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公子好本事，這箭射得真是讓子兮心服口服，崔公子只怕是京城里數一數二的射箭高手了吧。”傅明月被崔浩之瀟灑的射箭動作震撼住了，沒來及反應過來他說的話。

崔浩之放聲大笑，“論起射箭，這京城里若你家王爺說他是第二，誰敢說自己是第一，真正的射箭高手可不是我，而是在姑娘你身邊。”

蕭斯年？傅明月在心中想象他射箭的樣子，大概是很酷的吧。

見傅明月沒反應，崔浩之覺得有些奇怪，“難道斯年沒有教過你如何射箭嗎？可我看你的動作姿態，不像是沒人教過的。”

“王爺公務繁忙，怎會有閑功夫教我這些，我應該是少時在家里學過的吧，只可惜我都記不得了，好在射箭要領還記得一二。”

“啊！我明白了，你是想自個偷偷練好了給你家王爺一個驚喜，是吧？”崔浩之一臉深以為然的神情。

“是王爺覺得我體弱，命我好好鍛煉身體，也可以好好當差，不負王爺救命之恩。”傅明月一臉正經。

“是啊是啊！你看著確實單薄，難怪斯年給你布置這樣的課業。其實呀，他都是為了你好，他平日里只和那些朝臣公事混做一堆，幾乎不和女子打交道，行事難免不夠體貼，更不懂憐香惜玉啦。來來來，既然他沒時間親自教導你，那我不妨就毛遂自薦一下吧。”

“謝過崔公子。”傅明月正發愁自己射箭的技術得不到提高，想必是有要領之處未能體會到。

崔浩之讓采菱拿過來兩根帶子，將自己的寬袍大袖扎起來，人立刻變得格外精神。

然后，他緩緩舉起弓箭，當場演示身法，“射箭之要旨，身法亦當正直，勿縮頸勿露臂勿彎腰勿前探勿后仰勿挺胸，即盡善矣。還有用力要平和，架箭需從容，雙眼看住靶心，余光來看自己的箭尖，瞄準后前推后走，弓滿式成。”

別看崔浩之平日里一派富家公子的逍遙樣子，可當他站在射箭線前拉開弓箭時，他整個人的氣質頓時變得不一樣，頗有儒將的英武之氣。

“來，你再試一下。”

傅明月接過弓箭，心中默念著剛才崔浩之的口訣，將自己的姿態調整好，屏住氣息，一箭射出，果然又比剛才進步了少許。

“子兮真是聰慧過人，一教就能明白，比起我那些家丁不知好上多少。”

“崔公子過獎，實在在崔公子剛才演示得精彩。”

“你繼續練習，我來看看你的動作有無還需改進之處。”

“是。”

傅明月寧息靜神，將注意力全部放到手中的羽箭以及對面的標靶上，當瞄準后，扣緊箭尾的雙指輕輕一放，箭支頓時沒入標靶，正中紅心。

“好利落！孺子可教。”崔浩之忍不住又夸獎起來，“你射箭時的姿態已沒有大問題，只要多加練習，只怕做到百步穿楊也并非全無可能。但是唯有一點，或許你自個也沒注意到，來，你先擺個姿勢先。”

傅明月乖乖張弓搭箭，擺好姿勢。

崔浩之指著她右手握著箭尾的手指，“你看，你現在這個姿勢一點問題也沒有，但是，你在放箭之時，你右手的手指會不經意的勾一下，而這個動作會影響箭支前進的方向。你只需迅速將手指松開，無需再做任何的動作。”

說到這里，崔浩之上前，自然地用手把住傅明月的雙手，口中說道：“你只管瞄準，然后跟著我的動作走，來，放箭。”

傅明月發現自己果然有要去勾右手中指的下意識動作，好在這次自己的手指完全被崔浩之控制住了，她才沒有犯同樣的小毛病。

“果然好箭法！”身后傳來冷冷的贊揚聲。這樣清冷的聲音，這樣倨傲的語調，除了蕭斯年還能有誰。

傅明月突然發現，剛才那一刻她和崔浩之的姿勢著實有些曖昧，崔浩之的身子貼著她的身子，崔浩之的手緊握著她的手。雖然只是教學而已，可傅明月明白，哪怕你再問心無愧，但終究人言可畏。

“斯年，我說你今兒一準會回來，剛才子兮還不信呢。”崔浩之似乎也意識到了這點，迅速放開她，轉身對著蕭斯年說。

“崔公子是客，你是主，哪有把客人晾在校場的道理，這難道是我趙王府的待客之道嗎？”蕭斯年一臉寒霜站在那里，一雙眼睛牢牢釘在傅明月身上，口氣極為嚴厲。

“王爺恕罪，都是子兮考慮不周，還望王爺和崔公子寬宥，我這就去奉茶。”傅明月歲覺得自己并無過錯，然而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她唯有將頭埋得低低的，連聲音都打著顫。

采菱本就害怕蕭斯年，此刻更是嚇得大氣也不敢出。

“好啦，斯年，這不關子兮她們的事，是我愿意站在這里的，也是我主動提出教子兮射箭的。你有什么不高興不樂意，沖我來就好，可別嚇唬她們啦！”崔浩之見兩個姑娘家害怕成那樣，心里也覺得蕭斯年過分，趕緊出來解釋。

蕭斯年狠狠瞪了崔浩之一眼，心說，若不是你，我當然不會如此生氣。

“你看看你，穿著小廝的衣服，一點姑娘家的樣子也沒有，還不快去換身衣服。”蕭斯年放緩了語氣。

“是，子兮這就去。”傅明月向采菱丟了一個眼色，兩人手拉著手，逃一般飛奔而去。

然后，就聽到身后傳來崔浩之爽朗的笑聲，還有再清晰不過的幾句，“斯年呀斯年，原來你也有今日，這實在不像是你。你風塵仆仆趕回來為了什么呀，還不是為了她，你何必把人家嚇成那樣。”

換好衣裳，傅明月有點猶豫，她究竟該不該進去伺候呢。崔浩之來找蕭斯年，想必是有要緊的事情，而自己剛惹蕭斯年不爽，此刻過去會不會不合適。

心里正七上八下想著，門口傳來銘風的聲音，“子兮，子兮，王爺讓你換好衣裳趕緊去慎言齋。”

“我這就去！”該來的總要來，傅明月似乎也沒有選擇的余地。

怕蕭斯年等得心煩，傅明月快步向慎言齋走去。

快走到書齋門口時，里面正傳出來一句話，“也是奇了，太后傳我進宮也就罷了，何必點名說要帶上子兮同去，難道我府里來個新人，也需要太后批準嗎？”

“太后一心想讓謝家女兒進你趙王王府，你讓她如意算盤落了空，只怕她不肯就此罷休。”

“太后？”傅明月猛然想起來，崔浩之一來就說過，今天是來給她提個醒的，因為太后想要見她。這又是什么情況。

“站在門口做什么，還不快進來。”蕭斯年發了話。

傅明月忙提起裙裾，大步跨了進去。

“給王爺請安，給崔公子請安。”傅明月不敢看蕭斯年，低頭斂衽行禮，“王爺一路奔波多有辛勞，廚房里正好有新燉好的紅豆羹，我是否這就取來，崔公子正好也嘗嘗柔娘的手藝。”

“這種小事你就無需親自去做了，讓銘風關照廚房送來便是。你且坐下。”蕭斯年的口吻仍是淡淡的，但已沒有了剛才的嚴肅。

“是。”傅明月乖乖在自己的老位置上坐好。

“柔娘的手藝我可是從小嘗到大的，只可惜今日我還有其他事情要去處理，只好下次再來勞煩柔娘。”崔浩之起身離座。

蕭斯年并不挽留，略拱手以示再見。

崔浩之走過傅明月身邊時特別看了她一眼，本想給她使個眼色讓她放心，但見傅明月一直低垂著頭，只好算了。

他在心中想，別看子兮樣貌普通，但蕭斯年對她可是真的動了心，否則今日也不會連自己的面子都不給，當場就發那么大的火。只可惜這樣一來，子兮非但無法理解蕭斯年一片心意，只怕還被他嚇得不輕，就怕斯年將心中的感情埋得太深，表達的方式又不對，難免無端端生出許多誤會，許多煩惱。

擅長調節氣氛的崔浩之一離開，書齋里頓時陷入了沉默之中。傅明月是不敢說話，而蕭斯年是不知如何開口。

蕭斯年的目光落在傅明月身上，幾日未見，興許是她每日都在小校場訓練的緣故，她原本白皙以致略顯蒼白的皮膚變得紅潤起來，看著是越發建康了，她垂著眼簾，眼角那一顆朱砂痣便格外明顯，仿佛想要訴說什么。

蕭斯年何嘗不知道自己剛才那通火實在師出無名，其實，就連他本人也未曾料到，當他看到傅明月和其他男子親切相處巧笑嫣然的場景時自己會如此心痛，以致根本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即便他不愿承認，但事實終究是事實，他愛上了這個來自于一千五百年后的靈魂，他人生中第一次嘗到了愛一個人的甜蜜和苦澀，還有嫉妒。他只要一回想起適才崔浩之把著傅明月雙手的情景，他心中就莫名的疼痛起來。只是他這一切感受，他卻不知如何宣之于口，他也不是沒有試過向傅明月表達，但傅明月卻從未回應，最讓他受傷的是，他分明從傅明月的雙眼中看到了一絲抗拒和恐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