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唐子浚怕二人爭執(zhí)不下,忙出言打斷。他將那城墻打量一番,有了主意。“咱們可以翻墻而過!”
唐子淇與香瓜先是一怔,后也朝城壁看去。只見離城門較遠(yuǎn)的一段女墻上,城磚微凸,似有鑿印。三人皆有功夫,借著那些坑洼踏腳,雖擔(dān)些風(fēng)險,倒也能勉強(qiáng)攀爬。
于是乎,三人避開守城兵丁,趁著夜色,縱身扒上了女墻。
一炷香的工夫,三條黑影翻至城頭,繞過垛口雉堞,躍墻而下……
奔趕至順天府,馮全已是熱汗淋漓。當(dāng)值衙役認(rèn)得他,趕緊入后堂通稟。
府尹勞于案牘,尚未將息。聽得來報,旋即迎將出來。
馮全請了安,遂將馮慎被擄一事說與府尹知道。
府尹聽后,暗暗焦急:“那伙惡賊,還是行伍中人?”
“沒錯,”馮全肯定道,“他們皆穿著巡捕營的號衣……其中一人,好像還是個協(xié)官,對守城的謊稱是奉了軍令……”
“巡捕營?”府尹奇道,“莫非是九門提督治下的兵弁?”
馮全慌了,央求道:“大人……您老可得想辦法救我家少爺啊……”
府尹慰道:“馮全,你且寬心,本府定當(dāng)竭盡所能!”
雖然馮全牽腸掛肚,可無奈他幫不上忙,只得聽從府尹安排,返家等候消息。
送走馮全,府尹陷入沉思。若真是五營巡捕附逆,僅憑著府中這十來個衙役,恐怕也緝捕不得。水受土屯,兵由將擋。要截拿下那伙歹人,只有九門提督出馬。
想到這兒,府尹面上一喜,高喚聲備轎。
原來,眼下這九門提督,正由那肅親王善耆兼領(lǐng)(注)。這肅親王,襲了祖上“鐵帽子王”的封爵,但為人豪爽詼諧、平易親民,絲毫不拿皇親國戚的架子。肅親王開明通達(dá),在朝中革新清弊、勵精圖治,與府尹恰為管鮑之交。
不多時,官轎備好。府尹整了整頂戴補(bǔ)服,鉆身入轎。四名轎夫甩開大步,朝步軍統(tǒng)領(lǐng)衙門抬去。
才走出一半,府尹突然反應(yīng)過來:依這個更次,肅親王應(yīng)早回了府邸。于是喝住轎夫,急急改向肅王府。
來在王府前,府尹將名刺遞上。門房見是位大員,便入府去稟。
門房報時,肅親王正臨匜盥漱。本欲不見,忽察名刺上“沈瑜慶”三個大字。
“是順天府尹?怎么不講清楚?”肅親王責(zé)備一句,忙披褂趿鞋,迎了出去。
剛到府門口,便見府尹立在那里。肅親王喜上眉梢,爽朗大笑:“志雨兄!你可是稀客,什么風(fēng)把你給吹來了?哈哈哈……”
府尹趕緊行禮:“下官深夜攪擾,王爺恕罪!”
“起來起來,用不著客套!”肅親王將府尹扶住,笑道,“志雨兄向來不肯摧眉折腰。今晚怎么轉(zhuǎn)了性,交結(jié)起本王這個‘權(quán)貴’了?”
“王爺取笑了!”肅親王好挪揄,府尹習(xí)以為常,“無事不登三寶殿。下官有緊急要事,請王爺裁奪!”
聽說有要事,肅親王便不再戲謔,忙拉了府尹,入室相商。
二人分賓主落了座,肅親王道:“究竟何事?使得志雨兄如此慌急?”
“回王爺,”府尹道,“下官正經(jīng)查一案……可查來查去,卻牽連到了提督衙門!”
“什么?”肅親王一怔,“還查到了本王頭上?”
府尹點點頭,道出那天理教如何煽眾謀亂、官軍如何持牌出城。
聽罷經(jīng)過,肅親王氣得一拍桌子:“真他娘反了教了!志雨兄你放心,若真是治下作亂,本王定當(dāng)嚴(yán)懲不殆!”
府尹道:“有王爺這番話,下官倍感寬慰。”
肅親王又道:“那個假意被擄去的……叫什么來著?”
府尹回道:“他姓馮,單名一個慎。”
“馮慎……馮慎……”肅親王將名字念了幾遍,生了惜才之心,“這人有勇有謀,端的是塊材料!不行!這事得早點辦,萬一遲了,那馮慎必受歹人之害!志雨兄,咱們先去營中查點!”
肅親王說罷,便換裝備轎,急匆匆拉了府尹趕往步軍統(tǒng)領(lǐng)衙門。
一到衙門,肅親王就高聲喊道:“傳本王將令!營級以上將官,火速來衙聽命!”
親兵不敢怠慢,趕緊四下傳令。不多一會兒,各營的參將、游擊、都司、守備,便匆忙趕至。
望著廳外大小將校,肅親王命親兵查點人頭。
親兵照名冊點了一遍,回道:“啟稟王爺!除協(xié)鎮(zhèn)烏勒登外,其余全部到齊!”
“烏勒登?”肅親王面上一沉,“他死到哪里去了?”
話音剛落,外頭便闖進(jìn)一員副將:“末將在此!末將在此!”
見人都到齊,肅親王長舒了口氣,轉(zhuǎn)朝府尹樂道:“怎么樣志雨兄?這旗漢將官全到了,這下可賴不到本王頭上了吧?”
府尹稍加思索,道:“勞王爺發(fā)令,請諸位將軍出示腰牌。”
“好,”肅親王朝眾將道,“都把牌子亮出來!”
眾軍官聽罷,忙摸出腰牌,持在手中。
肅親王邀了府尹,依次驗看。先前那些將校,皆無異狀。唯獨(dú)遲來那名副將,手上卻空空如也。
肅親王虎起臉:“烏勒登,腰牌呢?”
那副將又在身上摸了摸,沮喪道:“不……不見了……”
肅親王提鼻子一聞,發(fā)覺那副將滿身酒氣,恨的抬腿就是一腳:“灌了多少貓尿?!失了軍符令信,該當(dāng)何罪?”
那副將慌的以頭搶地:“末將該死!末將該死!”
府尹若有所思:“王爺,恐怕是歹人趁著烏將軍酒醉,將腰牌盜去,喬裝成官兵模樣……”
“想來應(yīng)是這樣。幸不是本王麾下通了匪……”肅親王踢了踢身下副將,“起來吧!”
那副將得赦,慌忙爬將起來:“多謝王爺寬宥……”
“你倒會替自個兒開脫!”肅親王笑罵道,“這次先記下。以后再敢貪杯誤事,絕不輕饒!這樣吧,本王準(zhǔn)你戴罪立功,將那伙歹人連根除了。若是剿匪不力,便判你個二罪并罰!”
府尹接言道:“已有幾名前導(dǎo)先行,烏將軍可循著他們所留暗記一路跟至匪巢。”
“對了!”肅親王又道,“其中一個叫馮慎的,務(wù)必保全他性命!”
“是!”那副將尊令道,“末將定不辱命!”
副將經(jīng)這一嚇,酒全化作冷汗出了。這會兒,他持肅王的將印兵符,趕往軍營提調(diào)了兩哨馬步兵。
朔氣傳金柝,夜?fàn)I擊刁斗。論起行兵征戰(zhàn),那副將倒是不含糊。一盞茶的光景,兵士們便披掛一新。恐突襲不便,副將又命軍健包了馬蹄。
收拾停當(dāng),副將一聲令下。兩哨人馬,浩浩蕩蕩開出南城。一路上,人含枚,馬嚼環(huán),沿著暗記,銜尾疾奔。
(注:光緒三十一年的九門提督,是由那桐兼領(lǐng)。而肅王善耆,則是光緒二十八年上任,為那桐前任提督。由于情節(jié)需要,特做此虛構(gò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