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節 省略與空語類

從音義之間的關系來看，空語類和省略一樣，都是只有語義內容但沒有語音形式的空成分。李艷惠（2008）把省略看作是空語類的一種；陸儉明、沈陽（2004）所定義的漢語中的“省略型空語類”，說明有些類型的空語類具有省略的特征；Lobke（2010:23）指出“對省略的研究有助于我們全面認識空語類”，同樣說明了空語類和省略之間的密切關系。

我們之所以將省略與空語類區別開來，是為了更全面地認識這些音義不匹配的語言現象的本質。從句法特點上看，省略和空語類至少在以下幾個方面是不同的：

首先，空語類與特定的句子結構相關，與語境無關；而省略則依賴于語境（包括上下文語境和談話語境）。

空語類的建立是為了維護句法結構和意義解釋的一致性，對非移位型的空語類（如前文的隱含型空語類）而言，建立空語類的概念可以維護句子結構的系統性。如：

（65）我打算e邀請他。

動詞“邀請”的論元結構要求該動詞前面還應該有一個承擔施事角色的域外論元，空語類e說明該論元位置是存在的，只是沒有語音形式，這樣做的好處是維護了“邀請”這樣的及物動詞在句法結構上的系統性和完整性。

對移位型的空語類而言，空語類的概念為移位之前的句子和移位之后的句子之間建立了意義上的聯系，如（66）的a句和b句在意義上的聯系正是通過語跡t建立起來的：

（66）a．我已經洗完了那些衣服。

b．那些衣服i，我已經洗完了ti。

正因為空語類具有句法上的強制性，因此（65）和（66）中的空語類均可以借助先行語在句內得到識別，與此不同，省略句（67）需要語境信息才能得到清楚解讀，否則其意義是不完整的：

（67）李四也會［ ］。

（68）為（67）提供了合適的上下文語境，使得（67）的意義可以獲得完整的解釋：

（68）張三會很快作出決定，李四也會［ ］。

其次，省略的句子成分可以通過復制其先行語恢復語音形式，換言之，省略的成分可以補出來；空語類（省略型空語類除外）則沒有顯性的對應形式，即無法補出。比較：

（69）張三會很快作出決定，李四也會（很快作出決定）。

（70）那些衣服，我已經洗完了（?那些衣服）。

（71）我打算（?我）邀請他。

（69）的第二分句是省略句，其中省略的部分可以借助其先行語得到重建，對于說漢語的人來說，（69）盡管顯得啰唆，但仍然是一個可接受的句子；相比之下，雖然（70）和（71）中的空語類可以分別通過其先行語和控制語得到識別，但卻只能以語音空缺的形式出現。

再次，從句子生成的角度來看，語跡由移位生成，隱含代詞由基礎生成；而對于省略成分是否基礎生成則存在不同解釋。一種觀點認為：省略句式是基礎生成的完整句式，但在一定的句法條件下，到了語音層面將某些成分刪略，造成了語音上的空缺，從而形成了語音缺省但句法完整的特殊句式；另一種觀點則認為省略成分在基礎生成時就是一個帶有［+E］特征的位置，該特征允許這一位置上不需要填入任何有形的詞項，即省略由基礎生成。根據第一種觀點，省略是由語音層面的操作造成的語音缺失，這與空語類的生成過程不同；根據第二種觀點，省略與某些空語類在基礎生成時有相似之處，但與空語類相比，省略與先行語之間是等同關系，而空語類與先行語之間是控制關系（如隱含代詞）或者約束關系（如語跡）。

最后，空代詞和論元位置上的空語類都是名詞性的，即都帶有［+N］特征，而省略的成分可能是名詞性成分，如N -刪略（N-deletion）；也可能是動詞核心語（如漢語的空動詞句和英語的動詞空缺句）或者動詞短語（如動詞短語省略）；還可能是一個完整的句子（如截省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