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卡曼特和露露(1)
- 走出非洲(奧斯卡獲獎電影原著)
- (丹麥)凱倫·布里克森
- 4941字
- 2017-08-10 17:39:06
【“騎馬,射箭,說真話。”】
恩貢農場
在非洲的恩貢山腳下,我有一座農場。恩貢山向北綿延一百多英里[1],赤道在這兒橫貫而過。農場海拔超過六千英尺[2]。這兒的早晨和傍晚清朗安謐,能見度極高。白日里,你會覺得自己站得很高,太陽近在咫尺。到了深夜,則氣溫驟降,清冷無比。
憑借其獨特的地理位置和海拔高度,恩貢山呈現出一幅地球上絕無僅有的風景畫卷。這里的土地并不肥沃,也沒有繁茂的植被,好似一片被凈化過的非洲土地,飄浮在六千英尺高空中,散發著濃郁的非洲氣息,凝聚了非洲大陸的精華。整體色調干黃焦黑,酷似陶器的色彩,零落散布著一些高大的樹木。樹木的葉子單薄脆弱,樹冠的形狀與歐洲的不同,不是弓形或圓形的,而是層層疊疊地向水平方向延伸,看起來有點像棕櫚樹,又像是一艘艘馬上要揚帆遠航的帆船,全部籠罩在一種浪漫的英雄氣概中。如果是一片樹林,林子的邊緣就會呈現出一種奇特的形態,遠遠看去,好像整片樹林都在輕微地顫抖。光禿禿的老荊棘樹彎彎曲曲地散落在遼闊的草地上;草兒散發著芬芳的香氣,聞起來很像百里香和桃金娘,有時候味道特別濃烈,幾乎有些沖鼻子了;花兒都小小巧巧的,像是長在小山包上一樣。不論是草地上的,還是原始森林里匍匐植物和藤蔓上的花兒,都是如此。只有在長雨季開始的時候,才會有碩大的百合花驟然開放,散發出濃郁的香氣。站在這片土地上,視野極其開闊,你看到的一切都顯得非常偉大、非常自由,給人一種無與倫比的尊貴感。
天空,是恩貢山的主要特色,也是在這兒生活的獨特魅力所在。驀然回首在這片非洲高地上的旅居生活,心中會陡然生出這樣的感覺:我可是在空中生活過一段時間啊。這兒的天空永遠都是淡紫或淡藍色。天空的藍蘊藏著勃勃生機,把不遠處的山脈和樹林都涂上一層鮮活的深藍。大團大團輕盈的云朵在高空飄浮游移,不斷變幻出各種形狀。正午時分,大地上的空氣開始躁動,像熊熊燃燒的火焰,又像潺潺流動的溪水,閃爍著,起伏著,發出灼灼光芒,映照著萬事萬物,在天空中變幻出各種宏偉壯觀的海市蜃樓。身處這樣的高空,整個人都會呼吸順暢,躊躇滿志,身心輕松。每當早晨醒來,你會想:我來了,這里就是我應該生活的地方。
恩貢山連綿悠長,自北向南一路延伸,四座主峰宏偉莊嚴,猶如靜立在高空中的深藍海浪。山體海拔八千英尺,東部高出周圍國家兩千英尺,西部陡然下跌,垂直跌入東非大裂谷中,山勢險峻無比。
風常年從東北偏北的方向吹來,然后一路向下抵達非洲和阿拉伯半島海岸,那兒的人們把這種季風稱為“東風”,古以色列國王所羅門的愛騎就叫這個名字。站在這里,你能感到勁風撲面而來,好像地球母親正帶著你飛向太空。恩貢山正面迎風,山坡是滑翔機起飛的絕佳之地。乘著風勢,滑翔機可以不斷上升,最終越過山巔,沖向云霄。云朵也隨著風飄浮而來,或撞向山腰,環繞周圍,久久不愿離去;或被山尖捉住,瞬間消散,化為雨水落入大地;或選擇高空航線,遠遠地避開山脈,向西飄浮,最終在大裂谷炙熱的大漠上空消散。很多次,我從家里出發,一路追隨著這支龐大的游行隊伍,然后驚奇地看著它們驕傲地向前飄移,越過山巔,然后很快融入碧藍的天空,消失無蹤。
自農場遠眺,山峰在一天里可謂千變萬化,多姿多彩。有時,它們似乎近在咫尺,有時卻又好像遠在天邊。傍晚,天色漸漸暗下來,凝望群山,你會看到天空中有一條細細的銀線,勾畫出黑色山脈的輪廓。等到夜幕降臨,你會感覺四座主峰變得平整、圓潤了許多,好像群山正在把自己拉平,正在向四周蔓延。
站在恩貢山上,你能看到世界上絕無僅有、獨一無二的美麗風景。南邊,是野生動物王國里的大平原,平原一望無際,一直延伸到乞力馬扎羅山;東邊和北邊是平緩的小山坡,山坡后面是原始森林,看起來很像是城市里的公園。基庫尤人保留區也坐落在這個方向。保留區地勢崎嶇不平,一直向肯尼亞山綿延,一共有一百英里,中間散布著玉米田、香蕉林和草地,遠遠看去像是一塊塊的小馬賽克。保留區里有很多村落,村落里的屋頂都是尖尖的,看起來像是一個個鼴鼠丘,時不時會有藍色的炊煙從這間或那間房子的屋頂上飄出。西邊則陡然跌落,是典型的非洲低地國家地貌,干燥荒涼,極似月球表面。在這一地帶,可以看見深褐色的沙漠,沙漠中間零落散布著一簇簇荊棘,遠遠看去像是一個個小小的斑點;也有彎彎曲曲的河床,上面有暗綠色的小徑蜿蜒穿過,那是一片片小樹林;樹林里長著含羞草似的樹木,樹枝向四處伸展,樹干有長刺,像釘子;也能看見仙人掌;還有長頸鹿和犀牛,這里是它們的家園。
走下恩貢山,步入山間,你會發現,這里地勢開闊、風景優美,而且充滿神秘。這里的地形變化多端,有長長的山谷,有茂密的叢林,有綠色的山坡,有林立的峭壁。甚至在某座高高的主峰下,還能發現一片竹林。山澗散落著清泉和泉眼,我曾在它們附近露營過。
我在非洲的時候,山里還有大羚羊和犀牛。當地的老人說,以前這里還有大象出沒。恩貢山沒有全部被劃入野生動物保護區內,這一直讓我覺得很遺憾。保護區的邊界是南邊主峰上的燈塔。隨著殖民地的繁榮發展,首都內羅畢逐漸成了一座大都市。恩貢山本來可以成為一個舉世無雙的內羅畢野生動物公園的,但我在非洲的最后幾年里,每逢周日,就會有大量年輕的內羅畢商販騎著摩托車沖進山里,看見什么就殺什么。慢慢地,體型較大的動物就被迫離開恩貢山。它們穿過荊棘叢生的灌木林和石頭地,向南方遷徙去了。
在恩貢山的山脊和四座主峰峰頂上走路相當輕松。這兒的草矮矮的,很像草坪,偶爾會看到灰色的石頭躥出草地,露在外面。一條地勢平緩的、狹窄的之字形小徑沿著山脊爬向峰頂,之后又蜿蜒而下。一天清晨,我在山間露營。當我沿著這條小徑往前走的時候,竟然發現了一群大羚羊的新鮮糞便和腳印。我想,這些性情溫和的大體型動物應該是在日出時分就來到了這兒。它們排著長長的隊伍,向前逶迤而行,應該是為了爬到峰頂,去俯瞰兩側山峰下的大地吧。除了這個,真想不出它們會有什么別的目的。
我們在農場種咖啡。但這兒的海拔對于咖啡來說有點高,不太適宜它們生長。因此,我們從來沒有因為種咖啡而變得富有,反而每天都被各種關于咖啡種植的事務纏身,似乎每分每秒都有事情要做,而且無論我們怎么努力,都趕不上工作的腳步。
但是,能夠在一片地形極不規則的荒涼土地上,看到這么一大片根據種植規律生長著、鋪展著的咖啡,感覺還是相當不錯的。當年,我在非洲大陸上空飛翔,從空中慢慢熟悉著咖啡園的樣子,內心充盈著驕傲和自豪。它們靜靜地躺在灰綠色的大地上,顯得那么蒼翠青蔥。此時,我才意識到,人類是多么地熱愛幾何圖形。內羅畢周圍所有的村莊,尤其是北部,都被咖啡園覆蓋。生活在這兒的人們天天思考著,討論著咖啡的種植、修剪和采摘,晚上躺到床上,還要考慮怎么發展壯大自己的咖啡工廠。
種植咖啡是一項長期的工作。在瓢潑大雨中,年輕的你滿懷希望從溫室里搬出一箱箱亮閃閃的咖啡苗,和農場上的工人們一起,把它們整整齊齊地栽進已經提前挖好的、早已濕漉漉的坑里,然后拾起掉落在地上的灌木枝,為幼苗搭上厚厚的涼棚,防止日光暴曬。要知道,享受陰涼可是幼小東西們的特權。在這個過程中,你對咖啡的收成一定有很多想象,但現實并不如你所想。首先,咖啡成熟掛果需要四到五年的時間。掛上果之后,又可能會有大旱或病蟲害。其次,咖啡園里可能會到處長滿野草,它們會在園子里肆無忌憚地生長。有種野草叫“黑杰克”,它的果殼又長又粗糙,從它們中間走過,衣服和襪子上就會粘上很多。再次,在地里栽咖啡苗的時候,有一些苗可能會種不好,主根會彎曲。在這種情況下,咖啡樹剛剛開花就會死掉。另外,一般人可能只會種六百棵咖啡樹,我卻種了六百英畝[3]。我的老黃牛日日拉著耕耘機,行走在一行行咖啡樹中間,爬上高坡,再下來,就這么走過上千英里,耐心等待著即將到來的犒賞。
種植園里也有美不勝收的時候。當雨季來臨,咖啡樹開花時,在毛毛細雨中,在薄霧的籠罩下,好似有一團白堊云飄浮在六百英畝的土地上,那景象真是美得攝人心魄。咖啡花味微苦,聞起來頗似黑刺李花兒的味道。咖啡果成熟后,整個咖啡園就變成了一片紅色的海洋。男人、女人和被稱為“托托”的孩子們全體出動,一起采摘咖啡果。然后,他們再用馬車和手推車把果子運到河邊的加工廠。雖然工廠里的機器經常出問題,但因為它是我們自己設計建造的,所以我們對它還是很滿意的。有一次,一場大火把工廠燒了個精光,我們就又重新建造了一座。工廠里有巨大的咖啡烘干機。它轉啊轉啊,咖啡豆在它碩大的鐵肚子里發出隆隆的聲音,聽起來像是海浪在沖刷海灘上的鵝卵石。有時,咖啡豆會在午夜被烘干出爐,此時的場面可謂美麗壯觀,令人驚艷:廠房高大壯觀,本來漆黑一片,此時亮起了數不盡的防風燈;燈光下,有蜘蛛網和咖啡殼在廠房里飄蕩飛揚;無數黑色面孔圍在烘干機的周圍,雖然滿是焦灼,但也神采奕奕、容光煥發。此時此刻,我們的工廠宛如埃塞俄比亞人耳垂上的寶石,在非洲大地浩瀚的夜幕中,閃閃地發出耀眼的光芒。咖啡豆被烘干后,會經過手工剝殼、分級、挑選的一系列程序,然后再被裝入麻袋。工人們再用馬具商用的針把麻袋口縫起來。
最后,清晨天色未亮時,馬車會馱著這些麻袋前往內羅畢火車站。我躺在床上,能聽到馬車出發時的聲音,還會聽到工人們的吵吵嚷嚷和喋喋不休。每輛馬車上高高地堆著十二包咖啡麻袋,總重大約有一噸,由十六頭牛拉著,沿著工廠所在的山路向上爬去,目的地是內羅畢火車站。趕車人在馬車邊上跟著馬車往前跑。還好,他們只需要爬一段向上的山路,因為我們的種植園要比內羅畢城高出上千英尺。想到這一點,我由衷地感到開心。傍晚時分,我走出屋子,就能看到回程的隊伍——疲憊的牛兒們腦袋低垂,由一個神態萎靡的小托托牽著,走在馬車的前面。馬車空空的,后面跟著幾乎虛脫的趕車人,他們拖著鞭子,走在馬車后的塵土中。到了這一步,我們已經完成了咖啡種植的所有工作。在這之后的一兩天內,咖啡豆就會在海上旅行了。而我們在這段時間能做的,就是祈禱它們在倫敦賣出個好價錢了。
我共有六千英畝土地,除了咖啡園,還有大片閑置。這些閑置的土地中,有一部分是原始森林,還有一千英畝是非法棚戶[4]的土地,他們把這片土地稱為“他們的香巴田[5]”。這些非法棚戶是非洲的原住民,他們和家人一起占據著某個白人農場主的幾英畝土地,每年為主人工作一些日子,作為回報。但我農場上的非法棚戶們可不這樣看待自己和白人們的關系,因為他們中的大多數人及其父輩都在這片土地上土生土長。在他們眼里,很可能我才是他們田產上的非法棚戶,而且占據的土地更大更多。他們的田地要比農場上的其他地方更有生機和活力,會隨著四季的變化而變化。當你走在被踩得硬硬實實的狹窄小徑上,兩側的玉米像高大的綠色軍團,沒過你的頭頂,發出沙沙的聲音,成熟的時候會被收割。豆子成熟之后,女人們就會收割集中,然后使勁敲打,最后把豆莖和豆莢堆在一起焚燒。于是,在某個季節,你就能看到有細細的藍色煙柱從農場的這兒或那兒冒出來。基庫尤人還會種紅薯。紅薯的葉子長成藤條狀,在地上匍匐蔓延,看起來就像是一大片糾纏交錯的厚墊子。他們也種各種各樣的大南瓜,這些南瓜或黃或綠,上面帶著很多斑點。
在基庫尤人的香巴田里行走,你首先看到的會是某位矮小老婦的臀部,她揮動著耙子在地里勞作,看起來像是一只鴕鳥把頭埋入了沙地里。每個基庫尤家都有幾座小小的圓形尖頂小屋或石頭屋,屋與屋之間的空地上總是很熱鬧,這兒在磨玉米,那兒在擠羊奶,孩子們和小雞們一起到處跑。空地上的地面被踩得實實的,硬得像水泥一樣。傍晚時分,當天空還是蔚藍色的時候,我會提起獵槍,去他們周圍的紅薯地里打一種叫雞鶉的野禽,還會看到歐鴿站在樹上咕咕地大聲歌唱。這些樹的樹干高高的,開著穗狀的花朵,曾經是覆蓋整片農場的原始森林的一部分,現在卻零零落落地散布在香巴田中。
農場有幾千英畝草地,草都長得很高,大風來時,它們像海浪一樣匆忙地向遠處奔跑、逃竄。基庫尤牧童常常在這里放牧。天氣轉冷時,他們會從家里帶來一個柳條籃子,里面裝著煤塊,然后到草地上燒煤取暖。有時就會引來漫山大火,這對牧場來說可是一場大災難。干旱時節,會有斑馬和大羚羊來到這片草場。
我們歸內羅畢城管轄。內羅畢坐落在十二英里外的一片平原上,周圍群山環抱。城里有政府大廈和其他中央辦公機構,官員們就在這些辦公樓里管理著整個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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