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要離開嗎，太太？”管家哈利問。

“是的，我受夠了。謝謝你過去五年來對我的照顧。幸好有你，那些煎熬的日子才變得好過一點。”懷特太太親切地和管家握手，回答道。

管家哈利是一個長相普通、胖乎乎的五十歲男人，他氣色不好的臉上染上了一片紅暈。

“真不明白懷特先生是怎么了，明明有了你，為什么他會……？好吧，我想那不是我會明白的事情，但如果我是他，我不會這么做。”

懷特太太很感激管家哈利的體貼，但現在已經到了重新開始的時候，她有一條很長的路要走。卡洛琳·戴維斯·懷特匆匆走進日光室，一把抱起她的寫生簿和淺黃褐色的哈巴狗。這時，門鈴響了。

“是斯坦頓·考利，懷特太太。”管家哈利回到日光室，向卡洛琳通報。

卡洛琳出來迎接她的訪客，那是一個又高又瘦，很有魅力的男人，他有一頭灰色的頭發，穿著休閑褲和有衣領扣的襯衫。

“斯坦，很高興見到你，不過我正打算外出。是不是展品出了問題？”卡洛琳理順自己那頭長長的金發，問道。

“不，不是的，卡洛琳，展覽結束了，我的人已經打包好了你的油畫，我想親自把它們送到你手上。”

“你人真好，但這太勞煩你了。”卡洛琳看著手表說。

“你依然是這么好看，這么動人。”斯坦的目光在卡洛琳身上徘徊，然后在她的乳溝停留了很久。斯坦不自覺地舔了舔唇，才抬眼望向卡洛琳的眼睛。

“我很樂意請你喝一杯咖啡，斯坦，但我剛說過了，我正打算出門……”卡洛琳在斯坦的目光下顯得不太自然。她往后退躲開斯坦，防衛般把雙手交叉于胸前。

“你總是在工作，卡洛琳，雖然你是一個很有天賦的藝術家，但即使再有工作熱誠的人，偶爾都會抽時間去……呃……玩。”斯坦說。

“是的，只是，今天恐怕不是適合玩樂的日子。”卡洛琳走向大門，期望斯坦會跟隨她。

“好吧，卡洛琳，別再拐彎抹角了，你知道我為什么會來這里。”

“說實話，斯坦，我毫無頭緒，但不管為什么都好，等以后再說。”

“但愛情不能等。”

“什么？”

“沒錯，愛情不能等。”

“你這是什么意思？”

“別裝了，卡洛琳。你明知道我想跟你發展婚外情，我已經等了很久。布萊德有他……另外的生活……那你為什么不能有？”

卡洛琳的臉色因憤怒和窘迫而漲紅。

“布萊德和我的事與你無關！我結婚了，斯坦。就算沒有結婚，我也沒興趣跟你睡。以前沒有，以后也不會有！我希望你離開。”

“卡洛琳，別這樣。相信我，我們在一起會很開心。我們可以在周末乘游艇出海，我會對你很好，只要你愿意就行了。”

“不可能。如果布萊德知道你向我提議這……這種事，他會……”

“他知道啊！他認為如果你有一些自己的娛樂，就不會太介意他有外遇了。”斯坦步近卡洛琳，想要抓住她的手。

卡洛琳退后一步，躲開他。

“卡洛琳，別孩子氣了，你心里清楚自己也想跟我一起。”斯坦走向她。

過去兩年的痛苦和羞辱在卡洛琳的胸口積聚，斯坦·考利的提議令她再也按捺不住怒火。

“出去，斯坦！出去！你真惡心！走！現在就走！走啊！”她尖叫著，聲線越發尖銳。

她在雨傘架中拿起一把長傘指嚇斯坦。

斯坦憤怒得臉色發紫，當管家哈利一打開大門，他便氣沖沖地奪門而去。

卡洛琳放下雨傘，做了幾下深呼吸，讓自己冷靜下來。她眨了眨眼睛，努力忍住淚水。

“這就對了，太太。”管家哈利迅速把門關上。

“哈利，你送他出去之前有沒有先從車上卸下那些油畫？”

“當然了。”管家哈利微笑道。

卡洛琳一下子坐到前廳的軟椅上，哈巴狗特里克茜走過來，懶洋洋地躺在她腳邊。管家哈利端了一杯咖啡給她。這間擁有二十個房間的瑞沃丹大宅位于康涅狄格州，全國最富裕城鎮之一的格林尼治。大宅的前廳十分豪華，墻上掛著美不勝收的藝術品，地上鋪著粉紅色的大理石，墻身粉刷著有品位的米黃色油漆。

前廳和屋里所有的房間一樣雅致。布萊德利·瑞沃丹·懷特這座在城中占地四英畝的房子，比同區那些只有兩英畝的房子更勝一籌。

卡洛琳猶豫了。在這間擁有美術工作室和溫室的豪華大宅里，她的生活本來十分美好。如果跟一個合適的男人在一起，她的人生會很美滿。只是，這屋子早已變成世上最漂亮的籠牢，而里面只住著卡洛琳一個人。

三個月前，卡洛琳已計劃離開布萊德。她早就收拾好行李，只是好像一直沒有找到適當的時候離開。斯坦到訪之后，如果她之前還有任何留下的念頭，現在都消失得無影無蹤了。她和布萊德的關系已惡劣到無法修補的地步，她要離開……在再次遇到像斯坦帶來的那種屈辱的情況之前，馬上離開。卡洛琳把咖啡喝完，然后喚來哈利。

“麻煩你幫我把東西裝到車上好嗎？”

“我馬上就去，太太。”管家哈利說。

卡洛琳領著哈利到她的睡房去，取了兩個行李箱和數幅小幅的油畫。

“哈利，不要把東西放到那輛賓利上。”卡洛琳指揮道。

“你不打算開那輛賓利嗎？”管家哈利驚訝地揚起眉毛，問道。

“不。把所有東西都放到馬自達的車后箱里，我不想后座放任何東西。”卡洛琳說。她情愿擺脫那些財富的象征。

“是的，太太。”管家哈利提起那兩個沉重的行李箱。

他把卡洛琳的行李和畫作拿到車后箱，專業地把行李、油畫和草圖嚴實地放在一起，好讓所有東西都不會被損壞。

“長途旅行嗎，太太？”管家哈利問。

“是的，哈利。一次長途的私人旅程，你別跟任何人提起。”卡洛琳說。

“如果懷特先生問起你到哪里去了，我該怎么回答？”

“告訴他你不知道，因為你不會知道。”

管家哈利收拾好特里克茜的東西，幫它系上狗帶，然后把它安全地栓在車里。卡洛琳再一次猶豫了，她看了這座華麗的大宅最后一眼。那幢配著深藍色的百葉窗，樓高兩層的白色木屋，是她過去五年的家。那長而優雅的環形車道鋪設了碎石，而屋后三英畝茂盛的綠草坪彷佛伸延到鄰鎮。草地被修剪得很完美，這要歸功于那一班園丁。屋子前方起居室的大窗戶下，盛開著粉紅色和白色的杜鵑花。在這里，五月是一年中最美麗的時光。

卡洛琳有一刻想起了他們以前在那里舉行的大型派對，特別是那些為介紹她的畫作而舉辦的派對。布萊德鼓勵她多畫一些不同類型的畫，而他則成為她最大的推銷商。他精心舉辦派對，把卡洛琳的作品介紹給他的富豪朋友。他利用自己財力和影響力，使卡洛琳的作品得以在紐約市和康涅狄格州最高貴時髦的畫廊展出，讓她成了藝術界的名人。

布萊德視卡洛琳為他的資產，并因為卡洛琳的成功而獲得好評。在他們結婚時，卡洛琳只是一個二十八歲的靦腆女人，雖然不習慣成為大眾焦點，但她仍然繼續畫畫，按照布萊德的規劃做事，意圖討他歡心。卡洛琳生性開朗，但無論怎樣努力，她好像都不能取悅布萊德，讓他忠于自己。

要離開這個家令卡洛琳感到很難過，這會是懷特家族百年以來第一場失敗的婚姻。維持婚姻是懷特家族很重要的傳統，他們代代都在這宅第里生活、傳宗接代和強盛家族，就連她到來之前就已經在這里的員工也都一樣。除了活在自己的私人堡壘，日常所得體貼的起居照顧更是她莫大的慰藉之一。

卡洛琳知道將來的生活不會像以往般優渥，但她還是要離開。在幾年像樣的婚姻之后，布萊德就出軌了。過去兩年，布萊德的行為明目張膽到令她幾乎無法忍受。然而，在對質的時候，布萊德告訴她，從訂婚時算起，他對她的忠誠長達四年之久，是他有史以來最專一長情的一次，她應該為此高興，而不是為他的不忠耿耿于懷。

丈夫出軌帶來的傷害和羞辱在最初并沒有鋪天蓋地的襲來，只是隨年月逐漸侵蝕她對他的感情。母親琳達希望她嫁個有錢人，因為這樣她會得到好的照顧，而且不用像戴維斯這家人一樣，為生計憂心。所以當布萊德求婚時，她如母親所愿，嫁給了他。

卡洛琳不知道，在布萊德向她求婚時，母親琳達已經病危。她很擔心在她死后沒有人照顧她的女兒，但她從來沒有想過，卡洛琳能自己照顧好自己。求婚后一年，卡洛琳和布萊德結婚，再之后一年，卡洛琳的母親在知道女兒有個好歸宿的情況下，安然離開人世。

現在三十三歲了，卡洛琳準備好離開母親期望的道路，走自己的方向。

“我還會再見到你嗎，太太？”管家哈利為卡洛琳關上車門時問。

“我不知道。”卡洛琳說。

“那我祝愿你一切安好，一路順風吧。”管家哈利向卡洛琳鞠了個躬，柔軟的棕發落在他的眼睛上。

“謝謝。”語畢，卡洛琳發動引擎，準備開車出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