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90年代,生活的底色粗糙而質(zhì)樸,鐵柱便是在這樣的時代浪潮中,早早告別了校園。他對書本毫無興致,那些密密麻麻排列在泛黃書頁上的文字,就像一道道難以逾越的溝壑,每看一眼都令他頭疼不已,仿佛每個字都幻化成了猙獰的鬼臉,無情地嘲笑他的懵懂與迷茫。那時,“知識改變命運”的口號還未如春風(fēng)般吹遍每一個角落,輟學(xué)去打工,似乎是許多像鐵柱這樣對學(xué)習(xí)望而卻步的孩子的無奈選擇。于是,他跟著舅舅一頭扎進了小煤窯,就此開啟了與黑黝黝的煤炭朝夕相伴的日子。
他的工作單調(diào)又繁重,每日的任務(wù)就是將一鏟又一鏟沉重的煤炭,奮力裝上那等待著的火車。日復(fù)一日,年復(fù)一年,他的生活被煤塵與汗水填滿,除了機械般的勞作,便是無盡的疲憊。裝煤的時候,他的手臂酸痛得仿佛不是自己的,可那堆積如山的煤炭卻似乎永遠也裝不完。
煤礦所處之地荒無人煙,四周是連綿不絕的荒野和高聳入云的山巒,這里仿佛是被世界遺忘的孤獨角落。除了機器永不停歇的轟鳴聲和工人們疲憊的吆喝聲,平日里幾乎看不到其他人的蹤跡。天空總是被厚厚的煤炭粉塵所籠罩,呈現(xiàn)出一片壓抑的灰色,陽光艱難地穿透這層陰霾,只能灑下幾縷微弱且毫無溫度的光線。每當日落西山,余暉將工人們疲憊的身影拉得長長的,他們邁著沉重的步伐回到住處,那身影在夕陽的映照下顯得格外落寞,仿佛被生活的重擔(dān)壓彎了脊梁。而鐵柱和舅舅卻還要繼續(xù)堅守崗位,他們像忠誠的衛(wèi)士,守護著這片煤礦,防止那些心懷不軌的人偷煤。那些偷煤的人就如同黑暗中的老鼠,總是趁著夜色的掩護,在最意想不到的時候出現(xiàn),試圖從這煤礦中偷走一點生活的希望,他們的身影在黑暗中一閃而過,留下的只有不安與恐懼。
他們居住的地方,是煤礦旁邊一間破舊不堪的小土房。土房總共兩間,一間用來住人,空間昏暗狹小,僅擺著兩張破舊得搖搖欲墜的床和一些簡單到不能再簡單的生活用品。床板硬邦邦的,人一躺上去就會發(fā)出嘎吱嘎吱的聲響,仿佛隨時都會散架,讓人難以安睡。另一間曾經(jīng)是廚房,如今卻荒廢成了雜物間,里面堆滿了廢棄的鍋碗瓢盆和破舊的工具,散發(fā)著一股刺鼻的腐朽氣息。走進雜物間,就如同踏入了一個被時間遺忘的垃圾場,蛛網(wǎng)橫七豎八地掛滿各個角落,仿佛在無聲地訴說著這里曾經(jīng)的煙火氣與如今的荒蕪。
自從住進這小土房,鐵柱便開始被一些怪異的事情所困擾。每當夜深人靜,萬籟俱寂之時,他總能聽到隔壁雜物間傳來奇怪的聲響。那聲音起初極其細微,像是有人在黑暗中輕輕挪動什么東西,又仿佛是一只無形的手在小心翼翼地翻找著什么,讓人心里直發(fā)毛。漸漸地,聲音越來越大,鍋碗瓢盆相互碰撞的聲音、炒菜時的翻炒聲、拉桌子的摩擦聲,交織在一起,形成了一種詭異的嘈雜,仿佛有一群人正在里面熱熱鬧鬧地做飯、吃飯。鐵柱躺在黑暗中,眼睛瞪得大大的,死死地盯著那扇通往雜物間的門,心臟在胸腔里劇烈跳動,那心跳聲在寂靜的夜里顯得格外清晰,仿佛要沖破胸膛。
鐵柱被這些聲音嚇得魂飛魄散,尤其是在這荒郊野外,四下無人,每一聲響動都像是一把重錘,狠狠地砸在他的心頭。他甚至不敢起夜,哪怕憋得難受至極,也寧愿蒙在被子里,大氣都不敢出,冷汗不停地浸濕后背,將被褥都變得濕漉漉的。那種恐懼,如同一條冰冷而黏膩的蛇,順著他的脊梁緩緩?fù)吓?,讓他渾身止不住地顫抖。終于有一次,他實在忍不住內(nèi)心的恐懼與好奇,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問舅舅:“舅,你聽見隔壁那聲音了嗎?到底咋回事啊?”舅舅臉色瞬間變得凝重起來,深深地嘆了口氣說:“孩子,這礦上因為塌方、瓦斯爆炸,走了不少人。他們都是橫死的,死后成了孤魂野鬼,就一直在這礦區(qū)飄蕩。你聽到的,說不定就是他們。”
鐵柱聽得頭皮發(fā)麻,全身的寒毛都豎了起來,仿佛有無數(shù)只螞蟻在身上爬行。他一直知道舅舅跟著陰陽先生學(xué)過幾年法術(shù),而且還有陰陽眼,能看見那些常人看不見的東西,但真正面對這些靈異之事時,他內(nèi)心的恐懼還是如洶涌的潮水般將他徹底淹沒。他開始在腦海中想象那些死去的礦工,他們的靈魂在黑暗中孤獨地徘徊,眼神中充滿了痛苦、不甘與無盡的哀怨,那一幅幅畫面就像噩夢一般纏繞著他。
又有幾次,鐵柱半夜從睡夢中驚醒,迷迷糊糊中看到舅舅正對著窗戶說話,神情專注而認真,仿佛對面真的站著一個人。第二天,鐵柱終于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問道:“舅,你昨晚對著窗戶跟誰說話呢?”舅舅神色平靜,緩緩回答:“是李大壯,以前礦上那個小伙子,煤礦塌方的時候被埋在里面了。他說自己過得不太好,家里老母親身體不好,他放心不下,讓我去看看他母親,把他的情況跟老人家說一聲。”
鐵柱只覺得一股寒意從腳底直竄到頭頂,全身的血液仿佛都要凝固了。晚上睡覺的時候,他把頭捂得嚴嚴實實,被子里憋悶得讓人幾乎喘不過氣來,可他卻絲毫不敢露出一點縫隙,生怕看到什么不該看的東西。他的腦海中不斷浮現(xiàn)出李大壯的模樣,那個曾經(jīng)和他們一起在煤礦辛勤工作的小伙子,如今卻成了一個孤獨游蕩的孤魂野鬼,這讓他感到無比的驚悚與悲涼。
日子在恐懼與不安中一天天過去,盡管恐懼始終如影隨形地籠罩著鐵柱,但生活的車輪卻不會因此而停下。有一天,鐵柱和舅舅終于迎來了難得的休息日。舅舅早早地準備了一些禮品,說是要去看望李大壯的母親。鐵柱猶豫了一下,內(nèi)心既充滿了恐懼又夾雜著好奇,最終還是決定跟著舅舅一起去。他想看看那個被李大壯如此牽掛的家,究竟是什么樣子,也想知道李大壯的母親在失去兒子后,過著怎樣的生活。
李大壯的家在一個破舊衰敗的村子里,房屋低矮破舊,道路泥濘不堪,每走一步都能感覺到鞋底被爛泥緊緊地吸附著。當他們走進那間昏暗潮濕的屋子時,李大壯的母親正虛弱地坐在椅子上,臉色蒼白如紙,眼神中透著無盡的哀傷與絕望。她的頭發(fā)已經(jīng)完全花白,臉上布滿了深深的皺紋,歲月的滄桑與生活的苦難在她身上留下了難以磨滅的痕跡,每一道皺紋都仿佛在訴說著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
舅舅走上前去,輕聲安慰著老人家。就在這時,奇怪的事情毫無征兆地發(fā)生了。李大壯的母親突然站起身來,眼神瞬間變得空洞無神,走路的姿勢和神態(tài)都發(fā)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說話的語氣也變得粗聲粗氣,完全變成了李大壯的模樣。
“弟弟妹妹們,你們一定要好好學(xué)習(xí),好好照顧媽媽的身體?!薄袄畲髩选弊谏嘲l(fā)上,熟練地點起了一根煙,緩緩說道,“我死了,成了孤魂野鬼,不能再照顧媽媽了,我心里難受啊。本來我可以去投胎轉(zhuǎn)世的,可我一直放心不下媽媽,就一直在礦區(qū)游蕩。這次借著舅舅的幫助,回來看看你們,把家里的事情交代一下,我也就安心了。你們找個陰陽先生,給我做做法事,讓我能安心去投胎?!?
屋子里的人都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幕驚呆了,弟弟妹妹們再也忍不住內(nèi)心的悲痛,放聲大哭起來。他們的哭聲在這狹小而昏暗的屋子里回蕩,如同一把把尖銳的刀,刺痛著每一個人的心,讓人聽了心碎不已。鐵柱也被這一幕嚇得呆立在原地,雙腿發(fā)軟,幾乎無法站立,雙手緊緊地抓住衣角,手心早已被汗水濕透,仿佛這樣就能抓住一絲安全感。
后來,李大壯的母親按照“李大壯”的囑托,請了陰陽先生來做法事。那一天,整個村子都彌漫著一股神秘而詭異的氣息,陰陽先生身著道袍,手持桃木劍,口中念念有詞,香煙裊裊升騰,仿佛將現(xiàn)實與虛幻的世界連接在了一起。鐵柱站在一旁,看著這一切,心中五味雜陳。他看著陰陽先生手中的桃木劍在空中快速揮舞,聽著那些奇怪而又神秘的咒語,感覺自己仿佛置身于一個奇幻而又陌生的世界,一切都那么不真實,卻又如此真切地發(fā)生在眼前。
從那以后,鐵柱對這個世界的認知仿佛被一把神奇的鑰匙打開了一扇全新的大門。他漸漸習(xí)慣了舅舅的陰陽眼,甚至開始對那些靈異的鬼故事產(chǎn)生了濃厚的興趣。每當閑暇之時,他就會像個好奇的孩子一樣,纏著舅舅,讓舅舅給他講更多關(guān)于礦上的靈異之事。
舅舅拗不過他,便開始繪聲繪色地講起那些或驚悚或感人的故事。有的是關(guān)于一個年輕礦工,在瓦斯爆炸的前一刻,看到了一個白衣女子在礦井口徘徊,那女子的身影若隱若現(xiàn),仿佛是從另一個世界而來,她的眼神中充滿了悲憫與無奈,仿佛在指引著他逃離這場災(zāi)難;有的是關(guān)于一個老礦工,去世后經(jīng)常在礦上的食堂里出現(xiàn),他的動作嫻熟而自然,仿佛還在延續(xù)著生前的習(xí)慣,默默地幫著打飯的師傅收拾餐具;還有的是關(guān)于一群孩子的靈魂,他們是附近村子里的,在一次礦難中不幸喪生,每到夜晚,就會在礦區(qū)附近嬉笑玩耍,他們的笑聲清脆悅耳,在寂靜的夜里回蕩,卻又讓人感到一絲莫名的悲涼,仿佛他們還不知道自己已經(jīng)離開了這個世界。
鐵柱聽得如癡如醉,雖然心里還是有些害怕,但那種好奇和探索的欲望卻如同熊熊燃燒的火焰,越來越強烈。他開始常常在夜晚仰望星空,陷入深深的思考,這個世界上到底還有多少未知的秘密等待著人們?nèi)ソ议_,那些逝去的靈魂,是否真的在另一個神秘的世界里存在著,他們又有著怎樣的經(jīng)歷和故事。他的腦海中時常浮現(xiàn)出那些靈魂在星空中飄蕩的畫面,他們孤獨而又迷茫,尋找著屬于他們的歸宿。
隨著時間的緩緩流逝,鐵柱在煤礦的工作依然艱辛而困苦,但他的心態(tài)卻發(fā)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他不再像以前那樣單純地害怕那些靈異之事,而是多了一份敬畏和理解。他漸漸明白,這些看似詭異的故事背后,是一個個曾經(jīng)鮮活的生命,是他們對這個世界深深的眷戀和不舍。他開始尊重每一個在這里工作的人,因為他知道,他們每一個人都可能有著不為人知的故事,每一個生命都值得被尊重和銘記。
在一個寒風(fēng)凜冽的冬夜,外面狂風(fēng)呼嘯,仿佛有無數(shù)只野獸在咆哮。鐵柱和舅舅坐在土房里,爐子里的火熊熊燃燒,卻只能驅(qū)散些許寒意。鐵柱又纏著舅舅講鬼故事,舅舅笑了笑,清了清嗓子,開始講起了一個新的故事。
“很多年前,有一個年輕的礦工,他特別喜歡畫畫。每次休息的時候,他都會拿著畫筆,在紙上認真地描繪著礦區(qū)的風(fēng)景和工友們的模樣。他的畫里充滿了對生活的熱愛和對未來的憧憬,每一筆都飽含著他對這個世界的美好期待。有一天,他在礦井里發(fā)現(xiàn)了一個奇怪的山洞,里面閃爍著奇異的光芒,那光芒仿佛有著一種神秘的吸引力。他好奇地走進去,卻再也沒有出來。從那以后,每到夜晚,礦區(qū)里就會出現(xiàn)一個拿著畫筆的影子,在黑暗中孤獨地徘徊。有人說,那是他的靈魂,他還在尋找著那個山洞,尋找著他未完成的畫作,尋找著他曾經(jīng)的夢想。”
鐵柱聽得入神,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舅舅,仿佛被帶入了那個神秘的世界。突然,外面?zhèn)鱽硪魂嚻婀值穆曧?,像是有人在輕輕敲門。鐵柱的心跳猛地加快,心臟仿佛要跳出嗓子眼,他下意識地看向舅舅。舅舅卻神色平靜,輕聲說:“別怕,也許是風(fēng)?!?
然而,那敲門聲卻越來越急促,仿佛在急切地催促著什么。鐵柱鼓起勇氣,雙腿像灌了鉛一樣沉重,每一步都走得無比艱難地站起身來,緩緩走向門口。當他打開門的那一刻,一股刺骨的寒風(fēng)撲面而來,外面一片漆黑,伸手不見五指,什么也沒有。
就在他準備關(guān)門的時候,他似乎看到了一個模糊的身影,一閃而過,快得如同閃電。他揉了揉眼睛,再看時,卻只有無盡的黑暗,仿佛剛才的一切只是他的幻覺。他心中一驚,趕緊關(guān)上了門,回到火爐旁,心還在怦怦直跳。
“舅,我好像看到了什么東西?!辫F柱聲音顫抖地說,語氣中充滿了恐懼與疑惑。舅舅笑了笑,說:“孩子,這礦區(qū)里的故事,永遠也講不完。有些東西,信則有,不信則無。只要你心中坦蕩,就沒什么好怕的?!?
鐵柱點了點頭,心中卻依然忐忑不安。那個夜晚,他躺在床上,久久無法入睡。腦海中不斷浮現(xiàn)出那些靈異的畫面,以及舅舅講述的一個個鬼故事。他不知道,在這個看似平凡的煤礦里,還隱藏著多少不為人知的秘密,那些未知的恐懼與神秘,如同濃重的迷霧,籠罩著他的內(nèi)心。
隨著時間的不斷流逝,鐵柱在煤礦里經(jīng)歷了一次又一次的靈異事件。有的是在廢棄的礦井里聽到奇怪的哭聲,那哭聲凄厲而絕望,仿佛在訴說著無盡的痛苦與冤屈,讓人毛骨悚然;有的是在暴風(fēng)雨的夜晚看到詭異的燈光,那燈光在黑暗中閃爍搖曳,仿佛在指引著什么,又仿佛是某種神秘力量的召喚。每一次,他都會被嚇得不輕,但每一次,他都能從舅舅那里得到安慰和解釋,舅舅的話語就像黑暗中的一盞明燈,給予他一絲溫暖和勇氣。
在這個充滿神秘和未知的世界里,鐵柱漸漸成長起來。他學(xué)會了面對恐懼,學(xué)會了敬畏生命。那些靈異的鬼故事,不再僅僅是恐懼的來源,更成為了他生活的一部分,也讓他對這個世界有了更深層次的認識。他開始明白,生命是如此脆弱,如同風(fēng)中的燭火,隨時可能熄滅;而靈魂的力量卻如此強大,即使肉體消逝,也能以一種神秘的方式存在,延續(xù)著對這個世界的眷戀。
多年以后,當鐵柱回憶起在煤礦的那段時光,心中依然充滿了感慨。那些曾經(jīng)讓他膽戰(zhàn)心驚的鬼故事,如今卻成了他最珍貴的回憶。他知道,在這個世界上,有些事情,是無法用科學(xué)來解釋的。而那些逝去的靈魂,或許永遠都在他們身邊,默默地守護著這片土地,守護著曾經(jīng)屬于他們的回憶。他常常會想起那個寒冷的冬夜,想起舅舅給他講的那些故事,想起那些在黑暗中閃爍的靈魂。他知道,無論時光如何流轉(zhuǎn),這些記憶都將永遠留在他的心中,成為他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見證著他曾經(jīng)的恐懼、成長與對世界的敬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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