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長祿一被送進醫院，醫生就診斷出是心臟病突發。醫生開了住院的單子，讓趙長祿住院治療觀察一段時間。趙正大和周雨晴忙前忙后，辦完了住院手續。
正義和正果送好好上幼兒園回來，發現家里沒人，正義連忙給趙正大打電話，聽說老爺子住進了醫院，嚇得夠嗆，把正果鎖在家里，打了輛出租車直奔醫院而來。
趙長祿掛著點滴，躺在病床上睡了。趙正大和周雨晴坐在走廊的排椅上，各懷心事，板著臉，誰也不理誰。
趙正義匆匆趕來，聽正大說了父親的病情，滿臉疑惑：“咱爹的身體一直都挺好，怎么突然就有事了？”
正義顯然話里有話，趙正大不想把早晨的事說出來，就推說老爹畢竟歲數大了，這么些年也沒檢查個身體，誰知道有哪些隱性的毛病。聽說正義把正果一個人鎖在家里，正大不放心，周雨晴要回去，說正好給趙長祿準備點兒住院的東西。正義讓正大也跟回去，省得讓周雨晴再跑一趟送回來。
一路上，周雨晴和趙正大一句話都沒有，像是兩個陌生人拼了一輛出租車。回到家，趙正大收拾了一堆住院用的東西要出門，周雨晴終于繃不住了，攔住要出門的丈夫：“趙正大，從醫院到來家，你跟我扔了一路小臉子，你到底什么意思？”
“我不想說。”趙正大穿著鞋。
“為什么不想說？你給我個理由！”周雨晴不依不饒，“我是你老婆，怎么就這么不讓你待見了？爸的事就全怨我啦？”
“不怨你怨誰？要不是你喋喋不休，哪一句話都夾槍帶棒，他能氣成那樣嗎？周雨晴，現在我爹沒事了，要是他真有個三長兩短，我跟你沒完！”
“跟我沒完？就你？趙正大，我告訴你，要是沒有我，正果和正義還不知道在哪里喝西北風呢！”
“要是沒有你，正果也不至于成了現在這個樣子！”
“趙正大，你喪不喪良心？正果出事怨我嗎？我希望她出事嗎？叫你這么說，我還該讓你妹妹賠五百萬呢！有那五百萬，我干什么不好！”
“五百萬也不是你一個人的！三年多了，你三天兩頭拿五百萬的事旁敲側擊，我早受夠了！我就是不愿跟你計較，別以為我聽不出來！”
“你有臉跟我計較嗎？我旁敲側擊怎么了？錢我一分錢沒拿到，你還不讓我出口悶氣？”
“你跟誰出悶氣？沒有正果掏錢，彩票會白給你？沒有正義填的藍號碼，你上哪兒中五百萬去？”
聽了丈夫的話，周雨晴感到心口窩發涼。她盯著趙正大，眼里涌出淚水：“好啊，趙正大，三年了，你今天終于把心里話都說出來了！對，藍號是正義填的，不假，買彩票的兩塊錢也是正果掏的。你還可以說，那中獎號是你和我結婚的日期，還有好好出生的日子，這些都跟我沒關系……”
“胡攪蠻纏！”趙正大要拉開房門出去，周雨晴一把將門推上：“我胡攪蠻纏？對，買彩票是我張羅的，可要不是為生好好，我干什么要去婦產醫院？你說，要是沒有你，我一個人能生孩子嗎？正果出事，這責任就應該我一個人負嗎？這個罪過難道你們家還要我背一輩子？”
“你還有沒有完了？”正大瞪著周雨晴，極力讓自己的語氣平緩下來。
“我沒完！”周雨晴眼里噙著淚，“趙正大啊趙正大，和你過了這么多年，我今天才看清，你是這么個寡情薄義的人！”
“那怪你眼拙！”正大心情煩躁，口不擇言。
“好，我眼拙，現在我眼不拙了，離婚！”
“你以為我怕啊，離就離！現在就離！”趙正大憤然摔了手里的袋子，里面的東西躥出來，在地上跳躍著。
周雨晴一下子愣了。剛才說離婚完全是一時氣話，這種話以前也不是沒說過，趙正大不接茬也就很快過去了，大不了兩個人冷戰幾天。今天趙正大顯然是被自己逼急眼了。
周雨晴嗚嗚地哭起來，越哭越覺得委屈。正大、好好、正果、小叔子，這一大家子的吃喝拉撒睡，哪個離得了自己。沒承想，趙正大居然一點兒舊情都不念了，他這么痛快同意離婚，說明他心里早就有了這樣的想法。如果這個時候服軟，日后自己在這個家肯定就得夾著尾巴做人了。可事情走到這一步，她一時也不知道應該怎么收場才好，只是一個勁兒地哭，寄希望于在屋里看電視的正果能出來救救場。
高聲哭了兩嗓子，終于有了效果。正果從屋里出來，看到嫂子哭成了淚人，一時嚇得也哭起來，正大勸著正果：“不關你事，回屋看你的動畫片去。”
周雨晴又提高了哭聲，嚇得正果拉緊了正大的胳膊，正大看著周雨晴：“你不是一天到晚吵著要離嗎？這回遂了你的心愿，該高興才是，你還有什么好哭的！”
周雨晴的情緒再度失控，指著趙正大大叫：“誰不離誰就是王八蛋！”
這么難聽的話都能說出口，趙正大的心也涼了半截，走到這一步，可以說是騎虎難下，放下自尊跟老婆說軟話，不是他趙正大的性格。既然她周雨晴先提出來的離婚，那就由她去好了。
正果看到哥哥和嫂子又要出門，拉著正大的胳膊不放，周雨晴抹著眼淚先下了樓，在小區門口打了輛車，她剛坐進去，正果也跟著坐了進來。正大要上車，周雨晴往外推著趙正大，正果淚眼婆娑地叫著嫂子，一下又把她的心叫軟了。周雨晴的眼淚不爭氣地流了一路，坐在前面的趙正大一言不發。
行政大廳里，辦理結婚登記和離婚登記的窗口緊挨著。趙正大本來以為來了就能把離婚辦了，沒想到來辦離婚也要排隊叫號。大廳的等待處一分為二，一邊座椅上是臉上掛著喜悅等待結婚的新人，另一旁的座椅上，是臉上掛著仇恨、怨怒等待離婚的男女。
周雨晴和正果在后邊的椅子上坐下，周雨晴嘆了口氣：“果兒，是女人都要到這里來，嫂子和你都是女人，嫂子來了兩次，但愿這個門你往后只進來一次。”
趙正大板著臉：“周雨晴，你什么意思？正果懂什么？”
周雨晴挑釁似的看著正大：“我說錯了嗎？”
趙正大強壓著躥上來的火氣：“你沒錯，是我錯了！”
“嫂子……”正果膽怯地看著周雨晴。
周雨晴拉著正果的手：“正果，往后你得管我叫姐了，聽到沒有？”
“嫂子……”正果莫名其妙地看著周雨晴。
“姐，叫姐……姐不是你嫂子了，姐叫人家給踹了，人家現在功成名就，看不起我這個黃臉婆了，人家要再找個黃花大姑娘給你當嫂子……”周雨晴越說越心酸，眼淚又在眼圈里打轉。
趙正大不滿地瞪著周雨晴：“你胡咧咧什么？”
“姐命苦呀，姐只有跟那個沒良心的家伙一塊兒吃糠咽菜的命……”沮喪、懊悔夾雜著痛苦，布滿了周雨晴的臉，她扭過身，擦著淚水。
一長溜的大理石辦公臺后，一個四十多歲戴著眼鏡的女辦事員盯視著坐在面前的一男一女。男人臉上青一塊紫一塊的，胖女人在嗚嗚哭著。女辦事員看著男人：“你這……誰打的？”
男人脧了眼胖女人，胖女人突然嗚嗚大哭，轉身用拳頭擂著男人：“我打死你！打死你！叫你拿錢給狐貍精花！”
女辦事員拉住女人：“干什么？你干什么？要打出去打，別在這兒鬧騰！”
男人擋著胖女人的拳頭，哀求著辦事員：“行了，別勸了，這婚我非離不可！一天到晚我看老母豬一眼她都能吃半天醋！還有法活嗎？”
“我打死你這個陳世美！我不活了……”胖女人潑打潑上，男的起身躲避，胖女人窮追不舍，兩人拉拉扯扯間到了趙正大跟前。趙正大猶豫著，起身想拉架，卻不知拉哪一頭才好。周雨晴沖上來，拉住胖女人，沖著男人痛罵：“你還是男人嗎？挨打沒夠的貨！你沒長手啊？”
男人怔愣著，沒反應過來。胖女人明白過來，朝著周雨晴大喊：“你誰啊？挑撥我們兩口子關系！”說著，揮起拳頭打來。趙正大一愣，忙上前護著周雨晴，一把將胖女人推了個趔趄：“干什么你？”
“你干什么？”那個男人突然火了，沖著趙正大要動手。一時間，兩對原本還要離婚的男女站在了一個立場上，要不是保安及時沖上來，還真是要釀成一場戰斗。突如其來的意外情況，居然令那對夫妻重修舊好，挎著胳膊邁出了行政大廳的大門。
剛才趙正大的舉動令周雨晴很是感動，她本來也指望兩人都能借坡下驢，跟那對夫妻一樣雙雙把家還，可趙正大根本沒有打算撤兵的意思，又一屁股坐到了椅子上。
正果被墻角柜里陳列的花花綠綠雜志吸引，過去翻看了起來，一本動漫雜志更是一下抓住了她的眼球。
角落里，一對年輕男女甜蜜地偎依在一起，男的戲謔：“夏秋同學，你還留戀自己的青春嗎？”
夏秋做痛哭狀：“我的青春小鳥，就要一去不回頭了，嗚嗚……”
男的笑起來，在夏秋的額頭上夸張地親了一下。
正果的目光從雜志上移開，落在那個男青年的臉上。男青年看到正果，怔愣了下，突然下意識地起身，拉著夏秋的手就往外走。夏秋有些不情愿，還是被拖走了。正果癡癡地看著兩人遠去的背影，猶豫了下，跟著向大門口走去。
周雨晴和趙正大并肩坐在離婚窗口，迎接著女辦事員的審核：“剛才你們也是團結一心、一致對外的，那對都不離了，你們看看……”
趙正大：“不用看，我們決定了。”
周雨晴抽泣起來。
女辦事員態度和善：“你說你們都結婚四年了，孩子都三歲了，這容易嗎？離了以后，孩子怎么辦？還有財產呢？怎么分割？”
周雨晴賭著氣：“一人一半！”
女辦事員看著周雨晴：“孩子也一人一半？”
周雨晴擦著眼淚。
女辦事員：“要不你們先回去，考慮好了再來。”
趙正大：“不用！都一人一半，孩子也一人一半！她看幾天我看幾天！行了，趕快給我們辦了吧。”
女辦事員猶豫著：“我看你們倆……不像要離婚的樣子……”
周雨晴瞪了眼一旁的趙正大，擦著眼淚：“離婚還有什么樣子，想離就離。”
女辦事員臉一拉：“這話不對啊，這么說太不嚴肅，太草率了。兩個人能走到一起結婚不容易，要離婚也得有條件。”
趙正大：“什么條件？”
“像剛才那對，你們有家庭暴力嗎？”
趙正大搖頭，周雨晴也搖頭。
女辦事員：“你們……誰有第三者了？”
周雨晴搖頭。
女辦事員看著趙正大：“你有？”
趙正大：“誰有了，你胡說什么？”
女辦事員：“為財產？”
周雨晴搖頭。女辦事員盯著趙正大，趙正大又搖頭。
“你們倆……”女辦事員壓低聲音，“誰生理上……有毛病？”
周雨晴看了眼趙正大。
女辦事員釋然：“這一條就夠。”
“什么就夠了……”趙正大轉頭對周雨晴，“哎，你怎么回事，你怎么瞪著眼說瞎話……”
周雨晴一臉無辜：“我說什么了？你有沒有毛病你自己不知道啊。”
趙正大火了：“誰有毛病啊？”
周雨晴也火了：“你有！”
趙正大剛要說什么，一回頭，不見了正果，他慌亂地起身，四下張望，透過玻璃看到正果正在大門外四下張望，突然朝馬路上走去，趙正大急了，拔腿就往外跑。
“哎，你怎么走了？怎么回事啊？”女辦事員朝趙正大喊著。
周雨晴探過身子，一把抓起自己的東西，也回身跑去。
女辦事員怔愣在那里。
馬路上，車來車往。車流把正果擋在了路中央，正果一臉驚恐，眼淚都急了出來。
趙正大一眼看到正果，他躲閃著川流不息的車輛，跑過來一把拽住正果，有些惱火地沖著正果大嚷起來：“你怎么跑出來了？你看這多危險！”
正果掙扎著要過馬路，趙正大死死拉著正果的胳膊：“你要干什么？”
正果朝前面指著，正大望過去。馬路對面停車場里，那對青年男女在轎車前爭吵著什么。男青年朝這邊張望，看見正果和正大，匆忙拉開車門上了車。叫夏秋的女人也上了車，汽車疾駛而去。
正果拉著趙正大過了馬路，眼見著汽車匯進了車流中，正果急得跺起腳來，正大心中不免起了疑惑：“正果，那個人……你認識嗎？”
正果搖搖頭，又點點頭。正果的這種舉動，無疑是病情好轉的跡象，趙正大既興奮，又焦急，追著問：“你認識那個男的還是女的？”
正果茫然地搖頭。
周雨晴跑過來：“怎么了正果，你怎么自己跑出來了？多危險呀外面……”
正果牽著周雨晴的手，焦急地指著馬路：“嫂子，嫂子……”
“怎么了？怎么回事？”周雨晴看著趙正大。
“像是看見了什么人……”趙正大回答。
“啊？正果認識？”周雨晴有些興奮，轉向正果，著急地追問，“誰啊正果？你看見誰了？告訴嫂子，誰啊？”
“正果，你想起什么了吧？”趙正大引導著正果。
正果一臉沉思狀。趙正大耐心地啟發：“你再想想，那個人叫什么？男的女的？”
周雨晴撥拉開趙正大：“別廢話啦，趕快去醫院，沒準正果就要好啦！”
正大連連點頭：“對對，去醫院去醫院。”伸手攔著出租車。
三個人來到醫院，排隊掛號交款，做完檢查，醫生向正大介紹正果的病情：“患者碰到什么事情或者什么人，都有可能引起情緒上的波動，這是好事，說明患者潛意識里的一些記憶可能已經調動起來了。”
正大忙問：“那是不是……快好了？”
醫生回答：“這個……只能說有了好轉的跡象。”
周雨晴數落正大：“人家大夫都說好轉了，那就是快好了唄。這話都聽不出來！大夫，那你約莫什么時候能徹底好了？”
醫生笑笑：“回去以后，可以多加強一些腦功能方面的訓練，比如拿著過去的老照片，給她講點兒她可能有印象的事情，這對促進腦組織恢復有好處。”
正大忙不迭地點頭：“行、行……”
從醫院出來，趙正大接到導播小麥的電話，說臺里通知開會，讓他馬上過去。周雨晴說：“你去吧，我帶著正果到公園轉轉。”
正大客氣地說了聲“謝謝”，有點兒尷尬，匆匆走開。周雨晴眼里一熱，又想掉眼淚。
帶著正果在公園里轉了一會兒，實在沒什么意思，正果嚷嚷著要去接好好，兩個人就走了。坐在公共汽車上，正果看著外面的風景，像是很高興。周雨晴看看正果，心里一陣惆悵，如果真離婚了，正果沒有人照顧，病情不敢說好轉了，就是加重都有可能。
吃過晚飯，趙正大坐在電腦前查資料。周雨晴在床上鋪著被子，望著正大的背影，她問好好爺爺還需要什么，自己明天去給他買。正大不冷不熱地回答：“不用了。”
正大的冷漠周雨晴感覺得到，她使勁兒控制著自己。白天的時候她就盤算好了，今天晚上一定要跟正大心平氣和談一談，是自己的錯自己認，決不胡攪蠻纏。鋪好被子從床上下來，周雨晴說：“明天早上我熬點兒小米粥吧，稀溜點兒，爸能愛喝。”
“不用了，做完節目我去醫院，今晚我陪床。”正大的口氣依舊是不冷不熱。
周雨晴一怔：“正義不是說他陪嗎？反正他在家也沒什么事干，就讓他陪吧。”
正大說：“我陪。”
丈夫一直冷淡的口氣，讓周雨晴很不是滋味兒：“正大，你跟我說實話，你是不是早就開始討厭我了？”
正大起身：“我不想說這個，你睡吧，我答應正義今晚我去陪床。”
“我看你是存心想把這個家賠進去！”周雨晴站到正大面前，瞪著他。
“你別無理取鬧啊，我不想跟你吵。”正大避開周雨晴的目光。
“我無理取鬧？是你沒事找事！你以為我是傻子？都說好了是正義陪，你還去陪什么，你爸得的又不是什么動彈不了的重病，還用兩個人去陪？”
“你放屁，要不是你，他還不至于住院呢，你還有臉說這種話！”趙正大火了。
“你爸是突發性心臟病，醫生都這么說的，還怨著我了？”周雨晴寸步不讓。
“你不找事他能突發嗎？周雨晴，你別胡攪蠻纏好不好？”
“我胡攪蠻纏？你才胡攪蠻纏哪！”
“有病！”
“你才有病！我一天到晚給你們家當牛做馬，還換不來你一個好，我哪點兒對不起你，哪點兒對不起你們家？我那五百萬說沒就沒了，這要擱在別的女人身上，還不定怎么想呢，我說什么了，啊，我說什么了……”
趙正大更加氣憤：“你還沒說什么？三年里你都拿這事當歌唱了，你還要怎么說？”
“我說什么了？你說我說什么了？我是說正義了，還是說正果了？還是說你、說你爸了？你說！你說！”周雨晴步步緊逼。
正大忍著火氣：“你到底能不能過了？”
周雨晴含著眼淚：“不過了！今天我又不是沒跨進民政局的大門，大不了明天再跟你進一次！”
“好，這話是你說的。明天早上九點，我在民政局門口等著你！”趙正大擲地有聲。
周雨晴針鋒相對：“等著就等著，誰不去誰是王八蛋！”
“行，看誰是王八蛋！”正大轉身朝外走去。
周雨晴抓起桌上的一個本子扔過去，歇斯底里地大吼：“滾，王八蛋！”
趙正大拉開房門，一下愣了。門外，正果拉著好好的手，正含著眼淚看著他。
周雨晴趴在床上嗚嗚大哭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