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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哦,乖(1)

蘇瓷瓷

哦,乖!

是誰對我說的,讓我緊張

像漲破了肚子的白云

被孩子掛在樹上,揚著甜蜜的臉

像織毛衣的姥姥

總是忘記另一只手臂的長度

讓我得了單方面的風濕

濕潤和恐慌

我踩住了老鼠的尾巴

它一句話不說的離開了

留下黑色冷漠

哦,我乖

請你張開孤傲的嘴巴嘶咬吧

把我的小手帶到地里

去開花結果

我在找著,就一個字

讓童年憋紅了臉,瓜果不斷的往下掉

我終于不見了

蛐蛐的籠子,寫出了綠色的情書

小女孩躺在馬路上哭

乖啊乖

我梳起小辮,給她送糖

我最為恐懼的三樣事物是:高處、動物和鬼。

恐高是成年以后才出現的。我小學時住的地方,在五樓。現在我經過那棟樓還能看見陽臺外的墻面上寫著幾個碩大的“羊”。有的“羊”靠近陽臺的底端,都是倒著寫的,是我身體探出陽臺用毛筆弄出來的杰作,為了這件事情,讓父母擔心了很久。現在字跡已經開始模糊,我在樓下一直揣測當時的動機,為什么奮不顧身,冒著幾乎把整個人交出去的危險,把“羊”寫到那么邊緣的地方。沒有答案,也沒有意義,只能提醒我,曾經是不畏懼高度的。我的腦海里也存儲著別的片斷,有關于從高處墜落,譬如站在花壇向上方的雙杠跳去,伸出雙手,抓空,像一個溺斃者握著空氣迅速下滑,斷裂的過程,只能看見黑夜和燦爛的星子,一閃即逝,絕望地砸向地面,如死亡般絕望。哪怕是在白天自高處跌下,我看見的也是相同的場景,深黑和涼白交織的星空,我的軌跡宛若流星。在媽媽的視線里,我是被禁止攀上高處的,而我屢次背著他們去山上攀巖,讓自己摔傷過多次,一直隱瞞著她。

從十四歲開始,我才再沒有跌倒過,因為我發現自己開始恐高,所以不會繼續站在危險的地方。當有時想矯正這缺陷,強迫自己站在高樓的欄桿邊或者站在山崖邊,我會望著腳下淼茫的景物,又恐懼又想跳下去,我一直抗拒因好奇而產生的蠱惑,一次次把自己又拉回安全的地方。也有疏漏的時候,和朋友們一起去游樂場,在她們的鼓動下坐了海盜船,每次高高蕩起的時候,我就尖叫不止,終于嚎啕大哭,那年我十八歲。我忘記告訴她們,小時候爸爸媽媽帶我去公園,他們把我放在秋千上,幾乎沒有小孩子不喜歡蕩秋千,他們像旁邊的父母一樣,一邊囑咐我抓緊繩索,一邊把我高高拋起。從高處蕩下去時,我心頭發緊,渾身顫抖,和煦的陽光、鮮花綠葉、孩子們閃亮的衣裳開始急速旋轉,被拉扯的變形,面目可憎。我想松手,但我不能;我想叫爸爸媽媽停下來,但我不能,享受自己的恐懼,很早就變成一個殘忍的習慣。之后我去了黃山,雖然身邊有人陪伴,但是一路都在無法言說的痛苦中度過,我怎么能對他人解釋復雜的心理,連我最親愛的爸爸媽媽,我都放棄了讓他們明了的機會,面對滿目的群山和身邊一大群雀躍的攀巖者,我欲哭無淚,異常孤獨。

還有動物,所有的動物。青蛙、雞鴨、烏龜、貓狗、毛蟲、知了等等,我都害怕。讀中專時躺在上鋪看書,離日光燈很近,突然幾只飛蛾撲來,嚇得我翻身跳下,赤腳落地,被同寢室的姐妹嘲笑。動物們挺無辜的,它們對我的傷害僅有一次。十歲左右和爸爸一起去開水房打水,他帶我上了水房的天臺。夏天,旁邊的柳樹鋪陳著油綠,熱風陣陣,陽光因綠的反射而清涼,我和爸爸笑著說話,無意中坐到水泥臺上,一伸腳,片刻出來一群馬蜂,在爸爸的保護之下,我們突出重圍,我驚恐未定,就被疼痛席卷,腿上被蟄了很大的包,爸爸媽媽四處給我找偏方,在他們的悉心照顧下,許久才恢復。現在,一個盤旋在頭頂的小蜜蜂就可以讓我乖乖就范,屏住呼吸。

這三樣事物中,我最懼怕的就是鬼。多年來我都在通過各種渠道試圖應證它到底存不存在,眾說紛紜,始終沒有確定。就是這種不確定性,像一個人站在鋼絲上,隨時搖擺,讓人更加感到岌岌可危。我多次在入睡后發現身邊躺著一個小女孩或者有個白發老奶奶站在床頭握著我的手,這是夢魘,我基本確信。有次白天睡覺的時候,覺得自己離開了軀體飛到了天花板上,頭頂著墻壁注視著沉睡中的軀體,窗外白光點點散布在床上的我身上,微風蕩漾,窗簾卷起,只是一片肅靜。過了一會兒,自己才慢慢下落,和軀體合為一體。片刻醒來,是夢非夢,難道那個飄起來的,是我的靈魂?我到現在也沒有明白。又有一段時間反復做夢,夢見自己爬到了家對面的山上,現實里山本來是矮小,且有很多墳墓的。我坐在一片高大的墓碑前歇息了一會兒,就轉到墓碑后往右邊去,那里有一條青石板鋪成的路,走進去,兩側是被燒毀的寺廟,連綿無盡頭,荒草叢生,斷墻頹垣,還有一些散落的佛像,一片被焚燒后的痕跡。此路很長,每次還沒有走到底就醒了。第二天還是這夢,唯一不同的是,我沒有再走右邊的路而選了左邊,左邊是寬闊的泊油路,兩側是高樓,都是很陡的上坡路,人是身體往后傾斜地走上去的,路上也有很多行人,依舊是走不到頭,場景也就是城市的樣子,有車在路上跑,有銀行、醫院等。第三天故如,只是又回到第一天走的都是被燒后的廟宇那條,第四條就又走到泊油路。前面都是一樣的夢境,不過是交替著往左邊走和往右邊走。大約一個星期這個夢才徹底消失。

怕鬼,是從小就有的事情。每次電視上放恐怖片的時候,我又害怕又好奇,就拉著媽媽陪我一起看。無論多晚,她都會陪著我,我躺在她的懷里,一到陰森的場面她就馬上蒙著我的眼睛,輕輕拍著我說:別怕,別怕,那都是假的。她知道我膽小,上初中有晚自習后,她就每天走一站路到學校接我,直到我被同學嘲笑是千金寶貝,我就抗議,禁止媽媽再來學校接我。后來去了家對面的醫院上班,我上下夜班的時候她都會來接送我,雖然單位距離家,只隔著一條馬路。有次我晚上到科室給同事們編排舞蹈,很晚以后待我出來的時候發現媽媽站在外面,我以為她是剛來,所以也沒說什么就和她一起回家了。過了幾年以后,無意中媽媽才對我說,那天她其實在醫院門口等了我幾個小時。冬天的深夜,路上沒有什么人,她一個人站在寒風中,最后還有一個無所事事的男人經過,對她說了一些話,嚇得她馬上換了個地方站著。即便如此,媽媽也沒有進科室里去找我,因為她知道,我正在忙著。她在回憶這件事的時候,滿臉微笑,只是想提醒我晚上出去不安全,而我不敢讓她看見我的難過,為了幾年前冬夜的那個晚上,為了她不曾對我說過的細節,為了她受到的恐嚇,為了她的默默等候,我只能努力笑著告訴她:你以后可不能再這樣了。不要擔心我,我會保護好自己的。我的保護方法就是不斷冒險,直到把自己逼到絕境,才肯重新審視我所犯下的錯誤。

在離開醫院很久,我還會重復著一些噩夢——病人們從我工作服口袋里掏出鑰匙,打開鐵門,全部涌向街頭。他們從我身邊掠過,咫尺間,手臂沉重地抬不起來,整個人像被施了定身法,眼睜睜地看著他們往光線燦爛的前方奔去。現實里的景象是這樣:打開兩扇綠色的鐵皮門,一條昏暗、狹長的走廊把我送進了一棟白色的大樓里。走廊上站著一些穿藍白橫條衣服的人,在幾盞小燈泡下雙腳交替搖擺,像是變形的鐘表,整個病區回蕩著他們“滴滴答噠”的行走聲。兩側是病房,里面只有病床和鐵條密布的窗戶。病人身上不能攜帶任何私人物品,拖著被抽掉鞋帶的鞋子,吃完飯后筷子都要清點回收,皮筋和小黑卡子也算作危險物品,所以女病人被統一剪了很短的頭發,每天有幾個小時的放風時間,一個護工守著院子的出口,護士則負責每五分鐘清點一次人數。諸如此類,還有許多規則,我們在這里工作,其實是和他們關在一起。我來上班的第一天,站在電視機前面,就被病人從后面勒住脖子,好在護工馬上沖過來制服了病人,我靠著墻壁撫著脖子驚魂未定的喘氣。站著的時候要貼著墻,盡量不要背對病人,以防意外,這是老護士送我的第一則告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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