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玉門

1960年3月15日，王進喜和他的37名隊友和貝烏鉆機登上了東進的列車。這是貝烏5隊自1953年建隊以來第一次遠征。出發前隊里開過支委會，司鉆會、團員會，提出了嚴格要求。上車后各班按照“行動軍事化，工作戰斗化，生活集體化”的要求按班坐在一起。有三張臥鋪票，王進喜把它給了年齡最大的老工人龐萬金和兩名體弱的工人。隊長、支書和技術員就和大家坐在一起。點過名后，王進喜對大家說：“我們這些西北‘毛猴子’是第一次出祁連山，又要進省城，又要進北京，大家一定要聽招呼，守紀律，按支部要求辦，表現出我們石油工人的好作風。”

這是他第三次離開玉門了，頭兩次是出去開會，可這一次東去不知何時歸來。他望望窗外廣闊的戈壁，想想剛從眼前掠過的巍峨的嘉峪關城樓，一股濃濃的戀鄉之情油然而生。“天下四大京，數咱赤金好”，他真不愿意離開故鄉遠行啊。他所以要去只是為一個字：油！當他自己爭著報名時，有個好友就勸他說：“這是下關東，和走西口差不多，北大荒那地方夏天到處沼澤大水泡子，蚊蟲成群，冬天尿尿用棍子敲，你別去。”

王進喜高興地說：“這不是走西口，也不是闖關東，而是去奪油！這一回抱個金娃娃的夢想就要實現了，咱們豁上性命也要拼到底！”再見了！領導、戰友和母親，告別了玉門，就是結束了過去，上了火車，就等于進了大慶的門檻，他要從頭做起，大干一場。眼下就是要快快地走……

王進喜眼光掃過全車廂，把他的戰友們掃了一遍，內心里涌出一種慈愛之情。

工人們真好啊，這次大調動說是早有準備，但真正調動真是“頭一天通知，第二天就出發”的緊急行動。別說放假探親，連信也來不及寫，家在外地的根本不知道要調動。司鉆戴祝文的孩子正在住院，他撂下就走了。參戰的37人，家住在鐵路沿線的有23人，其中甘肅14人，陜西7人，河南2人，他們別說下車，連通知家里的辦法也沒有……

車到酒泉，這里是司鉆馬萬福的家鄉，王進喜找到馬萬福，問給家里寫信沒有？馬萬福說沒有，隊長親切地囑咐：“到東北，趕快給家寫封信。”

車到了張掖，這里有孫秉科、孫崇德二位的家。停車前，王進喜坐到二位身邊，問孫崇德說：“小胖子想家了嗎？”孫崇德說：“哪的話，不拿下大油田咱十過家門也不入，今天我孫某連車都不下。”

車到武威，這里是絲綢之路上的重鎮，素有“金張掖，銀武威”之稱，5隊有8名工人家在這里。這里停車時間長些，大家下了車，有知道消息的家人來相送，說說笑笑，異常親切。

列車飛過黃河大橋，來到西北重鎮，省城蘭州。

蘭州市是甘肅省省會，是全省政治、經濟、文化中心，是新興的工業城市，是我國西北軍事交通重鎮，具有1400多年的悠久歷史，風景名勝遍布。這里有著名的“五泉山”、“白塔山”、“永靖炳靈寺石窟”、“夏河拉卜楞寺”等圣地。1205隊的37名同志，絕大多數沒有到過省城，不少人在火車上就惦記著，利用這次轉車時間，去蘭州市開開眼界。列車停穩，5隊工人迅速下車集合。這時眼尖的徐萬明指著對面列車喊叫：“看，咱們的鉆機！”王進喜一看，果然是一個灰色的大罐上寫著：“玉門——薩爾圖1262隊”。

最擔心的事情最后還是發生了。王進喜心急如焚。他說：“咳、咳，到底還是沒有走在咱們前面，東北那地方是個大醬缸，萬一化了凍土地翻漿，鉆機運不上去可咋辦呢！”他急忙去找押運的伍華龍和黃金智，告訴他們一定要和鐵路上好好談談，千萬千萬讓鉆機走在前邊，趕在人到之前鉆機能提前到大慶。

玉門駐蘭州轉運站把遠征的鉆井工人安排在“和平飯店”。王進喜參加省勞模會時曾在此住過，工人們歡天喜地地住進去，分配好房間，撂下背包就準備上街。王進喜吩咐一定要在九點以前回來，防備有事。王進喜沒有上街，他又回到了轉運站。他要落實火車車次，也想說說鉆機的事。當他得知往北走銀川、包頭，奔北京路近，而且當晚有車時，非常高興，當機立斷讓轉運站安排走北路連夜出發。

等工人們都回到賓館，在餐廳吃晚飯時，大家興高采烈地議論明天如何到蘭州市去逛街，這時王進喜對大家說：“蘭州不錯，有些好地方本應該去看看，咱們石油工人出一次門也很難，今天好容易有這么個機會，本應該讓大家明天去看看蘭州……可是，咱們今天是要去會戰，是為了早日拿下大油田，第一位考慮的是什么？是快快走，早早到。今天晚上有趟車，走的路又近，咱們一會兒就出發。這個賓館我住過，又好又舒服，說心里話，按情理，我應當叫大家住一夜，明天再到黃河邊、到賀蘭山下玩一玩。可是會戰不等人，等以后再來吧！”

王進喜又特意找到龐萬金，向他說明不停留蘭州的原因，對沒能安排他和女兒女婿在蘭州見面表示歉意。王進喜說：“龐師傅，我答應的事應當辦到，可今天……以后我一定找機會給你補上！”

王進喜回過頭來又對大伙說：“我們今晚11點就上車出發！”

列車在賀蘭山下傍黃河而行，幾次穿過石長城。窗外就是“黃河落日、大漠孤煙”的壯麗景象。進入內蒙古大草原，又換成了“天蒼蒼，野茫茫，風吹草低見牛羊”的遼闊景象。

那些家在陜西、河南的工人們，原本想走西安、鄭州，可以到家鄉的大地上瀟灑走一回，因為王隊長決定改道北行而未能如愿，心存一絲遺憾。如今能觀賞到這壯觀遼闊的美景也就把這層遺憾忘掉了。

這時，王進喜進入了似睡又非睡狀態，突然，他耳邊又響起了“去吧，孩子，娘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