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卷
高考考場里，我寫完一科直接考下一科，完全隔絕在木板隔間中。
題目詭異：政治考犯罪，歷史問周幽王，地理竟給197個國家打分。
更可怕的是監(jiān)考官：一層樓高的蠶長著蟹鉗蝎尾，小貓大小的老虎口吐人言。
當(dāng)那個長著猩猩手腳、老鷹翅膀和鵜鶘巨嘴的考官走近時，隔間木板突然浮現(xiàn)人臉。
逃出考場后，我驚恐發(fā)現(xiàn)——整座城市正在變成幾何題的線條。
——題記
后頸的冷汗滑進(jìn)校服領(lǐng)口時，林簡突然意識到自己正在啃食指關(guān)節(jié)。指甲邊緣的皮肉被啃得翻卷起來，滲出血絲，混著木頭隔板散發(fā)出的陳舊霉味，一股鐵銹似的腥氣直沖鼻腔。他猛地停住，牙齒在關(guān)節(jié)上留下清晰的印痕，帶著一種自虐后的鈍痛。耳鳴像一群狂躁的蜜蜂，在顱骨深處嗡嗡地持續(xù)沖撞，視野邊緣有細(xì)小的、閃爍的黑色雪花在不停抖動。
這里靜得只剩下他自己粗重壓抑的呼吸，還有筆尖劃過紙張的沙沙聲——那聲音粘稠得如同拖著粘液爬行。他抬頭環(huán)顧，眼前依舊是那個由厚重、未經(jīng)任何修飾的原木木板構(gòu)成的囚籠。前后左右，頭頂上方，視線所及之處，只有粗糙的木紋，像凝固的褐色血管，爬滿整個逼仄的空間。隔板高得令人絕望，徹底隔絕了所有可能投向同伴或考場的視線?？諝夥路鹉坛赡z，沉甸甸地壓在他的肺葉上。上一次的考試結(jié)束得毫無征兆，沒有鈴聲，沒有收卷的指令，只有隔板上端某個看不見的縫隙里，無聲地滑落下一張嶄新的試卷。新的一科，就這么開始了。
他的目光落在剛剛滑下來的歷史試卷上，冷汗瞬間從額角滲出，順著太陽穴滑下。第一道題目，像一根冰冷的針，刺穿了他混亂的意識：
“請論述你對周幽王‘烽火戲諸侯’行為的批判性見解（不少于800字）?！?br/>烽火戲諸侯？批判性見解？林簡的腦子像被塞進(jìn)了一團(tuán)亂麻。記憶深處關(guān)于西周那點(diǎn)模糊的知識碎片，此刻如同沉船般迅速沒入冰冷的深水，撈不起半點(diǎn)有用的信息。他下意識地咬住舌尖，劇痛短暫地驅(qū)散了眩暈感，卻驅(qū)不散心頭那股莫名升騰的寒意。這題目……透著一股說不出的詭異，像是從歷史塵封的角落里硬生生挖出來的詛咒。
他勉強(qiáng)挪開視線，掃過其他題目，心臟猛地一沉。地理卷子那觸目驚心的大題要求，幾乎讓他窒息：
“請為全球197個主權(quán)國家的地理位置進(jìn)行綜合評分（滿分100分），并詳述評分依據(jù)。”
197個國家？評分？依據(jù)？荒謬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將他淹沒。這根本不是考試，這是一場精心設(shè)計(jì)的、意圖徹底碾碎理智的酷刑。他聽見自己喉嚨里發(fā)出一聲短促、瀕死般的抽氣聲，握筆的手劇烈地顫抖起來，筆尖在紙上劃出幾道毫無意義的、歪歪扭扭的墨痕。這顫抖迅速蔓延至全身，每一次心跳都沉重地撞擊著肋骨，帶來清晰的悶痛。汗水浸透了后背的校服，布料濕冷地貼在皮膚上，如同第二層令人作嘔的皮囊。
就在他精神緊繃到極致、幾乎要斷弦的瞬間，一種新的聲音粗暴地切入了這片死寂。
“嗒…嗒…嗒…”
沉重、濕黏，帶著一種粘稠物質(zhì)被反復(fù)剝離又粘連的怪異質(zhì)感，從右側(cè)隔板外的過道深處傳來，由遠(yuǎn)及近。
林簡全身的肌肉瞬間繃緊，如同被凍僵。他不敢轉(zhuǎn)頭，只能死死盯著自己試卷上那片被汗水暈開的墨跡，眼球僵硬地轉(zhuǎn)向眼角余光所能捕捉的極限方向。
一個巨大的、蠕動的輪廓，緩緩進(jìn)入了他視野的邊角。
那東西……林簡的胃袋猛地抽搐，一股酸液涌上喉嚨。那東西勉強(qiáng)能看出一個蠶的形態(tài)，但尺寸卻大得超乎常理，幾乎填滿了過道的高度，龐大的身軀在視野邊緣緩慢地、令人窒息地起伏。它的體表覆蓋著一層濕漉漉的、反著幽光的青白色甲殼，每一次蠕動，甲殼摩擦過道地面和兩側(cè)的隔板，發(fā)出令人牙酸的“嘎吱”聲，伴隨著粘液被擠壓的“噗嘰”聲。
最恐怖的是它前端探出的器官——那不是蠶柔軟的口器，而是一對巨大、猙獰、覆蓋著暗褐色硬殼的蟹鉗！鉗口邊緣閃爍著金屬般的冷硬光澤，開合間仿佛能輕易剪斷鋼筋。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它的尾部，高高揚(yáng)起，彎曲成一個充滿威脅的弧度，末端赫然是一根烏黑發(fā)亮、尖銳如針的蝎尾鉤！那鉤子懸在空中，隨著身體的蠕動微微晃動，毒腺的位置似乎還掛著一滴粘稠欲滴的、黃綠色的毒液。
這噩夢般的組合體緩慢地移動著，巨大的蟹鉗偶爾會無意識地擦過林簡所在的隔板外壁，發(fā)出令人心悸的刮擦聲。每一次刮擦，隔板都似乎傳來一陣極其微弱、如同活物心臟搏動般的震顫。林簡死死捂住自己的嘴，牙齒深深陷入下唇的軟肉，血腥味在口腔里彌漫開，才勉強(qiáng)壓住了那幾乎沖破喉嚨的、歇斯底里的尖叫。他像一尊石像，凝固在座位上，只有無法抑制的冷汗，沿著鬢角、鼻尖、下頜，一顆接一顆地砸在桌面的試卷上，暈開一個又一個深色的圓斑。
蟹鉗蠶緩慢地蠕動著，那巨大的、覆蓋著濕滑粘液的蝎尾鉤拖曳在過道上，發(fā)出令人頭皮發(fā)麻的“沙沙”聲。它似乎對林簡這個隔間并無特別的興趣，龐大的身軀帶著一股陰冷潮濕的腥氣，緩緩地、壓迫感十足地滑了過去，消失在左側(cè)過道的深處。那令人窒息的“嗒…嗒…”聲漸漸減弱，最終融入一片死寂，只剩下林簡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在耳膜里瘋狂撞擊。
他癱在冰冷的椅背上，仿佛剛剛經(jīng)歷了一場生死搏斗，渾身脫力，大口喘著粗氣，冰冷的空氣灼燒著喉嚨。然而，這短暫的喘息連十秒都不到。
“肅靜！肅靜！東區(qū)第七排，那個穿藍(lán)衣服的！再東張西望，你的考卷就是零分！”
一個尖利、急促，如同生銹鐵片刮擦玻璃的聲音，毫無預(yù)兆地在寂靜的考場上方炸響！這聲音帶著一種非人的穿透力，直接刺入腦髓。
林簡的心臟驟然停跳了一拍，一股冰冷的戰(zhàn)栗從尾椎骨瞬間竄上頭頂。他猛地抬頭，循聲望去。
聲音來自斜前方隔板的上方邊緣。只見一個毛茸茸的小東西正蹲在那里。那東西體型頂多比家貓大一圈，通體覆蓋著黃黑相間的條紋皮毛，在考場頂部不知來源的慘白燈光下，油亮得刺眼。它蹲踞的姿態(tài)帶著一種貓科動物特有的優(yōu)雅，然而當(dāng)它轉(zhuǎn)過頭，露出一張清晰的老虎面孔時，林簡的血液幾乎凍結(jié)了。
那張虎臉上，一雙琥珀色的豎瞳冰冷地、居高臨下地掃視著下方如同蜂巢般排列的隔間考場。最令人魂飛魄散的，是它那張開的嘴——那分明是老虎的血盆大口，但從中發(fā)出的，卻是字正腔圓、冰冷嚴(yán)厲的人語！
“還有你！西區(qū)第三列！答題卡涂寫不規(guī)范！想被記作弊嗎？”虎頭監(jiān)考官的聲音再次響起，精準(zhǔn)地點(diǎn)向某個方向，帶著一種戲謔的殘酷。
林簡的身體在椅子上劇烈地一彈，如同被無形的鞭子狠狠抽中。他猛地低下頭，額頭幾乎撞在桌面上，視線死死釘在面前空白的答題卡上，眼珠因極度的恐懼而瘋狂震顫。他能清晰地感覺到自己的牙齒在不受控制地打架，發(fā)出細(xì)碎而清晰的“咯咯”聲。那虎視眈眈的視線，仿佛帶著實(shí)質(zhì)性的重量，沉甸甸地壓在他的后頸上。他胡亂抓起筆，筆尖在答題卡上毫無目的地戳點(diǎn)著，留下一個個顫抖的墨點(diǎn)。理智在崩潰的邊緣尖叫：涂卡？涂什么？怎么涂？腦海里只剩下那張虎口人言的詭異面孔，還有那冰冷如同宣判的聲音。
時間的概念在這個隔絕的木頭棺材里早已徹底扭曲、融化。只有不斷更換的、越來越荒誕的試卷，像冰冷的刀片，一下下刮削著林簡僅存的意識。
他麻木地翻過地理卷子上那行“給全球197個國家地理位置打分”的荒唐指令，手指僵硬得如同凍硬的樹枝。語文卷子攤開，作文題目赫然是“山水”，然而他凝視著那兩個字，腦子里翻涌的只有剛才蟹鉗蠶爬過時留下的濕漉漉的粘液反光和蝎尾鉤上懸掛的毒珠。數(shù)學(xué)卷的尺規(guī)作圖題更像一個惡毒的玩笑，要求畫一個完美的圓，并列出所有相關(guān)公式。他握著圓規(guī)的手抖得像風(fēng)中的枯葉，金屬尖在紙上徒勞地滑動，留下扭曲顫抖的弧線，最終戳破了紙張。那破裂的“嗤啦”聲輕微，卻像一根針扎進(jìn)他緊繃的神經(jīng)。
就在他對著數(shù)學(xué)卷上那個丑陋的破洞發(fā)呆，精神幾近徹底渙散之時，一股新的、難以言喻的腥風(fēng)猛地灌入了他這狹小的隔間。
這風(fēng)帶著沼澤深處淤泥腐敗的氣息，混合著濃烈的禽類羽毛的騷味，還有一種……若有若無的、屬于大型野獸的腥臊。這氣味濃烈、污濁，瞬間蓋過了木頭隔板的霉味和汗水的酸氣。
林簡的呼吸驟然停止。一股源自生物本能的、最深層的恐懼攫住了他，冰冷的手指攥緊了他的心臟。他全身的血液似乎瞬間倒流，手腳冰涼。
他聽到了腳步聲。
那絕非人類的腳步聲。沉重，拖沓，伴隨著一種硬物（像是蹄子？）叩擊水泥地面的“噠、噠”聲，還有類似翅膀尖端偶爾掃過隔板頂部的、沉悶的“噗噗”聲。每一次落地，都伴隨著地面極其輕微的震動，如同小鼓敲在他瀕臨崩潰的神經(jīng)上。
聲音越來越近，帶著壓倒性的存在感，正徑直朝著他所在的這條過道、這個隔間逼近！
林簡猛地縮起肩膀，身體不由自主地向后緊貼在冰冷的椅背上，恨不得將自己整個嵌入那粗糙的木頭里。他死死閉上眼睛，仿佛這樣就能隔絕即將到來的恐怖。不行！另一個聲音在腦子里尖叫。他必須知道！知道那是什么！知道它到底離自己有多近！
巨大的恐懼和一種自毀般的好奇瘋狂撕扯著他。他猛地吸了一口氣，冰冷的空氣如同刀片割過喉嚨。然后，他極其緩慢地、如同生銹的機(jī)器般，一點(diǎn)一點(diǎn)地側(cè)過頭，眼球艱難地、顫抖著，轉(zhuǎn)向隔板邊緣那道狹窄的縫隙。
縫隙之外，是過道。
一個難以名狀的剪影，正緩緩地、帶著令人窒息的壓迫感，填滿了那條縫隙。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雙粗壯得不成比例的腿。覆蓋著濃密、粗糙的、深棕近黑的毛發(fā)，肌肉虬結(jié)隆起，充滿了原始的力量感。但那腿的末端……林簡的瞳孔驟然收縮到針尖大小——那根本不是人類的腳，也不是野獸的爪！那分明是一對巨大、粗糙、指節(jié)扭曲變形、指甲又厚又鈍的……猩猩的手掌！它們此刻正充當(dāng)著腳的角色，“噠、噠”地踩在冰冷的水泥地上。
視線不受控制地向上移動。
那怪物的軀干部分依稀還能看出人形，裹著一件早已被撐得變形撕裂、沾滿不明污漬的深色監(jiān)考官制服。然而，在它寬闊得如同猩猩般的脊背上，赫然生長著一對巨大的、收攏起來的羽翼！那羽毛是深褐色的，邊緣染著不祥的暗黃，每一根翎羽都粗硬如同鋼片，閃爍著冰冷的光澤——那是屬于猛禽的翅膀！
怪物似乎停在了林簡隔壁的隔間前。林簡的視線被迫繼續(xù)上移，越過那令人窒息的翅膀根部……
他的喉嚨里發(fā)出一聲被徹底扼住的、微弱的“嗬”聲，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間凝固，連骨髓都結(jié)成了冰。
脖子以上，是噩夢的頂峰。
那根本不是一張臉！
占據(jù)了大半個頭顱的，是一個巨大得超乎想象的長喙！灰黃色，布滿粗糙的褶皺，像放大了無數(shù)倍的、屬于某種水鳥的巨嘴——鵜鶘！那巨嘴的前端，是一個巨大而沉重的、向下彎曲的鉤狀喙尖，閃爍著角質(zhì)特有的冰冷光澤。巨嘴微微張開著，露出里面深不見底的、黑洞洞的腔道，邊緣還掛著幾縷黏糊糊的、半透明的涎液。而在這巨嘴的上方，深陷在褶皺的皮膚里，是兩顆小而圓的、瞳孔漆黑如墨的眼睛。那眼睛里沒有任何屬于人類或高等生物的情感，只有一片純粹的、深不見底的、掠食者般的冰冷。
鵜鶘巨嘴、猩猩手腳、猛禽翅膀……這些絕不可能共存于世的器官，被一種褻瀆自然法則的力量強(qiáng)行拼湊在一起，形成眼前這個移動的恐怖圖騰！它就站在隔壁隔板外，那巨大的、帶著鉤的鵜鶘嘴，離林簡面前的隔板，只有不到半米的距離！濃烈的腥膻腐臭如同實(shí)質(zhì)的墻壁，轟然壓來。
林簡的思維徹底停滯了。大腦一片空白，只剩下最原始的恐懼尖叫著“危險！逃離！”。他像被無形的冰水從頭澆到腳，每一寸皮膚都爆發(fā)出密集的雞皮疙瘩，牙齒瘋狂地磕碰著，發(fā)出密集而細(xì)碎的“嘚嘚”聲，在死寂的隔間里清晰得刺耳。
就在這時，隔壁隔板外傳來一聲沉悶的撞擊聲，伴隨著一聲模糊、痛苦、如同被扼住喉嚨般的短促嗚咽。緊接著，是某種沉重物體被拖曳過地面的摩擦聲，“沙……沙……”，那聲音極其緩慢，卻帶著一種令人血液倒流的恐怖意味，朝著遠(yuǎn)離林簡的方向移動。
那鵜鶘嘴的怪物，似乎……拖走了隔壁隔間里的“東西”？
林簡癱在椅子上，身體抖得像一片狂風(fēng)中的落葉。冷汗如同小溪，從額頭淌下，模糊了他的視線。隔壁那拖曳聲漸漸遠(yuǎn)去，但空氣中殘留的腥臭和那聲絕望的嗚咽，卻如同跗骨之蛆，死死纏繞著他。
他再也無法忍受了。這個隔間，這個考場，就是地獄本身！必須離開！立刻！馬上！
求生的本能如同灼熱的巖漿，瞬間沖垮了所有僵硬的恐懼。他猛地從椅子上彈起來，動作之大差點(diǎn)掀翻桌子。椅腿摩擦地面，發(fā)出“嘎吱”一聲刺耳的銳響，在這片死寂中如同驚雷。
完了！
林簡的心臟驟然沉入冰窟。他僵硬地轉(zhuǎn)動脖子，眼球因極度的驚恐而幾乎凸出眼眶。
隔板縫隙外，過道上，那個由猩猩手腳、猛禽翅膀和鵜鶘巨嘴組成的噩夢，停下了腳步。它龐大的身軀緩緩地、帶著一種令人窒息的壓迫感，轉(zhuǎn)了過來。那顆頂著巨大鵜鶘嘴的頭顱，微微低下。那雙深陷在皮膚褶皺里、漆黑如墨的小圓眼睛，穿透隔板間的縫隙，冰冷地、精準(zhǔn)地鎖定了他！
那目光沒有憤怒，沒有疑惑，只有一種看待實(shí)驗(yàn)皿里躁動蟲豸般的、純粹的漠然。正是這種漠然，比任何猙獰的表情都更令人絕望。
林簡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間被抽干，手腳冰涼得失去了知覺。他腦子里一片空白，只剩下一個念頭在瘋狂尖叫：跑！不顧一切地跑！
他再也不敢看縫隙外那雙冰冷的眼睛，猛地轉(zhuǎn)身，幾乎是手腳并用地?fù)湎蛏砗竽菈K將他囚禁于此的厚重隔板。他用盡全身力氣，肩膀狠狠撞了上去！
“砰！”
沉悶的撞擊聲響起。木板紋絲不動，巨大的反作用力震得他肩膀劇痛，骨頭像是要碎裂開來。絕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將他淹沒。不！不可能是死路！他像一頭陷入絕境的困獸，雙手瘋狂地在粗糙冰冷的木板上抓撓、捶打，指甲在木板上刮出刺耳的“刺啦”聲，留下道道白色的劃痕和翻卷的指甲碎片。木屑和指甲的碎屑混雜著血絲，紛紛落下。
“放我出去！開門！開門??！”他嘶吼著，聲音因極度的恐懼和絕望而扭曲變調(diào)，帶著哭腔在狹小的空間里回蕩。
就在他瀕臨徹底崩潰的邊緣，手指因瘋狂的抓撓而鮮血淋漓時，指尖觸碰到的地方，觸感……突然變了。
不再是粗糙堅(jiān)硬的木頭紋理。
那觸感……是溫?zé)岬模е环N令人毛骨悚然的、極其微弱的彈性！甚至……能感覺到極其細(xì)微的、如同脈搏般的搏動！
林簡的動作驟然僵住。他如同被閃電劈中，所有的瘋狂和嘶吼都卡在了喉嚨里。他難以置信地、極其緩慢地低下頭，看向自己沾滿木屑和鮮血的雙手按壓著的那片隔板區(qū)域。
就在他剛剛瘋狂撞擊和抓撓的位置，那原本粗糙的深褐色木紋……正在扭曲、變形！
木頭的紋理如同融化的蠟油般流動、凸起，漸漸勾勒出一個模糊的、痛苦扭曲的……人臉輪廓！那輪廓越來越清晰，眉骨、鼻梁、凹陷的眼窩、因無聲吶喊而張開的嘴巴……線條越來越深，越來越立體，仿佛有一個真正的人正被無形的力量生生擠壓在木板之中，試圖破“木”而出！
更恐怖的是，這張由木板“生長”出來的人臉，那凹陷的眼窩位置，原本該是木頭紋理的地方，顏色正迅速加深、變暗，最終凝結(jié)成了兩個深不見底的、仿佛能吞噬光線的……黑洞！
那雙眼睛！
林簡的呼吸徹底停滯。他全身的汗毛如同鋼針般倒豎起來，每一個毛孔都在向外噴射著冰冷的恐懼。他張著嘴，卻發(fā)不出任何聲音，喉嚨里只剩下“嗬嗬”的、如同破風(fēng)箱般的氣流聲。那對黑洞般的眼睛，正直勾勾地、穿透木板，穿透他的血肉，死死地盯著他！那目光里充滿了無盡的痛苦、怨毒，還有一種令人靈魂凍結(jié)的冰冷死寂。
“呃啊——！”
一聲非人的、極度恐懼的尖嘯終于沖破了他的喉嚨，撕裂了考場死寂的空氣。所有的理智、所有的束縛，在這一刻徹底崩斷！他像一顆被引爆的炸彈，用盡殘存的、被恐懼催生出的所有蠻力，猛地再次向后撞去！不再是撞向木板，而是撞向那個由猩猩手腳、鵜鶘巨嘴和猛禽翅膀組成的、剛剛轉(zhuǎn)過身來的怪物所在的方向！
“咔嚓！”
一聲令人心悸的、木頭斷裂的脆響！
那看似堅(jiān)不可摧的隔板，在他這絕望的、燃燒生命般的撞擊下，竟然應(yīng)聲碎裂開來！木屑如同爆炸般飛濺！
自由！通道！
林簡甚至來不及思考這突如其來的“脆弱”，身體的本能已先于意識一步行動。他像一顆出膛的炮彈，帶著滿身的木屑和淋漓的鮮血，從那個被他硬生生撞開的破洞中，連滾帶爬地?fù)淞顺鋈ィ?br/>冰冷渾濁的空氣猛地灌入肺里，帶著濃烈的血腥和腐臭味。他沒有絲毫停頓，甚至不敢回頭看一眼身后那必然已被驚動的恐怖監(jiān)考官，更不敢去看兩側(cè)隔板上是否還有更多那種“生長”出來的人臉。他只有一個念頭：向前！逃離這個地獄！
他用盡全身力氣，手腳并用地在冰冷光滑的水泥地上向前猛爬了幾步，然后踉蹌著站起身，如同喝醉了酒般跌跌撞撞地向前狂奔。視野在劇烈的晃動和耳鳴的干擾下變得模糊扭曲，兩側(cè)高聳的隔板像兩堵無限延伸的、布滿扭曲木紋的絕望之墻，飛速地向后倒退。
跑！跑！跑！
肺部像被塞進(jìn)了一塊燒紅的烙鐵，每一次呼吸都帶來撕裂般的劇痛。雙腿沉重如同灌鉛，腳踝處傳來鉆心的疼痛——大概是剛才撞出來時扭傷了。但他不敢停！身后，似乎傳來了沉重的、拖沓的腳步聲，還有翅膀扇動空氣的沉悶“噗噗”聲，以及一聲低沉、含混、仿佛來自深淵的嘶鳴！
那聲音如同地獄的號角，瞬間給他灌輸了最后一股力量。他爆發(fā)出凄厲的嚎叫，速度竟又快了幾分，像一道血污和汗水交織的影子，朝著過道盡頭那扇緊閉的、象征著外部世界的雙開鐵門沖去！
越來越近！鐵門上斑駁的綠色油漆在慘白的燈光下清晰可見！
就在他距離鐵門還有最后幾米，幾乎要伸出手去觸碰那冰冷的金屬門把時——
“鐺——！”
一聲洪亮得足以震碎靈魂的金屬鐘聲，毫無預(yù)兆地、如同萬噸巨錘般，從四面八方轟然砸下！那聲音帶著一種冰冷、古老、不容置疑的終結(jié)意味，瞬間穿透了林簡的耳膜，狠狠撞擊在他的大腦深處！
“考試結(jié)束！所有考生，停止作答！”
一個宏大、威嚴(yán)、非男非女、如同無數(shù)人聲疊加在一起的非人聲音，緊隨鐘聲之后，響徹了整個考場！那聲音里蘊(yùn)含著一種無法抗拒的意志，仿佛直接作用于靈魂。
林簡的腳步如同被無形的鎖鏈猛地絆住，一個踉蹌，狠狠摔倒在冰冷堅(jiān)硬的水泥地上。膝蓋和手肘傳來鉆心的劇痛，但他根本無暇顧及。他掙扎著抬起頭，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盯著近在咫尺的鐵門，眼中燃燒著絕望和不甘的火焰。結(jié)束？不！他不要結(jié)束在這里！他必須出去！
他用盡最后一絲力氣，手腳并用地向前爬去，沾滿鮮血和灰塵的手指終于觸碰到了冰冷的門把手。
“吱呀——”
他用盡全身的力氣猛地一拉！
沉重的鐵門被拉開一道縫隙。外面不再是熟悉的走廊，而是無邊無際、深沉得令人心悸的夜色。
林簡連滾帶爬地?fù)淞顺鋈?，身體重重摔在冰冷粗糙的地面上。他貪婪地、大口大口地呼吸著外面冰冷而渾濁的空氣，每一次吸氣都帶著劫后余生的劇烈顫抖。他掙扎著抬起頭，想要確認(rèn)自己終于逃離了那個噩夢般的考場。
目光所及，他凝固了。
天空中沒有熟悉的星光或月光，只有一輪巨大的、暗紅色的天體懸在頭頂，散發(fā)出令人不安的、如同凝固血塊般的暗紅光芒。那紅光，冰冷地涂抹在眼前的世界之上。
他身下是冰冷堅(jiān)硬的地面，但觸感……卻并非水泥或泥土。那是一種極度光滑、冰冷、毫無生機(jī)的平面，如同被精心打磨過的巨大金屬板。他顫抖著撐起身體，環(huán)顧四周。
視野之內(nèi)，是城市。或者說，是城市的殘骸、城市的……異變。
遠(yuǎn)方，那些原本熟悉的教學(xué)樓、居民樓的輪廓，在血月詭異的光線下，徹底扭曲了。它們不再是立體的建筑，而是被強(qiáng)行拉伸、擠壓、扭曲，變成了由無數(shù)巨大而冰冷的直線、銳角、圓弧構(gòu)成的幾何圖形！棱角鋒利得如同刀刃，曲線光滑得如同鏡面，以一種徹底違背物理法則的方式，相互嵌套、堆疊、延伸向血色的天穹。沒有窗戶，沒有門，沒有任何人類居住的痕跡。整個城市的天際線，變成了一道由純粹數(shù)學(xué)構(gòu)成的、冰冷而瘋狂的幾何題！
死寂。絕對的死寂。沒有風(fēng)聲，沒有蟲鳴，沒有城市的喧囂。只有他自己粗重、恐懼的喘息聲，在這片由幾何圖形構(gòu)成的廢墟里微弱地回響。
林簡搖搖晃晃地站起身，赤腳踩在冰冷光滑的“地面”上，每一步都帶來刺骨的寒意。他茫然地、踉蹌地向前走了幾步，血月的光芒將他渺小的身影拉長，扭曲地投射在那些巨大、冰冷、毫無生機(jī)的幾何線條之上。影子也變成了銳利的折線。
就在這時，那宏大、威嚴(yán)、非男非女的聲音，再次穿透這片凝固的幾何地獄，如同冰冷的判決，從四面八方沉沉壓來：
“收卷——”
聲音的余波還在那些巨大冰冷的幾何線條間回蕩、碰撞，如同無數(shù)冰冷的齒輪在看不見的虛空中相互碾磨。
林簡猛地停住踉蹌的腳步，像一尊驟然凍結(jié)的冰雕。他赤腳踩在冰冷光滑的“地面”上，那寒意仿佛無數(shù)細(xì)針，順著腳底直刺骨髓，瞬間凍結(jié)了血管里剛剛因奔跑而沸騰的血液。收卷？收什么卷？他茫然地低下頭，看向自己空空如也、沾滿污血和木屑的雙手。試卷？答題卡？他早就把它們連同那個木頭棺材一起，拋在了身后那片扭曲的幾何地獄深處！
然而，一種更深的、源于靈魂的冰冷直覺，如同毒蛇般纏繞上他的心臟。
他僵硬地、極其緩慢地抬起頭。視線越過眼前那些被血月染成暗紅、由巨大直線和銳角構(gòu)成的冰冷樓宇殘骸，投向城市廢墟的盡頭，投向那輪懸掛于天穹中央、如同巨大凝固血塊般的暗紅天體。
就在那輪不祥血月的下方，在由純粹幾何線條勾勒出的、瘋狂的天際線盡頭，一個龐大得超乎想象的陰影，正緩緩地、帶著碾碎時空的威壓，撕裂血色的天空，浮現(xiàn)出來。
那不是云，不是山。
那是三根巨大無朋的青銅指針！
它們?nèi)缤翁祚返木拗?，通體覆蓋著斑駁的、流淌著暗紅色銹跡的古老銅綠。指針的邊緣在血月的光芒下閃爍著冰冷鋒利的金屬寒芒。它們以一種極其緩慢、卻又無可阻擋的絕對姿態(tài)，緩緩地、堅(jiān)定地切入那輪巨大血月的邊緣！
秒針！分針！時針！
一個龐大到足以覆蓋整個扭曲城市的、古老而瘋狂的青銅鐘面，正從宇宙的深淵里，無聲地降臨。指針切割著血月，如同切割著時間的實(shí)體，發(fā)出無聲卻震耳欲聾的宣告。
收卷的時刻，即是世界被納入刻度的開始。
(以我昨晚昨的夢為原形創(chuàng)作出來的，第一次寫，有什么問題，還請多多包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