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不是娛記:100位人物訪談錄(文化藝術(shù)篇)
- 小洋樓
- 1902字
- 2019-01-04 04:14:36
章詒和 我是沒落分子

“人最寶貴的財富是什么?是自由,心靈和頭腦的自由。康德有句話,總有一個角落屬于我自己。”
6月7日,章詒和、賀衛(wèi)方來曉風書屋浙大西溪店和讀者進行交流。書屋外面圍了起碼有100多號人,很多人是站著聽,場面熱烈。
賀衛(wèi)方,口才極好,語言幽默,聽他說話是種享受。
章詒和,思維清晰,言辭犀利,說話尖銳,七十高齡依然不改銅豌豆的脾氣。
有智慧又有脾氣的人通常不愛和低智商的人交談。和她對話就像和姜文一樣,切忌問愚蠢問題,并且要做好功課,否則會被奚落一番。
這次的主持人因為老是圍繞著“你為什么要寫這樣的書”諸如此類的問題不放,章詒和連回答了4遍,“那一代人什么都沒說,就消失了;我活下來了,所以要寫些什么”,這就是她寫作的全部理由。后來她都有些不耐煩了,“我都說了4遍了,不會再重復”。
章詒和我們要稱她為章先生,香港媒體稱她為“最后的貴族”。她是個“不合時宜者”,像她這樣的人應(yīng)該生活在1949年以前。時移世易的結(jié)果,使她如此格格不入地生活在新社會里。她很少接受采訪,但這次破例了。
戲曲必亡說
這樣下去,中國的戲曲必亡,因為它已經(jīng)被連根拔掉了。像青春版《牡丹亭》,白先勇死了這部劇就死了,現(xiàn)在是他的凝聚力和個人魅力在支撐著這部劇。
戲曲得有角兒,認為老藝人是舊社會的產(chǎn)物,劇團都實行公有制,角制被廢除,但聲樂是極端個人化的,沒有個性就全完了。宋祖英唱歌都能聽出她喘氣的聲音,功底不合格,這在過去藝人里是不能想象的。
中國沒有美育
現(xiàn)在的孩子不快樂,你看他們學這學那,但他們理解了其中的美嗎?老師不會對他們談這些,所以中國是沒有美育的。個人的審美感受缺乏,觀點、是非、立場、意識形態(tài)的東西,都不在教義之中。
我的童年很快樂,因為父母對我沒要求,沒有要求你得報答什么,你要成長為什么人,就要你玩。在一個自由的環(huán)境里,接受嚴格規(guī)范的教育,比如你的情緒不好不能強加給別人,周末應(yīng)該去博物館等。
寫作不為發(fā)表
那一代人什么都沒說,就消失了。
我活下來了,還活得比較健全,所以要把自己的記憶說出來。
這成了章詒和寫作的全部理由。
她從來沒想到自己會成為作家,也從沒覺得寫作是一種快樂。她從來不認為文字能玩,寫作對她來說是很嚴肅的事情。她不關(guān)心別人對書的評價,也不認為自己是作家。
很多人奇怪為什么她寫的往事那么火?她笑笑:因為大部分人不敢寫,敢寫的又寫得不夠好。我只是敢寫,寫得又可以而已。
她說《往事并不如煙》《伶人往事》《四手聯(lián)彈》這些在國內(nèi)出版的圖書,所有都經(jīng)過刪節(jié),真正的完整版,收藏在牛津出版社。
章詒和為寫作做準備是從出獄以后開始,真正寫作是從退休開始。關(guān)于寫作,她認為最簡單的語言越持久,文學的最高技巧是沒有修辭,能把所想的傳達給讀者,這就是最高的境界。
美好的東西都在消失
有人說章詒和是精英分子,她否認:“我是沒落分子,精英分子是應(yīng)該像陳獨秀、李大釗、魯迅、胡適這樣的人,我們是沒落的,頹廢的,和明清之際的士大夫很像,是皇朝易代的結(jié)果。”
主持人認為她這樣的人生似乎很悲情,很不容易,章詒和不屑地笑笑:“別人容易嗎?現(xiàn)在的孩子容易嗎?一切都讓位于生存。現(xiàn)在的人能聽到梅蘭芳、馬連良嗎?能看到?jīng)]改造的西湖嗎?能聽到肉聲嗎?現(xiàn)在都只能聽聽電聲。”她說自己是文化的絕對悲觀主義者,因為一切美好的東西都在消失,中國最好的民族的東西都在國外。現(xiàn)在是大眾消費文化的時代,娛樂化覆蓋全社會。而解決這些問題,需要去問社會管理者,自己只是個說故事寫故事的人,無法去改變什么。
簡單的東西才能長久
活到章詒和這個份上,幾乎把所有東西都看透了,特別是在監(jiān)獄里呆過10年,從26歲到36歲,“因為不公,所以要活著”。她說監(jiān)獄是很生動的,所有人都是被扒光的,在那里可以認識社會,認識自己,所以出獄的時候,她對母親說“我的第二大學畢業(yè)了”。
她強調(diào)簡單的東西才能長久。就像她去新疆石河子看望支教的賀衛(wèi)方,“只是想去看看,他過得怎么樣?”原因非常簡單,就像當年在西南聯(lián)大的羅常培想去看望老舍,就去把身上僅有的長袍當了買了頭毛驢,騎著毛驢就上路了,就這么簡單。
她的這種做派,儼然就是前朝士大夫的遺風。她同情現(xiàn)在的人,如果不認同權(quán)貴,在這個社會上生活著,比民國時難多了,“現(xiàn)在的貴族階層他們心靈的寬度,思想的厚度,能和民國時代的人相比嗎?”人最寶貴的財富是什么?章詒和說是自由,心靈和頭腦的自由,“康德有句話,總有一個角落屬于我自己”。
她說自己是太直率了,眼里容不得沙子。盡管為此吃過苦頭,她今天依然決絕地說“甘愿”! “西方教育不會培養(yǎng)兩面派,所以讓我給對方道歉,我沒有做錯什么,堅決不干”!當年父親章伯鈞也是說像她這樣的個性,搞藝術(shù)或搞科學比較好,因為比較干凈,結(jié)果她選擇了藝術(shù)。
2010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