還有兩個星期才開學，楊莞芳又一天到晚忙著上班，我倒也樂得清閑，拿著她給我的所謂生活費，在東鎮四處閑逛。

東鎮似乎是個盛產梧桐的地方，他們順著路邊一棵接一棵的延續下去，遮去夏日的大半暑意。踩著樹下的光斑，我漫無目的地走著，與其他快步行走的西裝革履的男女比起來顯得格格不入。盡管如此，我依然只是慢悠悠地走著，沒有一點要融入的意思。

本以為會是個古舊的地方，沒想到卻恰恰相反。寬闊的馬路兩側都是玻璃鋼筋搭建起來的寫字樓和高級公寓，很少見到又老又舊城區。而那些難得的古老中滲透出一種歐式古典氣息。大概在一百年前，這里也是個被殖民過的地方吧。

我不禁幻想起來，歐洲人輕描淡寫地把這個沿海城市占領，將自己的文化滲透，然后離開。沒有大費周折地想據為己有，沒有轟轟烈烈的政治談判。或許如此一來，這個城市才保留下了完整的模樣，沒被戰爭的硝煙摧殘。或許真的如此吧，只是猜測罷了。

不知不覺，我走到了一塊分外安靜的街區，路上的行人只有稀稀落落的幾個。我抬起頭，從手指的縫隙里看向天空。

這就是我即將生活的城市么？

或許，是個不錯的地方吧。

我似乎笑了，輕輕地閉上眼睛。

打破這安靜的，是自行車鈴清脆的響聲，還有——

“小心！”聽到叫喊聲的一剎那，我突然被人扯著胳膊拉到一邊。還沒來得及睜眼，我就跌坐在地上。用力甩了甩頭，總算看清了眼前的景象。原來是一個正在學騎自行車的孩子，拉開我的是一個十幾歲的男生。

“你沒事吧？”我正要道謝，他已經開口了。

“嗯。”我點點頭。

“在路邊發什么呆啊你，要不是我拉著你！”他沒好氣地說著。

“哦......謝謝啊。”我扶著墻站起來，拍掉衣服上的灰塵。

他已經走了，而且扶著那孩子的自行車的后座。

所以，是我的錯么？我站在人行道上還礙著他騎自行車了？

“喂——”我沖著他們那邊叫道，“你在馬路邊扶穩了啊！別沖到馬路上！”可能因為在大街上，沒好意思反駁他。

“哦。”他應了一聲，向我揮揮手，并沒有轉過頭。總覺得，他似乎笑了。

正打算離開，這時候，我才第一次注意到馬路兩旁的建筑。黑色的柵欄后是一棟棟獨立別墅，懶洋洋地被包圍在蔥郁的綠色，透著華貴的氣質。

怪不得這附近人這么少，原來是富人區啊。如果我沒記錯的話，這里離市中心并不遠，還是處于內環。想想最近飛漲的房價，我忍不住估算起這兒的價格來。

“少爺。你怎么帶著朗少爺跑到這兒來了。夫人回來了，正找你們呢。”

“放心，沒事啊！我們回去吧。”剛才的那個男生微微地笑了，眼角余光瞥向我離開的方向。可惜我已經走遠了，并沒有注意到這一幕。

走到十字路口，我下意識地回頭看了一眼，他們已經不見了。回想起來，我剛才并沒有看清那個男生的樣子，只記得他穿著黑色的短袖，聲音很清爽。算了，只是個意外而已。我不再張望，伸手攔了輛出租車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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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推開家門，楊莞芳立刻迎了上來：“你回來啦！去哪兒玩了？”

“就是隨便逛了兩圈。”我輕輕道。

“別走太遠就好。吃東西了嗎，我幫你帶了點回來，放桌上了，沒什么事我就先走了，下午還有個會要開。”她踩上高跟鞋，就像踏上火箭一樣，一溜煙地躥出了門。

瞳孔中滿是厭惡地掃了桌子上的包子一眼，呼了口氣坐到桌邊。

已經這么多年了，早該習慣她的忙碌，她那所謂的關心。可是即使裝的再不在乎，再討厭她，始終都撇不下對她懷有的一丁點渴望。一起吃頓飯也好，逛個街也好，連這都不行嗎？

或許，不尷尬也好吧。我用力咬住嘴唇。

眼淚終究還是流了下來，一顆一顆的落在桌子上。包子還是熱騰騰的，冒著熱氣，模糊了雙眼，已看不真亮。

我是被楊莞芳一個人養大的，聽說她男人在我生下來沒多久就跟另一個女人跑了。楊莞芳一個人白手起家把我拉扯大，這只是她的說辭而已。但是我相信。

其實從上小學開始，我幾乎沒有和她單獨吃過一頓飯，最多只是帶我去應酬而已。我從來沒有機會像別的小孩一樣把學校里發生的事滔滔不絕地說給媽媽聽，都只是憋在心里，記在紙上。

獨立真好。

我自嘲道，無奈地咽下最后一口包子，回房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