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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貨幣,貨幣,貨幣

“貨幣:沒有。事實上,銀河系中有三種可自由兌換的貨幣,但這些都不算。奧塔元(Altairian Dollar)剛剛崩潰,弗蘭坡博珠(Flainian Pobble Bead)只能相互兌換,而崔占尼克普(Triganic Pu)自身也有問題。八個尼基(Ningi)兌換一普(Pu)的比率很容易理解,但尼基是個邊長6 800英里的三角形橡膠硬幣,從沒有人能搜集到兌換一普所需的數(shù)量。尼基也不是自由兌換貨幣,因為銀河系銀行拒絕接受極小額的零錢。由此推斷,銀河系銀行也是個精神錯亂的想象產物?!?/span>

——道格拉斯·亞當斯(Douglas Adams),
《宇宙盡頭的餐館》(The Restaurant At the End of the Universe

你想和我聊聊貨幣?

確實。我先來看看你對下面這個故事的反應。1994年8月22日,兩位退休的音樂家,比爾·莊蒙德(Bill Drummond)和吉米·考蒂(Jimmy Cauty)一起飛往位于蘇格蘭西部內赫布里底群島中的侏羅紀。與他們同行的還有一位攝影師,一位記者——《觀察家》(Observer)雜志的吉姆·里德(Jim Reid)——以及2萬張面值50英鎊的紙幣,紙幣打捆并用塑料袋緊緊包好。整整100萬英鎊(大概相當于今天的150萬到250萬英鎊)。據(jù)說,莊蒙德和考蒂提空了各自所有的銀行賬戶,才湊夠了這筆錢。

第二天一大早,冒著大雨,4個人抵達了一處偏遠的船庫。在另外兩人的見證下,考蒂和莊蒙德將這些打好捆的紙幣堆成一小堆。他倆每人從中抽出了一張50鎊的紙幣,用打火機點燃后引燃了剩下的錢。當有大疊現(xiàn)金無法燃燒時,他們就每次從中抽出三四張,揉搓一下再扔回火中。燒完整堆錢大概花了幾個小時。

多可惜啊!

你覺得可惜?很多人也這樣想。莊蒙德和考蒂曾是著名的搖滾樂隊The KLF的成員,他們的行為犯了眾怒。他們認為這樣做是行為藝術,但藝術界卻不這么認為。大多數(shù)人都認為,不論他們是為了吸引眼球,還是出于某種搖滾式的狂熱,考蒂和莊蒙德都浪費了一大筆資源。吉姆·里德在《觀察家》雜志撰文描述了他的所見,并在文末附上一張單子,列出了100萬英鎊能買到哪些東西:“盧旺達——2 702份食品,足以養(yǎng)活810 810人”;“流浪漢——68個家庭在倫敦享受一整年含早餐住宿,或者106個家庭在倫敦以外其他地方享受一整年含早餐住宿?!?/p>

莊蒙德和考蒂受邀做客蓋伊·伯恩(Gay Byrne)主持的愛爾蘭電視談話節(jié)目《深夜秀》(The Late Late Show),在談到“藝術”時,他們受到了猛烈的攻擊。參見Jim Reid,Money to Burn,Observer,1994年9月25日。伯恩提出的問題非常尖銳,而現(xiàn)場的觀眾也都對他們愚蠢的破壞行為表示憤怒:這倆人就不能把錢用在正經(jīng)事兒上嗎?

莊蒙德反駁道:“如果我們是把錢用于購買泳池和勞斯萊斯汽車上,人們就不會生氣了。人們生氣是因為我們把錢燒了。我知道這聽起來很土,也并不一定站得住腳,但聽你們說到把錢用于做慈善……我們把錢燒了并不意味著世界上的面包會隨之變少,蘋果也沒少,任何東西都沒變少。唯一變少了的東西只是一堆紙而已?!?img alt="寫作本書時,YouTube上可收看視頻,從第四分鐘左右開始,視頻題為K Foundation Burn a Million Quid,http://www.youtube.com/ watch?v=i6q4n5TQnpA。" class="qqreader-footnote" src="https://epubservercos.yuewen.com/DB1373/8059131903824001/epubprivate/OEBPS/Images/hailan.png?sign=1748627138-WQg20TgHJRaSGTb3pC2ESq2fsRSWqseA-0-ac89a2b05923191d48bd9fc0899cfc07">

當時,伯恩向莊蒙德發(fā)難,如果把錢用在正經(jīng)的地方,世界上的蘋果或面包本該增加。觀眾對伯恩報以熱烈掌聲,并大聲譏笑試圖繼續(xù)反駁的莊蒙德。

你要跟我說伯恩是錯的,而莊蒙德是對的,對嗎?

確實沒錯。最簡單的方法是,想想英格蘭銀行印刷100萬英鎊用以代替莊蒙德和考蒂燒掉的錢成本幾何。就我從英格蘭銀行搜集的情報(他們有點閃爍其詞,但假設每張紙幣成本是“幾便士”)以及美聯(lián)儲發(fā)布的消息來看,印刷2萬張面值50英鎊的紙幣,成本不會超過2 000英鎊。當莊蒙德說“不一定站得住腳”時,他說錯了,他的想法完全成立。他又說他那么做沒有減少世界上的面包或蘋果,而只是紙而已,一點兒沒錯。他和考蒂只是燒掉了價值2 000英鎊的紙張。

事實上,莊蒙德和考蒂的做法根本不是愚蠢地浪費了本可以救濟窮人的資源,反而是為所有同胞獻上的小禮物。人們不應該感到憤怒,反而應該感謝他們才對。

感謝他們?為什么?

想一想每次英格蘭銀行發(fā)鈔的情形。如果對商品和勞務的需求不足,達不到潛在供給的水平(且價格黏性阻礙了價格調整過程),則多余的錢將使得相同價格水平上對現(xiàn)有資源需求的增加——正是第2章我們研究過的“保姆合作社”的情形。但如果經(jīng)濟中人們的需求已經(jīng)等于全部供給,則將導致價格升高。

反過來想想。如果莊蒙德和考蒂燒錢時經(jīng)濟中已經(jīng)出現(xiàn)需求不足——比如在保姆經(jīng)濟中燒掉保姆券——那么他們的行為將使得情況惡化。(就算在這種情況下,英格蘭銀行都能隨時開動印鈔機挽回損失,成本僅僅是幾千英鎊的印刷費。)但更常見的情形是,經(jīng)濟中的需求與供給相互匹配,則這時莊蒙德和考蒂燒錢的結果更加顯而易見:經(jīng)濟中的平均價格水平將下降。

必須承認的是,價格不會下降太多。莊蒙德和考蒂燒毀100萬英鎊的時候,社會大眾手中持有的紙幣及硬幣數(shù)量為180億英鎊。這個數(shù)字每月的波動都會上億。因此,莊蒙德和考蒂的“行為藝術”的影響可能根本微不足道。不過,原則上講,由于兩人燒錢的行為,價值180英鎊的東西平均而言價格將降低一便士。由于貨幣供應減少了100萬,莊蒙德和考蒂相當于以略微壓低價格的方式,向全世界所有持有英鎊的人捐出了100萬。

莊蒙德沒讓你做危機公關真是太可惜了。

我懷疑就算做了也沒用——這理由情感上很難接受。這其中根本的問題是,我們一想到錢,就本能地聯(lián)想到個人購買力——如果我們擁有那筆錢,我們可以購買的東西。但是從整個社會的角度而言,事情并非如此。莊蒙德和考蒂燒掉了他們價值100萬英鎊的購買力。但他們沒有毀掉價值100萬的社會資源。從邏輯上講,如果你毀掉的是自己的購買力而不是整個社會的購買力,那就只是捐出了自己的購買力——這正是莊蒙德和考蒂的做法。

如果你要負責經(jīng)濟的運行,那就要擺脫本能地將“錢”看作“用這些錢可以買到的東西”的習慣。對個體而言,確實如此,但對整個社會而言,并非如此。正如P. J.奧魯爾克所說,微觀經(jīng)濟學研究你沒有的錢,而宏觀經(jīng)濟學研究政府沒有的錢。這是兩種完全不同的錢。

現(xiàn)在,我希望你沒有跳過我精心挑選,寫在每章開頭的名言吧?

呃……沒有。真的。

很好。奇怪的是,現(xiàn)實世界中,幽默作家道格拉斯·亞當斯幻想出來的比火星還大的三角形橡膠硬幣尼基(Ningi)還真的有個類似物。它就在西太平洋密克羅尼西亞的雅浦島。那里的硬幣叫“萊”(Rai),是塊中間有孔的石頭輪盤。有些相當輕便——直徑約手掌大小或更小,重量和幾包白糖類似,但最值錢的石頭則要大得多——一個19世紀晚期的英國水手曾描寫過一塊重達4.5噸、直徑超過2.7米的石頭輪盤。換句話說,幾乎沒有人能搬動它。雅浦為貨幣經(jīng)濟學家所熟知。推薦參考Michael F. Bryan,Island Money,克利夫蘭聯(lián)邦儲備銀行,2004年2月1日:http://www.clevelan-dfed.org/research/commentary/2004/0201.pdf;Road to Riches,英國廣播公司新聞頻道,網(wǎng)址:http://news.bbc.co.uk/hi/english/static/road_to_riches/prog2/tharngan.stm;The Invention of Money,This American Life,Episode423,2011年1月:http://www.thisamericanlife.org/radio-archives/episode/423/transcript。

雅浦島石頭貨幣曾經(jīng)是件嚴肅的事情。石頭要從400多公里外的帕勞開采和雕刻出來。一個維多利亞時代的博物學家曾見過400個雅浦男人在帕勞開采石頭,占整個島成年男性的十分之一。用小竹船將石頭從帕勞運回雅浦是件困難的事,有時甚至會致命。如果有人在途中喪命,所運的“萊”將格外珍貴。最大的石頭可能用于重要交易,如購買土地或結婚等;小一點兒的石頭可以交換一頭豬。即便如此,要移動豬都比搬石頭來得更容易。

所以,從方便使用的角度出發(fā),雅浦島民必須進行全面的貨幣革新:他們將對石頭的物理控制權和所有權分離開來。如果你想買我的豬,就在公眾見證下進行交易:豬交給你,作為交換,你把石頭的所有權轉給我——靠著你屋子后面左數(shù)第二棵樹的那塊。于是所有人都知道了這塊石頭是屬于誰的。交易雙方都不用費工夫搬動石頭了。

一天,一位開采隊的船員將一塊新開采的大石頭從帕勞運回,在離雅浦海岸不遠處遇到了暴風雨。石頭沉入了大海,而開采隊員們游上了海岸,講述了他們幸運逃脫但沒能運回石頭的事。但是,如果你屋外的石頭不需要搬來搬去改變所有權,那海底的石頭有什么不同?出錢進行這次開采和運輸?shù)氖最I成了這塊海底巨石的所有者。現(xiàn)在他可以將石頭的所有權轉給島上另一個有錢人,再轉給另一個,跟別的石頭沒什么兩樣。盡管這塊石頭看不見也摸不著,但它也是錢。

我覺得,聽起來雅浦的貨幣系統(tǒng)很不正常。

啊,但果真如此嗎?多年以來,發(fā)達國家的貨幣體系都建立在黃金基礎上。在從很遠的地方花費極高成本,冒著極大風險開采出來以后,黃金本身——盡管通常一錠黃金沒有一塊碩大的石頭那么重,但也是很重的東西——會放在銀行金庫里。在諸如倫敦或威尼斯等城市里,自然沒有人能使用雅浦島的信用機制,“大家都知道,那塊石頭是蒂姆的”。但這個理念是大致相通的。黃金也像石頭“萊”一樣,幾乎不會移動。它就放在銀行金庫里。人們只會隨身攜帶著記錄他們擁有黃金數(shù)量的紙張。

剛開始,這是一個純粹的私人安排:一個擁有黃金的商人在金匠的保險庫中租賃一塊地方。金匠會給他一張憑證,證明他擁有這筆黃金。如果想從第二個商人處買東西,他就拿著憑證去找金匠,拿走他的金子用于貿易,然后第二個商人再把黃金放回金匠處,收好他的貸方憑證。沒過多久,人們就發(fā)現(xiàn)只交換貸方憑證要比來往于金匠處方便多了。

諸如美元或英鎊之類的紙幣就源自這一系統(tǒng)。(但紙質貨幣的歷史要悠久多了。中國13世紀時的皇帝忽必烈汗就曾建立了純粹的紙質貨幣系統(tǒng),使得當時到訪的意大利商人馬可·波羅非常吃驚。)現(xiàn)代英國和舊時美國的鈔票就承諾在“持有人需要時”付款,也就是承諾將鈔票兌換成黃金,一如私人金匠發(fā)行的憑證。但現(xiàn)代貨幣不再與黃金掛鉤——二者曾經(jīng)掛鉤,但大多數(shù)國家在20世紀30年代早期打破了這種掛鉤,即“金本位”。

那為什么英國的紙幣上仍然寫著“承諾在持有人需要時付款”?

那就是舊制度留下的古怪遺物了。這一承諾不再和黃金有關——它僅僅意味著你可以到英格蘭銀行將一張10英鎊紙幣換成兩張5英鎊紙幣。英格蘭銀行宣稱:“現(xiàn)在公眾對英鎊的信任建立在貨幣政策的操作之上。”顯然它是認真的。

而這正是雅浦島民與現(xiàn)代經(jīng)濟體的貨幣體系之間的真正區(qū)別。在雅浦瘋狂的貨幣體系中,即使是石沉大海,它仍然還是貨幣。在現(xiàn)代世界中,我們的貨幣體系更加瘋狂:即便并不存在,貴金屬也仍然還是貨幣?,F(xiàn)在我們流通使用的只是紙片而已,而在過去它們曾代表了對金庫中黃金的所有權?,F(xiàn)在它們不再代表對某樣東西的所有權,但卻也代表了對任何東西的所有權。連道格拉斯·亞當斯都編不出這樣的故事。

所以,如果想弄清貨幣在經(jīng)濟中的作用,我們首先應該明白貨幣并不一定是紙幣或是金屬硬幣——它也可以以大石頭的形式存在。它本身也可以不具有任何價值。誠然,黃金和“萊”具有價值的原因是一致的:它們都美麗而罕見。另一種早期的商品貨幣是鹽,它具有價值的原因則很實際——它可以使食物變得美味且必不可少。然而,有很多本身具有價值的東西卻不是貨幣:法拉利跑車很有價值,但不太可分——不能用一個輪胎來換取一個假期;同時,一些東西本身沒什么價值但可以充當貨幣——正如前面所說,所有用英鎊進行交易的人都很樂意交出價值100萬英鎊的商品,以換取僅以2 000英鎊的成本印刷出來的紙張。諸如金匠開具的憑證等貨幣體系最初都與具有內在價值的商品綁定在一起,但直覺上很難理解的是,實際上并不需要具有內在價值的商品。要讓貨幣具有價值,只需要讓每個人都認同它是有價值的就行了。

好吧。你怎么知道這些的?

教科書上寫道,貨幣具有三種職能:交易媒介、價值貯藏,以及計價單位。下面我們將看到,每項職能都能在某種情形下與其他職能相互區(qū)分開來,但好的貨幣同時具有這三項職能。

分別來看這三項職能。交易媒介是一種記錄交易的方式。在現(xiàn)代社會中,紙幣就是一種交易媒介。如果我能提供洗衣服務,同時想買一臺新電腦,沒必要非要找到一個需要洗衣服的電腦零售商。我可以為隨便一個人提供洗衣服務換取現(xiàn)金,再支出現(xiàn)金購買電腦。貨幣促成了這一系列交易。

我們可以將紙幣的流通看作個人對社會所做貢獻的一種記錄方式,這種貢獻必須在某個地方對某個人具有價值。我提供洗衣服務,做出了有價值的貢獻,所收到的現(xiàn)金就是正式的記錄。購買了電腦,我就兌現(xiàn)了我的貢獻,交出了現(xiàn)金。原則上說,此類交易都可以記錄在一個巨大的中央數(shù)據(jù)庫里。雅浦島就是這樣做的——那里人煙稀少,記錄哪個人擁有哪些石頭的巨大數(shù)據(jù)庫就在人們的腦海里。對于規(guī)模過大無法推行雅浦系統(tǒng)的社會而言,紙幣使得數(shù)據(jù)庫的存在不再必要,但隨著借記卡和網(wǎng)上銀行逐漸超過紙鈔票和硬幣的使用,紙幣正在讓位于一個巨大的數(shù)據(jù)庫——雅浦島民集體記憶的電腦版本。

貨幣的第二項職能是價值貯藏。一個奶農想為退休生活進行儲蓄,但他不能把大桶大桶的牛奶貯藏在地下室里:時間一長,牛奶就沒什么價值了。但是,如果奶農賣了牛奶換成現(xiàn)金,他當然就可以把現(xiàn)金藏在床墊下或者存在銀行賬戶里,從而將價值貯藏起來。

貨幣的交易媒介和價值貯藏職能之間存在聯(lián)系。交易媒介職能能將購買力進行空間轉移——從一種環(huán)境(洗衣服)轉移到另一種環(huán)境(購買電腦),價值貯藏職能將購買力進行時間轉移——從牛奶到銀行賬戶里的錢。不過,良好的價值貯藏不一定是良好的交易媒介,反之亦然。一棟房屋可以是良好的價值貯藏手段,但所有曾經(jīng)購買和銷售過房產的人都可以證明,它是個糟糕的交易媒介。雅浦島的“萊”具有很好的價值貯藏功能,但交易媒介并不是石頭本身,而是雅浦社會的人腦記憶。

在某種程度上,貨幣的最后一項職能是最重要的,也是最奇怪的。貨幣是一種記賬單位。換而言之,貨幣是一種參照物,是一個價值標準。不妨再用質量作個類比。我可以告訴你我的體重是88公斤,或者194英磅或者是176袋白糖。你可能覺得用哪種方式來表達都無所謂,對嗎?

當然,不管用哪種方式表達,你的體重不會改變。

我也曾這樣認為。但現(xiàn)在我已經(jīng)意識到,計價單位有時很重要。我的本科導師安東尼·庫萊克斯(Anthony Courakis)曾苦口婆心地勸過我。假設你有價值100萬美元的金融資產——一堆債券、股票和各種貨幣,總價值100萬美元。

真不錯。

確實。現(xiàn)在,在寫這篇文章的時候,你可以稱之為641 500英鎊,或者是795 800歐元?;蛘吣憧梢苑Q之為10 893桶石油。或者是1 730股蘋果公司股份。當然,這些表述方式都不確切:你并不是真的擁有1 730股蘋果股份,也不是真的擁有100萬美元,而是擁有總價值100萬美元的各種不同資產。問題是,哪種方式最有助于認識你的身家呢?

答案是,記錄身家最好的方式是,找到相對于你想購買的東西價值最穩(wěn)定的那種計價單位。如果你計劃退休后去佛羅里達,那么想象自己是個百萬美元富翁比較方便。如果你想在愛丁堡買房子,把自己當作一個擁有641 500英鎊的富翁比較方便。如果你的計劃是挖一個大洞向其中倒入布倫特原油,那把自己看作是一個萬桶石油富翁比較方便,否則,用“桶石油”衡量身家可能都不太方便。蘋果公司股份也是一樣:一年中,你的百萬美元可能在3 200股到1 500股之間波動——但價值一直是100萬美元。除非你們當?shù)氐纳痰曛唤邮苡锰O果的股票付賬,否則還是用美元作為記賬單位比較方便。

這就是我所說的價值標準:如果你想知道身家?guī)缀?,應該選擇相對所要處理的問題比較穩(wěn)定的計價單位。這通常意味著以某種貨幣表示你的工資或是凈資產,因為相對于所想購買的商品,好的貨幣通常能夠保持價值穩(wěn)定。

在商品被用作貨幣的許多年中,保證它們一直是穩(wěn)定的計算單位非常重要。

例如,早期合同中曾使用鹽——它是“工資”這個詞的來源,好像羅馬士兵最初的工資就是用鹽來支付的。這很有道理,因為鹽的價格非常穩(wěn)定。對鹽的需求很穩(wěn)定,因為每個人都需要一些,但沒人想要很多;與此同時,鹽的供應也很穩(wěn)定,因為它的制作工藝傳承多年。如果供給和需求都是穩(wěn)定的,那么價格就會穩(wěn)定,而價格保持穩(wěn)定正是計價單位所需要的。

但這一切似乎都顯而易見得令人難以置信—— 一個美國公民到底為什么會把工資用美元而不是糖豆、蘋果,或是鹽來計價?一個德國公民為什么會把工資用歐元而不是臘腸來計價?

如果這似乎是顯而易見的,那是因為貨幣作為計價單位的職能非常普遍,因此很難想象與之不同的情形。曾經(jīng)一個讓我偷笑的例子是詹姆斯·瑞卡茲(James Rickards)的一條微博,他是位黃金崇拜者,一直想重返金本位。2013年4月,黃金的價格正在暴跌中,瑞卡茲先生寫道:“上周我擁有×盎司黃金。今天我擁有×盎司。因此,價值沒有改變。我一直持有×盎司,但美元卻在波動。想想盎司吧。”雖然我不知道黃金的價格走勢如何,但顯然這條微博荒謬可笑,原因就在于貨幣必須是好的計價單位。如果瑞卡茲先生想買一個漢堡包,或者一件外套,或者一輛車,他就會發(fā)現(xiàn)美元根本沒有波動:當使用美元計價,這些東西的價格變化十分緩慢,以黃金計價時價格則劇烈波動——這就是為什么黃金不適合當貨幣,至少現(xiàn)在不適合。黃金或許是好的投資,或是壞的投資,但那是另外一回事兒。

比特幣也是一樣,它是一種分散的電子“貨幣”。2008年,比特幣由一位或一群化名“中本聰”(Satoshi Nakamoto)的神秘開發(fā)者創(chuàng)造出來。他,她或是他們創(chuàng)造了一種慢慢生產或者開采比特幣的方式——這有點像黃金。比特幣受追捧與黃金受青睞的原因一樣——比特幣獨立于任何政府,并且比特幣的數(shù)量存在嚴格限制。但就像黃金一樣,比特幣不能成為貨幣的原因非常簡單:它的波動性太大。比如,2013年4月10日,比特幣的價格下降了61%。同樣,比特幣可能是明智的長期投資,但它們都不是貨幣。也許對你來說這是顯而易見的,但是有很多黃金和比特幣追捧者,他們似乎都沒有意識到這一點。

但這也說明,美元并非天然是貨幣——只有保持價值相對穩(wěn)定,它才是貨幣。

完全正確。當我的導師托尼·庫萊克斯(Tony Courakis)還是個生活在戰(zhàn)后希臘的小男孩時,他曾用真正的錢玩過大富翁——用德國馬克和希臘德拉克馬——當時已經(jīng)貶值到一文不值。當希臘人想簽訂長期合同時,他們經(jīng)常使用英國主權金幣交易結算,即使并不真正進行貨幣交換。

另一個例子是,在美國獨立戰(zhàn)爭中,為馬薩諸塞州而戰(zhàn)的士兵不愿接受以美元簽訂支付合同。作為發(fā)表《獨立宣言》的機構,大陸會議負責印鈔,但沒人知道戰(zhàn)爭結束后美元將價值幾何——的確,后來美元確實嚴重貶值了。所以馬薩諸塞州承諾,戰(zhàn)爭結束后將向其士兵支付足夠購買68又七分之四磅牛肉、16磅皮革、5蒲式耳的玉米和10磅木材的工資。參見Timothy Taylor,The Instant Economist(London: Plume,2012)p. 136。值得注意的是,馬薩諸塞州并不是承諾向所有士兵支付商品,而是折合成現(xiàn)金。通過承諾支付與固定商品組合價值相當?shù)默F(xiàn)金,馬薩諸塞州建立了一種在混亂的環(huán)境下人們能夠理解的承諾方式。

最近,《金融時報》(Financial Times)的記者尼科·科爾切斯特(Nico Colchester)指出,瑪爾斯巧克力棒(Mars Bar)是一種價值極其穩(wěn)定的計價單位——牛奶、糖和可可的用量不折不扣。科爾切斯特表明,如果將該巧克力棒作為計量單位,所有價格水平在過去的幾十年里一直保持穩(wěn)定。

這都很有意思,但短期內我的經(jīng)濟體可能不會爆發(fā)一場革命戰(zhàn)爭。我也不知道有人建議采用巧克力棒作為貨幣單位。

我想,巧克力棒理論還沒有流行起來顯示了人們對諸如美元、英鎊和歐元等現(xiàn)代紙幣穩(wěn)定性的信任。盡管發(fā)生過幾次金融動蕩,瑪爾斯巧克力棒仍然還只不過是含糖零食而已,這無疑讓人安心多了。

第2章最后,我們看到了為什么開動印鈔機來解決經(jīng)濟衰退有時是一個好主意。我曾說過,對貨幣的討論將幫助我們理解為什么通過印刷更多鈔票解決你的經(jīng)濟問題并不總是個好辦法。

讓我猜猜:你要用上“津巴布韋”這個詞了。

這是個很好的例子。不久以前,津巴布韋的通貨膨脹十分嚴重,他們不得不將貨幣幣值去掉3個零,也就是將十億變成百萬,百萬成為千。你可能會認為這就行了,但并非如此。不久之后,他們不得不又去掉了10個零。貨幣的累計貶值將一張10萬億大鈔變成一張1元鈔票。即使是這樣,他們仍然不得不印刷了100萬億津巴布韋元。如果沒有貶值,那將是價值百萬的6次方那么多的鈔票。

別那么端著嘛,我想看看那數(shù)字寫下來有多長。我可以像邪惡博士那樣把手伸進嘴里嗎?

如果你非要看的話。百萬的六次方津巴布韋元可以寫成Z$1 000 000 000 000 000 000 000,這比用美元表示的每年世界經(jīng)濟總產出的1 000萬倍還要多。我們經(jīng)濟學家稱之為惡性通貨膨脹,它會使得現(xiàn)代經(jīng)濟生活幾近崩潰。惡性通貨膨脹通常是指通貨膨脹在一個月內超過50%。比如,想象一下在一個月通貨膨脹率50%的國家借貸100萬美元買房子。三年之內,一杯咖啡的價格將達到100萬美元。你的工資將以數(shù)十億美元計。一棟百萬美元房屋的抵押貸款將小得可笑,借錢給你的人將悔恨不已。實際上,當惡性通貨膨脹發(fā)生時,所有債務人都將發(fā)現(xiàn)債務變得微不足道,所有把錢存在銀行,放在床墊下,或者貸出(也許是貸給政府)的人都會發(fā)現(xiàn)他們的儲蓄變得一文不值。養(yǎng)老金也將一文不值,除非是與通貨膨脹適當掛鉤的那種——當價格上漲如此迅速時,稍稍低于通貨膨脹率的掛鉤水平都將嚴重影響?zhàn)B老金收入。

月通脹率達到50%已經(jīng)非??膳铝?。但在1923年10月的德國,月通貨膨脹率近30 000%,每4天價格就會翻一倍多。所有的老生常談都是真的:人們用手推車推著現(xiàn)金到處走,他們用香煙代替貨幣,用貨幣代替柴火。埃里?!が斃麃啞だ遵R克(Erich Maria Remarque)的小說《黑色方尖碑》(The Blank Obelisk)描述了這一時期的生活。小說中的敘述者路德維希(Ludwig)用10馬克點燃雪茄后,掉過頭望著他的朋友格奧爾格(Georg):“我們現(xiàn)在到底怎么樣?是徹底完蛋了還是生活優(yōu)渥?”格奧爾格回答說:“我想沒有德國人知道自己生活如何?!边@就是惡性通貨膨脹:沒有人知道他們身處何種境地。

盡管德國的通脹經(jīng)歷早已臭名昭著,但較之后來某些國家的情形還是相形見絀:1994年月度通脹率超過百分之三億的南斯拉夫;2008年的津巴布韋;1946年的匈牙利,匈牙利至今保持著不值得羨慕的世界紀錄,即最高月通貨膨脹率水平,41 900 000 000 000 000%——每天價格都翻三番還多,如果等一個星期再花,每月的薪水將不足一杯咖啡的價格。(如果沒算錯,相當于年度通貨膨脹率達到178位數(shù)。)在這種情況下,沒有人想每月領取一次薪水,原因顯而易見:價格每小時都上漲5%。如果想去餐館吃一頓飯,很快吃完或者提前付賬才是明智的做法。

這一切聽起來顯然非常糟糕,事實也確實如此。但是既然現(xiàn)在我們了解了貨幣的相關知識,我們就能準確說明為什么會如此糟糕。惡性通貨膨脹破壞貨幣的三個職能。當你必須用手推車攜帶紙幣時,它們已不再是方便的交易媒介了;惡性通貨膨脹使得貨幣無法履行價值貯藏的職能,也就是儲蓄和借貸變得不再可能;此外,正如路德維希和格奧爾格所說,貨幣不再是計價單位:不參照其他貨幣,就無法對任何人或物品進行定價。惡性通貨膨脹才幾周時間,你會發(fā)現(xiàn)你的民眾都在使用巧克力棒作為貨幣了,速度之快你都來不及說完一句話。

在第4章,我們將進一步使用這些概念——交易媒介、價值貯藏、計價單位。但作為本章結束,不如再講個鼓舞人心的成功故事?

我也想高興點兒。

我就知道。我們將看到貨幣基本但超凡的“計價單位”職能如何為世界上最大的新興市場之一——巴西解決了一個大問題。當廣播節(jié)目《美國生活》(This American Life)講述下面故事的時候,他們稱之為“拯救了巴西的謊言”。參見The Invention of Money, This American Life, Episode 423,2011年1月: http://www.thisamericanlife.org/radio-archives/episode/423/transcript。我不敢茍同。

那你叫它什么?

那不是一個謊言。它更像是“幽靈貨幣”。

幽靈貨幣?聽起來更好。

故事開始于20世紀90年代。巴西已經(jīng)飽受通貨膨脹之苦長達幾十年,該國的價格每月上漲達80%——遠遠超過每月50%的惡性通貨膨脹定義的門檻。1月售價1克魯塞羅的面包到3月售價就將超過3克魯塞羅,到了9月就將超過100,第二年1月就將超過1 000。我們在第2章看到改變價格成本很高;在20世紀90年代早期的巴西,每個超市都要雇用專人負責在店內走動給所有商品貼上新的價簽——價格每天約上漲2%,所以這是一份全職工作。與此同時,超市的顧客為了搶在價格變動之前,不得不東奔西跑。生活中其他的方方面面也都變得很不方便:剛剛收到上周的工資嗎?馬上花掉才最明智。訂好價格出售房子嗎?也行——但也要訂好何時付款,如果不每天提高價格,買方就占了大便宜。

巴西的政治家們都竭盡全力應對通脹問題。20世紀80年代中期的巴西總統(tǒng)薩尼(Sarney)將提高價格視為非法行為。這是對通貨膨脹的正常反應,而其一貫結果也毫不例外地在巴西顯現(xiàn)出來:由于價格被人為壓低,賣家不得不將商品下架,直到價格重新上漲。(牛肉養(yǎng)殖戶甚至把牛藏了起來。正如《美國生活》所說,巴西是一個大國,如果需要,可以把牛藏起來。)為數(shù)不多幾筆銷售也是以黑市價格進行的。

巴西推行了一種全新的改進了的方案:用非通脹的貨幣代替原有貨幣。巴西的政治家們屢次采用這招:第一次,1986年克魯塞羅換成了克魯扎多;第二年,克魯扎多又換成了新克魯扎多;又過了兩年,克魯塞羅回歸;再過兩年,1992年,克魯塞羅又被替換了,這一回成了克魯澤羅。引入新的貨幣有時能夠終結通脹,但這次則沒有,在7年更換5種新貨幣之后,人們自然而然地開始懷疑通脹有沒有可能被打敗。除參考精彩的This American Life外,參見Leslie Evans,How Brazil Beat Hyperinflation,加州大學洛杉磯分校國際網(wǎng)站,2002年2月22日:http://www.econ.puc-rio.br/gfranco/How%20Brazil%20Beat%20Hyperinflation.htm。

四位學院派經(jīng)濟學家現(xiàn)在進入了我們的故事:他們整個職業(yè)生涯都致力于研究巴西的通貨膨脹問題,用他們的頭腦打了無知的新政府一個耳光。這些朋友曾是大學酒友,他們都不愿參與政治。但很快,政治家們就邀請他們出山。埃德馬·巴查(Edmar Bacha)是其中之一,他受到了來自總統(tǒng)伊塔瑪·弗朗哥(Itamar Franco)本人的邀請。當巴查為他的孩子們索要總統(tǒng)親筆簽名時,弗朗哥寫道:“請告訴你們的父親盡快為國家的利益出山。”他答應了四位酒友一起出山,并很快推出了新計劃。

新計劃致力于分離貨幣的三大職能。以前引入新貨幣的嘗試試圖同時替換交易媒介、價值貯藏和計價單位三項職能,隨著克魯澤羅和克魯扎多的來去匆匆,這些嘗試皆宣告失敗。新計劃有所不同。巴西不再引入新的貨幣。它將堅持使用克魯塞羅為貨幣,無論這個名字如何拼寫,交易媒介將是克魯塞羅,價值貯藏也將是克魯塞羅。但計價單位會改變。

這是什么原理?

答案簡單至極。所有商店的所有價格都不再以克魯塞羅標示,而將使用URV(units of real value,即“實際價值單位”)。你的工資將會以URV標示。所有價格都會以URV標示。但URV并不存在,它更像一種幽靈貨幣。交易中依然使用克魯塞羅,錢包和收銀機里放的也都是克魯塞羅,如果你想知道一條面包需要多少克魯塞羅,簡單:央行每天計算匯率,公布在報紙上,方便起見匯率也會被張貼在大多數(shù)商店的墻壁上。URV和克魯塞羅之間的官方匯率每天都會改變,因為克魯塞羅的價值每天都在降低。但URV呢?URV的價值保持不變。(有一段時間它曾盯住美元。)

這時,奇怪的事情發(fā)生了。你會看到,你每個月都收到價值500URV的克魯塞羅——當然,每個月的克魯塞羅會越來越多。假設你每一天都去商店買面包,你會發(fā)現(xiàn)面包的價格都沒有變。假設面包價格為1URV,它總是1URV。超市再也沒有人跑來跑去地換價格標簽了。自然,每次1URV都會相當于更多克魯塞羅,你將用克魯塞羅進行支付。但當你想到面包價格時,怎么會想到克魯塞羅呢?用面包的URV價格會自然得多。

這就是幽靈貨幣的非凡之處:沒有任何實體形式,它就成了巴西人本能衡量物品價值的單位。它沒有承擔貨幣的其他職能,而只成了巴西的計價單位。這似乎是個奇怪的心理學把戲,但要成功或許并不太難?,F(xiàn)代經(jīng)濟中,沒有計價單位的生活并不容易,而每月通脹率高達80%的貨幣算不上是計價單位。人們都在瞬息萬變的經(jīng)濟格局中尋找立足之地,而URV就是立足點。

當然,這不是唯一的政策變化。巴西政府還關閉了印鈔機,以平衡預算,壓制工資上漲等??唆斎_的通貨膨脹率開始下降。但關鍵是URV為大眾提供了心理上的定點,幫助每個人弄清所有商品的價值。

1994年7月1日,巴西政府廢除了克魯塞羅,取而代之的是長期穩(wěn)定的URV,現(xiàn)在叫作“雷亞爾”。四位經(jīng)濟學家曾經(jīng)承諾快速終結通貨膨脹,他們做到了。

知道惡性通貨膨脹能被治愈令人歡欣鼓舞。但我想,預防勝于治療。

你想得沒錯。

我來總結一下。在第2章中,你告訴我有時印鈔是個好主意。在第3章,你告訴我印太多的鈔票也不是好主意。我相信你可以猜到我的問題:我應該印多少鈔票才合適?

我將在第4章回答這個問題。但是如果你愿意,我現(xiàn)在就先劇透下:你應該印適量的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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