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幻癮
- 魔芽
- 黑藍_路
- 2806字
- 2023-12-15 06:00:00
人有無數潛藏的天性在現實中的自己完全意識不到,它來自反物質世界中的另外的自己,一旦與反物質中那個自己產生連接,這樣的天性會被激發出來。
希特勒生來口吃,但有一天,他突然意識到反物質世界中的自己所擁有的演說天性,于是后來他成了出色的演說家。凱撒大帝并非一開始就具有統治者的意識,沒人說得清楚他什么時候突然變得那么有野心那么善于打仗;拿破侖也被反物質世界的自己所困擾,他潛意識中覺得十八對他來說有非同尋常的意義,而這個十八,可能就是反物質世界中自己的產物。
生活在三維世界中的人們,沒有誰說得清楚這些道理。
回老家的路上,和張葛聊會兒天,便沉浸在閱讀的世界中,這幾天讀完了《浮士德》,《巴黎圣母院》卻是一個字也不想跳過,如果我早幾年醒悟,如果早幾年看到這些書,它們把我靈魂深處的些東西喚醒,會不會也像哥和張廣北他們那樣繼續行走在求學的道路,而不是在修車廠的機油里面滾打?但有后悔藥嗎?沒有,我搖搖頭。
但我記得,三四歲的時候是非常愛學習的,那時村里還沒有幼兒園,我便在家拿著哥哥姐姐們的書和本子,自己勤奮地寫數字,拼音字母,認了很多一年級才學到的字。
“可為什么之后我突然就不愛學習了?”我們下午回到老家,休息一會兒后我便問父親。
“這問題我至少告訴你五次了,那次故事之后,你就有了這樣一百八十度的大轉變,”父親說的事故是七歲時從廂房二樓摔到地面,差點毀掉了我的右眼,石頭的棱角剛好沿著上眼骨周圍劃了一道大裂口,十幾針才把它縫合好,額骨眉弓的位置留下了一道永遠去不掉的疤痕。“但我記得除了眼睛之外,并沒有其它地方受傷啊!”
“事故之后你就非常厭惡動腦子的事情,學習成績一降到底,直到你最終無心求學,進汽車修理廠之后,我才意識到可能是那次事故使你的大腦受到了損傷。”
“可那次事故是怎么發生的?”
“你記不起了嗎?”
我搖搖頭,只有些模糊的印象。我們家院壩左邊的木廂房要比院壩矮一層樓,從廚房方向的高坎邊緣搭了固定的木橋上廂房二樓,平時要從院壩里把東西搬上廂房,就會用木板臨時在院壩搭一坐橋到廂房樓上。六歲時,也就是父親搭了木板把草料從院壩搬到廂房樓上的那天黃昏,我和哥打賭,自己敢一個人走高高懸空的橋到廂房樓上。但走到半途便重重地摔下去,那時我以為自己死掉了。家人以為撞到了廂房的橫梁,可那時候我的頭頂還到不了橫梁的位置。
可以肯定的是,從那次事故之后,我對學習的態度發生了改變,但現在又是什么使我意識到自己荒廢了那些歲月呢?
“不管它了,反正我找回了自己,”我對寡言少語卻很溫和的張葛說。他雖然不茍言笑,卻很受鄰居們歡迎,在家鄉的十來天,他經我的介紹結識了很多朋友。我們在月色下的曠野燃起篝火,和村鄰們夜夜笙歌,度過了難忘的歲月。
回城后,中年男人慷慨地又給我免掉了煙和昂貴的糖果錢,還對我陪張葛回老家這趟行程額外獎勵了一萬塊錢,有了經濟基礎,我自己到外面租了一套兩室一廳的房子居住,生活闊氣起來。
沒有因為回鄉散了心而拾回修車工作的新鮮感的我,多是以學修車為幌子,把精力投入到和中年人們的社交中去。
雖然對煙和糖果的依賴越來越強烈,一萬塊錢很快就換了煙和糖果。但只要和張葛他們跑幾次便會又有上萬的收入,帶他們去一趟他們從未去過的地方,得到的獎勵更多,中年人對我的辦事能力越來越放心,介紹我認識他們團體里面更多核心成員,比如云南夢天地的酒吧助理劉福來,還介紹我認識了夜蘭橋的高層主管,往后像個主人翁的氣派進出夜蘭橋。賺錢太輕松,沉迷其中的我完全意識不到有什么危險。
我所做的一切都遵循中年人要求的嚴守秘密的原則,王伯伯家人、哥和張廣北他們完全不知情,甚至沒人知道我在外面租了房子,隱藏得太好,平時表現得和往常無異,平淡節儉、無欲無求。
但話說回來,沒有不透風的墻,紙是包不住火的,王伯伯最先察覺到了我身體的變化,可愛的有點嬰兒肥的臉消失不見了,一變而為消瘦的猴子臉、身子也變成弱不禁風的竹竿樣,眼神的憔悴和毫無生氣的言行都在告訴他們我發生了什么。然而我依然守口如瓶,只是在和張葛他們的來往上收斂了很多,減少了亂跑出去的時間,每日里上班下班吃飯,我似乎又變回了聽話乖巧的樣子。
張葛他們非常警覺,那段時間之后不再主動和我聯系,甚至有意把我從他們團體里面抹除,從偶爾聯系慢慢變成斷絕來往,我很快成了邊外人物。張葛奉勸我要活命最好一個人躲起來,為了安全起見,我索性悄悄離開修車廠,獨自抱著和中年人他們在一起時積攢下來的一筆收入和預支的修車工資,住到租住的套房里面。
對煙和糖果的依賴并未因被中年人他們拋棄而有所減少,每當靈魂被惡魔抽走,我便控制不住要去唯一還有聯系的張葛那里買煙和糖果,之前積攢下來的十來萬元很快被揮霍一空。張葛在兩次把東西賒給我之后,也斷絕了和我的聯系。
沒煙抽的日子變得渾渾噩噩,打不起精神上班,成日里在租住房里睡覺,時間變得特別難熬,我知道再過兩日,極度的困倦便會如期席卷而來,已經和張葛他們斷絕聯系的我無法支撐下去,絕望和無助交織成墮入地獄的幻象,那是死亡的悲鳴,它正開啟我最后的氣息。
“如果真是最后的日子,躲在這個不被任何人發現的地方等待死神的降臨是再好不過,被人發現時我都成了一具干尸,還擔心啥呢?”雖然已經欠了很久的房租,但房東并沒有把房子收回去,不過也很長時間沒見到過房東了。
困累交加地躺在床上,思緒陡然上升,回憶和對家鄉的思念侵襲而來,“為什么哥他們不來找我了?為什么爸爸他們也沒來看我?為什么新年時我沒有回去,家人也不問我原因?似乎我和家鄉完全中斷了聯系,為何王伯伯他們不告訴我家鄉發生了什么事情?……”
一絲淚水從眼角流下,我才意識到自己還那么年輕,那么小,“倘若早幾年醒悟,我會不會像張廣北他們那樣,仍在校園的歡聲笑語中過著奮斗而幸福的時光,會不會也對未來的認知也那么清晰那么向往?”記得有一次去哥他們學校玩耍,他背著畫夾,帶著我到不遠的山上寫生;到張廣北他們學校去,他總是把他同班的我們同鄉介紹給我認識,他和姓胡的同學,抱著吉它,坐在他們學校后花園的石椅上彈唱。那感覺,當時并不在意,現在回憶變得珍貴,可后來,為什么也沒再見到他們了。
臨死的感覺如期席卷而來,痛不欲生的狀態無法躲避,那是死而未死的信號,聲嘶力竭的抱頭哭喊,但無濟于事,惡魔在吞噬著身體里流淌的每一滴血液,在用利刃劃破每一寸肌膚。不知道是何時從床上滾落到地板,不知道何時頭撞破了屏風的玻璃,血水被滾動的身體畫成凌亂的字符。眼里的景象變得越來越模糊,耳里的聲音卻更加雜亂,仿佛混雜著無數地獄的哀嚎,那些從地獄爬出來的惡魔,它們死死鉗住我的手腳,把我抬起,往地獄的火山口送,紅色的熔巖在噴發、咆哮流淌,惡魔們把我從火山口扔下去,然后嘶咬我痛不欲生的頭。惡魔撬開我緊咬的牙齒,把一條條黑色的毒蛇往我喉嚨灌。
掙扎哭喊,但無濟于事,除了地獄的轟鳴,沒有任何回應,我知道生命已經完結,現在的自己只是死后的亡靈,便緊閉雙眼,認命不再掙扎,任自己的身體在虛空中下墜,下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