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滾雪球:巴菲特和他的財富人生(套裝共2冊)
- (美)艾麗斯·施羅德
- 14671字
- 2019-09-09 16:14:50
2
太陽谷
愛達荷,1999.7
沃倫·巴菲特走出轎車,從后備箱中拖出旅行箱。他穿過護欄的大門,走向機場的停機坪。那里停放著一架反射著陽光的白色灣流IV型噴氣機——和區域性商業客機一般大小,是1999年最大型的私人飛機。它正等著巴菲特和他的家人。一名飛行員從巴菲特手里接過旅行箱,放進飛機的行李艙。看到巴菲特親自駕車并從車里拿出自己的行李,幾乎每個第一次和巴菲特一起旅行的飛行員都會吃驚。然后,巴菲特走上舷梯,向乘務人員打招呼并走向靠窗的座位,盡管整個飛行途中他都不會朝窗外看一眼。巴菲特的心情很輕松,幾周之前,他就期待著這次旅行。
同行的有巴菲特的兒子彼得及其妻子珍妮弗、女兒蘇茜及其男友,還有兩個孫子輩的孩子。45英尺長的機艙里擺放著奶咖色的皮革太空椅,一行人坐在了椅子上。當乘務人員從機上廚房——里面堆滿了家人喜愛的零食和飲料——拿出飲品時,他們轉動椅子,避開流線型墻面板,好讓自己的空間更寬敞。沙發上放著一堆雜志:《名利場》、《紐約客》、《財富》、《游艇工業》、《羅博報告》、《大西洋月刊》、《經濟學人》、《時尚》、《瑜伽》。乘務員是個女孩,她沒給巴菲特送來雜志,而是抱了一堆報紙給他,外加一小籃薯片和一瓶櫻桃可樂——和他那件紅色的內布拉斯加毛線衫很是相襯。巴菲特向她表示感謝,并和她聊了幾分鐘,緩解她第一次和老板飛行的緊張情緒,然后讓她告訴她的同事,他們都已準備就緒,飛機可以起飛了。之后,飛機順著跑道滑行,騰空,然后拉升到4萬英尺高。之后的兩個小時,巴菲特一直埋頭讀報。其余6人在巴菲特周圍玩鬧、看電視和打電話,乘務員則在楓木餐桌上鋪好桌布,擺好插滿蘭花的花瓶,然后回廚房準備午飯。巴菲特專心致志地閱讀著報紙,仿佛是一個人在家學習。
他們乘坐的飛機價值3 000萬美元,為“分權所有型”噴氣機。這架飛機為1/8分權,即8個所有者共享,但是共享者擁有的是每月固定時數的飛行,搭乘的飛機不固定。因此,全部的所有者想用的時候飛機均可立即起飛。飛行員、飛機維護人員、準備午餐的乘務員都是奈特捷公司的職員,提前6小時安排好。奈特捷公司屬于沃倫·巴菲特的伯克希爾–哈撒韋公司。
過了一會兒,灣流IV型飛機飛越了斯內克河平原,飛向索圖斯山脈——白堊紀巨變后產生的黑色古老花崗巖質的山脈,炙烤于夏日艷陽之下。飛機在明媚、澄澈的天空中飛行,進入伍德河河谷,飛行高度下降到8 000英尺。在這個高度上,飛機開始遭遇下方褐色丘陵地形對上方天空發出的地形波沖擊。當飛機搖擺、機上的人隨之顛簸的時候,巴菲特卻繼續著他的閱讀,穩若泰山。從窗口往下看,灌木叢點綴著山脊,成排的松樹順著風向、沿著峽谷之間的山脊一路延伸。看到預期的景致,巴菲特一家都露出笑顏。飛機繼續下降,在穿過頂上山峰之間的狹窄縫隙時,正午的陽光將飛機拉長的陰影投到古老的礦業城市——愛達荷州的黑利市。
片刻之后,飛機降落在弗里德曼紀念機場。巴菲特走下飛機,來到停機坪,在7月的陽光下瞇眼望去,兩輛SUV(運動型多功能車)早已停候在飛機旁邊。這兩輛車由赫茲公司(Hertz)的工作人員駕駛,他們無論男女都穿著金色和黑色相配的公司T恤衫。不過,T恤衫上寫的不是“赫茲”,而是“艾倫公司”(Allen & Co.)。
孩子們蹦跳著向前,飛行人員把行李、網球拍、巴菲特的紅白兩色高爾夫球包放進SUV。接著,巴菲特和家人與飛行員、乘務員握手道別,坐進SUV。經過太陽谷航空航運服務公司之后,他們隨著搖晃的SUV穿過機場的大門,駛上那條通往山頂的路。
8分鐘后,另一架噴氣機抵達機場,駛向自己的停機位。
在灑滿金色陽光的整個下午,一架接一架的飛機從東南邊或西面進入愛達荷,降落在黑利市:重型的賽斯納“獎狀”型飛機、迷人的里爾噴氣機、高速的紅鷹、豪華的獵鷹,其余大部分都是外形很威風的灣流IV型飛機。時間慢慢過去,眾多在陽光下閃光的白色巨型飛機成排停在跑道上,像是商店櫥窗里擺滿的玩具。
巴菲特一家循著道路標記,出機場后向前行駛了數英里,開往凱徹姆小鎮——位于索圖斯國家森林公園邊上,就在埃克霍恩水道的拐彎處附近。行駛幾英里后,他們繞過多勒山,幾處褐色的斜坡之間有一片綠色地帶。就在松樹和微微泛光的白楊林帶,坐落著太陽谷,這個山脈中神話一般的療養地。海明威在這里寫成了小說《戰地鐘聲》,奧運會滑雪和滑冰運動員將此地視為他們的第二故鄉。
巴菲特一家在這個星期二下午所遇到的家庭出游潮全都和艾倫公司有關——這是一家精品投行,精于媒體和通信行業。艾倫公司促成了好萊塢最大的幾樁合并交易,并且十多年來一直主辦一系列年會,在太陽谷款待客戶和合作伙伴,提供休閑娛樂。公司首席執行官赫伯特·艾倫只邀請他喜歡的人,或者是那些他至少認為可以與之共事的人。
因此,這個會議名人和富人云集,有好萊塢的制片商和明星,比如坎迪斯·伯根、湯姆·漢克斯、羅恩·霍華德、西德尼·波拉克,娛樂業巨頭巴里·迪勒、魯珀特·默多克、羅伯特·伊格爾以及邁克爾·艾斯納,出身社交名門的新聞業人士湯姆·布羅考、黛安娜·索耶和查理·羅斯,IT(信息科技)業的比爾·蓋茨、史蒂夫·喬布斯和安迪·格魯夫。每年都會有一群記者守在太陽谷聚會地的外面。
記者會提前一天來到新澤西的紐瓦克,在機場或者是其他類似的登機點,搭乘商業航班來到鹽湖城,然后跑到登機口的等候區,坐在一大幫擁擠的人群中,等著飛向諸如懷俄明州卡斯珀、艾奧瓦州蘇城的航班。時間一到,他們會搭上一架螺旋槳飛機,顛簸一小時來到太陽谷。到目的地后,他們的飛機會駛向機場的另一端一個差不多網球場大小的出口。他們可以在那里看到一群皮膚曬成棕黑色的艾倫公司的年輕工作人員,這些年輕人身穿印有“SV99”彩色字樣的球衣和白色短褲,正在歡迎少數乘商務飛機到達的艾倫公司客人——這些客人可以立馬被辨認出來:男士穿著西式靴子、Paul Stuart(保羅·斯圖爾特)品牌的短袖、牛仔褲;女士穿著山羊絨上衣,戴著彈珠大小的綠松石珠子。艾倫公司的職員已經事先從照片上記下了那些新面孔。他們會擁抱過去幾年已經認識的客人,仿佛他們是多年的老友,然后迅速接過客人的包,把東西放在不遠處等候的SUV上。
記者會去租車處租輛車,開到聚會地,此時他們敏感地意識到自己身份地位的低微。之后數天,太陽谷的很多地方都會彰顯“私人”特色——房門緊閉,保安設施無處不在,花籃高懸,并擺放大型盆栽植物,以阻擋那些窺探的眼光。記者會在室外潛伏著,嗅著灌木的氣息。自從迪士尼的邁克爾·艾斯納和美國廣播公司的湯姆·墨菲在1995年的太陽谷年會中構思出他們的公司合并案以來,聚集于此的新聞媒體規模一直在擴大,太陽谷呈現出戛納電影節那種商業氛圍。但是,太陽谷爆出的合并案只是冰山一角。太陽谷聚會遠不是為了達成交易,雖然交易吸引了大多數的媒體。每一年,都有這家公司或那家公司正在愛達荷的某座山里召開秘密會議,對某筆生意進行談判的傳聞。因此,當SUV一輛接一輛地開過時,記者們都試圖透過車的前窗看看里面坐著誰。當有新聞價值的人物到來時,記者們會追蹤他們的“獵物”進入聚會地,手里擺弄著照相機和麥克風。
當沃倫·巴菲特走出他的SUV時,記者們很快就認出了他。艾倫公司的董事、巴菲特的朋友唐納德·基奧這么說過:“會議的基因里已經植入了這個人。”大多數媒體人都喜歡巴菲特——為了不招人討厭,他行事富有技巧,不怕麻煩,公眾形象簡單而率直,而且看起來很真誠。然而,巴菲特過著復雜的生活。他有5套房子,但只在其中兩處居住。不知出于何種原因,巴菲特有過兩任妻子。他說話愛引用家鄉的俗語,眼里透著慈祥;他有一幫忠誠的朋友。但是,一路走來,他給人的卻是強硬、冷酷的商人形象。巴菲特似乎想避開公眾,但結果是,他所吸引的公眾注意力幾乎要多于地球上其他任何人。
巴菲特乘坐灣流IV型飛機去全美各地,經常參加名人聚會,有眾多名流友人,但是,他說他最喜歡奧馬哈、漢堡和節儉的生活。他說他的成功是基于一些簡單的投資理念和每天滿懷熱情的工作,不過,如果事情只是如此的話,為什么沒有人能夠復制呢?
在走過攝影師身邊的時候,巴菲特總是會主動揮手打招呼,并露出祖父般慈祥的笑容。攝影師們用膠片捕捉下巴菲特的舉止,然后開始盯著下一輛車。
巴菲特駕車兜上一圈之后,就前往具有法國鄉村風格的共管式私有公寓,一處令人向往的世外桃源,游泳池和網球場邊花團錦簇,這是赫伯特·艾倫安置其貴賓的地方。屋里通常準備了贈送的禮物:印有“SV99”字樣的艾倫公司的上衣、棒球帽、拉鏈絨面衣和球衣——每年的顏色都不同,還有帶拉鏈的筆記本。盡管巴菲特的財富超過300億美元——足以購買1 000架灣流IV型飛機——但是,很少有比從朋友那里得到一件免費的高爾夫短袖衫更令巴菲特覺得高興的事了。他花了好一會兒仔細察看今年的贈品。不過,更令他感興趣的是赫伯特給每位客人的私人留言條,以及關于這次精心組織的聚會的日程表,上面說明了本年的太陽谷聚會為巴菲特都作了哪些準備。
時間精確的計劃,詳細周到的安排,如同赫伯特那一塵不染的法式回褶袖口,巴菲特對每一天、每個小時都作了安排。日程表清楚地列出了與會發言者及演講主題——這些內容直到現在為止仍是嚴格保守的秘密——以及巴菲特將出席的午宴和晚宴。和其他客人不同的是,巴菲特對這些內容的大部分事先都有所了解,不過,他還是想看看日程表是怎么說的。
被稱為“太陽谷之主”的赫伯特是年會的幕后導演,他讓會議充滿著隨意自然的奢華。人們總是贊美他情操高尚、才華出眾、見解不凡,而且慷慨大方。曾有客人脫口說道:“你會為了得到赫伯特的關注和重視而甘愿將生命置于腦后。”因為擔心不再被邀參加太陽谷年會,那些頗有微詞的人也很少赤裸裸地說赫伯特“與眾不同”:坐不住,沒耐心,自高自大。站在身材高瘦結實的赫伯特身影里,你得全神貫注盡力跟上那些像機關槍一樣噼里啪啦的話語。赫伯特吼出問題,然后打斷答話者,唯恐他們浪費了他一秒鐘的時間。他語無禁忌,言論大膽。“華爾街最終會被淘汰。”有一次,他這么告訴一位記者,雖然他自己經營著一家華爾街投資銀行,他把他的對手稱為“熱狗販子”。
赫伯特保持公司規模的小而精,他手下的投資銀行家把自有資金投入到業務當中。這種非傳統的方式令公司成為客戶的合伙人,而不只是客戶的服務者——客戶是好萊塢和傳媒業的精英人物。因此,當赫伯特做東設宴,他的客人會覺得這是個人殊榮,而不會覺得自己是被營銷人員緊緊盯住的追獵對象。艾倫公司每年會做出詳細的社交安排,而這些安排是根據每位嘉賓的私人社交網——艾倫公司所了解的嘉賓的人際關系網——以及艾倫公司認為他們應該認識哪些新朋友做出的。客人入住的度假公寓到酒店會議室的距離、受邀出席的餐會,以及他們旁邊坐的人,都因身份而異。
巴菲特的朋友湯姆·墨菲把這類活動叫作“大象聚首”(elephant-bumping)。巴菲特說:“你能請到一群要人前來,是因為如果他們參加了‘大象聚首’,那么就可以讓他們確認自己也是頭‘大象’。”
太陽谷在這方面無須質疑,因為和大多數“大象聚首”不同,這里的每個人都無法用錢來打動其他人。因此,結果就形成了某種精英偽民主。隨之而來讓人好奇的一點是看誰沒被邀請,而讓人更加心跳的地方是,看誰被取消了邀請。不過,在這個階層內部,人們真的是在發展真誠的人際關系。艾倫公司通過慷慨豐富的娛樂活動提供一場盛大的歡宴。活動從頭天晚上開始,客人們一副西部裝扮,坐上古老的四輪馬車,跟著牛仔們駛上一條蜿蜒小道,經過一塊螺旋形的天然石頭,來到特里爾·克里克·凱賓牧場。當日薄西山的時候,赫伯特·艾倫,或者是他兩個兒子中的一個會在這里迎接來賓。一盆盆鮮紅色的矮牽牛花和藍色的鼠尾草裝飾著白色的大帳篷,牛仔們在帳篷附近表演套繩技藝,給孩子們逗樂。與此同時,太陽谷的老朋友重聚在一起,比肩而立,手里拿著用來盛牛排和三文魚的餐盤,歡迎新朋友的到來。巴菲特一家最后通常都會在西部的點點星空之下,和朋友們圍坐在篝火旁邊。
娛樂活動會在周三下午繼續——坐在竹筏上,沿著薩蒙河,隨性地在非常溫柔的白色浪花中順流而下。在出游中,人人喜笑顏開,因為艾倫公司為所有人的活動作了精心的策劃。撐竹筏的人安安靜靜地引著竹筏穿過山谷,生怕自己打斷了來賓間的談話,打擾了合作聯盟的萌芽。現場服務人員雇的是當地人,救護車排隊候著,以防有人跌入冰冷的河水中。來賓們一離開竹筏,就會有熱毛巾遞上來,之后是一盤盤的野餐烤肉。
你會發現,那些不乘竹筏的客人在享受其他的樂趣——飛釣、射擊和雙向飛碟、山地自行車、橋牌、針織、自然攝影和隨處可見的狗狗玩兒飛盤、在室外溜冰場溜冰、在完美的紅土場打網球、在游泳池游泳,或者是在如茵的綠地上打高爾夫,他們乘坐的球車上滿載著艾倫公司的防曬霜、零食和驅蟲劑。所有休閑活動和諧地進行著,所需要的一切看上去都無須開口,似乎取之不盡。工作人員供應了一切,艾倫公司的員工幾乎是隱形的,但又永遠適時地提供服務。
不過,百余名面貌嬌好的兒童看護人員才是赫伯特的秘密武器。她們大多數一頭金發,皮膚曬成深色,身著同款的T恤衫,配搭著艾倫公司的背包。當孩子的父母和祖父母在娛樂的時候,看護人員得不眨眼地看著每個孩子,這些孩子當然也和自己的同伴在一起游戲——在網球中心打球、玩兒橄欖球和K球、乘馬車、觀看馬術表演、溜冰、接力賽跑、劃船、釣魚、藝術活動,或享用比薩和冰激凌。所有的看護人員都是經過挑選的,為的是要保證每個孩子玩得盡興,年年都懇求大人再來這里——同時,看護人員也要令孩子的父母放心、高興,父母們偶爾會看一眼這些非常具有魅力的年輕看護人員,因為他們能使自己和其他的成人朋友多待上幾天,而無須對孩子心懷歉意。
巴菲特一直是對艾倫公司如此款待最心存感激的人之一。他喜歡攜全家到太陽谷,因為如果讓他獨自和孫子們待在山里的度假村,那他可能什么都干不成。除了高爾夫球之外,他對戶外運動沒什么興趣。他從來不玩兒雙向飛碟或山地自行車。他認為水猶如“牢獄”,讓他坐竹筏猶如給他戴上手銬。與參加這些活動相反的是,他如魚得水地進入“象群”的中心。他玩兒了一會兒高爾夫和橋牌——和全美動畫片協會主席杰克·瓦倫蒂比了一場高爾夫,賭注是1美元;和馬里蒂茲·布羅考打了一場橋牌。然后,和其他人聊天,比如《花花公子》的首席執行官克里斯蒂·海夫納、計算機行業的邁克爾·戴爾。
有時,巴菲特會離開高爾夫球場,在自己的公寓房間待上好長一段時間。他坐在石制壁爐旁收看商業新聞。窗外,鮑爾迪山被松林覆蓋,鮮花盛開的河岸如同波斯地毯:色彩繽紛的羽扇豆、藍寶石色的飛燕草高高地立著,下面是罌粟花和印第安彩筆花,佛甲草和石蓮花依偎在清新的藍色鼠尾草和婆婆納之間。不過,巴菲特幾乎注意不到這些迷人的景色,他來這里為的是享受赫伯特·艾倫所營造的溫馨氣氛。
巴菲特喜歡和他最親密的朋友待在一起:凱瑟琳·格雷厄姆和她的兒子唐、比爾·蓋茨夫婦、米基·基奧和唐納德·基奧、巴里·迪勒和黛安娜·馮·弗斯騰伯格、安迪·格魯夫和他的妻子伊娃。
不過,對巴菲特來說,最重要的一點是,在大多數美國家庭的所有成員難得聚在一起時,他可以把自己的大家庭重聚到一起。他女兒蘇茜·巴菲特說:“他喜歡我們所有人住在一棟房子里。”蘇茜住在奧馬哈,弟弟豪伊和妻子德文住在伊利諾伊州的迪凱特,巴菲特的小兒子彼得和妻子珍妮弗住在密爾沃基。
與巴菲特結婚47年如今和他兩地分居的妻子蘇珊從舊金山的家里飛來和他們見面。巴菲特20多年的伴侶阿斯特麗德·門克斯,則一直住在奧馬哈的家中。
周五晚上,沃倫·巴菲特穿上一件夏威夷短袖衫,陪妻子一起去參加在公寓旁的網球場上舉行的傳統泳池派對。大部分客人都認識蘇珊,也很喜歡她。在燈火通明的奧林匹克泳池前,伴著火炬燈的光影,她會演唱懷舊歌曲,成為泳池派對的焦點。
今年的聚會中,雞尾酒和朋友情誼流淌其間,人們談論著剛剛了解到的新名詞——B2B(商家對商家)、B2C(商家對客戶)、網絡旗幟廣告、寬帶——這些詞兒成了阿爾·奧霍樂樂隊的競爭者。整個周末,伴隨著人們的握手、親吻和擁抱,一種隱約的不安如煙霧一般在午餐、晚餐和雞尾酒會中彌漫開來。一批新近出現的IT高管們帶著異乎尋常的狂傲,向一年前從未聽說過他們的人介紹自己,某些人所表現出的傲慢和太陽谷通常的氛圍格格不入。一般情況下,太陽谷會以一種決定性的非正式因素起主導作用,赫伯特·艾倫會用某種不成文的規則來對付狂妄自大的人,他們的下場就是以后再也不會被邀請參加年會。
當年會的重要嘉賓發表演說時,氣氛變得凝重起來。公司的高管、政府的高官以及日程表上列示的其他演講者,在太陽谷的發言和他們在其他地方的講話大為迥異。但出了太陽谷會場大門,幾乎沒有人私下談論他們發言中的任何言論。記者們被禁止入內。一些著名的記者,以及擁有電臺網絡和報紙的傳媒業大亨坐在聽眾席,但都尊重守口如瓶的原則。因此,演講者們只對與他們同等身份的圈內人盡情發揮,講述重大且往往真實的事,這些內容在媒體面前從不會被說得明明白白,因為它們太過直白、太易透出諷刺意味,或者說是太有可能被誤讀。一般的記者會在外面設伏,希望能聽到里面傳出的只言片語。
今年,互聯網的新晉大人物一直都趾高氣揚,宣揚他們的宏偉目標。大肆夸耀自己新近出爐的公司并購案,并希望從在座的資金經理們那里籌得資金。那些管理著他們的養老金和儲蓄的資本持有人控制著令人驚嘆的巨額財富:超過1萬億美元。1999年的1萬億美元相當于整個美國的個人所得稅收入,足夠為9個州的每戶家庭買一輛全新的賓利轎車。
你可以在芝加哥、紐約、洛杉磯買下所有的房產。有些需要資金的企業會上臺作企業演示,希望下面的聽眾能給他們提供資金支持。
這一周的早些時候,以湯姆·布羅考為首、名為“互聯網和我們的生活”的團隊舉辦了一連串的演示,主題是關于互聯網將如何再造通信行業。在線旅游公司的杰伊·沃克帶著聽眾去互聯網那令人眩暈的美妙世界暢游了一番——信息高速公路被認為可與1869年鐵路時代的來臨相媲美。高管們一個接一個為自己的公司計劃了炫目的未來,未來不再受倉儲和地域的限制。會場里充滿了關于未來的醉人氣息。這一切如此誘人,有些人深信不疑,認為一個全新的世界正呼之欲出;還有人則想到了萬金油推銷員。開IT公司的家伙們將自己視為“將火種帶給凡人的普羅米修斯”那樣的天才。現在,那些在舊經濟中開發、制造無趣乏味的生活必需品,比如汽車零件、草坪護理工具的公司則關心自己應該購買多少新技術。一些互聯網公司的股票基于根本不存在的巨額贏利進行交易,而生產實物的實體企業的價值卻在降低。當IT股票壓倒舊經濟,在之前3年半時間里才翻了一番的道瓊斯平均工業指數,現在僅用了4個月就突破了一度遙不可想的1萬點大關。
發言的間歇,很多新富階層人士聚集在被隔離保護起來的露天餐廳。餐廳旁邊是達克池塘,池塘里有一對天鵝在游水。在這里,任何客人——但不能是記者——都可以在身著卡其褲、開司米羊絨衫的一大群人里緩緩走動,去向比爾·蓋茨或安迪·格魯夫問上個問題。與此同時,新聞記者們對互聯網名人們緊追不放,往返于其居住的公寓和會場,這種場景放大了他們已經膨脹的自大情緒,這種情緒已經滲透到1999年太陽谷年會中。
整個周五下午,一些互聯網的新興風云人物都在游說赫伯特·艾倫,希望自己能加入知名攝影師安妮·萊博維茨在次日下午為《名利場》雜志進行拍攝的“傳媒全明星”陣容。他們認為自己被邀請到太陽谷的原因是自己是時下的名人,并難以相信萊博維茨已經自行選定了拍攝對象,比如,為什么萊博維茨會選擇巴菲特——他對傳媒業的影響是間接的,是通過董事會成員資格、廣泛的人際關系影響,以及或多或少的傳媒業投資。此外,巴菲特還是個老式傳媒人士。這些新興人物們更很難相信,刊有巴菲特照片的雜志能賣得出去。
這些屬于未來全明星陣容的人們覺得自己被輕視了,因為他們非常清楚傳媒行業的天平已經移向了互聯網。他們的確不受重視,即便是赫伯特·艾倫自己都認為對IT和傳媒業股票進行估值的“新模式”不可靠。這種新估值模式的根據是點擊率、眼球數和對遙遠未來的預期,而不是公司的贏利能力。“新模式,”他對此嗤之以鼻地說,“就像是新的做愛姿勢,根本就是胡扯。”
次日早上,代表著“舊模式”的巴菲特很早就起床了,因為他是今年年會的閉幕演講人。巴菲特總是拒絕在其他公司舉辦的會議上發言的邀請,但是,當赫伯特·艾倫請他在太陽谷年會上發言,他總會同意。星期六早上的閉幕演說是年會的一大要事,因此,幾乎所有人都不再去高爾夫球場,也不去釣魚,他們都到太陽谷會場吃自助早餐,然后找個座位坐下。今天,巴菲特會對股票市場發表看法。
鼓吹者們所推動的市場令IT股票急速沖到了瘋狂的高點,私下里,巴菲特對此持批評態度。IT股票的表現令伯克希爾–哈撒韋望塵莫及,而巴菲特不購買IT股票的嚴格紀律似乎也過時了。但外界的評論對巴菲特的投資方式絲毫沒有影響,直至今天,巴菲特發表過的唯一公開聲明就是他從來不作市場預測。因此,他決定站上太陽谷的發言臺發表如此的演講,這是前所未有的事情,也許是時機到了。巴菲特有著堅定的投資信念,而且有迫切的欲望想要宣講出來。
巴菲特花了兩周時間準備這次發言。他明白,市場并不只是人們買賣股票的地方,股票似乎是賭場里的籌碼,籌碼則代表了公司業務。巴菲特思考的是籌碼的總體價值。這些籌碼值多少錢?然后,巴菲特會從源源不斷的文件中評估公司以往的業績。互聯網的出現并不是新技術第一次震動股票市場。商業發展史上充滿了新技術——鐵路、電報、電話、汽車、飛機、電視……都是加快溝通的革命性的方式——但是,這些發明當中有多少已令投資者發財致富呢?巴菲特將要對此進行說明。
在自助早餐之后,克拉克·基奧走上演講臺。巴菲特和基奧一家相識多年,他們在奧馬哈是街坊鄰居。巴菲特是通過克拉克的父親唐納德才加入太陽谷活動當中的。唐納德·基奧是可口可樂的前總裁,艾倫公司的現任董事長。在1982年可口可樂從艾倫公司購買哥倫比亞電影公司的時候,唐納德認識了赫伯特·艾倫。赫伯特不著推銷痕跡的營銷方式給基奧和可口可樂的首席執行官羅伯托·戈伊蘇埃塔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于是他們說服艾倫加入了可口可樂的董事會。
唐納德·基奧是艾奧瓦州蘇城一位牧場主的兒子,做過侍應生。目前,他名義上已從可口可樂退休,但是,他的生活仍然和“真家伙”緊密相連。而且他的影響力如此之強,以至于有時他被稱為公司的“影子首席執行官”。
當基奧一家在20世紀50年代成為巴菲特的鄰居時,沃倫·巴菲特曾問唐納德如何支付孩子的大學費用,并建議他投資1萬美元入股巴菲特的公司。但是唐納德當時是奶油果仁咖啡的推銷員,要供6個孩子上教區學校,一周要開銷200美元。“我們沒錢,”克拉克告訴聽眾,“這就是我們家的一些往事,我們永遠也不會忘記。”
巴菲特走上講臺,穿著他最喜歡的內布拉斯加紅色毛線衫,里面是一件格子襯衣。他接著克拉克的話,講完了這個故事。
基奧一家是非常好的鄰居。雖然唐納德有時的確會說,他有份工作,而我沒有。但是,我們的關系非常好。有一次,我妻子蘇珊去他們家,以中西部人那眾所周知的方式想借一勺糖。唐納德的妻子米基給了蘇珊一整袋。我知道之后,當天晚上親自過去拜訪他們。我對唐納德說:“你為什么不拿25 000美元入股投資呢?”基奧一家當時都愣了,我的建議被拒絕了。
我之后又找他們,提出克拉克剛才提到的1萬美元投資,結果還是一樣,但我并不覺得被傷了自尊。因此,我后來又去找他們,提出5 000美元的投資額,但再一次被拒絕。
后來,1962年的一個晚上,我又去基奧家。我還沒想好自己要不要把投資額降低到2 500美元,但是,我到他們家的時候,整棟房子里沒有光亮,一片寂靜,屋里什么都看不見,但我知道這是怎么回事。我知道,唐納德和米基躲在樓上,所以,我沒有離開。
我按門鈴、敲門,都沒人應我。但是,唐納德和米基就在樓上,而屋子漆黑一片。
光線太暗,無法看書;時間太早,還不到睡覺時間。我記得那一天,當時的情景歷歷在目。那是1962年6月21日。
克拉克,你什么時候出生的?
“1963年3月21日。”(克拉克回答)
歷史就取決于這類小事。因此,你應該很高興,你父母沒有給我那1萬美元。
通過這個小小的互動,巴菲特的演講抓住了聽眾的注意力,然后他將話題轉到手邊準備的內容上。
朋友們,我今天想談論一下股票市場。我會討論一下股票的定價,但是我不會對它們下個月或下一年的波動進行預測。估值不是預測。
短期內,市場是投票器;而在長期,市場是稱重器。
重量最終才是有價值的,但是短期內,數量很重要。這是一種非民主的投票,也不會進行文化測試決定投票資格,這些你們都了解。
巴菲特按下一個鍵,在大屏幕上播放幻燈片。眾所周知,巴菲特不精通電腦,此時,聽眾席上的比爾·蓋茨屏住了呼吸,直到巴菲特展示出第一張幻燈片,他才松了一口氣。
道瓊斯工業平均指數
1964年12月31日 874.12
1981年12月31日 875.00
巴菲特走到屏幕前,開始進行解說。
在這17年的時間里,經濟規模增長了5倍,《財富》500強企業銷售額的增長超過5倍。然而,在這17年里,股票市場完完全全落在了后面。
(他后退了一兩步)當你們投資的時候,你們所做的事情是延遲消費,現在把錢投出去,在一段時間之后會獲得更多的錢。關于投資,只存在兩個真正的問題:一是你想得到多少回報,二是你想什么時間得到回報。
伊索稱不上是一位金融家,但是他說過“一鳥在手勝過雙鳥在林”。不過,他并沒有提到時間。
巴菲特解釋說,利率——借貸成本——是對“時間”的定價。金融領域的利率就如同物理學當中的重力。利率變化,所有金融資產,包括房子、股票、債券的價值都會發生變化,就如同鳥的價值會波動一樣。“這就是為什么有時手里的鳥比林子里的鳥值錢,有時林子里的鳥比手里的鳥值錢。”
巴菲特說話音調平穩,帶著鼻音,吐字快得如連珠炮,他將伊索和20世紀90年代的大牛市聯系到了一起,而他認為這個牛市純屬瞎鬧。利潤的增長遠遠低于前期,但林子里的鳥卻變得昂貴,因為利率處于低水平。利率水平如此低,想持有現金的人數在減少。因此,投資者正在向林中鳥支付聞所未聞的價格。有時,巴菲特會將其稱為“貪婪作祟”。
聽眾席里坐滿了IT業的領軍人物,在從大牛市中攫得大筆財富的同時,他們也改變著世界。此刻,他們坐在那里,一言不發。投資組合里充斥著各種估值過高的股票,而他們的公司股票處于資產組合的第一線。他們認為這是很了不起的事。這是新模式,互聯網時代的黎明。他們的態度是,巴菲特沒有資格說他們貪婪。巴菲特,這個聚斂錢財數年、幾乎不往外拿的人,這個從車牌就能看出其“節約”的吝嗇鬼,這個將大部分時間用于思考如何賺錢的人,這個打破IT泡沫、沒搭乘IT列車的人,正在往他們的香檳里吐口水。
巴菲特繼續他的發言。只有三種方式,股票可以保持一年10%或10%以上的增長。一是利率下降,保持在歷史低位。二是投資者,而不是雇員、政府或其他主體,在經濟中所占份額高于歷史已有水平。他說,還有就是經濟的增速開始快于正常情況。
諸如此類的樂觀假設被巴菲特斥為“癡心妄想”。
巴菲特說,有些人并不認為整個市場會繁榮,他們只是認為自己能夠從中挑選出勝利者。巴菲特解釋說,雖然創新可能讓世界擺脫貧困,但是歷史上創新的投資者后期都沒有以高興收場。他一邊說,一邊像樂隊指揮那樣揮舞著手臂,成功地換上了另一張幻燈片。
這張幻燈片上的內容來自于一份長達70頁的清單,里面包括了美國所有的汽車公司。
這清單上面有2 000家汽車公司:汽車是20世紀上半葉最重大的發明。它對人們的生活產生了巨大的影響。如果你在第一批汽車誕生的時代目睹了國家是如何因為汽車而發展起來的,那么你可能會說,“這是我必須要投資的領域。”但是,在幾十年前的2 000多家汽車企業中,只有3家企業活了下來。而且,曾幾何時,這3家公司的出售價格都低于其賬面價值,即低于當初投入公司并留存下來的資金數額。因此,雖然汽車對美國產生了巨大的正面影響,但卻對投資者產生了相反的沖擊。
巴菲特放下清單,把手放進口袋。“有的時候,找出失敗者要容易得多。我想,在此之后,大家能得出顯而易見的結論。你應該做的事就是賣空經營不好的公司。”巴菲特點擊了一下,一張相關的幻燈片跳了出來:
美國經營不善的企業數量
1900年——1 700萬
1998年——500萬
坦白說,我很失望,因為巴菲特一家在這期間都沒有進行賣空。其實,一直都有經營失敗的公司。
聽眾中有一些人輕笑起來,雖然聲音不大。他們的公司可能正在虧錢,但是他們心里都確信自己是勝利者。超新星在遙遠的天空閃耀著星光。毫無疑問,某一天,他們將在史冊上留下美名。
巴菲特再點擊一下,又出現一張幻燈片。
現在我們再來看看21世紀另一項偉大的發明:飛機。從1919年到1939年,美國約有200多家航空公司。想象一下,當你處在小鷹號時代,你是否能預見航空業的未來發展。你可能會看到一個你做夢都想不到的世界。不過,假設你有此遠見,你預見到所有這些人要么希望坐著飛機走親訪友,要么希望離家遠走高飛,或者你預見到了任何可以在飛機里做的事。然后,你決定這就是你要投資的領域。
歷史上,對航空企業的所有股票投資都賺不到錢,和幾年前的情形如出一轍。
因此,我想告訴你們:我真的寧愿這么想——當我回到小鷹號時代,我會有足夠的遠見和“見義勇為”的精神,把奧維爾·萊特給打下來。但我沒做到,我有愧于未來的資本投資人。
下面又是一陣輕笑。有些人開始對這種毫無新意、過時的例子感到厭煩,但是出于尊敬,他們繼續聽巴菲特講下去。
這時,巴菲特正在談論他們的公司業務。“推廣、宣傳新行業是好事,因為新行業很容易推銷出去。而要推銷現存的產品則非常艱難。相比之下,推銷沒什么人懂的產品要容易得多,即使是虧損的產品,因為不存在量化的要求。”這番話直接針對席上聽眾,很有殺傷力。
但是,你知道,人們還是會不停地投資。這讓我想起一個關于石油勘探商的故事。這人死后到了天堂。“我核對過你的情況,你符合所有條件,不過有一個問題。”上帝說,“我們這里有嚴格的居住區法律規定,我們讓所有石油勘探商待在一個區域。你也看到了,這里已經完全滿了,沒地方給你了。”
這位石油勘探商說:“你不介意我說句話吧?”
上帝說:“不介意。”
于是石油勘探商把手攏在嘴邊,大聲叫道:“地獄里有石油。”
結果可想而知,地獄之門開了,所有的石油勘探商們開始直往下沖。
上帝說:“這真是一個妙計,那么,你進去吧,就跟在家一樣,隨意些。這片地方都歸你了。”
這位石油勘探商停了一會兒,然后說:“不,我想我還是跟他們一起吧,畢竟,空穴不來風啊。”
這就是人們認識、感受股票的方式。人們很容易相信“空穴不來風”這個道理。
這番話引起一陣不大不小的笑聲,然后笑聲戛然而止,因為聽眾一下明白了巴菲特的話中之意——他們就跟石油勘探商一樣沒腦子,聽信傳言,跑到地獄去找石油。
巴菲特的話鋒一轉,回到林中鳥。他說,根本就不存在新模式。股票市場的最終價格只反映經濟的產出。
巴菲特換上一張新幻燈片,顯示出過去幾年的市場價值已經大大超過了經濟增長。巴菲特說,這意味著之后17年時間的市場狀況不會比1964~1981年的情況好多少,在這段時間,道瓊斯指數完全沒有增長。“如果我必須給出這段時間最有可能的收益率,那可能是6%。”不過,最近潘恩韋伯–蓋洛普公司的調查顯示,投資者們預期的股票收益率為13%~22%。
巴菲特走到投影幕前,濃密的眉頭動來動去,他指著一張有一對赤身男女的漫畫——摘自一個關于股票市場的傳奇故事《客戶的游艇在哪里?》。漫畫上男人對女人說:“有些事兒沒法對一名處女說清楚,無論是說給她聽還是拿圖片給她看。”聽眾聽明白了,意思就是買互聯網股票的人被忽悠了。但大家都僵硬地坐在那兒,一聲不吭。沒人笑得出來,連輕笑、竊笑都沒有。
巴菲特回到講臺,告訴聽眾們他從伯克希爾–哈撒韋給他們帶來了“糖果包”。
我剛剛買了一家叫奈特捷的公司,它出售可分權所有的噴氣機。我本想送你們一人一架灣流IV型飛機的1/4股。不過,當我到了機場,我就意識到對你們大部分人來說,這實在是委屈你們了。
這個時候,大家笑了起來。巴菲特繼續說,作為替代,他準備一人送一個珠寶商用的小型放大鏡,他們應該用來看看彼此太太手上戴的戒指——尤其要注意看第三任太太的。
此話頗有點睛之效,聽眾席上的人大笑起來,鼓掌歡呼。然后,人們又不做聲了。一股怨氣在整個房間暗暗涌動。在1999年太陽谷年會上,關于股票市場過度膨脹的演講就像是對一屋子名聲不好的人宣揚貞潔。巴菲特的發言也許對聽眾產生了吸引力,讓他們坐在椅子上不離去,但是,這不意味著他們會示弱。
不過,有些人認為他們聽到了很重要的事情。“很了不起,這是關于股票市場的基礎教程,一節課就涵蓋了一切。”這是蓋茨的想法。手握資金的投資經理則發現這次演講令人感到安慰、身心通暢。
巴菲特舉著一本書向大家示意:
這本書對1929年狂躁的股市進行了細致深入的分析,充滿了智慧。埃德加·史密斯的《用普通股進行長期投資》一書證明了股票收益總是高于債券。史密斯發現了5個原因,但是其中最新穎的一個原因是,公司可以保留一部分盈利,然后以同樣的回報率進行再投資。這就是收益再投資——1924年的創新理念。但是,正如我的導師本杰明·格雷厄姆以前一直說的,“好主意帶給你的麻煩多于壞主意”,因為你會忘記好主意是有限制條件的。凱恩斯在他的書的序言中寫道:“用歷史的眼光對未來進行預測,是非常危險的事。”
巴菲特贊同這一觀點:人們不能因為前幾年股票價格的加速上漲就以此類推。
“現在,還有沒有什么人沒被我挖苦到?”他反問了一句,沒人舉手。
“謝謝各位! ”巴菲特以此結束了發言。
巴菲特的信條是“表揚單個人,批評一類人”。他并不是故意要讓演講這么具有挑釁性和令人倒胃口,因為他也非常在意別人怎么看他。他并沒有對始作俑者指名道姓,他認為這些人不會把他的笑話當回事。巴菲特的觀點陳述強大有力,幾乎無懈可擊,他認為,即使是有人不喜歡他的觀點所傳遞的信息,他們也必須要承認其威力。聽眾們感受到的所有不適均未被明確地表達出來。之后,巴菲特一直回答提問,直到會議結束。人們起立,對他的演講報以掌聲。無論他們對巴菲特的演講持何種態度,無論以什么標準衡量,這次演講都堪稱體現功力之作。
在投資行業,5年的杰出業績足夠表現出不凡的眼光,巴菲特在這個行業浸淫了44年,一直處在一流的位置。但是,隨著紀錄的保持,問題也在逼近:巴菲特什么時候會停止腳步?他會宣告結束其主導地位嗎?或是會發生某項重大變動顛覆其位嗎?有些人認為,現在是時候了,也許可以用個人電腦這樣的發明,再加上互聯網這樣具有說服力的技術,來說服或反駁巴菲特。但是,巴菲特顯然對可以免費獲取的信息置之不理,而且無視新世紀正到來的現實。當人們禮貌客套地說“沃倫,演講非常精彩”的時候,這些年輕的名流們其實心不在焉,對巴菲特的觀點不以為然。
重點不在于巴菲特錯了,而在于他最后被證明是對的,而他對未來投資的嚴肅預期和他傳奇的過去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在巴菲特早期輝煌的日子里,股票價格很便宜,巴菲特把股票一把一把地積攢到一起,幾乎就他一個人注意到了地上無人問津的金蘋果。而隨著時間的推移,障礙越來越多,進行投資、保持優勢、發現人所未見的價值,這些事情的難度都在增大。既然現在是新生力量登場的時間,何必在意那個對他們進行說教的巴菲特是何許人?何必理會那個聲稱他們會斷送牛市、掙不到錢的人呢?
在下午剩余的慵懶時光里,赫伯特·艾倫的客人要么享受最后一場網球或高爾夫,要么去達克池塘邊的草坪閑聊一會兒。巴菲特整個下午都和他的老朋友待在一起,他的朋友們都祝賀他進行了一次成功的演講。巴菲特認為他以令人信服的方式動搖了聽眾的想法。他并不是發表了一次充斥著權威腔調的演講,只不過是堅持了自己一貫的觀點。
巴菲特希望得到人們的喜愛。他通常很受人們歡迎,而不是被人暗地里嘀咕。但是,他怎么沒能說服那么多人呢?這些人認為,巴菲特在為他錯過IT繁榮找理由。看到他做出了如此明確的預期判斷,他們感到非常吃驚,在他們看來,那些預言肯定會被證明是錯的。巴菲特背地里被稱為“新好男人沃倫”。“沃倫錯過了這班車。他怎么可能錯過這班車呢?他可是比爾·蓋茨的朋友。”
那天晚上的晚些時候,在離濱河度假酒店(River Run Lodge)幾英里遠的地方,結束晚宴的客人聚在這里商討計劃。赫伯特·艾倫作了最后的發言,他感謝了不同的與會人員,回顧了活動情況。之后,蘇珊·巴菲特坐到窗戶旁邊的演唱臺上——從這里可以俯瞰布滿卵石的比格伍德河——再一次唱起了經典老歌。然后,客人們回到太陽谷住所的露天平臺,那兒正舉行周六晚間冰上秀,奧運會滑冰選手正在表演花樣滑冰,以及舞姿動人的冰上芭蕾。
午夜,煙花絢爛地劃過天際,太陽谷1999年年會成為又一件令人愉悅的豪華盛事。然而,大多數人所記住的不是劃水或滑冰表演,而是巴菲特關于股票的演講——確切地說,這是30年時間里他發出的首次預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