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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節 利潤率下降規律的實證研究

在對一般利潤率下降規律進行理論分析發展中,國內外學術界也進行了大量卓有成效的經驗研究,分析的側重點也從理論層面的研究逐步轉向實證層面的研究。分析方法多樣化進一步推進和深化了對一般利潤率下降規律的認識,拓展了馬克思主義經濟學分析和認識現代市場經濟規律的視野。

一 針對美英等發達資本主義國家的實證研究

約瑟夫·吉爾曼(Joseph M. Gillman, 1957)Joseph M. Gillman, The Falling Rate of Profit,轉引自高峰《資本積累理論與現代資本主義》,南開大學出版社1991年版,第92頁。是根據馬克思主義概念對資本有機構成、剩余價值率和利潤率進行經驗證明的第一人。他對利潤率的考察時間跨度比較長,從1849年一直到1952年,前后100多年的時間。盡管吉爾曼的經驗分析非常詳細,但是因為可以利用的原始數據有限,他的研究范圍只限于美國制造業部門。根據他的研究,1919年以前資本有機構成迅速提高,1919年以后有機構成在波動中下降。剩余價值率在1880—1929年間趨于上升,1929—1947年間趨于下降,之后無明顯變化趨勢;利潤率在1880—1921年間下降,1921—1929年上升,1929—1933年下降,1933—1947年上升。1921年之后的利潤率變動趨勢與馬克思的預測出現了不一致。

吉爾曼之后,特別是20世紀七八十年代以來,借用現代經濟學工具和計量分析方法,學者們在利潤率下降規律理論模型的建立和演化、實證檢驗的測試和驗證上取得了豐碩成果。

在理論模型構建和實證檢驗方面做出開拓性貢獻的學者當屬托馬斯·韋斯科普夫(Thomas E. Weisskopf, 1979)Thomas E. Weisskopf, “Marxian crisis theory and the rate of profit in the postwar U. S. economy”, Cambridge Journal of Economics, Vol.3, No.4, 1979, pp.341-378.,他第一次把馬克思的利潤率公式“改造”成,這里,K測量資本總量,Π測量利潤量,Y測量實際產量或收入,Z測量潛在產量或收入。韋斯科普夫將利潤率的變動歸于利潤份額、產能利用率、產能資本比這三項因素的變化。他選取美國非金融產業部門(NFCB)作為考察對象,采用計量方法檢驗了三項因素對于戰后利潤率下降的不同影響。研究表明:非金融產業部門的利潤率以每年1.2%的速度下降,造成利潤率下降的主要原因是利潤擠壓。因為戰后美國較低的失業率使得工人的談判能力增強,工人收入份額增加,擠壓了企業利潤,最終導致非金融產業部門的利潤份額和利潤率雙重下降。韋斯科普夫的實證研究開創了利潤率分析的經典范式,并激發了許多后續研究。

借助韋斯科普夫(Thomas E. Weisskopf, 1979)的分析框架,托馬斯·米希爾(Thomas R. Michl, 1988)Thomas R. Michl, “The Two- Stage Decline in U. S. Nonfinancial Corporate Profitability, 1948-1986”, Review of Radical Political Economics, Vol.20, No.4, 1988, pp.1-22.計算了美國非金融部門1948—1985年的利潤率。1948—1972年,導致利潤率下降的主要因素是利潤份額的下降,當然資本生產率和產能利用率也起著微小的作用。1972—1985年,雇主的攻擊、失業率的上升以及政府的反勞工政策使得工人運動受到削弱,美國經濟遭受一個溫和的利潤擠壓。盡管收入分配政策的轉變有利于資方,但美國經濟的利潤率仍然持續下降,因為資本生產率下降幅度更大。

愛德華·沃爾夫(Edward N. Wolff, 1979)Edward N. Wolff, “The Rate of Surplus Value, the Organic Composition, and the General Rate of Profit in the U. S. Economy, 1947-1967”, The American Economic Review, Vol.69, No.3, 1979, pp.329-341.結合美國的投入產出表計算了1947年、1958年、1963年和1967年這四年的剩余價值率、資本技術構成、資本有機構成和價值利潤率。根據他的估算,資本有機構成和剩余價值率的變動趨勢與馬克思的預測是一致的,1947—1967年間,剩余價值率上升了11%,有機構成上升了5%,技術構成上升了67%。不過利潤率卻與馬克思的預測相反,在他所分析的樣本期間里,價值利潤率上升了7%。在另一篇文獻中,沃爾夫把考察時間延長至1976年,得出的結論稍稍不同。根據他的估計,1947—1976年,資本有機構成下降了9個百分點,技術構成則持續上升,上升了88%。關于兩種構成變動不一致的原因,沃爾夫的解釋如下:技術構成取決于生產的物質需要,獨立于勞動價值和實際工資變量。而資本有機構成是技術構成、相對勞動價值和實際工資綜合作用的結果。資本有機構成之所以相對穩定,是因為技術構成的上升被1967—1972年間不變資本價值下降和剩余價值率大幅度下降抵消了。盡管價值利潤率下降了,但是其下降的主要原因是剩余價值率的急劇下降,而不是資本有機構成的提高。Edward N. Wolff, “The Productivity Slowdown and the Fall in the U. S. Rate of Profit, 1947-76”, Review of Radical Political Economics, Vol.18, No.1&2, 1986, pp.87-109.

沃爾夫上述結論也招致一些學者的批判和質疑。弗雷德·莫斯利(Fred Moseley, 1988)Fred Moseley, “The Rate of Surplus Value, the Organic Composition, and the General Rate of Profit in the U. S. Economy, 1947-1967: A Critique and Update of Wolff's Estimates”, The American Economic Review, Vol.78, No.1, 1988, pp.298-303.就是其中之一。他指出,沃爾夫的研究和馬克思的概念存在諸多差異,其中最重要的一點就是前者沒有區分生產性勞動與非生產性勞動。莫斯利認為,根據馬克思勞動價值論和剩余價值理論,只有生產性勞動創造剩余價值,非生產性勞動不創造剩余價值。因此不變資本和可變資本只包括投入生產性勞動中的資本,不包括投入到以下兩類勞動中的資本:(1)流通領域的勞動。或者說與商品的售賣有關的活動包括銷售、購買,廣告、法律咨詢等。(2)監管領域的勞動。或者說和控制生產工人的勞動有關的勞動,包括管理、監管、記錄等勞動。投入到流通領域和監管領域的勞動,盡管對于資本主義生產是必需的,但并不會增加商品的價值。在厘清生產性勞動和非生產性勞動概念基礎上,莫斯利對美國的各個行業進行分類、歸并,然后重新估計了1947—1976年美國經濟的剩余價值率、資本有機構成和一般利潤率。根據他的估計,資本有機構成從1947年的3.46增加到1976年的4.88,剩余價值率從1.4增加到1.66,由于資本有機構成增加的幅度大大高于剩余價值率的增長幅度,利潤率在此期間下降了15%,從1947年的0.4下降到1976年的0.34。

保羅·考克夏等(Paul Cockshott, Allin Cottrell, Greg Michaelson, 1995)Paul Cockshott, Allin Cottrell, Greg Michaelson, “Testing Marx: Some new results from UK data”, Capital and Class, No.52, 1995, pp.103-129.基于英國1885—1938年和1949—1989年統計數據,測算和分析了英國利潤率的長期趨勢。研究結果表明,1855—1938年,資本有機構成下降、利潤率上升;1949—1979年,結論正好相反;1979-1989年,由于收入中勞動份額的下降,前期下降的利潤率得到恢復。

邁克爾·馮柯(Michael Funke, 1986)Michael Funke, “Influences on the Profitability of the Manufacturing Sector in the UK—An Em-pirical Study”, Oxford Bulletin of Economics and Statistics, Vol.48, No.2, 1986, pp.165-187.對1951—1981年英國制造業部門實證分析表明,利潤率下降的最大壓力來自于工資份額,盡管下降的產出資本比率也是一個重要的決定因素。

多尼(J. R. Doughney, 1999)J. R. Doughney, “Marxist Theories of Economic Crisis and the Australian Evidence”, in Paul Zarembka ed., Economic Theory of Capitalism and Its Crises, JAI Press Inc., 1999, pp.133-203.對1949—1994年澳大利亞勞動生產率、利潤率和其他一些經濟變量進行了測算。他的測算結果表明:公司和私人企業利潤率在這近50年的時間里的確在下降。莫恩(Simon Mohun, 2004)針對澳大利亞的實證研究也發現,澳大利亞的稅前凈利潤率從1969年最高時的16.2%下降到1983年最低時的6.5%,然后利潤率開始恢復,在2001年回升至13.4%。Simon Mohun, “The Australian rate of profit 1965-2001”, Journal of Australian Political E-conomy, No.52, 2004, pp.83-112.

喬納森· P.戈德斯坦(Jonathan P. Goldstein, 1999)Jonathan P. Goldstein, “The Simple Analytics and Empirics of the Cyclical Profit Squeeze and Cyclical Underconsumption Theories: Clearing the Air”, Review of Radical Political Economics, Vol.31, No.2, 1999, pp.74-88.基于1949—1991年的數據分析了戰后美國經濟周期中利潤率變化原因。他認為,勞工實力增強導致的工資擠壓是利潤份額下降,進而導致利潤率下降的主要原因。非勞動成本的增加不是經濟周期擴張中期利潤份額下降的原因,而且并不存在周期性“實現失敗”的經濟危機,因為在擴張的中后期,平均消費傾向并沒有下降。

熱拉爾·杜梅尼爾和多米尼克·萊維(Dumenil, Gerard; Levy, Dominique, 2004)Dumenil, Gerard and Levy, Dominique, “The Real and Financial Components of Profitability(United States, 1952-2000)”, Review of Radical Political Economics, Vol.36, No.1, 2004, pp. 82-110.進一步分析了金融自由化以后金融關系深化對利潤率的影響。他們認為,隨著金融自由化、金融深化及金融創新活動的興起,非金融公司的金融活動和金融關系極大地提高了它們的利潤率。1982年以前,非金融公司的金融關系總是提高利潤率。20世紀70年代,去掉金融關系的影響,非金融公司部門的利潤率為7%,如果考慮金融活動的作用,則為10.9%,利潤率升高源于普遍較低的真實利息率。不過在新自由主義時期,隨著通貨膨脹的終結和利息率的上升,上述情形發生了轉變,利息負擔抵消了企業參與金融活動的收益。

薩納西斯·馬尼蒂斯(Thanasis Maniatis, 2005)Thanasis Maniatis, “Marxian Macroeconomic Categories in the Greek Economy”, Review of Radical Political Economics, Vol.37, No.4, 2005, pp.494-516.計算了希臘1958—1994年的利潤率。結果表明,一般利潤率趨勢符合馬克思的預測,一般利潤率在20世紀80年代中后期停滯不前,在1989年到達最低點,之后由于剩余價值率的上升,利潤率有所回升。對利潤率下降具體原因的分析表明,伴隨資本積累的技術進步是利潤率下降的主要原因,收入分配的變化加劇或部分抵消了這一趨勢。

遵循韋斯科普夫的分析框架,埃爾多安·貝克爾和阿爾·坎貝爾(Erdogan Bakir & Al Campbell, 2006)Erdogan Bakir and Al Campbell, “The Effect of Neoliberalism on the Fall in the Rate of Profit in Business Cycles”, Review of Radical Political Economics, Vol.38, No.3, 2006, pp.365-373.把托馬斯·韋斯科普夫(Thomas E. Weisskopf, 1979)的研究延續至2001年,根據他們的分析,導致利潤率下降的原因與前幾次經濟周期(即韋斯科普夫分析過的幾次經濟周期)一樣,仍然是利潤份額的下降,不過在新自由主義時期,造成利潤份額下降的因素不再是工資擠壓,而是工資品的價格水平比其他商品的價格水平上升得更快。

薩納西斯·馬尼蒂斯(Thanasis Maniatis, 2012)Thanasis Maniatis, “Marxist Theories of Crisis and the Current Economic Crisis”, Forum for Social Economics, Vol.41, No.1, 2012, pp.6-29.計算了1948—2007年美國經濟私人部門和公司部門利潤率。他發現,1948—1982年,私人部門的利潤率下降了近45%,公司部門的利潤率下降得更厲害,達到63%,并在1982年達到利潤率的最低點。利潤率下降的原因在于資本有機構成的提高和剩余價值率的上升,同時非生產性勞動的持續增加加劇了利潤率的下降。資本產出比的增加解釋了1948—1982年利潤率下降的57%,利潤份額的下降(主要是由于非生產性勞動的增加)解釋了其余的43%。為了驗證消費不足論者關于總需求下降導致利潤率下降觀點,馬尼蒂斯把觀測到的利潤率用生產能力利用率進行調整。結果發現,調整之后的利潤率與未調整的利潤率變動模式相同,只是經過調整之后的利潤率下降幅度較小一些而已。從1983—2007年,利潤率有一定程度的恢復,根本原因在于資本產出比的下降和利潤份額的增加,前者解釋了利潤率回升的67%,后者解釋了另外的33%。

卡爾凱迪等(2015)對包括G7主要經濟體和“金磚四國”在內的世界利潤率研究發現,世界利潤率在1975年達到谷底,然后開始上升,并在20世紀90年代中期達到高峰。

安德魯·克萊曼計算出來的結果顯示,20世紀80年代初期以來,美國公司的利潤率并未出現持續恢復,其稅前利潤率的趨勢不明,而基于廣義利潤——與馬克思的剩余價值更為近似的概念上的利潤率則持續下降。錢箭星、肖巍:《克萊曼對經濟危機的馬克思主義分析——利潤率下降趨勢規律的再證明》, 《當代經濟研究》2015年第5期。他以兩種方式計算利潤,一種是選用稅前利潤,另一種是選用財產收入。稅前利潤率要低于財產收入利潤率,但兩者的變動軌跡相似。他的研究結論是,兩種利潤率在20世紀六七十年代既不上升也不下降,從1982年的危機到2008年的危機,兩種利潤率都沒有出現持續性的恢復。同上。

卡爾凱迪和羅伯茨(2015)古里爾莫·卡爾凱迪、邁克爾·羅伯茨:《當前危機的長期根源:凱恩斯主義、緊縮主義和馬克思主義的解釋》, 《當代經濟研究》2015年第4期。認為,推動資本主義在繁榮與蕭條中不斷運動的關鍵因素就是利潤率的變化。資本家總是采取各種辦法避免危機的發生,如通過剝削更多的工人、尋找更有效率的技術、在非生產領域進行投機等。這些方法在一定程度上可以阻止利潤率下降,但只能起到暫時的作用,最終利潤率下降將不可避免,平均利潤率下降趨勢規律終將主宰世界。第二次世界大戰后,利潤率一直很高,但在1948—1965年的所謂黃金發展時期,利潤率一直在下降。1965—1982年利潤率卻同樣在下降。此后,在1982—1997年的新自由主義經濟時代利潤率開始上升。在新自由主義時期,美國資本主義不僅剝削更多美國勞動力,而且通過全球化剝削其他地區勞動力,以及在非生產性領域進行投機活動(特別是在房地產業和金融業)。這些辦法很奏效,在此期間利潤率上升了19%。新自由主義時代的經濟增長雖然比黃金時期慢了一點,但并未出現嚴重的經濟衰退。總體上,這一時期的利潤率還是低于黃金時期,特別是在美國經濟的生產性部門。大部分利潤從實體經濟部門被轉移到了金融部門。美國經濟利潤率在1997年達到頂峰之后,就開始下降了。1997—2008年,利潤率下降了6%,這為2008—2009年大衰退埋下了伏筆。

鄭佩玉(1986)鄭佩玉:《論資本有機構成及其在戰后的變動趨勢》, 《中山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1986年第2期。考察了戰后日本產業部門和制造業部門資本技術構成和價值構成的變動趨勢。作者發現,雖然資本技術構成和價值構成均在上升,但后者上升速度不及前者。其原因在于戰后日本產業部門的勞動力素質不斷提高,教育和訓練費用的增長使得勞動力再生產的總成本增加,所以可變資本的支出相對增加。雖然戰后日本產業部門存在著實際工資增加,生產資料消耗節約和生產資料價值下降等一系列延緩資本有機構成提高的因素,但這些因素最終未能改變資本有機構成上升的總趨勢。一方面是因為生產資料價值下降終究抵消不了生產資料數量的增加,因而不變資本總額隨著資本積累進程的發展而增長;另一方面是因為工人實際工資的增長率通常是以勞動生產率和剩余價值率的提高為前提條件。

高峰(1991)高峰:《資本積累理論與現代資本主義》,南開大學出版社1991年版,第104—105頁。計算了1880—1979年美國制造業部門的技術構成和價值構成。研究表明,100多年來,美國制造業的資本有機構成呈現“提高—下降—提高”的變動模式,但長期趨勢符合馬克思的預測。由于數據限制,他只計算了1929—1984年間美國制造業的利潤率,大致趨勢是:1929—1939年下降;1939—1947年上升;1947—1958年再度下降,但比較輕微;1958—1965年又迅速上升,之后下降的態勢一直延續到1982年。綜觀制造業55年的利潤率變化動態,下降趨勢起主導作用,但是與20世紀20年代以前相比,利潤率的波動加強了。高峰:《資本積累理論與現代資本主義》,南開大學出版社1991年版,第330—331頁。為了深入分析戰后美國制造業利潤率及有關變量的動態,高峰詳細考察了1949—1984年制造業部門剔除能力利用率影響后的利潤率。同上書,第340頁。1949—1958年,實際資本價值構成指剔除生產能力利用率影響后的價值構成。在波動中保持穩定,剩余價值率先降后升,生產能力利用率先升后降,二者作用大體相當,使得制造業利潤率在波動中處于基本穩定狀態,無十分明顯變化趨勢。1958—1965年,實際資本價值構成開始緩慢上升但剩余價值率的迅速提高和生產能力利用率的急劇擴大,抵消了資本價值構成的作用,推動了利潤率的顯著提高。1965—1971年,實際資本價值構成又趨于穩定,剩余價值率輕微下降,能力利用率狀況逐漸惡化,這些因素的綜合作用共同導致了利潤率的急劇下降。1971—1982年,實際資本價值構成直線上升,剩余價值率在波動中趨于提高,生產能力利用率不足,消極作用大于積極作用,促使利潤率在波動中趨于下降。高峰對資本有機構成在利潤率的長期下降和周期下降中的作用進行了總結。在利潤率的長期下降趨勢中,資本有機構成提高毫無疑問是決定性的因素,但是在利潤率的周期下降中,在復蘇和高漲前期,資本有機構成提高卻和利潤率上升并進;在高漲后期,利潤率開始下降,資本價值構成轉向下降或停滯,但此時推動資本有機構成變化的主要是生產要素價值變化,尤其是勞動力價格的上升,勞動力價格上升和剝削率的降低引起資本價值構成下降并侵蝕利潤率。在危機期間,利潤率急劇下降并繼續伴隨資本價值構成下降,這時資本價值構成的繼續下降是因為生產能力利用率的降低大于勞動力的相應縮減,同時生產資料的貶值程度大于勞動力的貶值程度,其結果只能是加劇利潤率的下降。高峰:《資本積累理論與現代資本主義》,南開大學出版社1991年版,第391頁。

王庭笑(1988)王庭笑:《資本主義一般利潤率變動的長期趨勢》, 《南開學報》1988年第4期。運用實際統計資料計算了美國制造業1859—1981年長達122年的勞動生產率、資本技術構成、資本有機構成、剩余價值率和利潤率等變量。綜觀1859—1981年的122年,美國制造業勞動生產率提高了9.1倍,資本技術構成和價值構成分別增長了13.6倍和0.2倍,利潤率從1859年的19.6%下降到1981年的13.3%,下降了32%。資本價值構成的上升大大慢于技術構成,表明不變資本的貶值趨勢日益增強。分時段看,上述各個變量的動態在各個時期的表現存在差異。在1869—1914年的自由競爭資本主義階段,美國制造業勞動生產率提高了85.9%,資本技術構成在1879—1914年提高了近177.2%,價值構成在1859—1914年上升了35.6%,利潤率下降了35.6%; 1914—1947年的壟斷資本主義階段,勞動生產率提高了85.2%,而技術構成和價值構成分別下降了15.1%和50.9%,利潤率提高了84%。資本有機構成和利潤率的動態之所以與馬克思的預測不相符,原因在于兩次世界大戰和一次世界大蕭條干擾了資本積累的正常機制。具體來說,一方面,戰爭和危機后的“新政”刺激了工人工資的增長;另一方面,危機使不變資本的增長遲緩;在1947—1981年的國家壟斷資本主義大發展時期,美國制造業的勞動生產率提高了193.3%,技術構成提高了175.3%,價值構成提高了59.3%,利潤率下降了23%,各個指標的變化與馬克思所揭示的動態關系又重回一致。蔣建軍、齊建國(2002)蔣建軍、齊建國:《當代美國知識經濟與“三率”變化分析》, 《數量經濟技術經濟研究》2002年第10期。測算了1960—1999年美國資本有機構成、剩余價值率和資本利潤率。根據他們的估計,1960—1999年,資本有機構成總體上升,局部有升有降,其中在1984—1999年是新經濟的快速發展時期,不變資本增長速度減慢,可變資本增長速度加快,資本有機構成緩慢下降。該文認為這一新的變化趨勢可能與人力資本投資增長加快、高薪就業崗位比例上升有關;剩余價值率呈現波浪起伏的態勢,總體上趨于提高;利潤率在此期間略有上升。根據上述三個指標在1960—1999年的動態,該文就斷然認為,馬克思的利潤率下降規律對于知識經濟不再適用了,知識產業的發展帶來的效率提升至少可以實現利潤率穩定。

牛文俊(2009)牛文俊:《戰后美國長期利潤率變動研究》,博士學位論文,南開大學,2009年。對1947—2006年美國私人部門利潤率的實證分析表明:戰后美國經濟形成兩個利潤率長波,整體來看,利潤率趨于下降。分期觀察可知,利潤率在1948—1958年一直下降,20世紀60年代初期有所回升,到60年代中期,利潤率急劇下降,一直持續到1979年,達到最低點。1979年以后利潤率開始輕微回升,到1997年上升了44.2%,2001年利潤率有一個短暫回落,之后有所回升。在整個利潤率下降過程中,產出資本比起主要作用,解釋了其變化的37.8%,這說明資本技術構成提高是利潤率下降的主要決定因素。

謝富勝等(2010)謝富勝、李安、朱安東:《馬克思主義危機理論和1975—2008年美國經濟的利潤率》,《中國社會科學》2010年第5期。參照韋斯科普夫分析框架計算了美國實體經濟(NFCB)部門1975—2008年的季度利潤率,1975—2008年NFCB部門的平均利潤率僅8.04%,低于1945—1974年的10.16%,這表明近30多年來美國實體經濟的利潤率一直低迷,沒有恢復到戰后繁榮時期的水平。對利潤率的進一步分解表明,利潤份額是NFCB部門利潤率周期波動的最主要原因,產能利用率位居其次。該文同時分析了NFCB部門參與金融活動后的年度利潤率。作者發現,這種利潤率周期波動和長期下降的最主要原因是利息和股息的變動。1975年以來,實體經濟的盈利能力長期沒有恢復,導致內部融資不足而依賴外部融資。同時,實體經濟部門的經營行為受股東價值運動的影響越來越短期化,其把大量的現金流用于股票回購以拉升股價和提高企業賬面價值。在這兩種因素的作用下,實體經濟部門出現了巨大的金融缺口,外部融資的代價是企業把越來越多的剩余價值用于支付股息和利息。

趙英杰(2014)趙英杰:《利潤率趨向下降與經濟危機關系的新探索》, 《蘭州商學院學報》2014年第1期。對美國非農非金融類公司(NNFCB)利潤率的實證研究表明,20世紀80年代利潤率的平均水平低于70年代,90年代和2000—2011年利潤率平均水平高于70年代和80年代。2000—2011年利潤率水平較前30年平均水平上升了5.1%,與馬克思在利潤率趨向下降規律中表述的利潤率的變化趨勢不同。利潤率變化的主導因素是剩余價值率,而且這樣的主導作用在2000年以后更加突出,因為資本價值構成基本維持不變,與“利潤率趨向下降”規律中關于資本有機構成變化主導利潤率變化趨勢分析不同。

二 針對中國的實證研究

從上文對利潤率實證研究文獻的梳理和歸納不難發現,與國外學者相比,國內學者對利潤率下降規律的實證研究不僅起步較晚,而且研究深度有待進一步挖掘,研究的廣度有待進一步擴展。國內學者對利潤率下降規律的實證分析始于20世紀80年代后期,到90年代末又陷入沉寂,2008年國際金融危機的爆發再度掀起了利潤率下降規律實證研究的高潮。此外,我們還發現,絕大多數實證研究均是針對美國等少數幾個發達資本主義國家,真正以中國為研究對象或者說把中國納入研究范圍的文獻非常缺乏,筆者整理了這方面的文獻,代表性研究如下。

高偉(2009)高偉:《中國國民收入和利潤率的再估算》,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09年版,第124、125、138、139頁。測算了1987—20021988年、1989年、1991年無。年中國經濟的三種平均利潤率,第一種利潤率=(NDP-勞動收入)/固定資本凈存量;第二種利潤率=(NDP-勞動收入)/(固定資本凈存量 + 存貨);第三種利潤率=(NDP-勞動收入-間接稅)/(固定資本凈存量+存貨),此處NDP表示國內生產凈值,等于國內生產總值減去固定資產折舊。根據該文的分析,三種利潤率均呈下降趨勢。1987—2002年利潤率趨于下降的原因是:資本有機構成在樣本期內上升而剩余價值率沒有顯著的變動,所以利潤率必然下降。該文同時考察了利潤率與投資增長率關系,發現名義投資增長率與利潤率有一定相關性,利潤率下降,投資增長率就回落;利潤率提高,投資增長率就回升。

張宇、趙峰(2006)Zhangyu and Zhaofeng, “The Rate of Surplus Value, the Composition of Capital, and the Rate of Profit in the Chinese Manufacturing Industry: 1978-2005”, paper presented at the second annual conference of the international forum on the comparative political economy of globalization.計算和分析了1978—2004年中國制造業剩余價值率、資本有機構成和利潤率。他們的實證研究表明,1978—1988年,利潤率輕微下降;1989—1998年,利潤率下降比較迅速,從26%下降到13%; 1998—2004年,利潤率穩步回升,從19%上升到31%。資本有機構成在1978—2004年只有小幅上升,尤其是1990—2002年,資本有機構成小幅波動。因此,資本有機構成對利潤率的影響不大。剩余價值率在1978—1982年相對穩定,1983年開始急速下降,從1983年的1.35回落到1998年的0.4, 1998年以來剩余價值率緩慢增加。

李亞平(2008)李亞平:《中國制造業利潤率變動趨勢的實證分析》, 《經濟縱橫》2008年第12期。從動態角度計算了我國制造業1980—2006年的利潤率、資本有機構成和剩余價值率。作者以資本有機構成、剩余價值率為自變量,利潤率為因變量構造一個計量模型,并且運用OLS方法對參數進行了估計。該文的計量分析結果表明:對數利潤率與對數資本有機構成和對數剩余價值率具有簡單的線性關系。另外,該文的經驗分析也證實了上述各個變量的變動趨勢符合馬克思的預測,其中制造業的利潤率總體上趨向下降,平均每年下降0.2%,下降速度比較緩慢;資本有機構成平均每年提高10.71%,剩余價值率平均每年提高7.44%。根據該文的分析,制造業利潤率的變化經歷了三個明顯有區別的階段:第一階段1980—1990年,利潤率下降幅度最大。第二階段1991—1995年,制造業利潤率呈跳躍式變化,先在1991—1993年上升,之后在1992—1995年又直線下降,達到20多年來的最低點。第三階段1996—2006年,利潤率逐漸回升。

趙峰等(2012)在馬克思主義經濟學國民經濟核算方法基礎上,以我國的投入產出核算為基礎,整理計算出了1987年、1990年、1992年、1995年、1997年、2002年、2007年中國的政治經濟學國民收入賬戶主要的經濟變量。實證分析發現:利潤率在20年中整體呈下降趨勢,從1987年的0.27下降至2007年的0.14,其中個別年份出現了利潤率提高的情況。1987—1992年資本有機構成提高并伴隨著利潤率的下降。1992—1997年剩余價值率大幅度下降,利潤率從0.21下降到0.13,下降幅度為38%;而1997—2002年期間剩余價值率和利潤率分別上升5.5%和7.7%。趙峰、姬旭輝、馮志軒:《國民收入核算的政治經濟學方法及其在中國的應用》, 《馬克思主義研究》2012年第8期。

三 中國經濟利潤率趨勢實證研究不足之處

由于樣本數據的選取、考察區間、變量處理以及研究方法存在差別,學者對我國經濟利潤率趨勢及其成因的研究結論也有所不同。綜觀已有的中國利潤率實證研究文獻不難發現,它們在某些概念的界定以及利潤率計算方法上存在一定不足。

高偉(2009)在計算利潤率等變量時使用了投入產出表,這樣做可以保證數據的精確性,但是由于中國的統計資料不完善,該文使用了一些變通的方法。例如,該文用全部國有及規模以上非國有工業企業流動資產流動資產指企業可以在一年內或者超過一年的一個生產周期內變現或者耗用的資產,包括現金及各種存款、短期投資,應收及預付款項、存貨等。存貨指企業在生產經營過程中為銷售或耗用而儲備的各種資產,包括原材料、周轉材料、包裝物、低值易耗品、在產品、自制半成品、產成品等。年平均余額作為存貨的替代指標,由于這兩個指標差別較大,該文的處理方法顯然是不合適的。而且即便這種處理方法是可行的,該文使用工業部門的指標去計算整個經濟的利潤率也是欠妥的。趙峰等(2012)指出,由于投入產出表每隔數年編制一次,無法得到逐年連續的時間序列數據,而實證研究更多依賴時間上具有連續性的數據,所以有必要對如何估算出逐年連續數據的方法做進一步的探討。趙峰、姬旭輝、馮志軒:《國民收入核算的政治經濟學方法及其在中國的應用》, 《馬克思主義研究》2012年第8期。

張宇、趙峰(2006)一文由于其所用數據都來自現行國民經濟核算賬戶,在相關變量處理上存在一些不當之處,這里舉出幾例:(1)該文直接使用統計年鑒上公布的固定資產凈值作為固定資本存量的替代變量。中國統計年鑒上公布有歷年工業部門的固定資產原值或固定資產凈值。固定資產原值或固定資產凈值是財務會計中的概念,前者表示的是以歷史購買價格表示的目前正在使用的資本品價值的總和,后者等于前者減去歷年的累積折舊,兩者均不能很好地反映資本存量的實際數值。歷史成本計價沒有剔除核算期內價格變動影響,會導致資本存量價值在非一致的基礎上進行加總,固定資產凈值對折舊的扣除完全是稅收制度下的做法,沒有和資本品的相對效率聯系起來。顯然,直接使用固定資產凈值計算利潤率會影響結論的準確性。(2)該文用制造業增加值減去總利潤作為可變資本,這樣做的后果是把固定資本折舊也包括在可變資本中,從而高估了制造業部門的可變資本,或許這是造成該文得出資本有機構成只有小幅波動的原因之一。(3)該文沒有區分生產性勞動和非生產性勞動。

李亞平(2008)的研究同樣存在諸多不足。首先,該文認為,“固定資產折舊、生產稅凈額和營業余額之和就是超過勞動者報酬之外的剩余部分,可看作剩余價值。”雖然把生產稅凈額和營業余額看作剩余價值的一部分不會存在異議,但是把固定資產折舊也納入剩余價值的范疇顯然就不符合馬克思的勞動價值論,因為固定資產折舊是生產過程中生產資料的消耗部分,這一部分的價值量會再現在新產品中,其大小不會發生改變,所以根本就不存在剩余價值的創造。其次,該文給出的資本有機構成的計算公式為:制造業總產值減去制造業增加值差再除以制造業職工工資總額,也就是說,用制造業中間投入除以可變資本表示資本有機構成。實際上,制造業中間投入大體相當于馬克思所說的不變流動資本,僅以不變流動資本代表全部不變資本會低估生產過程實際使用的不變資本價值,使計算結果產生偏差,與馬克思關于資本有機構成的科學定義不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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