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節(jié) 長安傾覆

懷帝立豫章王銓為大子，銓，清河康王遐子。遐見第三節(jié)。與帝同沒劉聰。《元帝紀(jì)》：大興三年，五月，景寅，孝懷帝大子詮遇害于平陽，帝三日哭。洛陽之急也，司空荀藩，勖子。與弟光祿大夫組奔轅。見上節(jié)。及是，移檄州鎮(zhèn)，以瑯邪王為盟主。時王浚亦移檄天下，稱被中詔，承制以藩為大尉。豫章王端銓弟，銓為大子封。東奔茍晞，晞立為皇大子，自領(lǐng)尚書令，具置官屬，保梁國之蒙縣。在今河南商邱縣東北。使王贊屯陽夏。秦縣，今河南大康縣。晞出于孤微，位至上將，志頗盈滿。奴婢將千人，侍妾數(shù)十，終日累夜，不出戶庭，刑政苛虐，縱情肆欲，由是眾心稍離。

九月，石勒攻陽夏，滅王贊，馳襲蒙城，執(zhí)晞，署為司馬，月余乃殺之。豫章王端亦沒于賊。時傅祇與晞共建行臺，晞推祇為盟主，以司徒持節(jié)大都督諸軍事傳檄四方。祇子宣，尚弘農(nóng)公主，祇遣宣將公主與尚書令和郁赴告方伯，征義兵。自屯孟津小城，宣弟暢行河陰令，以待宣。祇以暴疾薨。暢沒于石勒。孟津，見第二章第二節(jié)。河陰，見上節(jié)。

南陽王模之代河間王颙也，關(guān)中饑荒，百姓相啖，加以疾癘，盜賊公行。模力不能制，乃鑄銅人、鐘鼎為釜器以易谷，議者非之。東海王越表征模為司空。模謀臣淳于定說模曰：“關(guān)中天府之國，霸王之地，今以不能綏撫而還，既于聲望有虧；又公兄弟唱起大事，而并在朝廷，若自強(qiáng)則有專權(quán)之罪，弱則受制于人；非公之利也?！蹦＜{其言，不就征。

及洛京傾覆，模使牙門將趙染戍蒲坂。見上節(jié)。染求馮翊大守，馮翊，見第二章第二節(jié)。不得，怒，率眾降于劉聰。聰以為平西將軍，使與其安西將軍劉雅率眾二萬攻模。劉粲、劉曜率大軍繼之。模使淳于定距之，為染所敗。士眾離叛，倉庫虛竭。軍祭酒韋輔曰：“事急矣，早降可以免?！蹦闹Ｈ净崛榴牵瑪?shù)模之罪，送詣粲，粲殺之。時永嘉五年八月也。聰以劉曜為雍州牧，鎮(zhèn)長安。

武帝子吳孝王晏之子業(yè)，出后伯父柬，見第一節(jié)。襲封秦王，荀藩之甥也。避難于密，漢縣，今河南密縣。與藩、組相遇。行臺以密近賊，南趣許、潁。閻鼎者，天水人。天水，見第二章第二節(jié)。初為東海王越參軍。行豫州刺史，屯許昌。遭母喪，于密縣鳩集流人數(shù)千，欲還鄉(xiāng)里。司徒左長史劉疇，在密為塢主。中書令李暅，此依《閻鼎傳》?！锻蹩鳌纷骼?img alt="" class="s-pic" src="https://epubservercos.yuewen.com/32F62E/7573820303120501/epubprivate/OEBPS/Images/figure_0066_0001.png?sign=1750960812-QoR2AuhKtEuzPx64xyOSk55VYMN6U7FW-0-090c66b65d3ce51554dc2eec735dbb31">。大傅參軍騶捷、劉蔚，鎮(zhèn)軍長史周，司馬李述，皆來赴疇。僉以鼎有才用，且手握強(qiáng)兵，勸藩假鼎冠軍將軍、豫州刺史，蔚等為參佐。鼎因西人思?xì)w，欲立功鄉(xiāng)里，乃與撫軍長史王毗，司馬傅遜懷翼戴秦王之計(jì)。

謂疇、捷等曰：“山東非霸王處，不如關(guān)中。”傅暢遺鼎書，勸奉秦王過洛陽，拜謁山陵，徑據(jù)長安。鼎得書，便欲詣洛。流人謂北道近河，懼有抄截欲南自武關(guān)。見第三節(jié)。疇等皆山東人，不愿西入，荀藩及疇、捷等皆逃散。鼎追藩，不及。暅等見殺。惟、述走得免。遂奉秦王自宛趣武關(guān)。宛見上節(jié)。頻遇山賊，士卒亡散。次于藍(lán)田，見第三節(jié)。鼎告雍州刺史賈疋。疋，武威人，魏大尉詡曾孫也，初為安定大守。雍州刺史丁綽貪橫，失百姓心。譖疋于南陽王模。模以軍司謝班伐疋。疋奔瀘水，即盧水胡，見第二章第二節(jié)。此據(jù)《疋傳》?！赌鳌吩疲耗１砬彩雷颖槲髦欣蓪?、東羌校尉，鎮(zhèn)上邽。秦州刺史裴苞距之。模使帳下都尉陳安攻苞，苞奔安定。疋以郡迎苞。模遣軍司謝班伐疋。疋退奔瀘水。上邽，見第三節(jié)。安定，見第二章第二節(jié)。與胡彭蕩仲及氐竇首結(jié)為兄弟，聚眾攻班。綽奔武都。見第二章第二節(jié)。疋復(fù)入安定，殺班。愍帝以疋為雍州刺史。《晉書·疋傳》如此。案時愍帝尚為秦王，《傳》采其后稱之。疋率戎晉二萬余人，將伐長安。新平大守竺恢亦固守。新平，見第二章第二節(jié)。劉粲聞之，使劉曜、劉雅及趙染距疋。先攻恢，不克。疋邀擊，大敗之。曜中流矢，退走。疋追之，至于甘泉。漢甘泉宮，在今陜西淳化縣西北甘泉山上。旋自渭橋襲蕩仲，殺之。渭橋，在長安西北。關(guān)中小定。

乃遣州兵迎衛(wèi)業(yè)，達(dá)于長安，又使京兆尹梁綜助守。遂共奉業(yè)為皇大子，時永嘉六年九月也。據(jù)《疋傳》及《本紀(jì)》。《劉聰載記》云：劉曜既據(jù)長安，安定大守賈疋，及諸氐、羌，皆送質(zhì)任，惟雍州刺史麹特、新平大守竺恢固守不降。護(hù)軍麹允，頻陽令梁肅，自京兆南山，將奔安定，遇疋任子于陰密，擁還臨涇。推疋為平南將軍，率眾五萬，攻曜于長安。扶風(fēng)大守梁綜及麹特、竺恢等，亦率眾十萬會之。曜遣劉雅、趙染來距，敗績而還。曜又盡長安銳卒，與諸軍戰(zhàn)于黃丘，曜眾大敗，中流矢，退保甘渠。杜人王禿、紀(jì)持等攻劉粲于新豐，粲還平陽，曜攻陷池陽，掠萬余人，歸于長安。時閻鼎等奉秦王為皇大子，入于雍城，關(guān)中戎晉，莫不響應(yīng)。麹特等圍長安，曜連戰(zhàn)敗績，乃驅(qū)士女八萬余口，退還平陽。頻陽，秦縣，在今陜西富平縣東北。陰密，漢縣，在今甘肅靈臺縣西。臨涇，漢縣，在今甘肅鎮(zhèn)原縣南。扶風(fēng)，見第二章第二節(jié)。黃丘，胡三省《通鑒注》云：在云陽縣黃嶺山下。靈陽，漢縣，在今陜西淳化縣西北。甘渠，蓋即甘泉。杜縣，在長安西南。新豐，漢縣，在今陜西臨潼縣東。池陽，漢縣，在今陜西涇陽縣西北。雍，漢縣，在今陜西鳳翔縣南。以鼎為大子詹事，總攝百揆。

梁綜與鼎爭權(quán)，鼎殺綜，以王毗為京兆尹。《鼎傳》云：鼎首建大謀，立功天下。始平大守麹允，始平，見第二章第二節(jié)。撫夷護(hù)軍索，并害其功，且欲專權(quán)。馮翊大守梁緯，北地大守梁肅，北地，見第二章第二節(jié)。并綜母弟，之姻也。謀欲除鼎。乃證其有無君之心，專戮大臣，請討之。遂攻鼎。鼎出奔雍，為氐竇首所殺。案麹允金城人，世為豪族。金城，見第二章第二節(jié)。，敦煌人，靖之子。敦煌，見第二章第二節(jié)。河間王使與張方東迎乘輿。后轉(zhuǎn)為南陽王模從事中郎。遷新平、馮翊大守。拒劉聰，屢有戰(zhàn)功。及模被害，泣曰：“與其俱死，寧為伍子胥。”乃赴安定，與賈疋、梁綜、時為扶風(fēng)大守。麹允等糾合義眾，頻破賊黨，與鼎共立秦王為大子。亦皆志節(jié)之士，非妒賢疾能者。

是時之爭，蓋黨派不易驟合，雖各懷公忠之心，而釁禍仍不能弭，擾攘之際類然，亦不足為誰咎也。賈疋亦志節(jié)之士，其送質(zhì)任于劉曜，蓋欲以為后圖，非叛晉也。賈疋旋因討賊遇害。《本紀(jì)》稱賊張連?！恶鈧鳌吩疲菏幹僮臃蜃o(hù)，帥群胡攻之，疋敗走，夜墮于澗，為夫護(hù)所害。蓋連與夫護(hù)，合而為寇。眾推麹允領(lǐng)雍州刺史，為盟主，承制選置。明年，永嘉七年，愍帝建興元年。四月，懷帝崩問至，業(yè)即位，是為愍帝。

愍帝既立，以麹允為尚書左仆射，錄尚書，雍州刺史如故。索為右仆射，領(lǐng)京兆尹。建興二年，六月，劉曜、趙染寇新豐諸縣，索討破之。七月，曜、染等又逼京都，麹允討破之。染中流矢而死。《本紀(jì)》?！秳⒙斴d記》云：染寇北地，中流矢而死。

三年，正月，以侍中宋哲為平東將軍，屯華陰。見第三節(jié)。九月，劉曜寇北地，命麹允討之。十月，允進(jìn)攻青白城。此據(jù)《本紀(jì)》，《允傳》作清白城。劉曜聞之，轉(zhuǎn)寇上郡。見第二章第二節(jié)。

劉聰陷馮翊，大守梁肅奔萬年。見第三節(jié)。此據(jù)《本紀(jì)》及《麹允傳》?！秳⒙斴d記》：劉曜又進(jìn)軍屯于粟邑。麹允饑甚，去黃白而軍于靈武。曜進(jìn)攻上郡，大守張禹，與馮翊大守梁肅，奔于允吾。于是關(guān)右翕然，所在應(yīng)曜。曜進(jìn)據(jù)黃阜。粟邑，漢縣，在今陜西白水縣西北。黃白，城名，在今陜西三原縣東北。靈武，漢縣，在今寧夏寧朔縣西北。允吾，漢縣，在今甘肅皋蘭縣西北。黃阜，未詳。

四年，四月，麹允救上郡，軍于靈武，以兵弱不敢進(jìn)。上郡大守籍韋率其眾奔于南鄭。梁州治，見第三節(jié)。七月，曜攻北地，允率步騎三萬救之，王師不戰(zhàn)而潰。大守麹昌奔京師。曜進(jìn)至涇陽，見第二章第二節(jié)。渭北諸城悉潰。八月，曜進(jìn)逼京師。內(nèi)外斷絕，麹允與公卿守長安小城以自固。散騎常侍華輯，監(jiān)京兆、馮翊、弘農(nóng)、見第二章第二節(jié)。上洛晉郡，今陜西商縣。四郡兵，東屯霸上；鎮(zhèn)軍將軍胡崧，南陽王保所遣，見下。帥城西諸郡兵屯遮馬橋；并不敢進(jìn)。

十月，京師饑甚，米斗金二兩，人相食，死者大半。大倉有曲數(shù)十餅，麹允屑為粥以供帝，至是復(fù)盡。帝泣謂允曰：“今窘厄如此，外無救援，死于社稷，是朕事也。朕念將士，暴離斯酷。今欲因城未陷，為羞死之事，庶令黎元，免屠爛之苦。行矣遣書，朕意決矣?！?/p>

十一月，乙未，使侍中宋敞送箋于曜。帝乘羊車，肉袒、銜璧、輿櫬出降。群臣號泣攀車，執(zhí)帝之手，帝亦悲不自勝。曜焚櫬受璧，使宋敞奉帝還宮。辛丑，帝蒙塵于平陽。麹允及群官并從。劉聰假帝光祿大夫懷安侯。壬寅，聰臨殿，帝稽首于前，麹允伏地慟哭，因自殺。明年，十月，聰出獵，令帝行車騎將軍，戎服執(zhí)戟為導(dǎo)。百姓聚而觀之，故老或欷歔流涕。聰聞而惡之。聰后因大會，使帝行酒洗爵；返而更衣，又使帝執(zhí)蓋；晉臣在坐者多失聲而泣。尚書郎辛賓抱帝慟哭，為聰所害。十二月，戊戌，帝遇弒，崩于平陽。時年十八。

《本紀(jì)》云：“帝之繼皇統(tǒng)也，屬永嘉之亂，天下崩離。長安城中，戶不盈百，墻宇頹毀，蒿棘成林。朝廷無車馬章服，惟桑版署號而已。眾惟一旅，公私有車四乘。器械多缺，運(yùn)饋不繼。巨猾滔天，帝京危急，諸侯無釋位之志，征鎮(zhèn)闕勤王之舉，故君臣窘迫，以至殺辱云?！卑疙壑?，全由關(guān)中之荒毀，及諸鎮(zhèn)之坐視。帝即位越月，即以瑯邪王睿為左丞相，大都督陜東諸軍事。南陽王保為右丞相，大都督陜西諸軍事。詔二王：“今幽、并兩州，勒卒三十萬，直造平陽。右丞相宜帥秦、涼、雍虎旅三十萬，徑詣長安；左丞相帥所領(lǐng)精兵二十萬，徑造洛陽；分遣前鋒，為幽、并后駐。”

三年，二月，又進(jìn)瑯邪王為大都督督中外諸軍事，南陽王為相國。蓋其所期望于方鎮(zhèn)者至深。進(jìn)搗賊巢，奔問官守，或非幽、并、揚(yáng)、徐之力所及，然力之能及者，即不論君臣之義，輔車相依之理，要自不可忘也。當(dāng)時雍州實(shí)為秦、涼外蔽。乃《索傳》言：帝累征兵于南陽王保，保左右議曰：“蝮蛇在手，壯士解腕，且斷隴道，以觀其后?！睆氖轮欣膳嵩栐唬骸吧咭洋ь^，頭可截不？”保以胡崧為前軍都督，須諸軍集乃當(dāng)發(fā)。麹允欲挾天子趨保，以保必逞私欲，乃止。自長安以西，不復(fù)奉朝廷，百官饑乏，采稆自存。

《張寔傳》：其父軌卒，州人推寔攝父位，愍帝因下策書授之。劉曜逼長安，寔遣將軍王該率眾以援京城，《本紀(jì)》：建興四年，四月，涼州刺史張寔遣步騎五千，來赴京都。帝嘉之，拜都督陜西諸軍事。及帝將降于劉曜，下詔于寔，進(jìn)寔為大都督、涼州牧、司空，承制行事。又言已詔瑯邪王：時攝大位，君其協(xié)贊瑯邪，共濟(jì)艱運(yùn)。蓋西朝區(qū)區(qū)，始終不忘情于諸侯之釋位者如此。然寔叔父西海大守肅，王莽置西?？?，光武中興棄之。至獻(xiàn)帝興平二年，武威大守張雅請置西?？?，分張掖之居延一縣以屬之。請為前鋒擊劉曜，寔?zhàn)涓ピS，致肅聞京師陷沒，悲憤而卒。蓋當(dāng)時方鎮(zhèn)之坐視朝廷傾覆又如此。饑窮之長安，果將何以自立哉？麹允、索，自為志節(jié)之士。

《傳》云：劉曜圍京城，與麹允固守長安小城。胡崧承檄奔命，破曜于靈臺。《三輔黃圖》：周文王靈臺，在長安西四十里。崧慮國家威舉，則麹、索功盛，乃案兵渭北，遂還槐里。漢縣，今陜西興平縣。案此亦厚誣，當(dāng)時崧之兵力，實(shí)未足以進(jìn)取也。城中饑窘，人相食，死亡逃奔不可制，惟涼州義眾千人，守死不移。

帝使宋敞送箋降于曜，潛留敞，使其子說曜曰：“今城中糧猶足支一歲，未易可克也。若許以車騎、儀同、萬戶郡公者，請以城降。”曜斬而送之，曰：“天下之惡一也?！奔暗鄢鼋?，隨帝至平陽，劉聰以其不忠于本朝，戮之于東市。夫當(dāng)易子析骸之時，而猶為誑語以徼富貴，縱置之志節(jié)勿論，有如是其愚者乎？之潛留宋敞，使易說辭，蓋猶陰有所圖，冀存宗社于萬一。其說辭如何不可知，而謂其求車騎、儀同、萬戶郡公，則必?cái)硣_罔之辭也。晉之公卿百官，為劉聰所害者甚多，見于《本紀(jì)》者，辛賓外尚有尚書粱允，侍中梁浚，散騎常侍嚴(yán)敦，左丞相臧振，黃門侍郎任播、任偉、杜晏及諸郡守，皆至平陽后見殺。豈皆以其不忠于本朝哉？

《麹允傳》云：允性仁厚，無威斷。吳皮、王隱之徒，無賴兇人，皆加重爵。新平大守竺恢，始平大守楊像，扶風(fēng)大守竺爽，安定大守焦嵩，皆征、鎮(zhèn)、杖節(jié)，加侍中、常侍。村塢主帥，小者猶假銀青、將軍之號，欲以撫結(jié)眾心。然諸將驕恣，恩不及下，人情頗離，羌、胡因此跋扈，關(guān)中淆亂。

劉曜復(fù)攻長安，百姓饑甚，死者大半。久之，城中窘逼，帝將出降，嘆曰：“誤我事者，麹、索二公也?！狈?yàn)鹾现娭灰遵S久矣，然允及用之，雖值饑窮，猶能累致克捷，與逆胡相枝柱者且四年，賞罰無章者而能然乎？羊車之辱，全由愍帝之不能死國，謂“誤我事者麹、索二公，”蓋深悔當(dāng)時之稱尊矣。然以是為麹、索罪，可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