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想,馮慎就越是后怕。要知道,這十寸來長的峨眉刺,不似鏢類等暗器。它不但分量沉,而且極難控制。幾乎是電光火石間,那少女便八刺齊發,出手之快、擊擲之準,簡直是神鬼莫及!
按說這般精深的手段,與那小小的年紀,應是絕不相符。可事實就擺在眼前,不由得馮慎存疑。
想來想去,也僅有一個可能。除非那少女……師出唐門!
心下雖然懷疑,可也不能一口咬定,那少女就是唐門中人。這八支分水峨眉刺,通體溜光,并無什么佐記。僅憑這個,無法推斷出什么。
可不管那少女身份如何,她來這墓田里,定有企圖。記得臨走時,她曾說過要找人之類的話。這里面的暗線,怕是得千絲萬縷。
“少爺!”正想著,馮全在一旁指著墓園前那個小棚屋道,“那里面有動靜!”
馮慎神情一凜,抬腳便朝那棚屋沖去,查仵作和馮全也緊跟其后。
推開棚屋的門后,一名須發皆白的老漢正趴在地上。那老者背上隆起,毛發稀疏的腦后,高腫著一個瘀青的大包。身上被五花大綁不說,嘴里還塞了塊破布。見來了人,拼命的掙扎著,口中嗚嗚直叫。
不用說,這才是那真正的守墓人。三人趕緊動手,將駝背老漢身上的繩索悉數解開,將他從地上扶了起來。
駝背老漢的罩衣被那少女扒穿了,凍得瑟瑟發抖。馮慎見狀,忙讓馮全去外邊,將他的罩衣取來。
沒過一會兒,馮全就拾著那身舊衣裳回來,駝背老漢趕緊一披,又摸出火鐮、煙鍋子,哆哆嗦嗦的點燃。幾口辛辣的旱煙下肚,這才多少有了點熱乎氣兒。駝背老漢咳嗽了幾聲,問起三人來歷。
馮慎忙稟明身份,又問起那駝背老漢,如何落得這般光景。
“嗐,”駝背老漢苦著臉,“也不知老頭子我造了什么孽……眼看著到黃土埋到脖子的年紀了……卻被人又打又捆的……遭了一宿的活罪……”
“一宿?”馮慎愣了一下,與查仵作對視一眼。
“可說是呢!”駝背老漢摸了摸腦后的包,疼得直齜牙。他又咂了口旱煙,這才向馮慎他們道出經過。
昨夜,風刮得緊。這棚屋里倒處透風撒氣的,駝背老漢便有些耐不住寒。坐了一會兒,就提早鋪開被褥,上了土炕。
剛要睡著,便聽到棚屋外傳來一聲鐵器交撞的音。開始,駝背老漢還以為外頭風大,自個兒聽岔了。可緊接著,又聽見幾聲低低的喝罵。
越聽,駝老漢便越覺得不對勁。那沉重的腳步聲凌亂紛雜,顯然不是來了一兩個人。究竟是什么人,會在這寒天冷地的夜里,來這片墓田呢?
若說是刨墳取寶的盜墓賊吧,也有些不太可能。駝老漢守的這片墓田,葬得多半不是什么有錢的主兒。若真是資財殷實之家,也不會把死者往義冢里埋。說是守墓,其實也就是給那些荒墳除把草、添把土。既是些貧墳苦丘,棺材里自然也不會有什么奇珍異寶。墓主下葬時,最多在嘴里含上枚“壓口錢”、手里握上對核桃。所以極少有盜墓賊會惦記這片地方。
不過,這話也不能說死了。這無論是窮是富,對身后事都極看重的。就算沒有珍寶陪葬,也會在死尸身上套幾層好料的殮服。
有些實在活不下去的貧苦人,便會趁著夜黑風高,從死人身上扒下些沒爛透的殮服。漿凈消味后,拿到估衣鋪去碰運氣。若是估衣鋪的朝奉打了眼,誤將這殮服認作是不穿的舊衣,便也能混上幾枚大子兒,吃上頓飽飯渡饑。
于是,駝老漢躺不住了。趕緊披衣趿鞋,提著馬燈就沖出棚屋。
誰想到才一露頭,連外頭什么人都沒瞧見,駝老漢便覺腦后一陣劇痛,被人給敲了悶棍。
這一棍下手不輕,駝老漢頭直挺挺的趴在地上,整整昏迷了一宿,這才在傍天明的時候被凍醒。身上又酸又冷,駝老漢緩了好一陣子,才能從地上爬起。
他怕那些歹人還在外邊,也不敢露頭,只是回到土炕上哆哆嗦嗦的蜷成一團。
又過了好一陣,聽得外頭確無異樣響動,駝老漢這才戰戰兢兢的探頭去外面打量。
可沒想到剛推開門,眼前又是一花。一個身影飛快的撲來,在他脖子上使勁的摁了一下。駝老漢只覺頸間一麻,雙膝軟塌塌地垂了下去。
這會兒,駝老漢看清了站在眼前的,竟是個小丫頭。
那小丫頭不由分說,一腳便踏在駝老漢身上,嬌聲喝問,昨夜是否有人來過。駝老漢知這小丫頭不好惹,便趕緊點點頭。聽得確有人來,那小丫頭大喜,繼續追問來人長相、下落。
駝老漢正要如實相告時,那小丫頭卻突然臉色一變,沖著駝老漢一擺手,做了個禁聲的手勢。緊接著,那小丫頭猛的沉下身子,將耳朵貼在地上去聽。
只聽了一會兒,那小丫頭便幾下扯掉駝老漢身上罩衣,披在自己身上。駝老漢雖不知她為何故,可也只能老老實實的受她擺布。
小丫頭穿扮好后,又找來條繩子,迅速將駝老漢捆了個結實。怕他掙扎叫喚,小丫頭尋塊破布,塞進駝老漢嘴中。背對著駝老漢鼓搗了一陣,這才推門出去……
之后的事情,馮慎等人已然知曉。那個不明來歷的小丫頭,正是以銀針刺穴的手段,將自己生生改成了一副蒼老的模樣。雖然那模樣,與駝老漢的面相有很大差異,可來的三人中,僅有馮全匆匆見過駝老漢一面。只要效仿出駝老漢的羅鍋樣子,就算是馮全,也未曾察覺出那“駝老漢”為假扮。
看來,那小丫頭的確是為了尋人。而她所尋的,應該就是昨夜闖入墓田、打暈駝老漢的那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