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為早已經過去的故事，其實遠未結束。

——作者

“快來，坐這兒，”父親招呼我，“這老人是專程來找你的。”

“年輕人，還記得我嗎？”老人回頭看著我笑。

“不太想得起來，”我膽怯地坐到父親旁邊的空木椅中。

“像，太像了，”老人站起來，細細打量我的臉，可我并不認識他，“我們某個夜晚在黑漆漆的鐵道上有過一面之緣，太匆忙了，你肯定想不起來?！?

我猛地驚覺，如今這煩惱的事又牽扯上來了，記得當時我是放過了他，還指引他到今朝酒店去躲險，如果他自首了，不應該這么早就能夠獲得自由前來找我。不過隨后另一段看守所里的自己對我說的事情重現腦海：“那三十萬……不，五十萬，不是你貪污來的，你也沒有貪污一千萬，他們說謊，只是為了好讓行兇之人心安理得地動手，當時你怎么不說清楚呢？”

“突發那樣的情況，一個搶劫者把刀抵在后背，保密不恰恰是更好的求生之法嗎？”

“這到底是怎么回事？”父親要我們都坐下來，無論什么情況都心平氣和地說。

感謝老人沒事先把我差點犯的大錯告訴家人，不過直覺上他并不是特意來感謝我當初反過來幫他忙的?，F在面對面相持的情況，紙是包不住火了，我只好把那晚在今朝酒店后面差點犯下搶劫大錯的經過老老實實交待了，父親先是很震怒，爾后聽老伯并不責怪我，反而為我辯駁之后，怒氣才漸漸消去。可那晚的事情不是他走進今朝酒店就已經結束了的，老伯說他按我的指引，悠地竄進今朝酒店大門，還沒等酒店的大堂工作人員反應過來，一個中年人就笑臉相迎了。

“雖然我按你說的別相信任何人，可那會兒也別無選擇，他說他是你朋友，特意來接我的，或許是之前被你驚嚇過度，也或許他放了什么迷藥之類的，我很容易就相信了他，螳螂捕蟬，黃雀在后，那裝了五十萬補助金的背包還是被中年人輕易就騙走了，”老人掏出手絹擦擦額頭的汗珠。

“中年男人？”我細細回想，不應該是唆使我行事的撒旦，因為之后我們還在小巷盡頭有過一次心靈的交鋒。

“我不甘心辜負了別人的重托，誓要找回失去的錢，那可是五個受害家庭的生命救濟??！好在天不負有心人，終于還是查到了在今朝酒店出現的中年人叫張葛，我想法找到他，他卻說那錢當時就被另一個開小賣鋪的朋友徐濤給順走了的，我要找回來幾乎是難如登天，我按他的描述去找那個因吸毒而骨瘦如柴的徐濤，一點蛛絲馬跡也沒發現，而這個張葛所說的他家的那幢紙敷墻面、牛毛氈頂的破房子也根本不存在，只找到了另一個開超市的有點胖的同名人徐濤，可他從來就沒有沾上過毒品，更別說是個癮君子的，也不像張葛說的他早早便離異了，理想的事業、幸福的家庭、漂亮的妻子和乖巧的女兒就是他生命的全部。我起初還以為找錯了人，又沒證據是他拿了，直到我追查到曾有一個人——一個戒毒者租住過他的房子……”老人視線在我和父親之間來回閃了一下，“當初我以為那是鐵軌上相遇的人或者是另一個徐濤，又返回去和他對質，見事情隱瞞不住了，徐濤不得不承認那五十萬確實在那戒毒的朋友那里，這不，我才一路追查過來?！?

“戒毒？”父親疑惑的神情嚴肅起來，“看來有些事情你得交待清楚了?！?

“我，我也不知道怎么解釋，”辯解都顯得蒼白。

“不是你兒子呃，因為那租徐濤家房子戒毒的人也被我找到了?！?

“你找到他啦？”我有些欣喜又感到害怕。

“嗯，他承認了那夜在鐵道搶劫的錯，可自己并不知道五十萬的事情，徐濤或任何人都沒有把五十萬，甚至五十塊交給他過，從他真摯的交流，我看得出來那是事實，似乎我總是被張葛和徐濤他們牽著鼻子玩弄。正當我打算一無所獲地離開時，他突然想到了什么，叫我到村里或城里——他不知道你的具體下落——來找你，或許就有希望要回那五十萬，”老伯語氣變得緩和，“他還一再央求我別為難你。”

“可、可我，怎么還你那五十萬??？”

父親臉上仍團團迷霧，老伯相信我也沒說謊，我們陷入了深思。

“你找到的是什么人，他怎么會叫你來問我兒子要錢？”直到母親把菜飯盛上了桌子，父親才打破沉默問。

“一個乞丐，也或許是一個瘋子，我在山上蹲守了很久才把他逮到的，但我相信那確實是徐濤他們說的人?！?

“天啦！”父親似乎一下子明白了，“原來是那個從小就不準你靠近，你卻想法偷著躲著都要去見的瘋子嗎？想不到這個從我兒子讀書去之后便消失了直到現在的瘋子，會干出這樣的事情來，你常和他見面，想必是知道他把那五十萬藏哪里的了，但愿你不是同伙?！?

“可……可我真的從來沒聽他說起過啊！”我思索著往事的每個細節，雖然經歷了那么多，別說五十萬，五塊錢徐濤也沒交給我過。

“既然發生了這么大的事情，自己被搶劫了，你為什么不直接報警，都自己悄悄追查錢的下落，報警了讓警察來處理這事或許早就已經處理好了，”父親問老人，

“交給警察去處理當然省事得多，但我不能讓已經被諸多煩心事纏身的委托人卷入更多麻煩?。≡僬f一旦報警，委托人肯定多少也會知道點風聲，本來他自己都還沒看出被陷害的困境，我又怎么能讓他再為這事情操心呵！”老人嘆息道，“不過現在隱不隱瞞都已經無所謂了，我的委托人已經在看守所里畏罪自殺了。”

“還是沒搶救過來嗎？”我冒失地問。

老人有些驚訝地看看我，喃喃自語，“太像了，確實太像了，你和我的委托人?！?/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