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日前的狂歡
從羅馬到阿馬爾菲海岸的路漫長而曲折,仿佛是蓄謀已久的醞釀。從重重疊疊的帝國舊事走向忘年的地中海,當藍灰色海洋終于出現在車窗外時,有一種貫穿肺腑的開闊。倨傲的“北方貴族”們常常偷偷跑到南方的這片海域,享受美食、美景、日光浴,然后回到北方,戴上“荊棘的皇冠”繼續生活。
而海邊的那不勒斯城,像是天堂里一個陰暗的角落,而但丁老早就在《神曲》中暗示,地獄的入口在那不勒斯郊外。
這個城市的歷史全寫在建筑上了。即便破舊但依然氣勢恢宏的西班牙建筑中間,是墨索里尼執政期間留下的德式混凝土高樓,戰后出現的各式民居又將所有的縫隙填滿,接著手法嫻熟的涂鴉出現了,它們無孔不入,連教堂的墻壁都不能幸免。但那不勒斯人深信,這是座誕生在美人魚背脊上的城市。
名為斯帕卡拿波里(Spaccanapoli)的老城區如同迷宮,在新耶穌廣場(Piazza del Gesù Nuovo Napoli)上的耶穌教堂(La Chiesa del Gesù)內,那不勒斯人斜靠在商店開放柜臺一般的告解廳旁懺悔,就像是和朋友閑聊般隨意。將上帝當作鄰居,這大概是最虔誠的宗教信仰了。每年,市長都要搭消防梯登上廣場高塔的頂端,為圣母瑪利亞雕像敬獻花束。想擔任那不勒斯市長,首要條件大概是不能恐高。
耶穌對面是Chiostro delle Clarisse修女院,經歷過“二戰”的炮火之后,這座以美麗瓷磚畫聞名的哥特式修女院逐漸修復。從不與世俗接觸的修女依舊生活在高窗后面,卻把美麗的花園留給游客。那些瓷磚畫閃耀著明亮的黃色,仿佛梵·高的《向日葵》,或許這正是顏料銻黃又叫那不勒斯黃(Naples yellow)的原因。
那不勒斯這處地獄入口應該離天堂很遠,但多的是教堂,且風格迥異。
收藏大量大理石雕塑的圣塞維諾(Museo Cappella Sansevero)是我見過最特別的教堂,也是異教傳說最多的一個。這都因為它有個性格怪異的主人雷蒙德·迪·桑格羅(Raimondo Di Sangro)王子,這位戰士、作家、科學家、煉金術師對生命與藝術有著超越所處時代的理解力,就如同一位18世紀的達·芬奇。
他讓雕塑師薩馬爾蒂諾(Sanmartino)創作了《覆紗的耶穌》,如今這件構思獨特、神乎其技的作品放在教堂大廳正中,流血的耶穌被覆在輕紗之下,荊棘的頭冠放在腳邊。沒有人愿意相信這是一件大理石作品,因為紗幔的輕盈與肉身的沉重看來如此真實,甚至連耶穌手掌的傷口也仿佛還在流血。另一件奎爾熱羅(Queirolo)創作的《幻滅咒》則表現了薄紗下的少女被魔法變成了塑像。人們傳言這個王子使用魔法,讓真人變成石像。助長這種傳言的是教堂側廳內的人體模型,王子用植物纖維演示了男女的身體結構以及血液循環系統。

那不勒斯,日常與信仰

我努力想要在那脈絡間尋找男女的不同,但是沒有。一定是我們的靈魂有差異,所以才有誤解。
那不勒斯的午餐當然是比薩。坐在路邊的小店里吃比薩,要在五十種比薩中做決定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窗外是破舊的長巷,掛滿各色晾曬衣物,遠遠能看見一線海。突然有些明白為什么普契尼能在《圖蘭朵》中把中國江南小調《茉莉花》演繹得如此血腥悲壯、蕩氣回腸。因為他是意大利人。海這么藍,花這么紅,生活這樣多彩,所以意大利人的愛與恨也都濃墨重彩,沒有溫和的中間路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