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谷之神
在周朝八百余年的統治中,周朝禮儀之多彩燦爛,傾倒了后世的諸多朝代。后世王朝在遙望周禮時,感嘆之余難免要追溯周朝先祖之功。周的始祖棄平生素樸雅淡,然而正是不嗜奢華的棄開創了后世周王朝連綿不絕的斑斕和輝煌。
周的始祖母姜嫄為有邰氏(邰在今陜西武功、扶風縣之間),她與帝嚳生下了周始祖棄,棄后來在其母故地有邰建立起了家世,娶姜姓族人為元妃,被尊稱為后稷。后稷原不是官名,而是稷神的稱謂,由于棄“勤百谷而山死”,周人為了紀念他,便以“后稷”之名為農官之長。周人重農桑,認為天下大事皆在農桑之上,周人重視農桑的結果就是使周族十分迅速地崛起。稷神被稱作后稷,雖然只是一字之別,但底蘊卻完全不同。當時的“后”字,猶如帝王的“帝”字一樣,具有天神的位置,比如土地之神就被稱作“后土”,“后”里面含有極尊貴的意思。棄被稱作“后稷”,以此可見周人對他是極其尊崇的。
周人為表達對先祖的感戴之情,往往以祭祀作為形式。周代的祭禮有五種,分別為禘、郊、祖、宗、報。其中禘,祭的是棄之父帝嚳;報,祭的是高圉和古公亶父;祖,祭的是文王;宗,祭的是武王;而郊,祭的就是棄。郊祭和禘祭是不相上下的大祭,禘祭要“用牡(即用牲)于大室”,而郊祭也要“用牲”。《逸周書》中記載郊祭為:“乃設丘兆于南郊,以祀上帝,配以后稷。”棄是先周祭禮的開創者。當年,棄帶領周人農耕獲得豐收之后,便舉行祭天儀式,感謝上天賜予百姓豐年吉瑞。棄先將糧米蒸熟,再將香藁涂上厚厚的油擺列在祭臺上,又將牡羊于火上焚燒,之后才舉行祭祀儀式祈禱來年的豐兆吉祥。此祭祀一直傳承下來,并被后世周人不斷完善。
由于棄品格端方、仁愛慈厚,所以深受后世尊崇,有關他的故事與神話也層出不窮。棄降生時的情形更是具有神奇美幻的色彩,就連他的名字也蒙上了迷幻的影子。《詩經》道:“厥初生民,時維姜嫄……赫赫姜嫄,其德不回,上帝是依,無災無害,彌月不遲,是生棄……奄有下土,纘禹之緒。”詩中認為此世間最早的人類是棄之母姜嫄,因而姜嫄的身世是“赫赫”然的。棄為姜嫄之子,但并不是姜嫄與帝嚳所生,姜嫄本無夫君,而是感天神而生棄。
據說,姜嫄冥冥中與天神有著玄妙的關系。一次,姜嫄正在野外行走,在開滿野花的彎曲小道上,姜嫄突然看見一行巨大的腳印掩映在淺淺的花草間,既有趣,又古怪,姜嫄忍不住踩了上去,結果卻有了身孕。腳印乃是天神的神跡,姜嫄在茫然無覺中已為天神所應,足月之后,即生下了棄。
棄為無父所生之子,姜嫄心中懼怕,以為不祥之兆,便把棄棄于荒野之中,不想牛羊卻全都積聚過來,守護看視他,并且喂奶與他喝。姜嫄更加懼怕,便把棄再次留在茂密的森林中,卻巧遇林中伐木之人悉心照顧。姜嫄便又把棄置于寒冰之上,沒想到天上突然飛來許多鳥,張開翅膀溫暖棄。鳥一離開,棄即大聲號哭,鳥于是又飛回來。姜嫄覺得十分奇異,知道棄為上天之子,于是將他抱回來悉心喂養。姜嫄三棄其子未成,就叫其子為棄。
姜嫄盡管幾棄其子,卻深為后世所尊奉,認為其為周族始祖母。周人在祭祀時,先祭天,再祭地,再祭四望、山川等,然后即祭始祖母,次后再祭始祖。所以姜嫄的地位僅在自然神祇之下,而在所有功名顯赫的周人先祖之上。周人特單獨設廟祭祀供奉姜嫄,后來的魯國就設立了“閟(即閉)宮”,作為特別供養姜嫄之所。
由于棄被尊為百谷之神,深諳農桑之道,所以《山海經》里的一些有關棄的神話,認為百谷種子都是棄從天上帶到人間的,百姓都把棄視為神人。這些傳說雖是后世之人為了表達他們對周始祖的景仰,在不斷流傳下來的故事中,增刪有節地為其蒙上了一層神采變幻的光芒,從而使得周始祖輝煌地聳立在先周歷史的源頭。
如果后世之人欲將迷離的神話故事變成可觸可摸的真跡,那么可于現在的山西境內尋其舊跡。山西為周族的發源地,遠古時的先周人已經十分聰慧敏銳了,他們擅制陶器,把陶器制成圓肩平底的樣子,上面飾有聯珠紋、饕餮紋、弦紋、云雷紋等紋飾。在現在的山西境內,不僅留下了先周人心靈手巧的美幻之痕,而且在美侖美奐的陶器光影中,還回蕩著一段英武的歷史。這段歷史是先周的季歷時期所遺留的,季歷為先周的十四世王,即文王之父。季歷曾在山西與戎狄人發生了許多次戰爭,每次戰爭幾乎都是攻無不克,戰無不勝,因此山西的魅力既籠罩著一層精美的情思,又縈繞著幾縷雄武的魂魄。
這樣一個歷史余味濃重的地域,自古以來就是許多尋幽訪古者神往的圣地,尤其是在山西稷山縣還保存著周始祖后稷之廟,更使一些尋根訪蹤之人紛紛前來觀瞻。后稷廟為元代所建。清朝時曾經修葺。此廟分為前院和后院兩處,院落齊整樸素,樹木靜篤,堂廊精致,幽靜空寂。到后稷廟尋根訪蹤的人在這樣清虛空靈的環境中,細膩的神思自然會從思想中一絲一絲地飛逸出來,繚繞在堂上的神品上,糾纏在殿中的梁棟上,最后像過往的云煙一樣久久不散,訪蹤的人便也沉沉地陷了進去。
從久遠的歷史中脫身而出的訪蹤者,大都有一種沉香暗留的感覺,他們為此都不會直接折路回歸,而是帶著余興趕到后稷廟后的稷山腳下吟風賞景。稷山,又名稷神山、稷王山,稷山縣就是因此而得名,而稷山之得名卻是源于后稷之名。稷山巍峨高聳,林深水密,然而這些尋根問祖者多不畏其山勢雄險,他們折荊撥藤進入山中,是因為棄最初曾在此山教授百姓耕植莊稼,在粉紅的桃花林中,還默默靜立著典雅的稷祠和稷亭。《上古神話演義》上說,棄在此教民侍田的時候,其母姜嫄也前來助棄教導百姓,并說百年之后要葬于此地。后來,姜嫄果然得償所愿葬在了此處。

當年,許多對棄頂禮膜拜的訪蹤者,在山西境內的旅途還遠遠不能滿足內心對棄的渴求,他們之中的一些人甚至不惜遠途從山西趕往陜西去。他們大多在朝衙之內擔任一些文職,尋訪棄的遺跡收集記錄起來以作史傳。也有一些游訪山水之客,因為棄的身世很神奇,他們很有興趣將棄的遺跡記錄在游記之中,以供游賞之樂。但先周的發源地在山西,這些人為什么要趕往陜西去呢?這是因為自棄以來,周族曾經為了發展農耕或者避難而經歷過遷徙,遷徙之后的周人就有一部分從山西來到了陜西,而諸多史料上所言的先周活動中心基本圍繞在陜西涇水和渭水流域就是據此而來。
周族先人在陜西也留下了許多幽古斑斑的印跡,在陜西武功縣境內,就有棄的“教稼臺”。武功縣為有邰國故地,是炎帝后裔所建。教稼臺由磚砌成,方方整整,呈長狀平臺,據說,當年棄曾在此教民植稼,后人懷念其功,特筑此臺。在此臺之畔,還有一座古樸的祠院,即后稷祠,門楣上有書刻“教稼圣地”四個大字。斯人已逝,斯義猶存,后人對棄的尊崇不會因為時光的流逝而消減,相反卻隨著時光的久遠而越來越濃郁,因此,百姓們會在每年一個特定的日子中趕來此地,舉行祭祀。
除了武功縣的教稼臺,到陜西追尋棄遺跡的訪蹤者,還可去岐山縣瞻仰后稷殿。后稷殿在岐山縣的鳳凰山麓旁。在濃蔭碧影的掩映中,可看見一座古色古香、莊嚴靜謐的廟宇。此廟東為鳳凰堆,相傳此處是“鳳凰鳴矣,于彼高崗”的寶靈仙地。廟南為一谷口,顧望遠山,蒼茫遼遠。此廟即為周公廟,三面環山,地勢絕美,呈“姜嫄背子抱孫”的布局,即在廟的深心處為供奉姜嫄的“圣母殿”,圣母殿之前為“周公殿”,圣母殿之后即為棄的祭堂“后稷殿”。
周公廟的建成要歸功于唐朝時的長孫無忌,長孫無忌仰慕周代禮俗,對周代創業的先祖感懷之至,于是奏請修建周公廟。當時的唐皇李淵當即準奏,周公廟得以建成。唐朝之后的各朝都曾多次翻修此廟,使其規模越來越宏大,氣勢越來越壯觀。進入山門之后,眼前豁然開朗,廡廊曲折回環,連綿不斷,草木蔥蘢,野香悠遠,森森松柏在清風中安然不動,仿佛仙人在靜觀塵世。石子小道蜿蜒游向井畔、小園,后人循著小道一步步走進先周蒼茫的歷史之中,仿佛能感受到先周的遺跡正金粉一樣簌簌撒落。
在先商的歷史上,有一位畜牧業的開創者王亥,在先周的歷史上,有一位農耕業的開創者棄。棄不僅使農桑之道在他統治之時得以盛行,使黎民百姓深受其益,而且他所開創的農耕這一傳統得以綿延后世,殷福于周族百代千世。棄之后的歷代周王都秉承先祖這一傳統,造福于百姓。其中,棄的四世孫公劉更是將這一傳統發揚光大,以至于后世稱他為“農桑公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