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有些不協調的感覺……可就喜歡不協調的感覺】

4月15日陰

今天，15號，陰天，灰蒙蒙的，彌漫著春夏之際，不間斷的霧霾。

這就是一年度里很普通的日子，每年都循環12次，每一次轉圈圈，都是不知不覺的來，又不知不覺的走，曾期待著這一天來，期待著期待著，也就轉眼沒了。

這也是一星期中最單調的周三，每月都拜訪4次，每一次到來，都是有些意外的，意外地在耳邊輕笑，嘲弄著你詫異的面容，然后轉身便是去了。

這還是一季節里最無奈的天氣，陰霾，籠罩天空和城市，彌漫街道與林蔭，烏黑了所有人的頭頂心尖，污濁來去匆匆的面龐。

這時候，在下午茶的三四點，如果能有一個地方，可以靜靜地坐下來，隔著一扇玻璃，遠離那份喧囂而渾濁的氣息，悠悠地喝著一盞茶或者咖啡，看著外頭的煙霧朦朧……

所以，這個時候咖啡店應該很忙吧，如果，不關門的話！

“CLOSED!!”一張掛牌，在街角的一扇玻璃門前，在風中，搖擺著頭，紅著臉拒絕了一個又一個的老客新人。有那么一刻，這張掛牌，也想任性地與風合謀，扭轉身子，就笑著“OPEN”的俏臉，只是身后，那冰冷的大鎖，像一只忠誠的狗，死死地盯著自己，那牙口開著，沒有閉合的鎖，卻是大大咧咧半挎在門墻之上。

風，依舊在吹，從不會因為什么而停下，卻也不會去改變什么，就那么輕巧的掛牌，再大的風，其實也不會閑得去刮反它，就算刮反了，也進不去啊，因為門很重啊，比那輕飄飄的牌子可重多了。

沒鎖門卻關門的咖啡店，有著一個不好不壞的名字，CupCleaned，在這個城市里眾多的店鋪中，算得上情調，可又排不上檔次。

正如它的位置，在街頭的角落，在民宿的郊區，也正如它的店面，幾扇落地窗，幾盞小桔燈，幾張方長桌，幾把矮折椅，簡約得都有些單調了，可偏偏有些紙鶴小扇，還有風鈴笛聲，隔著那層半透不透的玻璃，隔開了紛擾，把人籠在了不大不小的店面。

在這樣的店里，就著咖啡的，往往不是什么杯邊精致的茶點，也不是什么清雅的書籍讀物，音樂倒是會有，或是高雅的鋼琴曲，又或是輕吟的伴奏樂，只是，路邊車來車往的，鑿鑿間，也就聽不見了——而只有滿滿的思慮，淡淡的惆悵，總被混在著CupCleaned那洗得白白凈凈的杯子里、渾濁黝黑的咖啡中，當然，如果你不是一個人的話，那就是另說了。

不過這都是平日了，今天是特別的，唯獨今天，總是特別的。

閉門謝客的咖啡店里，那為數不多的六張方長桌上，一盆沸騰的高湯，架著電磁爐，在靠窗的角落，升騰著“嘭嘭”的蒸汽，霧花了窗戶，迷糊了兩頭坐著的人。

米洛低垂著頭，看著鍋子里魚丸在翻滾，牛肉在浮沉，蔬菜也在慢慢地萎靡，而手中的筷子在指尖張開，又合上，遲遲不往里頭伸，雙眼則是不自覺的，每隔十秒便是偷偷地瞄上對面，透著霧氣，看著對頭的人。

有些虛幻，霧氣的白紗，像極了遮臉的朦朧，神神秘秘的，連雙眼都遮蔽了，蒙上了一層霧氣，看得見卻看不清。

“她還是那個樣子，似乎沒怎么變……”米洛嘴間流露出一抹笑，手中的筷子在指尖磨搓，如同手指一般，在磨著指甲。

“幾年了，沒有這么一起坐著，面對面，一起吃飯？”

清冷的聲音，也還是和以前一樣，爽脆，比酸蘿卜還脆——嘴角抽搐了一下，有些尷尬地搖了搖頭，對于腦中突然浮現的怪念頭，米洛真想敲自己一下。

“嗯……有四年了”微微算了下時間，米洛竟是扳起了手指，不知數著什么，才說出了時間。

“四年，有這么久了嗎？”霧氣之后的人，朦朦朧朧的，似乎聲音也因為這幕屏風般的霧紗亂了紋路，忽近忽遠的，如同幻聽一般，“感覺沒有這么久，好像……”

“錯覺吧，都沒有去在意時間，所以，時間就走得很快，在不知不覺間，快得超乎想象。”米洛的筷子磨搓著，帶些黯然的嘆息。

……

沉默，靜寂，在兩人有意無意的疏忽之下，趁虛而入，空蕩蕩的店鋪，靜靜地只留下火鍋里那一個個水泡炸裂的噗噗聲。而窗外，車馬人聲，隔著那半透不透的窗子，似有似無。

“應該熟了，開吃開吃，多吃點，都餓壞了，昨天都沒好好吃！”火鍋內的牛肉片已然泛白，牛丸也都打滿了轉，確實是熟了，熟透了，都有些過頭了，于是筷子勺子紛紛地探下腦袋，在她的手中，靈活地捕捉著自己的獵物，然后塞進主人帶些紅唇的口中。

“小心燙！”米洛搓了半天的筷子也是探了出去，探進鍋里，有些小心翼翼，顫抖著，帶著興奮的戰栗。

“嗯，好吃！還是火鍋好，暖洋洋的。”霧氣中的人連連吃了些東西，才是放下了筷子，喝了口飲料，卻是好奇地看了看頭頂，那里，有一串千紙鶴，被蒸汽熏暈了，蔫了翅膀，垂了尾巴，“話說，你這開得到底是什么咖啡店啊？竟然還有火鍋，你看那些紙鶴，都熏成什么樣子了。”

“這個啊，也會換的啦！”米洛也不抬頭，拿著筷子戳了戳碗，“差不多一個月，總會有新的紙鶴來的，反正這年頭閑人多，我把折紙和白糖罐放在一起，總會有人閑著沒事折的。”

“是嗎……”她的話語里，帶著些輕笑，“會在咖啡店閑著沒事的，也就兩種人了吧，你還真為他們考慮。”

“咳咳！”米洛輕咳了兩聲，趕緊埋頭吃了起來，那兩種人，自己好像就是其中之一。

“可為什么會有火鍋啊？這可是咖啡店，應該是情調滿滿的地方，幽靜或者雅致，至少也該是干凈，怎么會有火鍋這么……這么……熱鬧的東西啊！”霧中的人又是拿起了筷子，在火鍋里放了些蔬菜和土豆。

“CUPCLEANED可不只有火鍋！”米洛指了指身旁的桌子底下，“每個桌子下面，還有烤肉架，冬天還會有烤年糕，下餃子，反正，想到什么就做什么！對了，明天，我這還有篝火晚會……”

“篝火晚會？在這里！？怎么可能，室內啊，你也不怕發生火災。”迷霧中的她有些驚訝。

米洛笑了，暗暗有些開心，卻是不解釋，一點都不想解釋，指了指六張桌子中間，說道：“就是有啊，我這里就是有篝火晚會，就在明天，晚上，在這里！”

“好吧！你做事還是一樣奇怪，一點都不著調。”她搖了搖頭，抿起了嘴，“就跟你這咖啡店一樣，稀奇古怪的，也不知道你怎么想得？”

“人和人的相識，不就是從分喝兩杯茶開始的嗎？喝茶、咖啡，再到吃甜點、約飯，順帶著看場電影——對了，我這店后面是個家庭影院，還有KTV——然后，應該可以一起喝酒了，一起吃同一盤菜，一起通宵達旦，一起為了火焰或者焰火歡呼！”米洛拿起了公勺，公勺，還是公勺，不自覺地，米洛的手抖了兩下，卻是無所謂地撈起了火鍋里泛白的牛肉和蔬菜，打落在一旁的公盤里，“我這CupCleaned，會準備好洗干凈的杯子盤子，等待著人與人之間的相識相知。”

“你的想法真是……不知道該怎么說你好！”霧中的人拍了拍額頭，有些頭疼，“你這么經營，應該會有很多麻煩吧，就你自己一個人，忙得過來？”

“忙不過來！”米洛翻了個白眼，卻是趁機偷瞄了一下，她還是那樣子，歲月似乎沒有留下太多的痕跡，還是那樣子，還是那樣子，“所以……我只放了六張桌子啊，桌子少，人就少，我也就忙得過來了。”

“呃……”她又苦惱了，都不想多做評價了，因為知道，說了也沒啥用。

“不過麻煩事確實很多，你看那邊！”米洛指了指一邊桌子的正上方，那里的屋頂有著一大團的漆黑，卻是被涂鴉浪畫改成了一只碩大的龍貓，特難看，“那天，一對認識十天半個月的男女在玩燒烤，結果男的不會，燒焦了，肉都被點著了，火焰亂跳，那個女孩子嚇得半死，直接把手上的可樂潑了上去，結果……一股煙塵飄了上去，直接熏黑屋頂，我洗了半天都沒用，又沒錢換，索性涂得更奇葩了。”

“你這店，算什么咖啡店啊，簡直一個大排檔！”

“本來，是咖啡店的啦！”米洛有些尷尬地搓了搓鼻子，執拗地說道。

“哈哈！”她的笑聲洋溢了開來，還是很爽朗，都驅散了迷霧，簡單而簡約的面容，剎那間清晰了，驟然間，安靜了，店里，不大不小的空間里，安靜地只留下筷子與盤子的親昵。

時間在慢慢地走，它給火鍋添了兩次水，也在落地窗外，逼得路燈也開始蒙蒙亮，店里，幾盞臺燈，也是被拉下了開關，不明不亮的，照著兩個吃飽的人。

火鍋早已停止了沸騰，蒸蒸的熱氣已是快散了，沒了那層霧紗，也就多了那么些尷尬，尷尬得都不說話了，尷尬得都坐不安穩了。

“時間差不多了，也該回去了！”

“嗯，我送你！”

“嗯！”

“咿呀！”門開了，“CLOSED”大半天的門，開了！

“那個，明天，這有篝火晚會，有興趣嗎？”拽著門把手，米洛的指節有些發白。

“有興趣！”她揚起嘴角，好奇滿滿。

“明天，六點！”米洛緊繃的指節瞬間松動，血液回涌，浮現鮮艷的紅色。

“明天見！”她揮揮手，轉身便是走了。

“嗯，……”米洛突然間想叫一聲她的名字，卻怎么也叫不出來，“明天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