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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友吧第1章 針鋒相對
一陂春水繞花身,
身影妖嬈各占春,
縱被春風吹作雪,
絕勝南陌碾成塵。
突然想起這首詩是因為它與眼前景致極為相符。
正值四月初,院內紅杏幽幽綻放,旁邊是涓涓流水,幾片散落的花瓣落入水中隨波逐流,細雨綿綿如同青霧,如果不算站在走廊上那位領口繡著金龍面若冰霜的華服男子大煞風景的話,如果不算白無衣身著單衣卻置身于細雨之中的話。
白無衣曾無數次從銅鏡中偷望這張略有些輕減的面容,至今仍覺得極不真切。
她恍然。入睿王府已半年有余,仍覺得身處于一場華而不實荒唐的夢境之中,嫁作他人婦,王候高墻之內,卻還偏偏與他的夫君高高在上的睿王爺針鋒相對。
睿王爺名喚姬辰陽,秉承皇家優良血統十分好看,只是幽暗細長的雙眸暴露出他深沉的心機,而薄抿的雙唇也昭顯著帝王家的薄情。
無情最是帝王家。
他在廊上冷冷地看著白無衣,而她身處雨中,濕透的青藍色衣衫緊貼著肌膚,身形消瘦就好像這翠竹軒前在風雨中搖曳不定的竹竿,冷風扶過背后冒起一股涼意,全身雞皮疙瘩豎立,除了冷還是冷,她用雙手緊緊抱住自己揉搓著,以此來尋求些許可憐的溫暖。
身處于風雨之中,她那閃爍著倔強光芒黑的眸子卻格外明亮。淅淅瀝瀝的的雨聲竄成一串壓抑的音符,在耳邊回蕩著。
“哼,你可知錯?”姬辰陽的聲音卻比那灌入身體的冷風還要冰上三分。這種語調她太過熟悉,他們之間的交流僅限那么幾句,而這句無疑是出現次數最多的,每當他說到這句時,看似平靜的語調之下隱隱還藏著幾分暴怒。
“妾有何錯!”白無衣仰起頭與他對視,毫不畏懼地瞪了過去,王爺的威勢對她來說有如薄紙。是了,如果不會卑躬屈膝不懂阿諛奉承也算錯的話,她又何訪一錯到底?王候家非她所愿,如果能選她寧愿當山野村婦,種種地織織布自由自在逍遙一生,也好過高墻內與幾女共侍一夫。
“好,極好!”姬辰陽眼瞇成線,他的目光如同一把銳利的刀子在一點一點將她的皮肉往像刮,很痛。怒氣被壓縮到臨界點,緊握的雙拳和劇烈起伏的胸脯著,這是怒氣爆發的前兆,一旁的桃枝見狀噗通一聲跪在他面前不停地磕著響頭。
“王爺求您饒過小姐吧,她的病還沒好,再淋雨身子骨熬不住啊,桃枝愿意代小姐受罰,您要打要罵桃枝絕不吭聲,王爺求求您,王爺……”那一聲聲咚咚的脆響不似敲在石板上而是敲在白無衣心上,桃枝額前已磕得皮開肉綻,流了一大灘血,而她面前的男人依是一臉漠然。桃枝是白無衣的陪嫁丫頭,年方十六比她小三歲,聰穎可人,這些年來已早將她當成了自己的妹妹,看見地上的那一片殷紅白無衣心顫。
“桃枝你給我起來,我并沒錯,為何要求他?你給我起來。”
姬辰陽眼角抽搐一個健步沖過去提住她的衣領狠狠地盯住她。“白無衣,你方才說什么?”
“妾本無錯,何需求王爺。”她可以從他右手的力道清楚感受到他的怒意,他甚至可以像扔小雞一般將她扔到一邊,但她的倔脾氣一上來連自己也控制不住,一咬牙回瞪了去。他們就這樣對視了許久,忘了身在雨中,直到看見從他面頰上滑下的雨珠,她才笑了,嬌艷得如同這春雨中的紅杏,“王爺,您身子金貴,雨大,小心傷身。”
他原本漸漸柔和的目光瞬間又冷了回來,冷哼一聲拂袖而去。年邁的老管家在他身后搖頭,對她這位惡妾顯然已是無可奈何。
“妾恭送王爺,王爺萬安。”她掛著一絲勝利的微笑朝著他的背影行了個福禮,他身子頓了頓,回轉身來怒極反笑。
“哈哈,白無衣,別以為氣惱了本王就會休了你,本王不會依你,就算死后也要將你的魂魄綁在府中,生生世世讓你逃不得脫不得。哼!”
生生世世逃不得脫不得?她咬唇,如墜冰窟。他有相敬如賓的王妃,他有妖嬈婀娜的妾室,他有才情無雙的紅粉知己,又何缺她一個?她只不過是個不懂禮數的野丫頭罷了。
他要三妻四妾,坐擁美人而她卻只想一個完整屬于她的丈夫,他不懂她要什么,卻執意要綁著。
這不是愛,這只是zhan有。
“回吧。”她扶起桃枝,主仆二人在綿綿細雨中步向那屬于自己的偏僻小院。她所處的翠竹軒位于后院西廂最深處,因院外有片翠竹而得名,院落很小,青瓦白墻,墻下是她與桃枝閑暇時種的小花,在春雨的滋潤之下生機勃勃。
花圃不遠處有棵銀杏樹,枝干很粗,歲月不知久遠,旁枝上掛著一個桃枝親手做的秋千,陽光足時白無衣總是和桃枝并坐在秋千上或看書或聽桃枝從四處打聽來的八卦。門庭冷清,這院里只有她們主仆二人,連個使粗的下人都沒有。與荷塘對面青蓮閣那七八個丫環忙來忙去自是不同。
這樣也好,這樣也罷,沒人打攪她和桃枝卻也怡然自得。
“傻丫頭,你還真拿頭去碰地啊,跟了我這么久連個取巧都不會。”白無衣本想戳桃枝的額頭,可看那血紅的皮肉和桃枝快要皺在一起的臉,她又于心不忍,上藥的手又輕了幾分。若論容貌桃枝比她要美上幾分,要是不慎留下疤那可就糟了,她還想再過一兩年給桃枝許個好小伙呢,她入了這囚籠卻只得讓桃枝替她海闊天空。
“小姐,王爺面前哪容得了作假?”桃枝嘟嘴滿臉委屈。這鬼丫頭里發牢騷:她這也是為了小,小姐非但不感激反倒怨起她不懂珍惜自己了。不過隨即她又心花怒放,心里甜的跟抹了蜜一般,她知道小姐這是心疼她,便挽起白無衣的手撒起嬌來。
“呸!他走到哪天天都有人給他磕頭,多你一個不多,少你一個不少,你何必給自己找罪受。”大約覺得自己太過孩子氣,白無衣撲哧一聲笑出來。
“好了,好了,反正今天這事兒以后少做,你要是磕傷了頭,我向誰吹噓我有個美婢子去。”白無衣趁機在桃枝的小臉上美美地摸了一把,她的臉嫩得就像是要滴出水來一般。其實翠竹軒清靜得要命,白無衣是睿王府里出了名的惡妾,誰也不愿與她深交,怕哪天姬辰陽責怪下來,一起受罪,平日里連個鬼影子都沒有,又哪來的人聽她吹噓?這也不過是苦中作樂罷了。
“唉,可惜王爺見不到小姐如此可人的一面。”桃枝包好了傷嘆道,漫不說他極少不會踏足此院,見面時亦有哪次不是不歡而散?
“去,你存心給我舔堵不是,他不來正好,我巴不得他就此把我給忘了。”
“小姐,話不可能亂說啊,你這可是當真。”桃枝眉頭皺在了一塊兒。
“我……當真。”
白無衣初遇姬辰陽是三年前四月的天,南方與京城不同,梅雨不斷,天空被蒙上了一層灰色,正值清明白無衣和桃枝去給母親上墳,來往所見都是肝腸寸斷的行人,想起自幼母親亡故亦有些心酸,腳步不由放慢了幾分。欲上官道時突然從山野之間竄出來一匹神駿白馬,馬背上馱著一位受傷的男子,這馬極有靈性,見她二人便跑到她們前面橫著停了一下來,嘶吼著,馬蹄焦急地踏著,似要她們救它的主人。
那男子便是姬辰陽,他背上插著一把箭,箭頭已沒入體內三寸,身上有傷,血水將他的白袍與駿馬的毛染成了紅色,他的呼吸很微弱,雨水淋漓便他的體溫流失,隨時都有生命危險。白無衣的爹爹是安平縣小有名氣的大夫,常教導她“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她觀他穿著打扮也不像是歹人,便讓桃枝牽著馬一同回了醫館。
箭上有毒,箭頭四周的皮膚已經變黑化膿,白大夫將附近壞死的黑肉剜下來,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將毒控制住。
“這是哪里?”姬辰陽醒了,嗓子有點澀,沒有劫后余生的欣喜,反而警戒地看著四周,他常置身于各種危難之中,使他本能得對陌生環境心存芥蒂。
這是一間很普通的房舍,很干凈,屋內呈設也很簡單,有一個穿青藍衫子的女子正在窗下看著書,聽到他的聲音,她放下書轉過頭來翩然一笑。
“公子,這里是醫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