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暴安良,是咱每個當差的本分!”查仵作正色道,“一會兒,我也跟著拿人去!”
魯班頭一怔:“你又騎不得馬,怎么去?”
“找人馱著我不就成了?”查仵作道,“我知道大體的方向,能幫著引個路?!?
見查仵作堅持,魯班頭也只好答應。他點出兩個差人,吩咐將這茶棚收了。
趁著這空兒,查仵作偷偷走到香瓜身邊,悄聲囑咐她莫說多余的話,有事等他跟馮慎回來再說。見查仵作一臉鄭重,香瓜含淚點了點頭,表示記牢。
安排停當,查仵作便翻上了一個馬快的后鞍。魯班頭雙腿一夾馬肚,當先沖了出去,眾馬快也趕忙縱馬,緊隨其后。
由于持著火把,眾人也無法騎得太快,皆一面馭馬緩馳,一面四下打量。
行至官道岔路,便遠遠瞧見了那枯樹林子。魯班頭正欲饒過往前趕,后面查仵作卻喚住了他。
“魯班頭,”被顛了一路,查仵作臉色有些發白,“咱……咱去那林子里搜搜吧!”
“那林子里烏漆抹黑的,有什么好尋?”魯班頭回馬道,“他們鐵定不在里面。再者說了,那林子太密,馬也進不去!”
查仵作指了指道邊的積雪:“魯班頭,你瞧這是什么?”
魯班頭抬眼一探,果真瞅到了異樣。原來那些個積雪上,壓著一排淺淺的鞋印。
“成吧,那就去林里瞧瞧!”
魯班頭喝了一聲,眾馬快齊應,幾騎人馬便奔向那片枯林。
到了林邊,眾人將馬拴好,抽刀持劍地沖入林子里面。
可沒行多久,打頭的幾個便有些迷糊,總感覺繞來繞去的,卻沒前進幾步。
魯班頭見狀,趕緊喝令馬快們聚攏,怕走散了迷在林間。正當一籌莫展時,林中卻刮起一陣朔風,一股濃烈的焦煳味卷雜其間。
查仵作提鼻子一聞,皺眉道:“哪里燒著了?”
“不好,果然出事了!”魯班頭神色大變,沖著周圍馬快道,“別瞎轉悠,都跟著老子來!”
說完,魯班頭開始在密林里左鉆右穿,沒出多會兒工夫,便尋到了林間那片空地。
這會兒,那幾間木屋也燒塌了,敗梁斷柱上,還冒著陣陣殘煙。周邊的枯樹也被熏焦了不少。
空地上,橫七豎八地躺著幾個人畜。好在火勢未并延及,如若不然,這些個人畜怕早已被燒得連渣都不剩。
眾人被眼前的慘象驚呆了,都愣在一旁邊,半天沒出聲。
突然,一個人影晃動了一下,同時發出一聲哀號:“可……可他娘的疼死老子了!”
“什么人?!”眾馬快齊喝一聲,朝著聲音傳來的方向圍去。
等離得近了,眾人發覺是個鮮血淋漓的疤臉大漢。不止如此,那疤臉大漢身后,竟同樣躺著幾個面如死灰的漢子。他們手腳并縛,被人用細鐵鏈子穿了琵琶骨,只要微加動彈,便疼得死去活來。
這琵琶骨位于肩臂之下,若有硬物橫穿而過,便會毀筋破絡,動轍如萬蟻噬骨,使得整條膀子都抬不起來。然貫穿琵琶骨之人,卻沒性命之虞,只不過是百勁盡失,遍骸酸麻。好比是被農戶套住鼻子的蠻牛,任人隨意驅使,毫無抵抗之力。常有那押解犯人的差官,為圖沿途不生差池,會以此法對付那些流配的罪犯。
一行人正圍瞧看,身后查仵作卻驚嚷起來。
眾人回頭一看,這才發現查仵作半跪在林邊,懷抱著一個滿身泥濘的人。
不消說,那人便是暈迷不醒的馮慎。
查仵作又急又驚,一面扶正馮慎的頭臉,一面使勁掐著人中。
一連狠掐幾下,馮慎這才慢慢地轉醒。
“馮少爺!”查仵作喜出望外,“您總算是醒了……可把我給嚇死了!”
馮慎頓了半天,這才依稀辨清了查仵作模樣。他面無血色,嘴角微微翕動道:“查……查爺……你們……你們怎么進來了?”
沒等查仵作說話,那魯班頭便上得前來,道:“馮經歷單槍匹馬就打倒了這么些個匪徒,回到衙門里,大人應該記你個頭功??!”
馮慎搖了搖頭,慘淡地笑笑:“魯……魯班頭說笑了。多虧了你們施援及時……若非如此……馮某這番就栽在這里了……”
“施援?施什么援?”查仵作愣了一下,道,“我們剛到這里??!”
“什么?”聽得這里,馮慎也怔了。他感覺身上多少恢復了些力氣,便要從地上掙扎著起來。
“哎喲我的個大少爺,”查仵作慌忙按住馮慎,“您可消停會兒吧!哎?咋還光穿個單褂子呢?這天寒地凍的,莫再涼壞了身子骨……您瞅這背上全是破洞,這褂子怕是不能要了……”
“幾個洞?”馮慎打個激靈,伸手朝后背上亂捂,“在哪里?你們莫看!”
查仵作奇道:“您又不是含羞帶臊的大姑娘,看看有什么打緊?再說了,也都是些指肚大小的洞眼,能瞧見什么?”
馮慎長吁了口氣:“查爺……我脊梁上有些發冷,勞你幫我尋件衣裳披一披吧。”
“瞧我這眼力介兒,”查仵作一拍腦袋,忙從自己身上扒下件馬褂來,“馮少爺,我這件是狗皮襯里的,裹在身上,賽似個小火爐子!”
馮慎沖查仵作感激地一笑,便將那狗皮馬褂套在身上:“我身上冷得緊,就不跟查爺客套了……”
穿好馬褂后,馮慎借查仵作的攙扶之便,慢慢地從地上站起身來,稍稍動了動腿腳,發覺除了身上酸脹之外,并無什么大礙。見他掌中被割了道血口子,查仵作又從衣裳上撕下塊布條,給他草草的包扎一番。
這會兒,魯班頭也帶人查點完畢。歹人有七,死了三個,剩下的四人皆被鎖在了樹下??盏厣蠙M著四五只燒煳的豬尸,那只身首各異的“武猴”也凄慘地倒在其間。
看著這些枉死的“豬猴”,馮慎不由得眼睛發酸,他顧不得查仵作的阻攔,從死尸身上扒了件衣裳,將“武猴”的身首找在一處,打成包袱裹了。
見馮慎醒了,那疤臉漢子又扯著嗓子罵道:“姓馮的!有本事……有本事咱明著來!暗箭傷人……算什么好漢?”
“還好漢?我呸!”查仵作朝疤臉漢子面上猛啐一口,“你們七個打一個,都敗給了馮少爺,還有臉提什么好漢?對付你等惡徒,千刀萬剮都算便宜了!少在這聒噪!留著力氣到順天府熬刑去吧!”
“老子……跟你們拼了!”疤臉漢子羞惱交加,欲作困獸之爭。
旁邊馬快見了,一腳將他跺翻在地,拽著他琵琶骨上的鐵鏈子,狠狠便是一扯:“老實點!”
那鐵鏈穿筋走骨,本就痛楚無比,這一扯之下,當即血流如注。
“?。 蹦前棠槤h子慘號一聲,疼得滿地打滾。
看到這幕,魯班頭沖馮慎冷冷地說道:“還真瞧不出……馮經歷還有這等霹靂手段!”
“班頭此言差矣,”馮慎擺了擺手,“這穿鎖琵琶骨之事,并非馮某所為?!?
“哦?”魯班頭看著馮慎,眼神有些飄忽不定。
“不過,”馮慎又指著地上幾具匪尸,一字一頓道,“這幾名惡徒,倒是馮某親手所斃!”
魯班頭濃眉緊皺:“這么說來,穿琵琶骨的另有其人了?”
“怕是如此,”馮慎道,“憑空猜測也無用,不如問問那幾個活口吧?!?
“也好,”魯班頭點了點頭,抬腳踏在那疤臉漢子身上,“老子問你,穿鎖你們的人究竟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