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善若水
2025-04-21 13:48:05

2025年4月21日 星期一 雨
清晨是被雨聲喚醒的。檐角的水珠串成簾幕，在灰藍色的天光里搖晃，像誰懸了一掛水晶風鈴。推開窗時，濕漉漉的霧氣漫進屋子，帶著樟樹新葉揉碎的青澀，和泥土深處翻涌的腥甜。
巷口的早點攤支起褪色雨篷，蒸籠掀開時白霧與雨霧纏作一團。老板娘裹著棗紅色圍裙，在油鍋前炸麻團的背影讓我想起幼時總給我塞麥芽糖的外婆。褲腳被積水浸透的涼意爬上膝蓋，卻莫名想起昨夜讀《枕草子》時看到的句子："雨落池中，在水面上寫成文字。"
拐角書店的玻璃櫥窗蒙著霧氣，指尖無意識描畫的小貓腳印旁，突然映出另一只橘色爪印。轉頭看見花壇邊蜷縮的流浪貓正抖著耳朵甩水珠，它身后被雨水洗亮的紫藤花架下，躺著幾瓣被風揉落的晚櫻。
午后的解剖學課，教授的聲音和雨聲漸漸織成一片。顯微鏡下的細胞像雨中旋舞的蒲公英，培養(yǎng)皿凝結的水珠沿著玻璃壁蜿蜒出微型銀河。鄰座女孩的咖啡杯在桌面印出褐色的月暈，她睫毛投下的陰影里，藏著一整個潮濕的春天。
傍晚撐傘穿過操場，紅色跑道漾著細碎銀光。籃球架下積水倒映著破碎的云絮，某個瞬間竟像瞥見十八歲那年淋雨打球時摔出的傷口。圖書館頂樓的露臺積滿水洼，雨滴墜落的剎那，千萬面小鏡子同時碎裂又重生。
入夜后雨勢漸悄，臺燈在稿紙上澆出鵝黃的光潭。晾在陽臺的白襯衫滴答著斷續(xù)的韻腳，遠處霓虹在玻璃窗上洇成彩色淚痕。突然懂得為何古人說"留得殘荷聽雨聲"——有些心事，原來要等喧囂沉入水底，才能聽見它們浮上水面的氣泡聲。
合上日記本時，聽見最后一聲雨滴墜入窗臺的搪瓷杯。原來所有潮濕的重量，都可以在時光里慢慢晾曬成一句輕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