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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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帶著顏纖纖柔情似水的目光出門，陸宇凡的心里就像煨著一壺陳年老酒。煨得越久，越感覺到酒的醇香，通暢全身的酒氣，血液為之沸騰的抖抖精神。

陸宇亮所說的野豬公，是他追蹤了五六年都沒打著的野豬公。這頭野豬公既是他心里隱隱的痛，又是他的激情所在。在他看來輕易到手的獵物，從來都不值錢，都不會被獵人放在眼里。

野豬公也像當他是自己的對手似的，隔三差五就到寨里的莊稼地搞搞破壞，故意留下蹤跡似的。

陸宇亮的紅薯地在寨外的一處山窩里，跟狗四、爛三、黑牯的苞谷地相連。這處山窩，是野豬愛到的地方。加上野豬有個習性，愛啃愛刨愛拱，陸宇亮的紅薯地便率先遭殃。每年，陸宇亮的紅薯地給野豬拱翻得差不離的時候，狗四他們的苞谷早收完了。陸宇亮堅持種紅薯而不種苞谷，好像就是等野豬來拱來啃，好讓他時常去拍陸宇凡家的門，以期多得一截野豬蹄。也怪不得陸宇亮，云霧山雖高雖寒雖只能種一造水稻，紅薯、苞谷卻可以種兩造。紅薯、苞谷便爛賤，不值幾個錢。也就是說，紅薯可得，野豬蹄卻難得。況且，陸宇亮報了料之后，只要陸宇凡打到野豬，叫人扛回野豬的時候，他跟在野豬的后面又蹦又跳，比誰都顯得高興、顯得光榮，就像野豬是他打死似的。

人說，陸宇亮行啊，一報就準，就讓宇凡打到野豬。

這么一句贊語，足以令他的雙腳浮起來、身子飄起來，生出一種欲仙欲神的感覺。這種感覺，絕不是紅薯所能帶得來的。當然，沒有紅薯，野豬不會到他的地里。野豬不到他地里的話，他就什么感覺都得不到。怎么說，紅薯也是野豬的釣餌。老婆看每年收沒一擔紅薯，要改種玉米。陸宇亮便循循善誘道，你說野豬肉好吃，還是紅薯好吃？老婆生氣答，我靠，傻瓜才會說紅薯好吃，野豬肉不好吃。陸宇亮樂了，對嘛，那咱就堅持種紅薯，等吃野豬肉嘛。老婆仍心痛她的紅薯，說辛辛苦苦的種，收的卻少……陸宇亮說唉呀老婆，你怎么不算算，宇凡一年能打百多頭野豬，大多都是我報的料，我們能多得多少截野豬蹄？一截野豬蹄又抵多少斤紅薯？陸宇亮老婆頭大，沒什么腦，倒也能算清，野豬是山珍，山珍的蹄子，當然也是山珍的一部分，這一部分足可以換回幾尺上好的麻布。那是紅薯幾十倍的價值。就是說，就是說，一截野豬蹄頂好幾大百斤紅薯哩。陸宇亮高興道，老婆真聰明，真會算。你還算過沒有，挑一百斤紅薯到墟上賣要流多少汗？拿幾只臘野豬蹄到墟上賣又會是多輕松？

老公，你不用跟我算了，總之我明了，千好萬好，都不及野豬蹄有無限的好……

陸宇凡踏著秋晨一地的霧氣，褲腳被晶瑩的露珠打濕，來到了陸宇亮的紅薯地。陸宇亮的紅薯地只有畝把大，像只山蛙胖胖地窩著。只是，完整的地壟被野豬拱得這里一個坑，那里一個坑，薯藤翻轉，被拱出泥土的紅薯，有的只啃了一半，牙痕觸目，薯心露出淡淡的粉紅。陸宇凡也搞不清為啥，野豬為何總愛到陸宇亮的紅薯地。或許是地里有那么一縷氣息，遠遠的，就讓野豬就嗅著了？那氣息既不像花香，也不像泥土香，是二者相融的氣息。陸宇凡嗅了嗅，覺得氣息與野豬有關。那氣息就像一雙無形的手，柔柔的，軟軟的，像從它們野豬先祖的血脈伸來，對野豬一撫一摸，野豬的靈魂就快出了竅，追著氣息就到了陸宇亮的紅薯地。陸宇亮的紅薯地似乎是氣息的中心。野豬拱地、啃紅薯，似乎只為嗅嗅那種久遠而新鮮的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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