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能瞬間轉(zhuǎn)移的男人
- 小鐵匠的戰(zhàn)國手札
- 燃水若子
- 4846字
- 2018-05-10 10:57:30
我進(jìn)了平陵郡最近的一家酒樓,要了幾個包子和一碗水,小二的鼻子翹得很高,他粗魯?shù)亟o了我這些食物后忙著招呼其它客人去了,我邊啃了一大口包子,邊看看周圍的桌子,那些桌子上都擺滿了一只只的燒雞,烤肉,還有綠得發(fā)亮的炒菜,有幾個帶著冠玉的男人笑呵呵地互相恭維著,邊舉著手中的酒杯。
我對那些人有些反感,不知道是不是因?yàn)樗麄冋R的袍子和相似的冠玉都讓我想到了那晚殺了我們?nèi)宓哪莻€男人。當(dāng)我拿出一個鬼面幣給掌柜結(jié)算時,他忙找了九十幾個貝幣給我,于是我的包裹又變得鼓鼓囊囊起來。
不知今天是不是趕集的日子,平陵郡的街上很是熱鬧,小販在街頭叫賣著各種花花綠綠的東西,挎著籃子的女人也相伴在攤位上流連。
“姑娘,買支釵吧。”一個嬉笑的男人說。
我搖搖頭,繼續(xù)往前走,對于那些小玩意我并不感興趣,我只想快些出了這個郡,到金陵。我四下張望著有沒有馬倌,現(xiàn)在我可以付得起租車的錢了。
前邊擁著一堆的人,一個個伸長了脖子,不知道在看些什么,我貼著路邊走著,想趕快從那里穿過去。
突然,一個欣長的身影從右邊撞了我一下,一瞬間,我寬大的袖子整個揚(yáng)起,前方看熱鬧的人的背影突然間整個橫倒過來,背上的幾十個貝幣拽著我一齊往下倒去,我的驚呼聲剛出口,右手卻突然被一個有力的東西拽住了。
我一下子站穩(wěn)了身體,這才看清了拉住我的是一個俊朗的少年。
他頭上的發(fā)髻歪歪地綁著,髻子上細(xì)細(xì)的絲帶不經(jīng)意地垂在他的發(fā)間,他沖我一笑,桃花般的雙眼就彎了起來,他上唇很薄,以致笑起來時只看到一條漂亮的唇線。
圍在外圈看熱鬧的一個男人回了下頭,突然驚訝地叫了起來。
“啊!你怎么在這兒!”
一下子,圍著的人呼啦啦地一齊轉(zhuǎn)過了頭,他們的眼睛都睜得大大的,不可思議地望著我這邊,有些人開始走動起來,隨著一聲聲驚奇的叫聲,原本圍觀在那處的人全部聚集到了我的周圍,我不知所措地站在那個拉了我一把的白衣男子旁邊,和幾十個人對視著。
我身邊這個男人臉上又綻開了笑容,他把兩手舉高,修長的五指撐開上下翻動了下,他的袍子就溜到了手肘上。
“這不可能!我明明將他的手綁住了!”一個魁梧的大漢從圍觀的人中跳了出來,一陣風(fēng)似地奔到了男子的身邊,抓起男子的手腕,睜著豹眼查看了一番后,難以置信地大喊道,“大家瞧,這里還有繩子的勒痕呢!”
我身邊的男子抬了抬眉,一副無辜的樣子。
一個穿著黃色疊衣的姑娘也奇怪地看著那個白衣男人:“我明明看到他被綁在那把椅子上的,還是我親手將布蓋上去的呢!”
那姑娘的話提醒了大家,人們讓出一條路來,我這才看見他們剛剛圍著在看著什么,一塊黑布蓋在一把椅子上,當(dāng)那個大漢再次將黑布掀開,里邊果然只剩下一條凌亂的麻繩。
“好了,如果我今天的表演讓諸位感到滿意,就請賞點(diǎn)錢吧。”我身邊的男人從腰間扯出了一個小缽,一手叉在胸前,一手示意地微微搖動著缽。
我不知道這個男人在做什么,他這個行為似乎與以前來我們村里賣藝的一對兄妹差不多,圍觀的人們開始從腰間掏出錢袋,一個貝幣,兩個貝幣,不一會兒,那男人手中的缽就盛得滿滿的。
“他根本不是人,他是個妖怪啊!只有妖怪才會在眾目睽睽之下解脫掉那個繩子瞬間轉(zhuǎn)移到另一個地方去!!”在人群不知哪個角落突然傳出了這么一句話。
于是我很明顯地感覺到一個正打算將貝幣透進(jìn)缽中的男人眼神又驚奇變得驚恐了,他嗖地將手中的錢拿了回來,懼怕地縮到了后頭。
“是妖怪啊!”不知是誰又吼了一聲。
就像刮過一陣狂風(fēng)般,原本臉上帶著笑意的圍觀著的人們一下子驚叫著四處逃開,有幾個本含情脈脈看著白衣男子的姑娘也掩面一下子閃到了旁邊的小巷里,不見了蹤影,熱鬧的大街一下子變得冷冷清清,我回頭看了一眼,本來擺了個糖攤在賣白糖糕的小販現(xiàn)在正低頭麻利地收拾著他的東西,挑著擔(dān)子一溜煙地不知跑到哪兒去了。
我緩緩地轉(zhuǎn)頭,正和白衣男人的眼睛對視上。
他撓撓頭,嘴巴癟了一下,過了好一會兒才開口。
“你不怕我是妖怪?”
我遲疑了一會兒,不知該怎么回答,他不笑的時候五官更顯精致,怎么看我也不能將他的面貌與娘貼在門上的那些面形扭曲的小鬼聯(lián)系起來。
“我覺得你是賣藝的。”我一字一句地說。
他看看缽中的貝幣,又看看我,撓了撓頭。
“差不多吧,我管這叫變戲法,不過運(yùn)氣不好就會變成這樣子。”他指指空曠的大街,無奈地說。
我突然想到了什么,從包裹里拿出一個貝幣,想了想,又掏出一個,放進(jìn)他的缽里。
娘跟我說,看了賣藝的表演你就得給他們一些錢,這跟有人幫你打了水你要給他錢是一個道理。
那男人怔了一下,沖我一笑,隨即熟練地把缽里的錢收好,將椅子上的那把繩索卷了卷放進(jìn)袖子里。
“姑娘,后會有期,指不定有人已經(jīng)報官了呢。”他對我點(diǎn)點(diǎn)頭,隨即大步向街道的南邊走去,夕陽將他的一襲白衣鍍上了層金色,待我收拾好包裹回頭時,只見到他挺拔的背影和黑發(fā)中飄動的發(fā)帶。
一個車夫從我旁邊馳過,突然停了下來。
“姑娘,要去哪兒嗎,我這的價錢可是很公道的。”車夫說。
我忙點(diǎn)頭,現(xiàn)在我需要的就是一輛馬車:“去金陵。”
“八十個貝幣。”他說。
我吸了一口氣,這價錢確實(shí)比在赤云關(guān)時的守車人要貴上一些,而且現(xiàn)在那車夫的眼睛也死死盯著我的包裹,我想剛剛我給那個白衣男人錢的時候早就被他看到了。
“天快要黑了,最近平陵郡的晚上可是很亂的,你一個姑娘家……”他正著臉說,“你可以在我的馬車上好好地打個盹,我保證你第二天醒來時已經(jīng)到金陵啦!”
我想想也是,于是就上了他的車。
一路上雖然有些顛簸,但我的眼皮還是沉沉地合上了,我將自己的包裹枕在頭下,腦袋隨著馬蹄的頻率一顛一顛地,卻很快將我晃進(jìn)了夢想,在夢里,我還是拖著下巴坐在爹的鐵鋪?zhàn)忧埃锖秃昧嗣鏈?zhǔn)備給我包餃子吃。
當(dāng)我睜開眼時,一絲陽光已經(jīng)透過車窗的軟布鉆了進(jìn)來,我皺眉眨了幾下眼睛,才想起自己是坐在平蘭郡前往金陵的馬車上,可很奇怪的是,馬車一點(diǎn)都沒有顛簸的跡象,我掀開旁邊的布,只看見靜止的幾顆樹木。
手中的包裹不知道什么時候溜到了我的手上,我掂了掂,卻發(fā)現(xiàn)包裹異常地輕,我將它舉高一看,下邊被什么利器割破了一個口子,娘的剪刀歪歪斜斜地掛在那口子附近,而鬼頭幣與貝幣已經(jīng)不知所蹤。
我趕快下了車,卻發(fā)現(xiàn)車子前方套著的馬匹連帶著車夫全都不見了,那個車夫偷走了我身上所有的錢。
“姑娘,我保證你一覺醒來就到金陵了。”那車夫是這么說的。
不過他沒有食言,我一抬頭,就見到了“金陵”兩個大字。
如果說平蘭郡的街道和建筑讓我開了眼界的話,那金陵那成片雄偉的房屋簡直令我嘆為觀止,屋檐上翹起的尖角與層層疊疊的瓦片形成了一道道漂亮的曲線,屋子大抵都是銅金色的,在陽光下散出成片的光澤,四周全是連綿著的群山,大大小小的石塊為這片城作了奠基,更顯古樸。
我在街上站了一會兒,瞇眼看著四周來往的人,如果能見到歐陽簽就好了,可我不知道他長什么樣,那些走動的行人里誰的腦門上也沒有刻著“歐陽簽”幾個字。
右邊一戶店家剛剛打開了門,從里邊走出了一個矮矮的男人,他抱著一疊竹簡,小心地鋪在門口的攤子上,又抬頭看看太陽,接著把一面小招牌旗子插在店門右邊的一個窟窿眼上。
看來他也是賣字畫的,我想到了娘,不禁起了一絲親切感,走上前。
“請問您有聽說過歐陽簽這個人嗎?”我問,“他是做竹子生意的。”
那老板繼續(xù)把他的竹簡分門別類地一樣樣擺放著,好半會兒他才直起腰,想了一會兒對我說,“沒有聽說過,他具體是做什么的?賣竹子,做書簡,做成那種好看的小玩意,幫人運(yùn)竹子,還是……?”
我搖頭:“他爹在歐陽村,他跟我說他兒子在金陵做竹子生意。”
老板摸摸腦袋,有些無奈地看著我:“金陵那么大,你光知道這些要找到一個人很難啊。”
我提著僅剩一把剪刀的破包裹,對老板點(diǎn)了點(diǎn)頭,正想說什么,突然看到一輛巨大的馬車從面前駛過,那輛馬車由八匹高頭大馬拉著,每匹馬都驕傲地昂著頭,四名車夫都穿著青色的袍子,直直地坐在駕車的位置上,車廂更是平常馬車的三四倍大,那輛馬車一駛過,街上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它的身上。
車廂后頭的帷幔被一陣風(fēng)吹起,我一抬眼正看到了坐在車廂里一名男子的濃眉,他神情肅穆地坐在那兒,一條寬大的棕紅色腰帶端正地系在他的袍子上,一枚玉佩被馬車振動得跳動了一下,男子的眼睛微閉著,似乎沒有興趣看外邊的任何景色。
我的眼睛睜大了,因?yàn)樵谀莻€男人的身邊坐著的就是那個我在平蘭郡遇見的那個小姐,今天她略施脂粉,雪白的皮膚上是如畫的五官,她的烏發(fā)整齊地盤成一個發(fā)髻,而剩余的發(fā)絲整齊地蓋在她的肩頭,她正笑瞇瞇地伸手?jǐn)[弄著什么,我隱隱約約地看到我的那頭驢子現(xiàn)在正被那小姐撫摸著。
“你不會不認(rèn)識他吧。”那老板看我愣在那兒,說,“這可是火鴻君,大王的親弟弟呢,在金陵凡是讀過一點(diǎn)書,會一點(diǎn)特殊本領(lǐng)的人都向成為他的門客,成為了他的門客啊,那就一輩子吃穿不愁了。”
“你知道金陵里做竹子生意的人都在哪嗎?”那輛馬車一瞬間就從我的眼中消失了,我自然不再關(guān)心這個,接著問道。
“你上西邊那個竹鋪?zhàn)訂枂柊桑P直走到底,往右邊拐一個彎就到啦,興許他會知道你要找的人在哪。”那老板說。
我謝過了賣書畫的老板,加快腳步走到了他說的那家竹鋪?zhàn)优浴?
“沒聽說過。”那個在竹鋪?zhàn)永锏氖莞邆€的男人說,不同的是,他眼中滿是篤定的神色,他的手正穿梭著編者斗笠,半蹲在地上。
“我這兒可是金陵最大的竹鋪了,凡是那些要做竹子生意的小販一定是到我這兒來進(jìn)貨的,那些砍了竹子的人每天都挑著成擔(dān)成擔(dān)的竹子來我這賣,我敢肯定啊,要是我王二也不知道的人名,要么他不是做竹子生意,要么就不在金陵了!”
那老板篤定的語氣讓我想再問一句的話硬生生地憋了回去,我走出了竹子鋪,望著金陵中茫茫的人群,鼻子里涌起一股酸楚,我不知道自己接下來該去哪里,更不知道那個要找尋的歐陽簽到底在什么地方。
不遠(yuǎn)的地方傳來一陣陣熟悉的聲音,“當(dāng),當(dāng)”結(jié)實(shí)又有力的敲打聲一記又一記地扎進(jìn)我的耳朵里,我一瞬間以為是爹的打鐵聲,不過很快就意識到,哪兒都有打鐵匠不是嗎。
我的耳朵帶著我走到了那家鐵鋪?zhàn)忧埃铱吹揭粋€膀大腰圓的男人正奮力敲打著一個鐵塊,鐵塊被砸得火星四濺,他拿著鉗子猛地把鐵塊丟到了水中。
滋地一聲,那熟悉的白煙再度騰起,那男人將鐵塊夾了起來,咣當(dāng)敲了幾下,隨即眼中出現(xiàn)了失望的神色,馬上將鐵塊丟進(jìn)了一個簍中。
我這才發(fā)現(xiàn)在那塊簍里已經(jīng)堆滿了廢鐵,那個打鐵的男人似乎在試驗(yàn)著什么,開始努力地打起另外一塊鐵來。
“當(dāng)家的,你再這么試下去,我們的生意還要不要做了!”一個胖胖的婦人從門鋪后面走出來,她的手中拿了一塊木牌子,掛到了店門上。
我一看,上面寫著招募人手的字樣。
“別管我,快去做飯,我的力氣都快用完了!”那打鐵的男人齜著牙說。
胖婦人的眉頭皺了一下,她動手收拾著散落在簍旁的鐵渣,邊嘴里絮絮叨叨著:“人家火鴻君詔令說要一把絕世好劍關(guān)你什么事,就憑你的手藝只能打出些斧頭,現(xiàn)在生意也不做,整天想著打劍,打劍,沒見到你打出的那些劍連后院的一只雞也砍不死!”
“婦道人家,別多嘴,等我造出一把好劍獻(xiàn)給火鴻君,我們就會有一間很大的宅子啦,到時候你可要每晚伺候我洗腳,哈。”打鐵的男人眉飛色舞道。
我等了一會兒,那收拾著的婦人終于意識到了我的存在,她把手放在圍裙里擦了擦,看著我。
“我能在這兒干活嗎?”我指指那塊牌子,“我爹也是一個鐵匠。”
正打鐵的男人輕蔑地看了我一眼,跟他比起來,我是瘦弱多了。
“你能搬動那個一簍的鐵再說吧,你們這些姑娘吶……”
我馬上踏進(jìn)這家的門檻,蹲下身,一使勁,那簍廢鐵就被我抱了起來,我抱著這簍子鐵走了幾步,將它放在木門的旁邊,看著打鐵人。
打鐵的男人放下了手中的活,“雖然你能搬起來,但女娃子的力氣肯定不如男娃子……”
“女的一頓就吃兩個包子,男的要吃五個包子呢,還會全身臭烘烘的。”那胖婦人笑著看著我,看起來她對我很滿意,“你打哪兒來?叫什么名字?”
我的手臂有些疼痛,但我不敢揉,馬上老實(shí)地回答,“歐陽村,我叫歐陽鐵花。”
“呵呵,鐵花,多好聽的名字呀,看來你爹真是打鐵的。”那婦人笑著摸摸我的腦袋,把門口招人的牌子拿了下來,“一個月十個貝幣,包吃包住,怎么樣?”
我點(diǎn)頭應(yīng)允,腦中卻突然浮現(xiàn)出那個白衣男子的樣貌,如果他是一個真的擁有神力的人,能將歐陽簽一下子變到我眼前該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