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月26日上午在南浦參觀時還下著淅淅瀝瀝的小雨,下午5時回到平壤天空卻飄起鵝毛大雪來。晚上我們驅車行進在去妙香山的公路上,路邊的松樹經車燈一照,在茫茫夜色中像一排憨笨的熊貓。雪花飄飄直撲車窗,司機說,你們趕上了朝鮮今年的第一場冬雪。
妙香山是朝鮮著名的風景區,這個賓館也修得很有民族特色。我們一下車就被讓進熱烘烘的房間里。一進門照例要脫鞋的,地上滿鋪著一層草編薄席,織工很細,還挑出美麗的圖案。有很好的沙發,可是大家都搶著坐在地上,地上熱乎乎的,原來暖氣是在地板下的。這風味古樸的房間里卻擺著現代化的家用電器,大收音機、彩色電視和冰箱。我們急忙去調電視,或許能收到北京的圖像。沒有,只有一個頻道。
第二天早晨醒來,一拉開窗簾,大落地玻璃外便是山,還有潺潺的流水。山很近,所以水和樹一下就撲在你的眼前,將你緊緊擁抱,你已不知這旅館的存在,昨晚使用過的電視、冰箱、浴室好像在這山出現的同時,早被一聲喝令退得無影無蹤。現在只有自然和你來對話了。
這山并不單調,兩三層,前后錯落成近景和遠景,折出一個之字形的谷,谷底有水,能聽見遠去的聲音。山上最多的是油松,給山蓋了一層厚綠作為底色,綠底子上又有黃色,那是落葉松;又有紅色,是楓樹;有褐色,是已經紅過頭的黃松。還有許多雜生的灌木,經秋霜后顯出深淺不同從綠到紅的過渡。
但是今天早晨在這復雜的各色之上又突然撒了一層白,就更顯出一種奇妙的變化。白,在畫中是作為一種原色而襯底的,現時卻反過來白將一團紅綠壓去。如果她是厚厚的一層如棉被一樣蓋下去,也就不說她了。但你想,第一場雪自然是不會太大,而且時間也不會太長,所以這白做不了背景倒成了點綴。當白雪從天上紛紛揚下時,落葉松和楓樹伸手去接它,但它們的葉子小或軟,雪花從它們的指間、手掌上滑下來,卻將地上的雜草和灌木悄悄地蓋住,蓋成一片白,黃松倒益顯其黃,紅楓則益見其紅。油松的本領就大不同了,它的針葉密而硬,團團的雪片都結結實實地掛在、壓在、鑲在葉縫間。整個樹成了一個粉團,勾出一個厚重的輪廓。太陽出來了,雪開始變軟,綠針刺破了雪團,刺出水來,水又洗凈了綠葉,現出明亮的色彩,于是這松樹身上竟幻化出靜靜的白和水汪汪的綠,再披上紅色的朝霞,再點綴上黃枝紅葉,再隱去腳下平時雜亂的草木山石,再伴奏上遠處傳來的叮咚的水聲。放眼望去,遠處隱約空蒙,近處清明沉靜,好一幅水彩畫,好一首交響曲。這山一夜間竟變成這個樣子,真是好看極了,我不禁撫著窗臺動了感情。
突然門開了,同伴進來問我在干什么。我一回頭,才發現自己還在這座房子里。地上擺著冰箱和電視。第二天一回到大使館里,我就問昨天北京是否也下了雪。
閱讀指導
文章描寫作者參訪朝鮮期間,在妙香山看到的當年朝鮮第一場冬雪的雪景,刻畫了山林雪景的美妙。在平靜的敘述和描寫中,抓住景物特點,描摹形態、搭配色彩,進行了人與自然的一場對話。
作者善于抓住顏色,水彩畫般涂抹。秋日山林圖就刻畫出層林盡染的亮麗:油松給山蓋了一層厚綠作為底色,綠底子上又有落葉松的黃色,又有楓樹的紅色,有已經紅過頭的黃松的褐色,還有許多雜生的灌木經秋霜后顯出深淺不同從綠到紅的過渡。第一場雪不大做不了背景,倒成了點綴的山林奇景:黃松倒益顯其黃,紅楓則益見其紅,油松整個樹成了一個粉團。尤其是太陽出來后,“雪開始變軟,綠針刺破了雪團,刺出水來”,將自然的變化過程賦予了情趣,而“水又洗凈了綠葉,現出明亮的色彩”,頓時出現了奇異的景象,“于是這松樹身上竟幻化出靜靜的白和水汪汪的綠”,竟有幻化之感,“再披上紅色的朝霞,再點綴上黃枝紅葉”,童話般的境界,“再隱去腳下平時雜亂的草木山石,再伴奏上遠處傳來的叮咚的水聲”,不僅有形有色,還有聲了。作者沒有直接抒情,僅是將景象客觀地有條不紊地指給讀者看,就已經清亮明麗、絢爛美妙了。再加上廣角鏡頭“放眼望去”“遠處隱約空蒙,近處清明沉靜”,才不由自主地感嘆“好一幅水彩畫,好一首交響曲”。寫景抒情,寫好景才是抒情的前提。
“晚上我們驅車行進在”“第二天早晨醒來,一拉開窗簾”“現在只有自然和你來對話了”“這山并不單調”“但是今天早晨在這復雜的各色之上又突然撒了一層白,就更顯出一種奇妙的變化”“突然門開了”“第二天一回到大使館里”,文章按時間順序來記敘和描寫,夜中驅車登山,夜住賓館,晨觀雪景,思路清楚,結構完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