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兩晉南北朝史(一)
- 呂思勉
- 7095字
- 2019-01-05 00:01:51
第六節(jié) 巴氐據(jù)蜀
晉世海宇分裂,首起割據(jù)者,實為巴氐,其事尚在劉淵創(chuàng)亂之前,特其地較偏,未能牽動大局耳。
《晉書·載記》云:李特,巴西宕渠人。宕渠,漢縣,后漢嘗置郡,旋廢,故城在今四川渠縣東北。其先廩君之苗裔也。昔武落鐘離山崩,山在今湖北長楊縣西北。有石穴二所:其一赤如丹,一黑如漆。有人出于赤穴者,名曰務相,姓巴氏。有出于黑穴者,凡四姓:曰曎氏,《后漢書》作曋氏。樊氏,柏氏,《后漢書》作相氏。鄭氏。五姓俱出,皆爭為神。于是相與以劍刺穴屋,能著者以為廩君。四姓莫著,而務相之劍縣焉。又以土為船,雕畫之,而浮水中,曰:“若其船浮存者,以為廩君。”務相船又獨浮,于是遂稱廩君。
乘其土船,將其徒卒,當夷水而下。至于鹽陽。《后漢書注》云:今施州清江縣水,一名鹽水。案即今湖北之清江水。鹽陽水神女子,止廩君曰:“此魚鹽所有,地又廣大,與君俱生,可止無行。”廩君曰:“我當為君,求廩地,不能止也。”鹽神夜從廩君宿,旦輒去為飛蟲。諸神皆從其飛,蔽日晝昏。廩君欲殺之,不可別;又不知天地東西。
如此者十日,廩君乃以青縷遺鹽神,曰:“嬰此。即宜之,與汝俱生;弗宜,將去汝。”鹽神受而嬰之。廩君立碭石之上,望膺有青縷者,跪而射之,中鹽神,鹽神死,群神與飛者皆去,天乃開朗。廩君復乘土船下,及夷城。夷城石岸曲,泉水亦曲。廩君望如穴狀,嘆曰:“我新從穴中出,今又入此,奈何?”岸即為崩。廣三丈余,而階陛相乘。廩君登之。岸上有平石,方一丈,長五尺。廩君休其上。投策計算,皆著石焉。因立城其旁而居之。其后種類遂繁。
秦并天下,以為黔中郡。秦黔中郡,漢改為武陵,故治在今湖南溆浦縣境。薄賦斂之,口出錢四十。巴人呼賦為,因謂之
人焉。案此說殊誤。《后漢書·劉表傳》:江南宗賊大盛;《三國·吳志·士燮傳》:燮子徽,自署交趾大守,發(fā)宗兵拒戴良;是其字本作宗。宗人所出之賦,則加貝為
,乃賦以人名,非人以賦名也。
及漢高祖為漢王,募人平定三秦。既而求還鄉(xiāng)里。高祖以其功,復同豐、沛,不供賦稅。更名其地為巴郡。漢巴郡,治江州,今四川江北縣。俗性剽勇,又善歌舞。高祖愛其舞,詔樂府習之,今巴渝舞是也。
《后漢書·南蠻傳》,以巴郡南郡蠻為廩君之后,述廩君事與《晉書》同,而辭較略。又有板楯蠻夷者,云:秦昭襄王時,有一白虎,常從群虎,數(shù)游秦、蜀、巴、漢之境,傷害千余人。昭王乃重募國中:有能殺虎者,賞邑萬家,金百鎰。時有巴郡閬中夷人,閬中,秦縣,劉璋于此置巴西郡,今四川閬中縣西。能作白竹之弩,乃登樓射殺白虎。昭王嘉之,而以其夷人,不欲加封,乃刻石盟要,復夷人頃田不租,十妻不算,傷人者論,殺人者以倓錢贖死。盟曰:“秦犯夷,輸黃龍一雙,夷犯秦,輸清酒一鐘。”夷人安之。
至高祖為漢王,發(fā)夷人還伐三秦。秦地既定,乃遣還巴中。復其渠帥羅、樸、督、鄂、度、夕、龔七姓,不輸租賦。余戶乃歲入錢,口四十。世號為板楯蠻夷。閬中有渝水,其人多居水左右。天性勁勇。初為前鋒,數(shù)陷陳。俗喜歌舞。高祖觀之,曰:“此武王伐紂之歌也。”乃命樂人習之。所謂巴渝舞也。遂世世服從。
至于中興,郡守常率以征伐。其述巴郡南郡蠻則云:秦惠王并巴中,以巴氏為蠻夷君長,世尚秦女。其民爵比不更,有罪得以爵除。其君長,歲出賦二千一十六錢,三歲一出義賦千八百錢。其民,戶出幏布八丈二尺,雞羽三十。觀賦法之不同,知巴氏等五姓與羅氏等七姓實為兩部落,《晉書》辭不別白。然其同為氐族,則無疑也。
《晉書》又云:漢末,張魯居漢中,以鬼道教百姓,人敬信巫覡,多往奉之。直天下大亂,自巴西之宕渠,遷于漢中楊車坂,抄掠行旅,百姓患之。號為楊車巴。魏武帝克漢中,特祖將五百余家歸之。魏武帝拜為將軍,遷于略陽北土。略陽,見第二章第二節(jié)。復號之為巴氐。宕渠距閬中近,鹽水遠,李特之先,似當屬板楯蠻夷,不與巴郡南郡蠻同部,特板楯蠻夷,亦未必不以廩君為共祖耳。
李特父慕,為東羌獵將。特少仕州郡,見異當時。元康中,氐齊萬年反,關西擾亂,頻歲大饑。百姓乃流移就谷。相與入漢川者數(shù)萬家。既至漢中,上書求寄食巴、蜀。朝議不許。遣侍御史李苾持節(jié)慰勞,且監(jiān)察之,不令入劍閣。在今四川劍閣縣北。苾至漢中,受流人貨賂,反為表曰:“流人十萬余口,非漢中一郡,所能振贍。東下荊州,水湍迅險,又無舟船。蜀有倉儲,人復豐稔,宜令就食。”朝廷從之,由是散在益、梁,不可禁止。
永康元年,詔征益州刺史趙為大長秋,以成都內史耿滕此據(jù)《載記》,《帝紀》與《華陽國志》,俱作耿勝。代
,
遂謀叛。乃傾倉廩,振施流人,以收眾心。特之黨類,皆巴西人,與
同郡,率多勇壯,
厚遇之,以為爪牙。特等聚眾,專為寇盜,蜀人患之。
滕密上表,以為“流人剛剽,而蜀人懦弱,客主不能相制,必為亂階,宜使移還其本。”聞而惡之。時益州文武千余人,已往迎滕。滕率眾入州。
遣眾逆滕;戰(zhàn)于西門,滕敗,死之。
自稱大都督、大將軍、益州牧。特弟庠,與兄弟及妹夫李含等以四千騎歸
。
使斷北道。庠素東羌良將,部陳肅然。
惡其齊整,用長史杜淑、司馬張粲之言殺之,及其子侄、宗族三十余人。復以特兄弟為督將,以安其眾。
牙門將許弇求為巴東監(jiān)軍。巴東郡,劉璋置,在今四川奉節(jié)縣北。杜淑、張粲固執(zhí)不許。弇怒,于閣下手刃殺淑、粲;左右又殺弇;皆
腹心也。特兄弟怨
,引兵歸綿竹。漢縣,今四川德陽縣北。
恐朝廷討己,遣長史費遠,犍為大守李苾,犍為,漢郡,后漢治武陽,今四川彭山縣東。督護常俊督萬余人斷北道,次綿竹之石亭。渡名,在今四川什邡縣東雒江上。特密收合,得七千余人,夜襲遠軍,遠大潰。進攻成都,
走。至廣都,見第二章第二節(jié)。為下人所殺。特至成都,縱兵大掠。遣其牙門詣洛陽,陳
罪狀,先是惠帝以梁州刺史羅尚為益州刺史。督牙門將王敦,上庸都尉義歆,上庸,秦縣,后漢置郡,今湖北竹山縣。蜀郡大守徐儉,蜀郡,治成都。廣漢大守辛冉等廣漢郡,后漢治雒,今四川廣漢縣。凡七千余人入蜀。特等聞尚來,甚懼,使其弟驤于道奉迎,并貢寶物。尚甚悅,以驤馬騎督。特及弟流,復以牛酒勞尚于綿竹。王敦、辛冉,并說尚因會斬之,尚不納。尋有符下秦、雍州:凡流人入漢川者,皆下所在召還。特兄輔,素留鄉(xiāng)里,托言迎家,既至蜀,謂特曰:“中國方亂,不足復還。”特以為然,乃有雄據(jù)巴蜀之志。
朝廷以討趙功,封拜特、流。璽書下益州,條列六郡流人,與特協(xié)同討
者,將加封賞。會辛冉以非次見征,不愿應召;又欲以滅
為己功;乃寢朝命,不以實上。眾咸怨之。羅尚遣從事催遣流人,限七月上道。辛冉性貪暴,欲殺流人首領,取其資貨。乃移檄發(fā)遣,又令梓潼大守張演,梓潼,漢縣,蜀置郡,今四川梓潼縣。于諸要施關,搜索寶貨。特等固請,求至秋收。流人布在梁、益,為人傭力,及聞州郡逼遣,人人愁怨,不知所為。
又知特兄弟頻請求停,皆感而恃之。且水雨將降,年谷未登,流人無以為行資,遂相與詣特。特乃結大營于綿竹,以處流人。移冉求自寬。冉大怒,遣人分榜通逵,購募特兄弟。特見,大懼,悉取以歸,與驤改其購云:“能送六郡之豪李、任、閻、趙、楊、上官及氐、叟侯王一首,賞百匹。”流人既不樂移,咸往歸特,旬月間眾過二萬,流亦聚眾數(shù)千。
特乃分為二營:特居北營,流居東營。特遣閻式與特同移者,時為始昌令。始昌,晉縣,在今甘肅西和縣北。詣羅尚求申期。式既至,見辛冉營柵沖要,謀掩流人;又知冉及李苾,意不可回;乃辭尚還綿竹。尚謂式曰:“子且以吾意,告諸流人,今聽寬矣。”式至綿竹,言于特曰:“尚雖云爾,然威刑不立,冉等各擁強兵,一旦為變,亦非尚所能制,深宜為備。”特納之。冉、苾相與謀曰:“羅侯貪而無斷,日復一日,流人得展奸計,宜為決計,不足復問之。”
乃遣廣漢都尉曾元,牙門張顯、劉并等,潛率步騎三萬襲特營。羅尚聞之,亦遣督護田佐助元。特素知之,乃繕甲厲兵,戒嚴以待。元等至,發(fā)伏擊之,殺傷甚眾。害佐、元、顯,傳首以示尚、冉。
于是六郡流人,推特為主。上書請依梁統(tǒng)奉竇融故事,推特行鎮(zhèn)北大將軍,承制封拜;流行鎮(zhèn)東大將軍;以相鎮(zhèn)統(tǒng)。進兵攻冉于廣漢。尚遣李苾及費遠救冉,不敢進。冉奔江陽。漢縣,劉璋置郡,今四川瀘縣。特入據(jù)廣漢。進兵攻尚于成都。閻式遺尚書,責其信用讒構,欲討流人。又陳特兄弟,立功王室,以寧益土。尚覽書,知特等將有大志,嬰城固守,求救于梁、寧二州。于是特自稱使持節(jié)、大都督、鎮(zhèn)北大將軍,承制封拜,一依竇融在河西故事。據(jù)《本紀》,時在永寧元年十月。
尚頻為特所敗,乃阻長圍,緣水作營,自都安至犍為七百里,與特相距。都安,蜀縣,在今四川灌縣東。河間王颙遣督護衙博,廣漢大守張征討特。南夷校尉李毅武帝置于寧州。寧州,泰始七年分益州置。治云南,在今云南祥云縣南。一說治味,在今云南曲靖縣西。又遣兵五千助尚。尚遣督護張龜軍繁城,繁,漢縣,今四川新繁縣西北。三道攻特。特命子蕩、雄襲博,躬擊張龜。龜大敗,博亦敗績。蕩追博至漢德,蜀縣,今四川劍閣縣東北。博走葭萌。漢葭明縣,后漢作葭萌,蜀改曰漢壽,晉改曰晉壽,在今四川昭化縣東南。蕩進寇巴西。郡丞毛植,五官襄珍以郡降。蕩進攻葭萌,博又遠遁。《紀》大安元年五月。
特自稱益州牧,都督梁、益二州諸軍事,大將軍,大都省。進攻張征。征據(jù)險相持,候特營空虛,遣步兵循山攻之。特逆戰(zhàn),不利。蕩軍至,殊死戰(zhàn),征軍乃潰。特欲釋征還涪,涪,漢縣,晉更名涪城,今四川綿陽縣。蕩不可,復進攻征。遂害征,以蹇碩為德陽大守。德陽,后漢縣,在今四川遂寧縣境。碩略地至巴郡之墊江。漢縣,今四川合川縣。特之攻張征也,使李驤等屯軍毗橋胡三省云:今懷安軍西北有中江,源從漢中彌牟。雒水、毗橋水三水會為一江。案宋懷安軍故城,在今四川金堂縣東南。彌牟鎮(zhèn),在今四川新都縣北。以備羅尚。李流亦進軍成都之北。梁州刺史許雄遣兵攻特,特破之。進擊破尚水上軍。遂寇成都。蜀郡大守徐儉以小城降,羅尚據(jù)大城自守。
是時蜀人危懼,并結村堡,請命于特,特遣人安撫之。益州從事任明此據(jù)《載記》。《羅尚傳》作兵曹從事任銳。《通鑒》從《華陽國志》作任叡。說尚曰:“特既兇逆,侵暴百姓,又分散人眾,在諸村堡,驕怠無備,是天亡之也。可告諸村,密刻期日,內外擊之,破之必矣。”尚從之。
明先偽降特,因求省家。特許之。明潛說諸村,諸村悉聽命。惠帝遣荊州刺史宋岱、建平大守孫阜救尚。建平,吳郡,今四川巫山縣。阜次德陽,特遣蕩助任臧距阜。尚遣大眾,掩襲特營,連戰(zhàn),斬特。《紀》在大安二年三月,云宋岱擊斬之。
特既死,蜀人多叛,流人大懼。流與蕩、雄收遺眾還保赤祖。胡三省曰:當在綿竹東。流保東營,蕩、雄保北營。流自稱大將軍、大都督,益州牧。時宋岱水軍三萬,次于墊江。前鋒孫壽破德陽,獲蹇碩。任臧等退屯涪陵,蜀郡,今四川涪陵縣西。羅尚遣督護常深軍毗橋,牙門左汜、黃訇、何沖三道攻北營。流身率蕩、雄玫深柵,克之,追至成都。
尚閉門自守。蕩馳馬追擊,傷死。流以特、蕩并死,岱、阜又至,甚懼。李含又勸流降,流將從之。雄與驤迭諫,不納。流遣子世及含子胡質于阜軍。胡兄離,聞父欲降,自梓潼馳還欲諫,不及。退與雄謀襲阜軍,曰:“若功成事濟,約與君三年迭為主。”雄曰:“今計可定,二翁不從,將若之何?”離曰:“今當制之。若不可制,便行大事。翁雖是君叔,勢不得已。老父在君,夫復何言?”雄大喜。乃攻尚軍。尚保大城,雄渡江,害汶山大守陳圖。晉汶山郡,在今四川理番縣境。遂入郫城。郫,秦縣,今四川郫縣北。流移營據(jù)之。
三蜀百姓,左思《蜀都賦注》:漢高分蜀置廣漢,漢武又分蜀置犍為,故曰三蜀。并保險結塢,城邑皆空,流野無所略,士眾饑困。涪陵人范長生,率千余家依青城山。在今四川灌縣西南。尚參軍涪陵徐舉,求為汶山大守,欲要結長生等,與尚犄角討流。尚不許。舉怨之,求使江西,遂降于流。說長生等,使資給流軍糧,長生從之,故流軍復振。
流死,諸將共立雄為主。雄自稱大將軍、益州牧,都于郫城。羅尚遣將攻雄,雄擊走之。李驤攻犍為,斷尚運道,尚軍大餒,攻之又急,遂留牙門羅特固守,委城夜遁。特開門納雄,遂克成都。于時雄軍饑甚,乃率眾就谷于郪,漢縣,在今四川三臺縣南。掘野芋而食之。雄以范長生巖居穴處,求道養(yǎng)志,欲迎立為君而臣之。長生固辭。雄乃深自挹損,不敢稱制,事無巨細,皆決于李國、李離兄弟。國等事雄彌謹。諸將固請雄即尊位。以永興元年僭稱成都王。
范長生乘素輿詣成都。雄迎之于門,執(zhí)版延坐,拜丞相,尊曰范賢。長生勸雄稱尊號。雄于是僭即帝位,國號蜀。《通鑒考異》曰:《晉帝紀》《三十國晉春秋》皆云:永興二年六月,雄即帝位。《華陽國志》:光熙元年,雄即帝位。《后魏書·序紀》及《李雄傳》皆云昭帝十二年雄稱帝,即光熙元年也。遣李國、李云等寇漢中。梁州刺史張殷奔長安,參看第九節(jié)。國等陷南鄭,盡徙漢中之人于蜀。南夷校尉李毅固守不降,雄誘建寧夷使討之,建寧,蜀郡,在今云南曲靖縣西。毅病卒,城陷。殺壯士三千余人,送婦女千口于成都。時李離據(jù)梓潼,其部將羅羕、張金茍等,殺離及閻式,以梓潼歸羅尚。尚遣其將向奮屯安漢之宜福安漢,漢縣,今四川南充縣。以逼雄。雄攻奮,不克。
李國鎮(zhèn)巴西,其帳下文碩,又殺國,以巴西降尚。雄乃引還。遣其將張寶襲梓潼,陷之。會羅尚卒,巴郡亂,李驤攻涪,又陷之,執(zhí)梓潼大守譙登。乘勝討文碩,害之。南得漢嘉、漢青衣縣,后漢改曰漢嘉,蜀置郡,晉并廢,故治在今四川雅安縣北。涪陵,遠人繼至。雄于是下寬大之令,降附者皆假復除,益州遂定。遣李驤征越嶲,大守李釗降。趙嶲郡,晉治會無,今四川會理縣。《明帝紀》:大寧元年,正月,李驤、任回寇臺登,將軍司馬玟死之。越嶲大守李釗,漢嘉大守王載以郡叛降于驤。任回,亦與特同移者。臺登,漢縣,在今四川冕寧縣東。進攻寧州,刺史王遜使其將姚岳悉眾距戰(zhàn),驤軍不利,引還。《王遜傳》:轉魏興大守。惠帝末,西南夷叛,寧州刺史李毅卒,城中百余人奉毅女,固守經(jīng)年。永嘉四年,治中毛孟詣京師求刺史,不見省。孟固陳,乃以遜為南夷校尉、寧州刺史。使于郡便之鎮(zhèn)。遜與孟俱行。道遇寇賊,逾年乃至。外逼李雄,內有夷寇,吏士散沒,城邑丘墟。遜披荒糾厲,收聚離散。誅豪右不奉法度者數(shù)十家。征伐諸夷,俘馘千計。于是莫不振服,威行寧土。先是越嶲大守李釗,為李雄所執(zhí),自蜀逃歸,遜復以釗為越嶲大守。李雄遣李驤、任回攻釗。釗自南秦,與漢嘉大守王載共距之。戰(zhàn)于溫水,釗敗績。載遂以二郡附雄。后驤等又渡瀘水寇寧州。遜使將軍姚崇、爨琛距之,戰(zhàn)于堂狼,大破驤等。崇追至瀘水,落水死者千余人。崇以道遠,不敢渡水。遜以崇不窮追也,怒,囚群帥,執(zhí)崇鞭之。怒甚,發(fā)上沖冠,冠為之裂,夜中卒。州人立遜仲子堅,行州府事。詔除堅南夷校尉、寧州刺史。陶侃懼堅不能抗對蜀人,大寧末,表以零陵大守尹奉為寧州,征堅還京。《通鑒》:毅歿于光熙元年。其女名秀。釗即毅子,毅存時往省其父,永嘉元年,州人奉之。四年,王遜至州,以為朱提大守。魏興,魏郡,今陜西安康縣。南秦,晉縣,今缺,當在四川舊敘州府境。堂狼,漢縣,后漢省,在今云南會澤縣境。零陵,漢郡,后漢治泉陵,今湖南零陵縣北。朱提,漢縣,后漢末置郡,在今四川宜賓縣西南。
后又使驤子壽攻陷巴東,大守楊謙退保建平。壽別遣費黑寇建平,巴東監(jiān)軍毌丘奧退保宜都。蜀郡,治夷道,今湖北宜都縣西北。《成帝紀》:咸和五年,十月,李壽寇巴東、建平,監(jiān)軍毌丘奧,大守楊謙退歸宜都。李壽攻朱提,又使任回攻木落,未詳。分寧州之援。寧州刺史尹奉降,《本紀》:咸和八年,李壽陷寧州,刺史尹奉及建寧大守霍彪并降之。遂有南中之地。
巴氐之亂,原因有四:關西喪亂,不能綏撫,聽其流移,一也。流人剛剽,蜀人軟弱,主不制客,二也。一統(tǒng)未久,人有好亂之心,三也。兵力不足,指揮不一,四也。
《載記》所書此事始末,殊不甚確。流人漂播,理宜有以食之,謂李苾請許其就食于蜀,由于受賂,似近厚誣。《載記》云:趙使苾與黃遠同斷北道,似附
為逆者,然晉朝任之如故,則苾或力未能抗
,而實未附之也。羅尚者,憲之兄子。憲為蜀漢巴東大守,蜀亡,吳乘機攻憲,憲大破其軍,拒守經(jīng)年,甚有威望。趙
之叛,尚表曰:“
非雄才,計日聽其敗耳。”其于蜀中事勢,似甚了然。尚與李氏,相持積年。梓潼、巴西,先后反正。李國、李離,權侔雄、蕩,閻式則為李特謀主,不能制下,皆就誅夷。使尚不死,蜀事正未可知。
《尚傳》謂其性貪少斷,蜀人言曰:“尚之所愛,非邪則佞;尚之所憎,非忠則正。富擬魯、衛(wèi),家成市里,貪如豺狼,無復極已。”又曰:“蜀賊尚可,羅尚殺我,平西將軍,反更為禍。”果如所言,羅羕、文碩,豈肯歸之?
《李流載記》云:特之陷成都小城,使六郡流人,分口入城,壯勇者督領邨堡。流言于特曰:“山藪未集,糧仗不多,宜錄州郡大姓子弟,以為質任,送付廣漢,縶之二營;收集猛銳,嚴為防衛(wèi)。”又書與特司馬上官惇,深陳納降若待敵之義。
《羅尚傳》亦言:宗岱、孫午兵盛,諸為寇所逼者,人有奮志,蜀人之非心服可知。特既死,流亦以饑困幾敗,然則范長生之充隱附逆,其于李氏,蓋深有造焉。風謠之可造作久矣,謂特能綏撫,尚病貪殘,豈其實哉?尚與李苾、辛冉,剛柔緩急,庸有不同,然潛襲特營,史謂計出冉、苾,而尚仍遣兵助之,其無大異同可知。
趙且不能容李庠,流人安可復撫?晉朝封拜特、流,乃姑息之政,冉寢朝命,所謂因事制宜。晉朝既以滅
為特、流之功,官爵之矣,冉安得而攘之?流人不過傭力自活,其有寶貨能行賂者,皆其錚錚佼佼者也,好亂樂禍,惑誤眾人,正在此輩,搜索安得不嚴?豈能誣為欲貨?抑趙
、李特,既已互相誅夷,李雄、李離,又欲棄其父叔;戰(zhàn)甫勝而流即死,其為良死與否,深有可疑;而雄與國、離兄弟,相猜之跡尤顯。然則流人酋長,本無大才,亦且不能和輯,平之實非甚難,特晉政不綱,并此而有所不能耳。古稱戰(zhàn)勝于朝廷,此則可謂戰(zhàn)敗于朝廷者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