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希在狂奔。

一分鐘前，她目睹一群帶有巨大長尾的類人形生物把獵物開膛破肚。皮肉撕裂、血液迸濺，連夾雜沙土的空氣里也全是血腥味。

另外一只怪物并沒忙著與同類一起分享新鮮食物，反而用它那丑陋的復眼鎖定了雪希的身影。然后，急速狂奔，血盆大口里長出第二張嘴，像章魚的觸角般延長，仿佛下一秒便能咬住雪希的頭顱。

雪希玩命奔跑，過呼吸導致的肺部疼痛提醒她這并不是一場夢。

——她穿越了。

她是昆侖山上的一朵雪蓮花，一覺醒來，穿越到了風沙漫天的荒漠里。

臉頰被風刃刮得生疼，從沒有過劇烈運動的雙腿瘋狂打顫。夜晚的污染區像一個巨大的黑洞，雪希除了腳下的沙石外感覺不到任何東西。

雪希克制不住自己的喘息，筋疲力竭，奔跑的步子越來越慢、越來越小了，頭也很暈——

難道，自己真的要死在這里了嗎？

眼見著快被畸形種追上了，雪希的腳踩空了，她墜入了一個狹窄的縫隙里。

預料中的疼痛沒有出現。

雪希稍微挪動了一下身子，卻被什么東西硌到了。那是一只垂著的機械手臂，暗紫色的紋路在黑暗里若隱若現。她這時候才發覺自己是摔到了一個人的身上。

男人緊閉雙眼仰面躺在砂巖上，那只正常的右手扯著脖子上掛著的金屬牌子。雪希伏在他身上，從這個角度，能看見他微微抬起的下頜和高聳精致的鼻尖弧度。有種冰冷的美感。

他維持著這個姿勢沒有動彈一下，眉頭緊皺著，似乎喪失了意識。

金屬項鏈吸引了雪希的注意，她湊近一看，除了那只長方形的牌子，還系著一管用空了的向導素。

雪希從沒見過這樣的人，更不知道他的項鏈有什么用意。可他是她遇見的第一個人，她不想他死掉。

雖然雪希是植物化形的，不過她聽說人類都有心跳。于是，她很小心地湊近，耳朵貼到他的胸膛去聽。無意間頭頂觸碰到了男人裸露的脖頸。

她整個人像被吸進了另一個空間。

雷暴和颶風把漆黑的海水打向島嶼，雨下個沒完沒了，這個小島像一艘即將傾翻的船那樣岌岌可危。

雪希繼續深入，她來到了一處懸崖邊上的山洞。

斜斜的雨絲像針一樣灌入，一條瘦小孱弱的黑龍蜷曲在角落，蝠翼無力地貼在冰冷的地面，抬不起來。

這條龍沒有力氣掙扎，奄奄一息地靠在雪希的臂彎里。雪希憐愛地摸了摸小黑龍的背脊，它抬頭舔了舔雪希的臉頰。小龍的傷痕頓時愈合了不少。她還想做點什么，卻被強行踢出了精神圖景。

男人猛地攥住她細嫩的脖子，毫不費力就把她提了起來。

那是一雙冷漠的紫灰色豎瞳。

這毫不遮掩的捕食者目光讓雪希感到很害怕，她還是一棵植物的時候，偶爾就會有野獸穿過礫石坡來舔舐她。

扼住雪希的細頸不需要多大的力氣。她咳嗽起來，無助地蹬腿。

男人皺著眉，捏住她的下巴，強硬而粗魯地令她抬起頭來。還沒看清雪希的臉，那些惡心的畸變種聞著雪希身上的香味下來了。

其中一只畸變種很聰明，長尾一擺，攀上雪希的腳踝，蜷曲起來，像根繩索把她一點點拖走。

一把飛刃切斷了畸變種的尾巴，男人一手攥著雪希的細腰，把她扔到角落。

畸變種仍不死心，細長的臉離他們越來越近。它張開血盆大口。

男人身上的彈夾在上次驅逐污染物的工作中已經耗盡了。他不耐地暗罵一聲，長腿一甩，一腳踹上畸變種的頭顱。

畸變種腐臭的涎液飛了一地，他猛地踩住畸變種的頭顱。不知用了多大力氣，它的頭四分五裂，鮮紅粘稠的血液噴了雪希一身。

雪希：“啊！”

柔和還帶著委屈的低音，讓男人重新看向雪希。

他看向她胸前嵌戴的銀質名牌，上面是她的學號和名字：B650049，雪希。

——好像是最近才配給他們隊的向導。

即使向導稀缺，每個哨兵小組也會盡量分配一個隨隊向導以滿足不時之需。前兩天，B級向導雪希以57%的高匹配度加入了他們這個S級哨兵小隊。

但柳曜不愛跟女人打交道，一般都是隊長負責帶向導的。

他擰眉審視著雪希，不知道她為什么會離開了隊長的庇護。

這個污染區雖然只是學院為了摸底考試模擬出來的，但里面的畸變種都是真實的，能力不佳的哨兵會有受重傷的風險，更別提沒有戰斗能力的向導了。

不過這次荊棘軍校也是夠可以的，不光在模擬污染區里放了幾千只畸變種，還設置了瘴氣。

柳曜厲聲：“別動！”

雪希被他嚴厲的語氣嚇到了，她抿著唇，不動了。

瘴氣漫延下來，柳曜迅速把唯一一個防毒面罩扣在雪希臉上。

雪希注意到面前的男人肌肉線條優美的手臂上有許多荊棘一樣的黑色紋路。他只穿著黑色背心，脖間掛著的牌子落在他蜜色的胸膛，隨著他的呼吸起伏。雪希看見那金屬上刻了字：柳曜。

雪希縮在角落，看著那個高大的青年在畸變種身旁蹲下，用微型掃描槍掃描了一下它們頸后隱藏的芯片。

“滴——”短暫的機械錄入聲不斷響起。

她剛穿越到這具身體里，原主的記憶接收不過來，頭好痛。

“喂，小不點兒，裴霽呢？”

男人半蹲在她面前，用掃描槍戳了戳雪希的肩膀。

裴霽，是這個哨兵小隊的隊長。

但雪希完全沒有這段記憶了，她搖搖頭：“我不知道。”

柳曜不相信雪希的話。

裴霽是學分最多的全校第一，當之無愧的首席哨兵。他作風嚴謹，不可能會把這個小向導拋下。

而且——

他瞇起眼睛，回憶著剛才的撫慰。

他分化成S級哨兵這么久，這是頭一次能讓他感到舒服的撫慰。其他向導要么是粗暴入侵精神圖景，試圖控制他；要么是匹配度太低，凈化值太弱。

由于嚴重缺乏向導素的撫慰，他的精神海污染值太高，才會突然不省人事，精神體退回了幼年期。

現在……

他活動了一下右手，精神體的殘影顯現出來。龍類的利爪鋒利得一巴掌能把雪希拍死，她條件反射地往后挪。

她只是個B級向導，居然有這么大的魔力？

柳曜審視著她：“不要撒謊。”

“我沒有撒謊。我……剛才受到了襲擊，記不清發生什么了。”雪希很認真地解釋。

也許是剛才的撫慰，柳曜難得多了點耐心。他準備說點什么，雪希卻眼前一黑，昏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