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若只如初見
回酒店的路上,司機理查德聽說我曾在巴特西(Battersea)住過,特意從那里繞道,讓我看了一眼夕陽下的阿爾伯特(Albert)橋,依舊是秀氣的粉紅和淺藍。剎那間以為這四年根本沒有過去,我還是當年那個學生——很年輕,很窮,很樂觀;在一個又一個免費的美術館里打發周末時光,枕著參考書能一覺熟睡到天亮。心下一陣抽痛。
M,我想就這樣推開車門,向巴特西公園的方向飛奔,好像你還會在那間公寓里等我,開門來,為我泡一杯茶,為我拂開這些年落在我眉眼上的風霜。
理查德在這個時候說:“堵車了,我們要繞道。”
周末的傍晚,倫敦的各條大街都擁擠得水泄不通,最后,我被困在貝斯沃特(Bayswater)街的車流中,大理石拱門(Marble Arch)遙遙在望,右手邊是初秋的海德公園。大家都在樹蔭下野餐,寵物狗互相追逐。塑膠的飛盤在空中呼呼作響,有個扎兩條小辮的紅頭發女孩子踮起腳尖去抓,露出鼓鼓的小肚腩,但是那飛碟卻擦著她的指尖飛過去了。我百無聊賴地看著一位街頭畫家向路過的行人推銷自己的一組油畫,灰色基調,抽象的幾何圖案。
如此熱鬧景象,讓人幾乎忘記英國正遭遇“二戰”以來最嚴重的經濟衰退,伊麗莎白二世在紙鈔和硬幣上漸漸衰老了,日不落的輝煌早已經過去。作為全球最大的歐元美金離岸中心,這片國際金融家的樂土與戰場,像懸在歐洲大陸體外的心臟,逐漸失卻它強大的脈搏。
或許,消亡是一件緩慢的事,我們都不該匆忙地去做。比如燭火的熄滅,比如感情的冷卻。在逐漸升起來的暮色中,想起倫敦所代表的那個大英帝國,她的偉大、榮耀與失落。背負這么多前塵往事,也難怪這城市時常有張沉思而陰郁的面容。亨利·詹姆斯在《英國風情》中寫道:“只有那些熱情的朝拜者、茫然的外國人和其他剝奪了特權的人們,才能欣賞這個令人贊嘆的國家的‘特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