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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華服公子露端倪

紅箋走過去開門,門口站著的卻是瑤沐。我喚她進來,她一身的酒味,步子搖晃,似有醉意。兩年來,她不曾來過我的房間,我也不曾去過她的房間。

她一口喝下紅箋為她倒的茶,看著我,醉意模糊,只是笑,卻不說話。

我心中疑惑,輕輕問道:“姐姐有何事?”

她突然握著我的手,說道:“妹妹,若有機緣,還是離開這里的好。只是姐姐想要告訴你,外面的世界紛紛擾擾,卻也未必能及這煙花之地。”說完,她淡淡一笑,轉身離開,裊娜的背影給了我一種迷離的感覺。

推窗望月,明月清朗,初春的夜風帶著薄薄的涼意,仿佛要浸入骨子里。煙花巷此刻人流已散去,那排紅紅的燈籠更加襯托了夜色的沉靜,我看到了喧鬧的開場與岑寂的落幕。街道上,只有伶仃的男子打路巷行來,那些花紅柳綠的姐妹在門前執著帕子迎接。這樣的情景我看了兩年,也厭倦了兩年,直到此刻已無感覺。

又是推門聲,媽媽輕輕走至我跟前:“眉彎姑娘,我看你還是親自去滿月閣跟那位公子說聲吧,他說不見姑娘就不離去?!?

我心中凌亂不已,這已經是媽媽第五次過來催我了。

看著媽媽焦急的面色,就明白她不想得罪這位出手闊綽的華服公子。于是嘆息道:“罷了,勞煩媽媽再去跟那位公子傳個話,就說我稍后便來?!?

媽媽頓時欣喜萬分,點頭道:“那姑娘快點,我這就去回話?!闭f完,輕快地走出房門,急急而去。

我看著她的背影,半晌,輕聲跟紅箋說:“你幫我將那件白色真絲裙裝取來?!?

紅箋為我換上裙裝,我坐在鏡前,略整鬢發,將寶珠玲瓏簪換下,從鳳凰香盒里取出那支碧玉荷花簪,斜插在頭上,再將一對荷花耳墜別上,抿了一點唇紅,便起身。

紅箋隨在我身邊,穿過廊道,來到了滿月閣。

我已見著他的背影,玉立長身,站在窗前。還未待我喊話,他轉過身來,眉宇間露出溫和笑意:“得見眉彎姑娘,心中不勝歡喜?!?

我微微福了一福:“讓公子久候,眉彎在此道歉?!?

他趕緊朝前走來,欲執我的手,轉而又輕笑:“姑娘言重了,是在下唐突佳人,還請姑娘見諒?!?

他為我輕移紅木椅子,我輕輕坐下,桌上擺放著精致的酒菜,用赤金的游龍戲鳳酒杯和碗碟盛著。我心中暗自驚嘆,媽媽平日是不輕易拿這酒杯來待客的,卻不知這公子是何來歷,她定是拿了他不少的銀兩。自我來到這迷月渡,媽媽一直是喜好錢的,金錢對這紙醉金迷的社會來說,的確是不可缺少的。當日若不是為了五十兩紋銀,我也不會來到這兒。只是進來容易出去難,如今的媽媽又怎么會輕易讓我離開呢?就算她讓我離開,一時間,我竟也無處可去。

紅箋為我們斟上酒,見那公子端起酒杯,柔聲道:“在下先敬姑娘一杯?!闭f完,一飲而盡,倒也干脆。

我并不打量他,端起酒杯,抿了一小口,還是凝月酒,清冽醇香,這一小口酒,仿佛往身子的各個經脈流去。

他也不說話,自斟自飲,接連好幾杯。我只顧低眉,卻不想言語。

他細細地看著我,眼神里流露出點點柔情,手上把玩著酒杯,微笑道:“今日姑娘的才貌令在下傾心,識得如此絕色佳人,心中萬分驚喜。”說完,他將手上那杯酒又一口飲下。

這樣的話,這樣的情景,對我這樣一個青樓歌伎來說,實在是過于熟悉。

敲門聲傳來,紅箋輕啟門扉,一小廝模樣的少年躬身朝里面笑道:“小爺,天色已晚,我們是不是該回去了?”他說話聲音極輕,似有懼怕。

年輕公子將手一揮,輕聲道:“一邊候著去,別驚擾了眉彎姑娘?!痹捯綦m輕,卻極具威懾力。那少年趕緊躬身退后,輕輕掩門。

我心中暗想,不知眼前這男兒是哪家公子,卻是給人一種不凡的感覺。我平日里在迷月渡也算閱人無數,這般氣質的倒也少見。那年輕公子看著我,似有話說,卻又不啟齒。

紅箋朝我看了一眼,輕聲說道:“小姐,我到門外候著,若需要紅箋侍候,再喚來,可好?”我輕輕點頭,想來紅箋是怕擾了我與他談天。紅箋輕輕退出,低低道:“公子,小姐,紅箋去門外候著?!?

紅箋掩上門的那一刻,我覺得屋子里極靜,仿佛連彼此的心跳都聽得到。這雖不是我第一次與陌生男子獨處一室,可今夜我心卻不如往日那般平靜。以往,我只當他們是看客,從來就不落在我眼里,我只顧撫自己的琴,他們懂與不懂都不重要。今夜,有種莫名的慌亂闖入心中,想來是因為白日太過勞累,心緒不寧,我這樣告訴自己。

年輕公子起身立于窗前,只是看著那月色,柔聲道:“今晚的月色仿佛也知曉人心,竟是這般的溫潤清明?!?

迷月渡每一個雅室里都備好了各種樂器,只為平日里供客人賞樂,我朝案幾上的古琴看了一眼,淡淡說道:“就讓我為公子撫上一曲,方不辜負這明月良宵。”其實我說這句話,并未帶著怎樣的情懷,只是為了消解這沉靜的氣氛,況我本為歌伎,除了撫琴奏曲,實在不知還能做什么。

他轉身看向我,眼神里盡是柔情欣喜:“好?!?

我端坐在琴前,看紅燭高焰,極盡熱烈地燃燒,看明月蒼穹,令人生出懷遠之心。一襲白色輕紗水袖,在清風下飄出幽香,指端才落在弦上,心中已有萬千之感。輕撥幽弦,低聲唱道:“閑庭幽月近欄桿,鶯老人歸春未還……最是東風無意緒,籬頭惹卻數叢煙……”古琴徽雅,冰弦雪韻,袖長風而高吟,懷明月而悲心。七弦幻影,指劃煙飛,思高山流水之雅事,憶春江花月之清音。一曲琴罷,幽幽輕嘆。

抬頭,方見那公子凝神看著我,我轉而低頭沉思,心中不禁嘆道,今日如何吐露心中哀怨,想起往日在迷月渡對著那些男兒唱的都是些明詞麗曲,縱然心有愁思,亦是不能流露的。

年輕公子走至我面前,我這才起身相迎,他突然握住我的手,柔聲道:“你放心,我會將你贖出去,做我的……我的……娘子?!彼岸卧捳f得那般堅定,后段話卻隱閃斷續。其實,這樣的話,我聽過千百遍,那么多的男子對我說過,可是至今沒有任何一個人做到了??v然有人做到,也未必是我想要的。

我輕輕抽出手,低嘆道:“公子,不過是眉彎一首曲子,聽過作罷,不必當真。”他又執起我的手,神色有些急:“姑娘切莫如此說,你放心,我一定會做到的?!蔽业恍Γ骸拔覜]有什么不放心的,塵歲如煙而過,來來去去皆沒有什么兩樣?!?

他將我的手握得更緊,與我貼得那么近,我聽得到他的呼吸,急促中又帶有幾分閑定。他唇角微微翹著,又道:“姑娘,我知道這些年你受了委屈,日后小王定待你如珍似寶,不辜負你這絕代佳顏?!?

我遲疑一下,道:“小王?”

他微微一愣,立刻笑道:“差點忘了,在下……姓王,家中排最小,時而有人稱呼小王。”

我略想了想,不禁笑道:“原來如此?!迸c這王公子說話有種輕松之感,竟不是從前那般與人周旋時的厭倦,不過也僅是一種無端的感覺,僅此而已。想起以往常去翠梅庵聽經,妙塵師太總會說起,聚散離合皆為緣。仿佛這個緣字不僅是佛家所喜好,世間許多的人亦相信。我也信,只是這緣向來都是那般迷幻,總是似是而非。我與爹娘,我與紅箋,我與畫扇,我與妙塵師太,我與這迷月渡,我與面前這位王公子,究竟誰人是緣深,誰人又是緣淺?想起妙塵師太,一襲飄逸玄裳,容顏可謂是傾城絕色,又是為何看破塵事,遁入庵廟,幻化一身的道骨仙風?世間有許多事,都不可參透。

正陷入沉思,聽見王公子輕聲喚道:“姑娘……”我略一怔,微微發窘,輕輕應了一聲:“嗯?!敝灰娢业氖诌€被他執著,便紅著臉,細細抽出,竟不知該如何言語。

他頷首一笑,走至桌前,說:“姑娘請坐,與在下再飲幾杯如何?”我輕移蓮步,緩緩坐下。

“在下有一個不情之請。”他邊說著邊為我斟酒?!肮拥f無妨。”我低聲道。

他微微一笑:“可否邀請姑娘明日共游楚釧河,賞閱這春日佳景,只當怡情寄興,也算是風雅之事。”見他眼中瑩亮,似乎很是期待。

我沒有遲疑,隨口說道:“好?!痹挷懦隹?,反而覺得有趣,以往我是不與客人出外郊游的,不過應了就應了,不需要理由。我沈眉彎向來都是如此,想要做的,任是誰人也阻擋不了;不想做的,任是誰人也無法勉強。這幾年,媽媽因我的個性,沒少叨叨我。

他甚是驚喜:“那就說定了,明日我遣人來接姑娘。”說完,又是一杯酒飲入腹中。

我微微點頭,只覺得夜色已深,方說道:“夜已深,公子不妨早些歸去,我也有些倦了。”說完,我已起身。

他趕忙起身,道:“好,我這就歸去,姑娘早些歇息,明日再見?!?

我喚道:“紅箋……”此時紅箋已推門進來,我攙著她的手,徑自離去,只丟下身后的他。

穿過廊道回到房中,才坐下,我立即與紅箋說道:“你去將媽媽喚來?!奔t箋答應著出去了。

只一會兒,紅箋與媽媽已來至我房中。媽媽問道:“姑娘喚我來有何事?”

我道:“媽媽,你可知這位公子是何來歷?”

媽媽略想了想:“這……我竟不知,以往是不曾見他到過我們迷月渡的,但見他出手闊綽,且氣質高貴,來頭定不小。不過這也無妨,來頭越大越好,什么人物媽媽我沒見過,只是姑娘自己要把握好機會,有些事錯過了就很難再尋?!?

媽媽話中之意我已明白幾分,于是點了點頭:“謝過媽媽,眉彎知道,有勞媽媽特意過來?!?

媽媽笑了笑:“無妨,你今兒個也累了,早點歇息,我先走了?!闭f完,朝房外走去。

紅箋掩上房門,側到我身邊,疑道:“怎么?那公子的身份讓小姐生疑?”

我略一思索:“這倒也不,只是有種說不出的感覺?!蔽疑钗豢跉?,嘆道:“不理了,今日很累,你再去廚房找她們為我燒些熱水,我想沐浴?!?

“是?!奔t箋轉身要離去。“記得給她們幾十錢,免得回頭又多話?!蔽艺f道。紅箋朝我笑了笑,開門出去。

斜倚在雕著海棠花的紅木浴桶里,看氤氳的水霧將夜色蒸騰,紅箋為我撒了好多花瓣,有海棠、芙蓉、月季……柔軟的肌膚觸在溫熱幽香的花瓣上,輕輕地撩撥我萬千的心事。那么多的熱氣往心里裹著,清濕的白煙將我的意識慢慢舒緩。我很喜歡沐浴,躲在屏風后面,一層層白紗的幔帳阻隔了一切的侵擾,這個時候,赤裸著身子,輕松地呼吸,輕松地思想,可以放下一切。

紅箋輕輕地拿花瓣為我擦拭身子,細聲道:“小姐,你真美。”我看著紅箋,她在水霧與燭光下顯得朦朧絕秀,這許多年,我竟忽略了她的美貌,紅箋是個極美的女子,莫說有十分絕色,卻亦有七分傾城。想來她今年已十八,是跟了我這樣的主子,才耽擱了年華。日后有機緣,我定要將她許配給一戶好人家。我想起了瑤沐的話,也許我終是要離開這迷月渡的,只是不知是以怎樣的方式離開。因為我一直相信,我沈眉彎的命運不是如此,斷不是如此。

倚著,閉目養神。熱氣涌上來,額頭滲出細細的汗珠,長發浸在水里,柔柔地漂游。起來的時候,紅箋為我披上了真絲浴衣,立于鏡前,裊裊婷婷。

沒有再去看窗外的明月,只是擦干長發,上床就寢。

沉沉地入夢,恍恍惚惚,許多的人朝我走來,許多的景致在夢里出現。小時候那簡樸的竹籬院落,禪韻氤氳的庵廟,鮮艷明媚的楚釧河,還有那金碧輝煌的宮殿。許多的花,開到了極盡,似要溢出血來。又是血,又是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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