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雨兼程
愛你沒商量
1996年1月1日,中央電視臺“戲曲·音樂頻道”開播,文藝部的部分人員劃分出來,應運而生了一個新部門:戲曲·音樂部。
從此,我走進了電視戲曲。
那天來到戲曲組辦公室,看角落里有個空位子,就坐了下來。沒想到,那個地方日后成了我的辦公空間。
那個位置顯然是有人的,桌上桌下及抽屜里都有東西,一打聽,座位主人叫龍未央,剛剛執導過上屆的春節戲曲晚會,我看過。僅憑這臺晚會,就能判斷她是位高水平的導演。但她馬上要調走,去海外中心工作。
我有些納悶:這么好的導演為什么要走?我畢竟初來乍到,不便多問龍導的出走原因,心里猜測著。
想起我第一天到戲曲組的情景:組里的J導演神秘地把我叫到他辦公桌前,小心翼翼地問我通過什么關系調進來的;我告訴他,自己考來的。隨后,他一本正經地教導我:來到電視臺要懂得規矩,這里很復雜!別亂說,別冒尖兒,別總想立功,不出亂子就行了……
乍一聽,似是長輩的語重心長,但總覺得讓人有種說不出的壓抑感。消磨著新人的斗志和銳氣,無端增添了些許的不安和疑惑。幾年后慢慢發現,這位老導演真夠有癮的,凡來新人,他都如法炮制,無一例外。這位老導演的作風堪稱戲曲組的典型代表。
后來,回國不久的另一位爽朗智慧的女導演周曉嵐也提出要調走,最終也去了海外中心。
幾年的熏陶浸染,我自己竟然也曾幾次想到要逃離。我至今都佩服龍導和周導的義無反顧,她們顯然不是意氣用事,不是對戲曲本身心灰意懶,更不是對自身業務的懷疑……我至今都為她們遺憾:不該走的為什么要走!
漸漸地我明白了:戲曲組像個小戲班。舊時戲班兒的不良習氣在此也能隱約可見,難怪非科班出身的龍未央和周曉嵐兩位導演無法隱忍。
因為沒有固定主持人,在我之前,幾乎所有的大牌播音員,主持人都客串過戲曲節目,我很快就上崗主持了。當時有個欄目叫《戲曲直播》,我的第一次主持經歷是在民族文化宮大劇院。這個欄目很折磨人,戲開始前,主持人站在大幕前把劇情、演員等情況背誦一番,總共五分鐘左右,正是剛上臺本能緊張的一小段時間,等提心吊膽地把詞說完了,你也該下場了。
僅有的這五分鐘,很難拿捏,很難控制,在這段時間里,觀眾情緒、現場秩序都沒靜下來。我絕非為我曾有的失誤開脫,事實上,我主持此節目,六年下來,只出過這最初的一次閃失。
那天直播的是幾個折子戲,演員有武生趙永偉、小生李宏圖等,都是嶄露頭角的當紅新生代,那天的觀眾也很多。在一片嘈雜聲中,我從大幕中間鉆了出來,臺下依然喧囂,因為大伙根本不認識我,那時的我也鎮不住現場一千多人。
我開口了,前面介紹趙永偉的師承及武生特點還算順溜,等介紹到李宏圖的師承時,我把他的老師葉少蘭說成了葉盛蘭,差了一輩。
那個出錯的瞬間我記得很清楚,準備發“盛”音時,就已經知道錯了,再想改成“少”字來不及了,所以那天我的“盛”字,發得很膽怯。還算幸運,觀眾對我這個新手很寬容,沒有想象中的倒彩。
說完開場白,我馬上跑到劇院外,奔向轉播車,想和正在切換的導演說聲“對不起”。我上了車,小心翼翼地對正在切換的她說:“對不起!”對方沒言語,轉過頭來狠狠地斜了我一眼算是回應。
今天想來,面對我的第一次失誤,對于這位導演的“蔑視”,我心存感激。我知道,這是日后的我必須迎接承受的現實。“蔑視”刺激了我成長進步。
直播結束后,我回到辦公室,在筆記本的扉頁上,寫下了兩句話,它代表著我當時的真實心聲:尊嚴唯實力,抱負唯強大。
從此以后,在工作上,我更加小心謹慎、不敢懈怠。
記得有一次和謝桂昌導演錄制系列節目《梨園芬芳》,我把山西“蒲劇”的陽平“蒲”讀成了上聲“蒲”,隨后好幾封觀眾來信指正糾錯。我和謝導商定,在接下來的節目里向觀眾致歉。
還有一次影響較大的失誤,是在有一年的京劇票友大賽上,我懷抱一名四歲的小孩,看著她初生牛犢不怕虎的從容樣兒,竟脫口而出“坐懷不亂”。從一個學中文出身的人嘴里說出這個極不恰當的成語,我懊悔不已,但那個時候我已小有名氣,反而聽不到指責看不到“蔑視”了。記得大賽直播結束,某副臺長微笑著鼓勵我:主持得不錯!繼續努力,但“坐懷不亂”不合適!
那幾年每年都有連續十幾場二十幾場的專業和業余京劇大賽,雖說身體透支,疲憊不堪,但卻讓我得到了充分鍛煉,受益匪淺。我的機智靈動,善解人意也得到了大家認可。
尤其在一次現場直播的頒獎晚會上,我敬重的兩位前輩趙忠祥和倪萍對我贊賞有加,讓我備受鼓舞。那天,倪萍大姐鄭重其事地勉勵我:燕升啊,你不知道,連日來你盯了那么多場直播,像戰士一樣在堅持戰斗,網上的觀眾留言都要爆炸了。他們都說,中央電視臺有這么一位好主持,是我們戲迷的福氣。作為同行,我想用四個字來評價你——勞苦功高!在倪萍大姐的深情“忽悠”下,應連日來觀眾的強烈要求,我演唱了《鎖麟囊·春秋亭》。

無可復制的倪氏煽情
2003年的央視京劇票友大賽頒獎晚會上,得到倪萍大姐的夸獎,我高興得笑彎了腰。

接過倪萍的槍
1997—1998年,除了主持戲曲以外,還主持了近一年的《文化視點》。很感激當時文藝中心主任鄒友開,是他讓我從倪萍手里接過了這沉重又燙手的一棒。
同是1998年,鄒主任又給了我一個機會,讓我和劉璐主持了第八屆全國青年歌手電視大獎賽專業組和業余組總共24場直播。
隨后趙忠祥老師的一番夸贊也讓我頗為得意:各位評委都在場,我覺得應該給我們的燕升增加一個金獎,燕升不光主持得非常好,唱得也這么好,難怪全國的戲迷票友“愛你沒商量”!
我覺得,如果能量化,人生所謂的精彩,只有5%。平庸甚至無聊占去了95%。我經常想起最初的那次“蔑視”,它讓我日后5%的精彩有了可能。很長一段時間,我掙扎在生存的夾縫中,徘徊在矛盾的煎熬里,茫然而孤獨,表面的順從難掩內心的不甘。正是隨后的一次次“蔑視”給了我反推動力,讓我在功利人格和人生價值的選擇上,沒有明哲保身隨波逐流——盡管舉步維艱荊棘叢生。
回首走過的十幾年電視戲曲之路,帶給我最多教益的應是老導演謝桂昌。如今他早已退休,但他的正直、隱忍、執著、責任,我謹記在心。是該說聲“感謝”的時候了。

蹲下,不僅僅是一個動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