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的李世民眉頭緊鎖，目不斜視，表情異常凝重。

李建成則不動聲色，靜觀事態(tài)的發(fā)展。

片刻之后，李淵道：“嗯，既然無人站出來，那就說明此人不在眾卿之列。那好吧，今日之事就議到這里。皇甫卿！”

皇甫無逸雙手托舉笏板：“臣在。”

李淵道：“朕命你們御史臺盡快查清此事，奏報于朕。”

皇甫無逸又一舉笏板：“臣遵旨。”

回到武德殿，李淵就把李世民召到跟前，口氣平和地說道：“二郎啊，朕把你召來這里，你可知所為何事？”

李世民欠身道：“兒臣不知，祈父皇不吝點撥。”

李淵道：“彼時在朝會上，當(dāng)朕問起那曹仁鴻父子塋地之松柏究竟是誰所植之時，朕未曾當(dāng)著百官的面指名道姓地問你，你可知朕之用心所在？”

李世民忽地起身跪下：“兒臣知道父皇對兒臣的良苦用心，父皇在百官面前顧惜兒臣臉面，兒臣為此對父皇感激不盡。”

李淵道：“那么，你對朕講實話，那些松柏是不是你命人移植到曹氏塋地上的？”

李世民道：“兒臣不敢對父皇講假話。此前清明之日，鄧州數(shù)名百姓來到曹氏父子塋地，挖土填墳，栽植樹木，兒臣屬下將此訊報給了兒臣，兒臣深為鄧州百姓此舉所感動，便命屬下著人前去相助。因人多力大，所植松柏便多了一些。實情就是如此。”

李淵道：“如此實情，你在朝會上為何不講呢？”

李世民道：“當(dāng)時四郎言語夾槍帶棒，句句直指兒臣，兒臣若講出實情，四郎定會抓在手上，對兒臣不依不饒惡語相加，兒臣難免與他爭吵起來，如此一來便將在百官面前丟盡我皇家臉面，故此兒臣只能隱忍不發(fā)。”

李淵點點頭：“你此話倒是有些道理。不過，當(dāng)時移植樹木，你為何不告知于朕呢？”

李世民以頭觸地：“當(dāng)時兒臣想的是，若將此事告知于父皇，父皇定會予以阻止，故此便瞞過了父皇，此乃欺君罔上之罪，兒臣甘愿領(lǐng)罪受罰。”

李淵道：“你就不怕朕下旨將那墳頭鏟平，將松柏伐掉嗎？”

“父皇，”李世民動情地說道，“那曹仁鴻生前在鄧州履職之時，廣施德政，愛民如子，因之深受百姓擁戴。百姓來曹氏塋地填幾锨土，植幾株樹，只為表達對其一片感念之情。官民之間水乳交融至此，實為我大唐社稷之福。父皇乃仁善之君，向以寬仁敦厚而享譽海內(nèi)，定然不會不顧及百姓心愿，更不會反其道而行之。兒臣深知，父皇胸襟闊大無疆，度量囊括寰宇，定然不會為此區(qū)區(qū)冗事耿耿于心，切切于懷。”

李淵略一沉吟：“朕當(dāng)年殺曹仁鴻，也是出于不得已。唉，此事就這樣吧，朕不再追究，也不責(zé)罰于你，你起來吧。”

李世民叩首：“兒臣謝父皇免責(zé)之恩。”

走出武德殿的李世民心情絲毫沒有放松，一路想著心事回到弘義宮仁文廳。剛一踏進廳門，一直坐等在廳內(nèi)的長孫無忌、房玄齡就都站了起來。

長孫無忌急切地問道：“殿下，曹將軍塋地之事，皇上如何說？沒為難你吧？”

李世民走到書案后坐下，說道：“我對父皇動之以情曉之以理，父皇已認(rèn)可了我們的做法。我現(xiàn)下想的是，那四郎存心抓住此事向我發(fā)難，已拉開架勢要與我較量，故此盡管父皇被我說服了，他也不會就此善罷甘休。”

房玄齡道：“既然皇上已認(rèn)可了我們的做法，他齊王又能如何？”

長孫無忌道：“以我對齊王的觀察，此人心狠手辣，他見皇上那里沒戲了，便極有可能圖窮匕見，徑直著人去搗毀曹氏父子墳?zāi)梗撤L地樹木。”

李世民馬上道：“輔機兄說對了，這種事他絕對干得出來！我等須想個應(yīng)對之策。”

長孫無忌道：“如今只能以硬碰硬了，他去毀，我等便去保。”

李世民道：“此事難便難在，他隨時會去毀，而我等卻不知他何時去，如此我等是防不勝防啊。”

長孫無忌想想道：“可以這樣，我等軍中尚有大量弩箭，可稍加改造，加上能擊發(fā)弩箭機關(guān)的引線，之后將弩箭固定于松柏枝干之上，將引線拉到人之腿腳能觸碰之處，彼等進入塋地，碰到引線便觸發(fā)弩箭機關(guān)，箭即射出，則彼等不死即傷，必不敢再進入塋地一步。”

房玄齡一點頭：“此法甚妙，不妨一試。只是如此一來，齊王必不肯罷休，須防他來興師問罪。”

李世民道：“不怕他！既然父皇都不再追究了，誰讓他去擅闖塋地呢？他若硬往刀口上撞，只能怪他自觸霉頭！”

事態(tài)發(fā)展真讓李世民等人預(yù)料對了，李元吉見李淵不再追究有人裝點曹氏父子塋地一事，就親率百騎人馬直奔白馬坡，前去搗毀曹氏父子塋地。

疾馳到塋地邊之后，李元吉一勒馬韁停住腳步，對緊隨其后的眾騎手高聲道：“都下馬！進去伐樹的伐樹，搗墳的搗墳！”

眾騎手紛紛下馬，有的手拿利斧，有的手拿鋸子，有的手拿鐵锨進入塋地樹林中。進入樹林中的他們還沒往前走上幾步，突然里邊就響起“嗖嗖嗖”的箭簇穿空而過聲，有無數(shù)箭簇從天而降，紛紛射中騎手們的前胸后背或臂膀，一時間慘叫之聲此起彼伏，接著這些受傷的騎手紛紛沒命地逃出塋地樹林。

李元吉大聲問他們：“何人在林間放箭？”

一名受傷的騎手手捂臀部回答：“林間無人放箭，我等剛剛進入林間，便有無數(shù)支箭從天而降射向我等。”

另一名受傷的騎手手捂大腿回答：“小的看清了，是松樹枝干上置有弩弓，下設(shè)引線，我等一當(dāng)觸到引線，那弩箭便放箭射殺我等。”

宇文寶手捂肩膀從林間跑出，其指縫間往外淌著鮮血，跑到李元吉跟前道：“殿下，這林間樹上遍置弩弓，我等弟兄一當(dāng)觸到其引線，弩弓便放箭射殺我等，這樹林不能再進了。”

李元吉咬牙切齒地對宇文寶吼道：“去！回去命龐校尉率人馬攜帶火把從速趕來此處，點燃林中松柏，燒！本王要將這塋地?zé)梢黄雇粒　?

宇文寶應(yīng)聲率兩名騎手策馬飛奔而去。過了不到兩柱香的功夫，就有一隊人馬手擎火把飛馳而來。跑在前面的龐校尉手擎火把來到李元吉身側(cè)滾鞍下馬，對李元吉道：“殿下，卑職率人馬奉命趕到！”

李元吉高聲道：“好！各位聽本王令，都站到樹林邊上去，向林間拋擲火把！”

手擎火把的眾騎手應(yīng)聲紛紛奔向樹林邊。

“住手！”隨著一聲高喊，李世民乘馬來到李元吉近前，“我看哪個敢向林間拋擲火把！”回頭用眼一掃身后，“弓箭手，將弓箭瞄準(zhǔn)手持火把之人！”

李世民話音一落，其身后就呼啦啦涌上來數(shù)十名手持弓箭的衛(wèi)士，紛紛張弓搭箭瞄準(zhǔn)了手持火把的騎手們。

李世民又厲聲道：“哪個敢向林間拋擲火把，本王即刻讓他箭穿心窩！”

一時間，樹林邊手擎火把的騎手們都立在原地愣住了。

李元吉氣急敗壞地說道：“李世民，你終于跳出來了！你想殺人？你殺呀，殺呀，你若有種，便先把我殺了！”說罷見對方?jīng)]動，于是策馬走到弓弩手跟前，用手一拍胸脯，“爾等射呀，照本王這里射！射！怎的？爾等不敢？那本王便不客氣了！”說著“刷”一聲抽出寶劍照面前一名弓弩手刺去。

該弓弩手一閃身，被刺中臂膀。其他弓弩手紛紛后撤。李元吉又策馬揮劍向另一名弓弩手刺去，卻被另一把利劍格開。他扭頭一看，見持劍人是李世民。

李世民道：“四郎！你要殺人，就朝我來！”

二人即刻揮劍廝殺起來。廝殺數(shù)個回合之后，李世民揮劍照對方佩劍一挑，只聽當(dāng)啷一聲，李元吉手中佩劍脫手，飛出老遠(yuǎn)落于地下。

李元吉氣急敗壞地說道：“李世民，你能！你若有種，便把我殺了！”說著驅(qū)馬上前一拍胸脯，“你照這里刺！刺啊！”

李世民道：“四弟，我問你，曹仁鴻將軍生前可曾得罪過你？你與他有何仇怨，以至于在他死后還要毀他長眠塋地，擾他在天之靈？”

李元吉道：“我此舉著眼之處并非死者，而是生者！”

李世民問：“你此言何意？”

李元吉道：“話我在朝堂之上便已講過了，是父皇命大理寺判曹仁鴻死罪的，如今有人在這塋地高筑墳頭，遍植松柏，意在發(fā)泄對父皇的不滿，意在翻曹氏死罪之鐵案！因之我此舉全是為了父皇！怎的，你對我此舉持有異議嗎？”

李世民道：“你口口聲聲為了父皇，可父皇對這塋地栽植樹木之事已然認(rèn)可，此情之下你仍要火燒這塋地樹木，難道你這是在遵父皇旨意行事嗎？”

李元吉一翻眼珠道：“誰說父皇對這塋地栽植樹木之事已然認(rèn)可了？我為何不知道？這不過是你的謊言而已！”

李世民道：“你若不信，你我這就去見父皇，向父皇當(dāng)面問個明白！”

李元吉道：“你在這林間暗置弩弓，射死射傷我手下多人，這筆帳該如何算？”

李世民道：“是你自己硬往刀口上撞，我有什么辦法？”

李元吉冷哼一聲：“這筆賬，遲早要算清！”

李世民道：“好啊，那便走著瞧！”

李元吉轉(zhuǎn)對手下騎手們吼道：“都愣著做甚？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