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脫去衣服，然后洗了個澡。她選了一條很有春天氣息的裙子，白色的裙子上是藍色和淡紫色的碎花，突顯出她那一雙藍藍的眼睛。她圍上薰衣草色的圍巾，穿上卡其色的細跟涼鞋，整個人足有五尺五寸高。她稱得上是一個天然美人，所以只需要涂一點點胭脂，一點點口紅，和一點點睫毛膏便可以了。她想，對于一個生活破碎的人來說，她看上去算是很不錯了。這時，她聽到輕輕的敲門聲，麥克很準(zhǔn)時。

“陽光。”麥克叫道。

“來了，米基……呃，麥克。”陽光在睡房喊道。

當(dāng)她走出來時，麥克被自己的口水嗆到，咳嗽起來。

“你還好吧？”陽光問。

“你明顯改變了。”麥克說。他雙眼發(fā)紅，盈滿淚水，但仍然牢牢地打量著她。

“你之前說過了。”

“你很好看，陽光。”麥克以贊賞的目光看著她，解釋道。

“謝謝。我們現(xiàn)在去哪里？”

“我想我們可以去荷馬氏餐廳，湖邊那間，記得嗎？”

“我記得湖邊是有一家餐廳，但不叫荷馬氏。”

“現(xiàn)在改名了，他們把餐廳翻新過，那兒環(huán)境不錯……在這里的話，但如果你曾在紐約市居住過，你未必會這么想。”麥克邊說邊打開車門。

“我小時候從沒去過紐約市……太貴了。”

“太貴？現(xiàn)在不貴了。”

“那時候?qū)ξ腋改竵碚f是嘛。”

“現(xiàn)在我負擔(dān)得起那兒的生活，所以你不用擔(dān)心。你可以坐到窗邊眺望湖泊，看看有沒有魚兒上鉤。”

“我十三歲的時候不會這么喜歡和你去吃漢堡包。”陽光坦言，她忍不住笑了起來。

“現(xiàn)在喜歡還不算晚。”麥克關(guān)上車門，然后和陽光一起向餐廳進發(fā)。

****

荷馬氏餐廳真如麥克所說的重新裝潢過，如今鋪設(shè)了漂亮的木地板，大大的窗戶旁邊擺放了小小的餐桌，讓客人可以欣賞湖景。每張餐桌上都擺放了一個插著鮮花的小花瓶和一枝小蠟燭。餐墊使桌布顯得多余，這不符合真正的鄉(xiāng)村風(fēng)格。

陽光選了一張遠離人群較為安靜的桌子，麥克為她拉開椅子。她暗自輕笑，因為她知道布萊德寧愿捱餓，也不會到一家沒有餐廳經(jīng)理、桌布、純銀餐具和雙位數(shù)字價格甜品的餐廳吃東西。

她望出窗外，觀察著幾艘漁船。當(dāng)她凝視麥克的臉時，她能看到二十年前認(rèn)識的那個男孩的痕跡，那個美好、迷人的米基。以前，他一直在身旁幫助她，不論是幫她處理膝蓋上的傷口，還是緩和母親因為自己又再闖禍而生起的怒意。但是現(xiàn)在，她正陷于人生中最大的麻煩里，然而沒有人，即使是米基，也幫不了她。

看著湖景，陽光的思緒又飄回格林尼治和那間她剛離開的大宅。她很好奇布萊德知道她離開后會怎么想，然后，她想起他之前讓史坦·考利來找她。他大概會以為她是跟史坦于周末乘游艇出海，搞外遇去了。這會在他發(fā)現(xiàn)她離開之前，為她爭取一點時間。

“需要更多時間嗎？”女侍應(yīng)問陽光，打斷了她的思緒。

“你有什么提議，麥克？”陽光把注意力重新拉回麥克身上。

“你去哪兒了？”

“什么？”

“你剛剛走神了。”麥克說。

“噢，噢，是的……我是，對不起。我現(xiàn)在回來了。那么，這里有什么好吃的？”

“我喜歡他們的漢堡包，特別是配上藍紋奶酪的。”麥克說。他顯然已經(jīng)決定好要吃什么了。

麥克點了啤酒，陽光點了紅酒，他們要了兩個藍紋奶酪漢堡。

陽光再一次凝視外面的湖泊，一股平靜的感覺漸漸籠罩著她，她感受到小時候在樹上和木屋里消磨時間的快樂，她很樂意去慰藉一下自己的傷痛。自她回到人生中那段比現(xiàn)在更天真純粹的時光，找回那個喜歡冒險，對愛充滿美好期望的自己時，那些痛苦、傷心和羞辱的感覺就逐漸消退了。

她知道布萊德最終一定會找到她，他會不惜一切地尋回她，迫使她回去，壓下所有的流言蜚語，減低因妻子丟下自己遠走他方所帶來的恥辱……沒有人能離開布萊德·瑞沃丹·懷特三世。如果她被找到，好吧，她會處理好的。與此同時，她會好好享受人生。她將注要力再次拉回麥克身上。

“你又走神了。”麥克說。

“抱歉。看著這個湖令我想起很多事。”陽光回應(yīng)道。

“是好的回憶嗎？”

“大部分是。這里的生活實在是簡單得多啊。”她承認(rèn)。

“十一歲的年紀(jì)生活幾乎都是單純的。”他說。

“你說得沒錯。對了，我需要修復(fù)一下我的屋子。”陽光轉(zhuǎn)了話題。

“你要自己動手嗎？”

“是的，我沒有選擇。”

“你媽媽在哪兒？”麥克問道。

“她四年前去世了。”

“很遺憾聽到這個消息。你打算搬到這里住嗎？自己一個人？”

“是啊。”

“住多久？”

“住到冬天這里關(guān)閉的時候。”或者布萊德找到我的時候。

“你要找人幫忙修理屋子嗎？”麥克笑問。

“我不想因為我們是老朋友的關(guān)系而強迫你幫我。”

“我想幫忙。我喜歡刷油漆和翻新東西。”麥克說。

“謝謝你。我很需要人幫忙，我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而且屋子一團糟。”

“也沒那么壞，一層新刷的油漆和幾件新家具便能使屋子煥然一新。”

“我會在畫布上涂色，但從未涂過墻壁。”陽光承認(rèn)。

“這很容易的，我教你。”麥克說道。他敏銳的目光對上她的。

當(dāng)陽光仔細打量麥克極美的軀體時，她感到背脊竄起一陣微微的涼意。他真的不再是她記憶中的那個瘦小的孩子了。

“那么，你這些年都做過些什么？”陽光問道。

“我當(dāng)了十五年的物理學(xué)家，之后某程度上退休了。而現(xiàn)在，我一星期有三個晚上會到橡樹彎一家叫路邊旅館的旅館演奏吉他。有幾個朋友和我一起演奏，不是那種正式的樂隊或其他什么組合。”

“你現(xiàn)在退休是不是太早了？”

“嚴(yán)格來說我還沒有退休，只是沒再做物理方面的工作。我喜歡我的音樂，喜歡花時間耕種和打理伯克夏的一切。”麥克說。

“聽上去生活得很不錯。我猜你沒有結(jié)婚？”陽光看著他的手問。

“不是，我結(jié)過婚，只是幾年前離婚了。她也再婚……好一陣子了。”麥克說。

“有孩子嗎？”

“有一個兒子，叫阿本，今年十三歲，在馬薩諸塞州的寄宿學(xué)校讀書。”

“你常去看他嗎？”

“去得不多。”麥克坦言。“那你呢？還在畫畫嗎？”

“是啊。我?guī)Я水嫯嫷挠闷穪恚蚁朐谶@個我開始畫畫的地方多畫一些畫，有一些景色我想畫很久了。這么多年過去了，我猜這里的風(fēng)景和場地現(xiàn)在都不同了吧。”她留戀地說。

麥克手指修長的大掌橫越餐桌覆在陽光的手上，拇指摩擦陽光本來戴著婚戒的位置上的一道白印。

“你結(jié)婚了嗎？”麥克瞥了一眼陽光手指，然后看著她的眼睛問道。

“不再是了。”陽光把視線從麥克身上移開，說謊道。

“看上去很新的樣子。”麥克用手指撥弄著那道白印。

“是啊。”

“我猜這是你回來這里的另一個原因。”他說。

“你可以這樣說。”陽光承認(rèn)，她一想到麥克會知道她的事便心跳加速。

“沒有孩子？”

“沒有，只有特里克茜。”陽光慶幸自己不必?zé)篮⒆拥膯栴}，但同時又為沒有孩子分享她的人生感到可惜。

“想要談?wù)剢幔俊丙溈藛枴?

“不想。”陽光拒絕道。

麥克舉起酒杯。

“為新的開始干杯。”他笑看著她的眼睛說。

“沒錯，為新的開始……也為老朋友干杯。”陽光把自己那杯紅酒碰向麥克的酒杯，她眼底涌出淚水。

麥克和陽光在半月和派恩格羅夫這個小鎮(zhèn)數(shù)盞路燈的照耀下，于微涼的夜晚漫步回家。他們路過與荷馬氏餐廳一起組成整個小鎮(zhèn)的油站、小型雜貨店、快餐店和救護大樓。

他們像過去一樣相處和諧，不斷地輕松說笑，戲弄對方，分享故事。陽光覺得和麥克談天很舒服……很冷靜，也備受保護，那種感覺跟當(dāng)年與米基在一起時常感受到的一樣。

夜晚的寧靜安撫著陽光的心靈，麥克握住她的手。漫步回家那短暫的平靜氣氛被特里克茜的犬吠聲打破了，那是因為特里克茜感覺到他們的接近而要保衛(wèi)家園。陽光一打開家門，小哈巴狗便沖出來，向著麥克吠叫，然后跳到陽光身上，想要舔她的臉。麥克放開陽光的手，蹲身來試圖與這只易怒的小狗交個朋友，但特里克茜仍然在估量著他。

“它需要一點時間去接受新朋友。”陽光解釋。

“它真的很可愛。”麥克輕撫著特里克茜的耳后。

“你有養(yǎng)狗嗎？”陽光問。

“有，兩只混種狗，都是混種的黑色拉布拉多犬，一公一母。”

特里克茜靜了下來，用它那雙又大又精靈的褐色眼睛觀察麥克。

陽光打開了前廊的燈，然后走向大門。麥克站在那兒，心不在焉地玩弄著汽車鑰匙，叮叮當(dāng)當(dāng)?shù)穆曧懭莵硖乩锟塑绲囊魂嚪徒校龟柟庾⒁獾禁溈说木o張。很明顯，從麥克盯著陽光嘴唇的神情，便知道他想在說再見前親吻她，但這樣太尷尬了，而且兩人不算熟悉，所以他退后兩步，改為向她點了點頭。

“你明天下午有空嗎？我們可以到威洛里弗買一些裝潢用品。如果你想用花灑洗澡的話，就不該再浪費時間，趕緊把那個水栓換了。啊！我們之后還可以油漆。”

“沒問題，那太好了，麥克，我會去的。還有，謝謝你的晚餐。”陽光說。

陽光靠近麥克，在他的面頰上親了一下，并在麥克誤解她的行為之前迅速退了回來。麥克后退幾步，陽光轉(zhuǎn)身走回屋內(nèi)，與特里克茜一同消失于大門之后。小哈巴狗的叫聲再一次從紗門后傳來。

“晚安，女士們。”麥克揚一揚手，之后向著他的汽車走去。

****

當(dāng)麥克回到他那翻新了的、有十七個房間的舊維多利亞式大宅時，他養(yǎng)的兩只狗——樂奇和美絲用充滿唾液的吻來迎接他。麥克帶它們走出那間占地一百英畝的宅子，夜間散步去了。兩只狗都訓(xùn)練有素，所以麥克無須為它們系上狗帶。它們黑色的皮毛在月光之下透著光澤。樂奇和美絲緊跟著麥克，沿路四處探索。

麥克想起陽光，某些她剛剛告訴他的事情說不通。本質(zhì)上，麥克身為一個科學(xué)家，他是有邏輯的，而且喜歡分析事物，以獲得當(dāng)中的精粹。陽光對他有所隱瞞，但他有信心，只要給她一點時間，她會把心事統(tǒng)統(tǒng)告訴他。

他很驚訝那個他從前認(rèn)識，長得過于瘦削的小女孩，搖身一變成了一個面貌美麗，身材優(yōu)美的女人。他為她著迷，而且決不會像相信她一樣，相信其他長得跟她一樣漂亮的女人。

他很高興發(fā)現(xiàn)，她極美的身體內(nèi)，仍活著那個有趣、聰明又獨立的孩子。他享受和她談天的程度不亞于欣賞她的美貌。這使他有一點窘迫不安，因為他一般都不是這樣的，他要不只想跟她們談天，要不只想跟她們上床，很少兩樣都想做。

事實上，是從未試過……陽光是第一個令他有這種感覺的人。她是一道他享受拆解的難題。當(dāng)樂奇和美絲玩夠了，麥克跟它們賽跑回家。雖然勝出的總是它們，但無論怎么說，麥克喜歡接受挑戰(zhàn)。

****

布萊德·懷特，一個高瘦的男人，從來都很有吸引女人的資本。那些女人常常都好像知道他的銀行戶口有多少錢般，這使布萊德受歡迎的程度好比電影明星。對卡洛琳忠誠這一點束縛住他一貫的作風(fēng)，但現(xiàn)在他能夠毫無顧忌地和他新征服的女人發(fā)展，而不會受到好管閑事的妻子干涉。

回到格林尼治，布萊德慶幸自己撮合了卡洛琳和斯坦·考利。他們明顯是樂而忘返了，都已經(jīng)八點了，卡洛琳還未回來吃晚飯。

他拿著杜松子果汁酒出了庭院，放任自己去想象如何進一步拓展他在性方面的豐功偉績。現(xiàn)在，卡洛琳的問題已經(jīng)解決了。此外，卡洛琳也不能和他離婚，因為她同樣有跟別人通奸，這樣，她不會分到一塊錢。卡洛琳就是他想要的那樣，替他維持著已婚狀態(tài)，容許他到外面勾搭女人而無須顧慮會被那些女人迫婚，這是多么完美的人生啊！卡洛琳使他很安全。這時，電話響起，管家哈利接了電話。

“先生，是考利先生找你。”管家哈利拿著無線電話出了庭院。

布萊德自鳴得意地想，斯坦是打電話來感謝他的。卡洛琳在床上的表現(xiàn)很好，而且又漂亮，斯坦應(yīng)該充滿感激，相當(dāng)?shù)母屑ぃ屑げ既R德愿意跟他分享自己的妻子。

“嗨，斯坦，在你感謝我之前……”

“感謝你？我應(yīng)該暴打你一頓才對！你為什么叫我去泡卡洛琳？”

“你們玩得開心嗎？”

“她根本沒有看過我一眼！她今天把我趕出屋外，我一生中從未被這么羞辱過，你這個蠢材！以后別再找我！”斯坦說完，狠狠地摔了電話，切了線。

布萊德坐直了身子。如果卡洛琳不是和斯坦在一起，那她到哪兒去了？特里克茜！他把它給忘了。那只煩人的突眼小生物在哪？連它都不見了。布萊德走到住宅前的車道。那部賓利還在……但卡洛琳的馬自達卻不見了。

“哈利！”布萊德大叫。

管家哈利從庭院走出來。

“你知道懷特太太在哪兒嗎？”

“不知道，先生。”

“有看到她離開嗎？”

“是的，先生。”

“那么，她有說她要去哪里嗎？”

“沒有，先生。”

“哈利！”

“太太帶了兩個行李箱、她的畫作和小狗離開，先生。她是開那輛馬自達離開的，但沒有提過會去哪里。”

“簡直難以置信！卡洛琳離家出走了，她要離開我。哈利，幫我找杰森·桑德斯的電話號碼，他的電話號碼就在我那本地址簿‘律師’一欄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