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民主法治評論·2015年第4卷·特輯:中國法治讀本
- 胡水君主編
- 1367字
- 2019-01-04 13:25:52
中國近代法制的世俗理性主義
本文在近代中國轉型的大背景下,自政治哲學視角,秉持歷史法學理路,檢視其法制的世俗化進程、特征和表現。筆者以“世俗理性主義”概述這一進程及其基本品性,著重梳理其法制的世俗理念轉型及其實踐操作層面的表現,于兩相印證中展開思旅;同時,揭示當代中國市民立法已然引發的超驗追問的緊張,而以建構于道德—歷史之維的正當性來善予紓解。在此,“道德—歷史正當性”是中國式政治正義的重要維度,至少,在意義秩序的意義上,舍此即無法律的正當性,也無政治的正當性。因而,此種正當性勾連于神俗之間,又超越于神俗之際,非神非俗,亦神亦俗,而一以人間性為特征,提供了營建“家國天下”的基本道義資源和信念倫理。其于足堪擔當正當性淵源的同時,提供了俗世人生的倫理、政治和法意的解釋學。秉此理路,筆者倡說的法學歷史主義期于營造一種基于深切歷史感的華夏邦國政治,在為奠立于現代中國文明的法制體系提供倫理—政治意識之際,實現其間實在性與超越性的溝通和轉圜(許章潤,2013a; 2013c)。因而,所謂“神—俗”之間的“神”與“俗”,并非對應于宗教的神圣世界與世俗人間,毋寧,一般性、擬制性地譬述精神領域及其現象界,表達的是超越性與實在性的緊張。
在筆者看來,不同于宗教從世俗生活中的撤離,晚近中國法制的世俗化旨在解構傳統的“禮法體制”,脫離宰制性的倫理—道德語境,進而營造一個意義自恰而自足的法律規范體系,期望達臻“以法治國”的法律文明格局。雖說對于“以法治國”與“法治國家”之“法” “法律”與“法治”或者“法制”的理解經歷了不同的闡釋階段,亦存在官民兩界的理念落差,一時間似乎亦難實現東西法理的圓融,但是,總體而言,摒除啟示性和獨斷論的宗教與倫理轄制,寄望于純粹形式理性的法律體系之治,還原法律之為人世繩矩的規范意義,大致構成了這一愿景的基本內涵。由此可見,這也就是一個以“西化”而實現“現代化”的過程,一個看似西化而實則自我更張的自新圖強大運動的法律之維。它不僅發端于理念,而且見諸體制,最終表達為行動。其之明白無誤,恰如它同時就是中華文明的自我復興,均毋庸諱言。在此,立基于個體主義、平權理想和現世人生,特別是現世人生的安寧、和平、自由和幸福的法治主義取向,伴隨著人民共和、立憲民主的宏大立國敘事一起成長,歷經清末、北洋、民國和晚近三十年的發展,蔚為國族的主流意志,有望于最近的將來組織起中華文明的倫理—政治精神,匯入中國文明念茲在茲之民胞物與、天人合德的浩遠道義憧憬,建構起現代中國的超越意義世界,最終完成“立國、立憲、立教和立人”四位一體的偉大轉型。
在此,有關敘事展開的基本語境是中國一百多年來的轉型歷史,特別是“1911”之后的歷史進程,但采擷的主要材料多發生于最近三十來年的世俗化進程,以檢視中國法制的相應表現。同時,本文結合清末以還半個世紀的轉型歷史,在彼此釋證和遙相呼應中揭示這一主題。之所以這樣處理,不僅是基于政治哲學而非歷史敘事的考慮,還主要因為“1978”后的“改革開放”其實是以回歸“1911”為內核的重新出發,故而,等于是以快放節奏,濃縮地重溫了一遍百年歷程,而續向前行。因此,具體而言,本文循沿政治社會學和歷史法學的理路,描述和解釋兩相結合,以揭示近代中國法制的世俗理性主義譜系,從而,輔助性地說明“現代中國”的成長,并致力于“現代中國”的成長與成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