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术网_书友最值得收藏!

第三節 權力制約研究范式的流變及其影響

一 早期的權力制約研究范式

早期關于權力的研究是基于“君權神授”這一假說,主要論證君權或皇權的合法性,如英國資產階級革命前的?;逝芍砹_伯特·菲爾麥的《先祖論》等。菲爾麥以《圣經》為根據,以亞當因上帝賦權而享有的絕對父權和財產的父權繼承權,證明根源于父權和財產權的一切統治權力都是絕對合法權的觀點。中國儒家思想也是從“仁”君的假設提出“君臣父子”倫理隸屬關系,以維護皇權統治的合法性。中國法家從君權的絕對權威性和對君權的絕對服從性角度對統治權力的合理性進行了探討。

對“權力”進行現代意義上系統論述的人物和觀點主要出現在17世紀資產階級革命前后。這一時期系統論述“權力”問題的代表人物和著作主要有:洛克的《政府論》、盧梭的《社會契約論》、孟德斯鳩的《論法的精神》、康德的《法的形而上學原理——權利的科學》等。洛克從否定“君權神授”的菲爾麥論點的基礎上提出了合法性政府是以“保護私有財產為目的,議會是其最高主權的制度形式”的觀點,并明確提出了國家統治權的“分權”觀,認為國家有三種權力:立法權、行政權和對外權。立法權即制定和公布法律的權力,行政權力是執行法律的權力,對外權力是處理涉外的訂約、宣戰、媾和等權力。這對后來孟德斯鳩和康德的三權分立觀產生了重大影響。孟德斯鳩根據當時法國君主專制權力對人的自由的壓制,提出“一切有權力的人都容易濫用權力,都容易無休止地使用權力,直到有界限的地方為止,所以,為了捍衛自由,必須對權力進行限制”的觀點。孟德斯鳩最后提出了著名的三權分立觀,即立法權、行政權和司法權分別獨立行使、相互協作的思想??档聞t是將權利分為天賦權利和獲得權利,或稱為“自然權利”和“文明權利”兩類。康德認為自然權利主要構成私人權利,而文明權利則構成公共權利。私人權利主要基于契約而獲得的權利,如財產權、婚姻權力、父母權力和家庭成員權力等;公共權利主要是國家權力,包括獨立行使的立法權、行政權和司法權。

盧梭的《社會契約論》主要探討的是政治權力的原理問題。盧梭認為行政官員身上有三種本質不同的意志,首先是個人固有的意志,這種意志傾向于維護個人的利益;其次是行政官員的集體意志,這種意志傾向于關注君主的利益,即團體的意志;最后是人民的意志,即主權者的意志,是傾向于維護公共利益。盧梭認為,按照理想的立法體系,行政官員的個人意志應該為零,而公共意志應該是唯一占主導地位的意志。但在現實中情況卻恰恰相反,公共意志是最弱的,而個人意志是最強的,因為行政官員首先是他個人,再然后才是行政官員,再然后才是公民,與理想的社會秩序要求恰恰相反。因此,盧梭說由制定法律的人去執行法律是不好的,沒有什么事情比個人利益在公共事務中發生影響更危險的事情了。而這正是權力濫用的一個根源,也可以說是對權力為什么要制約的早期學理解釋。

以上有關權力的系統論述,都是針對政治統治權力的分析和論述。洛克是從反對“君權神授”的專制權角度論述民主政府的權力類型,康德從自由層面研究權力問題,而孟德斯鳩和盧梭更多的是從預防權力濫用的角度論述政治權力及其制約的必要性。需要說明的是,早期權力論述主要是對國家統治權力問題的系統論述,是針對自由而言的一個概念,如洛克的《政府論》。從研究的視角和理論基礎而言,主要是基于政治學和法律學視角的法權主義權力研究模式,如盧梭的《社會契約論》法權主義研究范式下的權力是一種所有物,可以是個人的所有物,也可以作為遺產傳承,如皇權或君權就是如此,這是法權主義研究范式下的權力特征。

二 權力制約議題研究的多學科、多視角轉變

早期的法權主義權力研究模式為后期權力制約議題的研究提供了參考價值,如馬克思對權力的研究實際上也是對國家統治權力的研究,與早期研究思維范式不同,馬克思更傾向于經濟主義的權力觀。馬克思將權力看作是維護與某種生產關系直接相關聯的統治階級的工具,認為在社會中,經濟始終占據著主導地位,權力的根本目的和功能是為經濟服務,為維護一定的生產關系及其經濟運作而服務。因此,馬克思的權力研究模式可以說是一種經濟學意義上的權力還原論,和法權主義權力觀將權力看作一種純粹的“所有物”不同,馬克思則把權力看作一種手段,其本身不是目的。但是,按照??碌恼f法,建立在18世紀哲學基礎上的法律的、自由的政治權力概念與馬克思主義的概念之間存在共同之處,即都是權力理論中的經濟主義,都是權力的經濟還原論。因此,都可以歸到古典權力研究范式范疇。

后來有關權力的系統論述已經是基于多學科、多視角、多立場的權力論述,而且,權力也不再局限于國家政治統治權力,而是涉及更廣泛的權力解釋,如組織權力、非正式組織及群體的權力以及話語權等研究。下面主要以韋伯、福柯和吉登斯的權力觀為例,對這一時期的有關權力相關議題的研究做一梳理和說明。

馬克斯·韋伯在其巨著《經濟與社會》中對于權力的含義、表現形式、產生的基礎等做了論述。和傳統意義上權力自上而下的強制服從思維不同,韋伯在關注權力的強制性服從外,將更多的精力放在權力如何被自覺服從的原因解釋,盡管這種“服從”也包含了一定的自上而下的強制性,但是對于權力自下而上的合法性認同才是權力得以執行的關鍵。因此,韋伯用“權威”而不是“權力”來解釋說明權力問題,用“合法性”而不是“強制性”作為論述權力的核心概念。韋伯把“權力”與“支配”相對應進行了區別和界定。指出權力是一種在社會關系內部某個行動者將會處于一個能夠不顧他人反對去貫徹執行自身意志的地位上的概率,而支配是包含特定明確內容的命令將會得到某個特定群體服從的概率。他強調支配可能建立在極為不同的順從動機,包括從單純的習慣到最純粹理性的利益計算,并且認為任何支配形式都包含一種最小限度的自愿順從,即基于隱秘的動機或真正的同意,并因此在服從中獲得利益。這可以看作是韋伯論述權力問題的概念基礎,即對“合法性”和“權威”的引出和正當性說明。韋伯提出了權威 (權力) 的三種純粹類型,即基于對已制定規則合法性信仰的合法性權威,基于對悠久傳統神圣性牢固信仰的傳統型權威和基于對個人罕見神性、英雄品質或者典范特性創立規范忠誠的超凡魅力。韋伯把這些權力的“正當性”(合法性) 建立在信仰的基礎上,認為沒有任何支配會自愿地僅僅限于訴諸物質、情感或者理想動機作為其存續的基礎,它們還會試圖建立并培育人們對其正當性的信仰。從權力支配的“正當性”(合法性) 角度,他又將權力分為正當性支配權力與非正當性支配權力。前者包括政治與僧侶權力、超凡魅力權威,后者主要包括僭主權力、城市貴族權力和非正當性政治聯合體權力等。

韋伯對于權力的論述既超越了早期法權主義權力研究范式,也超越了馬克思經濟主義還原論研究范式。而是提出一種“支配—順從”,即基于多基礎 (既有基于物質的經濟因素,也有基于非物質的慣習、信仰等因素) 的“合法性”權力研究范式。權力的合法性和支配的可能性使得權力議題研究從關注自上而下的絕對服從到自下而上的相對服從和順從,從基于專制法權的強制威懾到基于慣習、傳統和信仰的自覺服從這樣一種視角的轉換。韋伯基于“合法化”的“支配—順從”權力研究模式是對傳統權力研究范式的超越,對后來米歇爾·福柯、安東尼·吉登斯等權力觀和權力研究范式產生了重要影響。

??伦鳛楹蟋F代主義代表人物,對權力的論述主要體現在其《權力的眼睛》、《必須保衛社會》、《瘋癲與文明》、《規訓與懲罰》、《知識考古學》等著作中。福柯主要從權力執行的效果,即權力產生影響的最遠端研究權力問題,他特別關注社會弱勢群體的權力問題。用他自己的話說就是“不要在它們中心,相反,重要的是在權力的極限,在它的最后一條線上抓住權力,那里它變成毛細血管的狀態,也就是說,在權力最地區性的、最局部的形式和制度中抓住它并對它進行研究”。福柯認為找出發號施令的人并不是很重要,因為即使把那些“決策者”一一指明也仍然不知道那些決定是怎樣做出、為何做出以及如何被大家所接受,同時,又怎樣對某些人有傷害的問題??梢哉f,福柯已經走出了“誰掌握權力、誰實施權力”的傳統權力研究立場的窠臼,轉向權力是怎么得到運行的,權力的實施效果和合法性如何這樣一個視角。這正是他在《規訓與懲罰》中對人類從肉體懲罰到精神懲罰再到實施教化的這一保障權力運行的機制變遷進行考究的原因。在《瘋癲與文明》和《知識考古學》中對精神病人的行為和話語權分別給予了特別關注也正是以上觀點的注腳。??碌臋嗔τ^明顯代表著后現代主義的權力觀。他繼承了尼采、叔本華、弗洛伊德等的意志論權力觀和韋伯的合法性權力觀,創立權力研究的“支配—壓抑”模型,否定權力的中心,強調權力本質的多樣性、片面性和不確定性,構建權力的關系網,即把權力從科層化的有行使主體的“靜態的物”轉換成一種無主體的“權力關系網絡”、“權力場域”。

順著以上權力研究的邏輯思路,安東尼·吉登斯把之前的權力研究分為主體主義和客體主義二元權力觀研究。吉登斯認為前者主要是一種把權力看作是行動者實現其目的的能力,如馬克思、韋伯等,后者把權力看作一種集體特性,看作是社會結構、社會系統或者社會共同體的制度性特征,看作是社會系統本身所蘊含的一種“媒介”,如帕森斯和??碌?。吉登斯認為以上兩種權力觀都是片面的、有缺陷的,如果從結構的二重性理解權力,他認為主、客體權力觀是一種互補關系。這里所說的“結構二重性”是吉登斯在批判“解釋社會學、功能主義和結構主義”三大社會理論基礎上提出的“結構化理論”的基本假設,即結構和行動。結構體現了權力的支配性特征,而行動體現了權力的能動性特征。他將結構化理論的特征概括為十個方面,還區分了“結構”和“系統”兩個概念。認為社會系統由行動者或者集體穿越時空而反復再生產出來的關系模式所組成,即主要由情境實踐 (situated practice) 組成;而社會結構主要在社會系統的生產和再生產過程中才會反復涉及,因此,也只是一種虛擬(virtual) 的存在。同時,他認為“結構”可被分解為規則和資源,是社會系統再生產過程中的轉換和媒介束 (sets),正是這些轉換和媒介關系中的結構性原則構成了分析社會系統的基礎。這是吉登斯權力理論的基礎。

吉登斯認為,權力是所有社會生活互動構成的內在組成要素,是社會系統中行動者之間的自主和依賴關系,任何行動者的權力都是轉換能力與支配能力的有機統一,而且這種有機統一還可以通過行動者的行動不斷地再生產出來。這里的“轉換能力”與“支配能力”正是吉登斯基于“結構二重性”提出來的權力分析的兩個維度,即權力的二重性特征?!稗D換能力”是權力主體自主性的表現,是一種“可以換一種方式做事”的能力;“支配能力”是權力主體互動過程中的依賴性表現,是一種資源的不對稱分配,是行動者對他者進行控制的方式。吉登斯認為“支配能力”總是和具體社會背景下的意義和合法性聯系在一起,而“轉換能力”主要以行動者自身的能動性和行動者資源獲取的絕對性為前提。二者之間存在著一種吉登斯稱之為“控制辯證法”(dialectic of control) 的辯證關系。

可以看出,吉登斯的權力觀試圖彌合以往主、客二元權力理論研究的不足,把權力作為分析社會系統的基本構成要素,從權力的二重性視角尋求權力研究的一種整體性思維的研究范式,即主體與客體、共時與歷時、物質與非物質因素共存的整體性思維方式。

總之,有關權力的研究經歷了早期專制統治權力的合法性研究、專制統治權力制約和分權的必要性研究、統治權力和各類權力運行的合法性及有效性研究三個階段,實際上是一種從本質主義思維向建構主義思維轉變的過程。從權力的研究視角看,經歷了從政治學、法學單一學科視角研究到政治學、法學、經濟學、制度學、組織學、社會學、文化心理學等多學科視角的研究發展;從研究立場而言,經歷了從權力主體立場到權力客體立場再到權力主客體立場的轉變過程;從研究范式而言,經歷了基于所有物的法權主義權力研究范式、基于利益手段—工具的經濟還原主義研究范式、基于多基礎的“支配—順從”的“合法性”權力研究范式、基于場域和關系網絡的“支配—壓抑”的“有效性”權力研究范式以及基于“權力二重性”的“主體—客體”權力整體思維研究范式的范式轉換過程;從權力研究的內容而言,已從單一的政治統治權力研究轉向多權力主體、主客體權力和權力關系的研究發展。以上有關權力的研究范式、研究視角、研究方法、研究立場等對大學內部權力問題的研究范式、視角等產生了重要影響,如伯頓·克拉克的《高等教育系統——學術組織的跨國研究》和《學術權力——七國高等教育管理體制比較》等,就是從組織社會學和系統論角度對大學內部權力的研究成果。大學組織系統是社會系統的一個子系統,大學組織中的權力與社會系統中的權力既有共性,也有其獨特性。

三 大學權力制約議題研究的兩種范式及其評價

從方法論視角而言,有關大學權力制約相關議題的研究主要存在結構主義和文化主義兩種研究范式。學界將科爾森、維克 ( Weick)、萊恩(Lane)、彼得·N.沃倫等學者的研究歸為結構主義范式的研究,而將伯頓·克拉克、伯恩鮑姆、鮑德里奇、科恩、馬奇、卡普蘭等學者的研究歸為文化主義范式的研究范疇。結構主義范式主要是從系統論、整體論的視角研究大學的權力問題,強調權力結構的整體性和合理性設計,落腳于規范規則和制度的建設。結構主義范式正如特里·伊格爾頓所說的“絲毫不關注研究對象的文化價值……結構主義只是一套分析方法,而非評估機制”。Eagleton, Terry, Literary Theory: An Introduction, Oxford: Blackwell,1983, p.96.轉引自約翰·斯道雷 (John Storey)《文化理論與大眾文化導論》,北京大學出版社2010年版,第135頁。文化主義范式以大學為場域,以大學中的特定生活和各要素關系為研究對象,探究大學文化背后的正式與非正式權力關系、權力運行機制及其合法性,強調文化規范、塑造行為的意義,最終落腳于大學理念、大學精神、學術倫理等非正式規則的培育與構建。

1.作為方法論的結構主義及其局限性

結構主義從一開始就是以一種方法論的姿態登上了歷史舞臺。他們反對以往在分析研究對象時,將對象進行無限分解、還原的“原子論式”的研究,而提倡從整體出發認識部分。認為整體并不是部分的簡單總和,整體有作為整體自己的性質。[美]皮亞杰:《結構主義》,倪連生、王琳譯,商務印書館1984年版,第3頁。實際上是對還原主義的現象學和存在主義的人本學在方法論意義上的反叛。而其真正的溯源則是20世紀初索緒爾的語言學結構主義。結構主義實際上也是對傳統的實驗法、歸納法、統計法等方法的反思批判。

20世紀60年代,結構主義已幾乎存在于各學科領域,但由于認識上的誤解,結構主義還顯得有些“混亂”且影響不大。針對這一現象,皮亞杰對各個領域里的結構主義進行了分析和梳理,澄清并得出兩點認識:一是結構主義主要是一種方法而非學說或者哲學;二是作為方法論的結構主義是跨學科領域的,只能在多學科協調中形成。同上書,第117—119頁。那么作為方法論的結構主義如何運用?其基本規范又是什么呢?這首先取決于對“結構”的理解。

被譽為文化人類學結構主義創始人的列維—斯特勞斯認為,結構是“插在基礎和上層建筑之間的一個圖式系統”。同上書,前言第9頁。萊溫則將結構看成是“群”意義上的因果關系,而帕森斯則認為結構是不受外界影響,具有自我守恒特性的社會體系諸成分的穩定布局。皮亞杰則認為結構是基于轉換作用形成的,能保證系統自我調整的“形式的形式”。同上書,前言第10頁。這里所說的“形式的形式”實際上就是方法論意義上的“結構”,是超越現實關系而提煉出來的可作為“公式”進行演繹性應用的結構,類似認知心理學意義上的“圖式”一類的概念。可以看出,皮亞杰對于結構的解釋是基于列維—斯特勞斯、帕森斯等學者對結構的理解和解釋。認為結構是整體意義上的結構,包含一定的因果性和自我守恒性?!敖Y構”需具備三個基本的要素才能稱之為結構,即整體性、轉換性和自我調整性。整體性是由結構的構成要素之間的對立關系形成,這種對立關系是反映結構特點的規律。這些規律不是單純靜止的規律,而具有“轉換”的傾向,正是這些具有“轉換”傾向的對立關系持續“建構”著“結構”。結構的“自我調整性”指構成結構的對立關系的“內適性”,這些關系不會超出結構的邊界,而只能產生并體現結構特征的成分。[美]皮亞杰:《結構主義》,倪連生、王琳譯,商務印書館1984年版,第4—7頁。

因為“結構”的以上特征,結構具有某種意義上的封閉性、守恒性和自我調適性。在此基礎上,皮亞杰總結了作為方法論的結構主義的兩個基本特點:(1) 某個領域能否用結構主義概括,取決于在該領域能否找出不向外界尋求解釋說明的規律或規則,并因此能建構自己說明自己的結構,即結構的自足性;(2) 從某個領域提煉出來的結構具有某種普遍性,其可以被形式化為“公式”解釋該領域里的各種現象。同上書,第2—3頁。這正是方法論結構主義的基本內容和思維路徑。用結構主義分析問題,首先應根據結構的三個構成要素找出某研究領域的“結構”,再用這個找出來的“結構”,從整體、系統和全集的視角分析思考該領域的一般規律和特征。結構主義實際上試圖解決“原子論”還原主義方法論的局限性,理解分析對象的整體性、系統性規律和特征。因為結構主義方法論的以上內容和特征,結構主義被認為是無“人”的、自我封閉的結構主義。對于這一點,皮亞杰作了兩點澄清:一是從認識論角度對“主體”概念進行了區別,指出結構主義是有“主體”的結構主義,主體是認識論意義上的共同主體,而非個別主體,主體的認識是超越了個體主觀性的理性認識;二是作為方法論的結構主義具有開放性,表現在結構主義傾向于將所有的研究領域都整合進結構主義的范疇,同時又不排斥其他研究方法。同上書,第118—120頁。

無論皮亞杰怎么解釋,都不能回避經典結構主義在認識論上的二元思維和客觀主義立場。結構主義遵循的是一種演繹性的思維路徑,早期的結構主義不僅反對“還原主義的現象學”,還反對“歷史主義的決定論”和“功能主義”。但是,正如帕森斯所說的,結構雖是無意識的,并遲早表現為以穩定的方式強迫個人接受的規范或規則,但規范或規則仍然可能有從價值變化表現出來的功能改變。[美]皮亞杰:《結構主義》,倪連生、王琳譯,商務印書館1984年版,第87—88頁。價值和規范或規則的相互依賴性使結構和功能的聯系成為可能。這是結構主義的轉型,帕森斯也因此提出了“結構—功能”的新結構主義方法論。而布迪厄的《再生產:一種教育系統理論的要點》(1970) 似乎提供了一種“生成結構主義”的范式。

總之,只要符合以上特點,只要是從整體、系統和全集來進行的研究都可以理解為是結構主義的研究。結構主義旨在根據作為孤立事件或意義基礎上的結構性規律對其進行分析,試圖通過特定事物內在聯系所遵循的一般法則的總體描述來理解特殊事物。夏光:《后結構主義思潮與后現代社會理論》,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03年版,第81頁。但是結構主義容易忽視大學的文化性和非正式規則與制度的影響力,從而使其在研究大學組織問題時難以概括大學組織的全部特征和規律。

2.作為方法論的文化主義及其局限性

“文化主義”一詞系斯圖亞特·霍爾1992年在《文化研究及其理論遺產》一文中提出的概念,用來指稱理查·霍加特、愛德華·湯普森和雷蒙·威廉斯的人類學與歷史主義的文化研究方法。陸揚:《“文化主義”述評》, 《三峽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 2004年第5期。文化主義并不是結構主義的對立物,只是解釋和理解世界的另一種方法。文化研究成為關注的熱點是20世紀50年代中期以后的事情。早期的奠基性代表成果主要有霍加特的《文化的用途》( 1958)、雷蒙·威廉斯的《文化與社會》(1958) 和《漫長的革命》(1961)、E. P.湯普森的《英國工人階級的形成》(1963)。理查德·約翰生認為文化研究存在政治和思想兩種傳統。政治傳統的文化研究與英國新左派的形成有關。新左派批判了經濟化約論,即批判把社會、政治、道德和藝術簡單化約為經濟和階級結構,而提出社會過程就是文化的重要論點。思想傳統的文化研究一般追索至英國文學批評家李維斯及其“細繹”集團。其主要觀點認為現代社會的危機在精神和文化方面而不是經濟方面。羅鋼、劉向愚:《文化研究讀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0年版,前言第2—4頁。雖然霍加特對早期文化研究產生了重大影響,但從方法論視角對文化研究產生重大影響的是雷蒙·威廉斯。

威廉斯將文化的內涵從傳統的、超功利的“精英文化”轉向以日常生活為內核的大眾文化。提出文化內涵的三個層次:一是理想層面,將文化界定為人類完善的狀態或過程,主要指最優秀的傳統思想和藝術經典;二是文獻層面,即文化是知性的整體;三是社會層面的文化,即文化是一種整體的生活方式。同上書,前言第7頁。而第三種才是威廉斯文化主義的理論基礎。按此思路,文化主義的分析就是對整個生活方式中各種因素之間關系的研究,目的是解釋和闡明特定生活方式的價值和意義,理解特定生活方式的“共同重要因素”,由此去發現特定生活方式的本質意義。[英]雷蒙·威廉斯:《文化分析》,趙國新譯,載羅鋼、劉向愚《文化研究讀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0年版,第125—126頁。

盡管湯普森認為文化實際上是不同生活方式、不同利益集團和社會力量相互競爭和沖突的結果,但是,從霍加特、威廉斯到湯普森都堅持了“文化”是一種“特殊生活方式”的立場,強調文化在社會發展中的意義,認為文化主義研究就是對特定生活方式中關系的研究和理解。

阿爾都塞的意識形態理論將文化的內涵引向了意識形態,認為意識形態是一種思想構架,其建構和塑造了我們對現實的意象,是個人同所處環境的想象性關系的“再現”。羅鋼、劉向愚:《文化研究讀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0年版,前言第12頁。葛蘭西基于阿爾都塞的文化觀提出了著名的“文化霸權”概念,實際上是意識形態的領導權。葛蘭西認為社會的發展和維持主要靠宣傳大眾普遍接受的世界觀維持,而不是靠國家機器維持。因此,文化霸權的形成不是靠強制壓迫和支配實現,而是靠被統治者的自愿贊同,靠一致輿論和意見的形成,這既是一個過程,也是斗爭的結果。同上書,前言第16頁。

作為方法論的文化主義實際上并沒有結構主義那么清晰,但是通過對威廉斯、湯普森以及斯道雷等文化主義代表人物觀點的簡要梳理,仍然可以歸納出文化主義的一些特征:(1) 通過分析社會文化和日常慣例,恢復特定社會文化中行動者共享的行為模式和思想;(2) 以基于特定文化中的習慣、禮儀、風俗形成的人際關系為媒介,揭示特定文化背后的權力關系、權力的合法性以及核心價值理念;(3) 強調人的能動性和文化的積極生產功能;(4) 在學科立場上,堅持跨學科,甚至反學科的立場;(5)“文化主義”主要是相對“功利主義”的一個概念。那么,只要具備以上特征的研究都可以看作是文化主義的研究。相對于結構主義,文化主義具有重視“非正式結構”的特點,如對特定人際關系和話語權的關照。這容易使大學權力研究走向“抽象”的理想訴求,在現實中難以執行。因此,需要重視大學正式結構與制度特征,在此基礎上訴求大學文化自覺才能有益于大學權力問題的解決。

從結構主義視角研究大學權力制約機制問題需要從大學權力主體關系中找出權力的結構特征和運行規律,這是研究大學內部權力制約機制的基礎。從文化主義視角研究大學權力制約機制,需要關注大學內部各權力關系背后蘊藏的價值理念。因為這些價值理念既是權力運行實踐的產物,同時,又是凝練、塑造和規范權力的重要因素。挖掘核心價值理念有益于從文化視角構建符合現代大學制度精神的大學權力制約機制。

但總體上有關大學內部權力制約機制的全面系統研究仍很不足。研究的范式受政治學權力制約研究范式影響較大。大學權力既有類似政治領域的科層權力,也有基于知識和技能專長的學術權威。大學權力的二重性結構決定了單純的結構主義或者文化主義研究范式都存在局限性,因此,需要探究有關大學權力制約機制問題研究的新范式。在具體研究方法和技術方面,規范研究是主要研究方法,基于案例的實證性研究還不是很多。本書將在以往研究的基礎上,結合結構主義和文化主義研究范式的各自優勢研究大學內部權力制約機制問題。

主站蜘蛛池模板: 和顺县| 冀州市| 井冈山市| 朝阳县| 崇阳县| 新余市| 津南区| 合作市| 萨嘎县| 天柱县| 大丰市| 通江县| 成武县| 临泽县| 衢州市| 偃师市| 沙河市| 五河县| 湖北省| 海淀区| 阜南县| 桃江县| 甘孜县| 杂多县| 米易县| 罗城| 临西县| 台州市| 石城县| 梧州市| 乌拉特后旗| 乾安县| 永年县| 中宁县| 林周县| 莱西市| 梁河县| 乌海市| 青州市| 武穴市| 岱山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