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叔本華的生平及哲學(2)
- 作為意志和表象的世界
- (德)叔本華
- 3668字
- 2017-06-29 09:54:13
在魏瑪,叔本華并沒有和母親住在一起,而是另租房子,他在這里心無旁騖,又埋首書中兩年,取得大學旁聽學歷,然后進入格丁根大學,后轉到柏林大學。
這六年間,他狂熱地學習,他的腦子成了知識的大雜燴,叔本華成了最淵博的作家。語言、文學方面他最拿手,從他的作品對古典語言文化的一再推崇,我們不難推斷,他的希臘文、拉丁文造詣高深,他的英語,簡直讓英國人誤以為他是老鄉(xiāng)。他聽課時有記筆記的習慣,然后再整理,同時附注自己的批評,一絲不茍,再加上獨特的個性和見解,從不人云亦云、盲從附和。如果教授和他的意見不相同,他會立即不客氣地指出他們的錯誤,他的哲學系統(tǒng)就是這樣逐漸樹立起來的。
難怪叔本華曾經自豪地說:“這就是我能夠有權威、很光榮地討論一切的原因。人類的問題不能單獨研究,一定要和世界的關系聯系起來研究——像我這樣,把小宇宙和大宇宙聯合起來。”
這是一個奇異的哲學坯子。以叔本華家的財富,他原本可以像花花公子一樣,流連歌臺舞榭,沉迷脂粉叢中,盡情享受,商業(yè)環(huán)境也盡是這樣的機會,他卻偏偏選擇學術研究;以叔本華橫溢的才華,鉆研任何學科,都可嶄露頭角,光耀門楣,他卻唯獨愛上哲學,終生“無母、無妻、無子、無家”,千秋萬世贏得“憂郁、多疑、孤獨、暴躁、厭世、悲觀、憤世嫉俗、仇視輕蔑女人、誹謗愛情”的名聲。這一切的一切,豈非天意?
叔本華與眾不同的性格,世所罕見。一般研究者都認為叔本華憤世嫉俗的怪僻性格和悲觀的哲學,是由于他的著作未能為世人所了解和接受,失望之余而產生的變態(tài)心理。但是他特異的性格來自天性,至少按照叔本華自己的解釋應是如此,他說過“性格遺傳自父親”。叔本華的父親個性暴躁、剛愎,他也如此。他的父親崇尚自由獨立,因普魯士進襲格但斯克,不惜損失十分之一的財產,遷居漢堡,叔本華一生也始終堅守他心目中的真理。
叔本華轉到柏林大學,本來是受到費希特的感召,希望能從他那里汲取哲學的精華,但他失望了。叔本華素來就喜歡條理清晰、合乎邏輯的文章,所以對費希特神秘的巧辯和傲慢的態(tài)度大為反感。他雖然不佩服費希特,但仍然繼續(xù)聽講,他一心一意地尋找費希特的錯處,與之爭辯。他的筆記,充滿了尖酸刻薄的批評。
就這樣,叔本華感覺柏林大學不是他修取學位的地方,他的博士論文是送到耶拿大學評審的。《論充足理由律的四種根源》一文討論世界事物的因果關系。他主張,因果觀念不是建立在一個單獨的公理,或者一個簡單、必然的真理上,它的來源極其復雜,歸納起來,可分為四類。第一是“現象”,即感官的對象。第二是“理智”。第三是在時間、空間支配下的“存在”。第四是人類的“意志”。讀者閱讀此論文時,不難察覺出叔本華的全部哲學系統(tǒng),此時已經奠定扎實的基礎了。
這本書出版后,叔本華回到魏瑪,并送給母親這本著作,他母親不僅不感興趣,反而譏誚說,他的書根本賣不出去。叔本華也不甘示弱地反唇相譏:“你的著作,連堆破爛兒的屋子都不藏一本的時候,我的著作還會有人讀它。”彼此針鋒相對,爭吵愈烈,最后,母親氣憤地把他推到樓梯下,于是我們的哲學家尖刻地對他母親說的她只會因為有這個兒子而留名后世這些話,果然都應驗了。
1814年夏,他離開魏瑪,到德累斯頓住下來。因為那里交際太頻繁,當然也為了逃避“女演員的誘惑”,他就此永遠離開了他的母親,雖然母親此后又活了二十四年,但直到他母親的晚年,彼此才恢復通信。
叔本華在他的著作中,幾乎把女人批評得“體無完膚”,但他還是有過一次如癡如狂的戀愛,若非他及時揮起慧劍斬斷情絲,叔本華的后半生恐將完全改變。那個令他瘋狂的女人,是當時宮廷戲院最有名的女演員,名叫“卡羅琳·耶格曼”,她長得嬌小白皙,曾經是魏瑪公爵的情婦。叔本華認識她的時候,公爵已去世。
叔本華離開魏瑪之前,開始和歌德有了比較密切的交往。這兩位名垂千古照耀世界文壇、哲學界的巨星,似乎都有洞察英才的慧眼。叔本華平素自視甚高,許多名家學者都被他批評得一無是處,唯獨敬愛歌德,只要歌德飄逸的風姿出現在他家的客廳,叔本華整個心神立刻就會被吸引。歌德對這位年輕的哲學家也非常器重,在耶拿,有一則故事可以證明。
某一天有一個聚會,大家圍著一張茶幾閑聊,唯獨這位年輕的哲學博士,獨自退到窗邊,神情很肅穆地在沉思,幾個女孩子便開叔本華的玩笑,歌德剛好走進來,問大家有什么好笑的事情,眾人一齊指著叔本華,歌德責備道:“不要取笑這位少年,將來他會比我們都更了不起。”
長期的孤獨和抑郁讓他的性格越來越暴躁和乖僻了,他常被恐懼和邪惡的幻想所困擾。他在睡覺時身邊放著實彈手槍,他更不放心把自己的腦袋交給理發(fā)匠的剃刀。只要聽到傳染病的傳言,他便嚇得往外飛奔。在公共場所宴飲的時候,他都隨身帶著皮質杯子,以免被傳染。他把票據藏在舊信封里,把金子藏在墨水瓶底下。
就學術研究的條件而言,叔本華是得天獨厚的幸運兒,他繼承了豐厚的遺產,不必為衣食奔波憂心,除了教兩年書外,一生中再也不曾從事其他的職業(yè)。他天生又是“哲學坯子”,“從小就覺得自己屬于整個世界,而不僅僅屬于自己,既然自認為命中注定是為公共福祉而生活,平常的閑暇和自由,就不能獨享了”,所以,他對財富和遺產,又有一套奇特的見解。他曾經寫道:
我并不認為,留心處理既得遺產有什么不應該。因為一個沒有生計憂慮的人,一開始就有這樣多的錢,正可以無憂無慮地過真正獨立的生活,這是解除人生窮困憂愁的特權,他可以從人類宿命般的奴隸生活中求得解放。唯有獲得了這種好運氣的人,從降生之日起才是一個真正自由的人,因為他能夠主宰時間,每天早上,他可以說“這一天是我的”。
遺產若能遇到一位有高尚品性的主人,便可發(fā)揮其最大效用,因為他能從事不同于一般“為糊口而生”的工作,這樣就能各得其利,就他個人來說,雖有獨享安逸生活的閑適心情,但他能創(chuàng)造對社會有價值的東西,能以百倍的代價來償還對其他人的虧欠。
反之,假如一個人不能幫助別人,徒然接受遺產,便該遭到唾棄。所以,這種機會應當替天才保留,只有天才能夠在藝術、哲學、文學方面表現他深刻的觀察力。因此,這類人才迫切需要沒有干擾的自由,他不僅歡迎寂寞,閑暇則更是他最大的幸福。
我們幾乎可以確定,在叔本華決定以哲學為終身職業(yè)之日起,他就認為自己是天才,是杰出的哲學家。這種心理上的優(yōu)越感,造成他孤獨乖僻的個性,他蔑視“俗人”,拒絕世俗社交,深恐被凡俗的“惡德”所玷污:他瞧不起一般學者,認為他們只是為了牟利,只知道迎合世俗的要求,不是為學術而學術。這樣的生活,也經常讓叔本華內心感到寂寞和痛苦。但他自我勉勵:
不要忘記你是一個哲學家,上蒼叫你從事這種工作,切不可心有旁騖,也不要走別人的路子。要保持高尚的心志,培養(yǎng)超俗的見地,痛苦和失敗也是必要的,正像一艘船,必須要有壓艙貨一般,否則,船就成了風的玩具,很容易傾覆。
痛苦是天才靈感的泉源。假如在生活中處處都能隨心所欲,過得舒坦,莎士比亞、歌德的詩劇又怎么會誕生?柏拉圖還會有哲學思想、康德還會有《純粹理性批判》傳世嗎?
他的自負,使他極為重視個人聲譽,他自信自己的成就應當凌駕黑格爾之流之上,事實上,他所得到的卻是冷遇、漠視和被遺忘,在大發(fā)牢騷之余,又自我安慰道:
這種遺忘,證明我不配我的時代,或者我的時代不配我。在這兩種情形之下,我只能保持緘默。在康德和我之間,根本就沒有哲學,只有那些在大學里大言不慚的凡夫俗子,讀這些拙劣的著作,真是浪費時間。我不想加入現在的哲學的爭辯。人生過得很快,而了解得卻很慢,因此,我不會活著看到自己贏得世俗的聲譽。
叔本華雖然憤世嫉俗,但對人類并沒有失去同情心。他很善于經營他的財產,到臨終時,財產幾乎增加了一倍。雖然他認為揮霍比貪婪更可惡,但生活中的叔本華卻并不吝嗇。許多貧苦的親朋、窮困的鄰居找他幫忙,他從不推辭,他還是德國“愛護動物”的提倡者。同時,叔本華的遺囑中也指明,他的財產繼承人是1848年革命后,組織救助“殘廢軍人和孤兒寡婦”的協會。此外,用人和狗都得到一筆豐厚的財富。由此可見,叔本華宅心仁厚。
1854年,瓦格納送他一部《尼伯龍根的指環(huán)》(瓦格納偉大歌劇之一),并且稱贊叔本華的音樂哲學。人們從各地來拜望他, 1858年,他七十歲生日時,賀函從世界各地四面八方向他涌來。隨著聲譽日隆,他的為人也日漸和藹可親了。
他又活了兩年,享受他遲到的盛譽。
1860年9月21日,叔本華起床洗完冷水浴后,獨自坐著吃早餐時還好好的,一小時后,用人進來,發(fā)現他倚在沙發(fā)的一角,去世了。
每一次想到德國哲學家尼采的話,“我一生只喜歡讀用血淚完成的著作”,就不能不讓人聯想到叔本華。尼采,這位在思想史上最受爭議的思想巨人,這位曾自稱哲學史將來會以“尼采以前,尼采以后”作為分水嶺的狂人,這位認為自己和海涅是德語寫作巔峰的人,在回顧自己的閱讀經歷時,提到最讓他震撼的三本書是:
叔本華的《作為意志和表象的世界》、司湯達的《紅與黑》、陀思妥耶夫斯基的《罪與罰》。
進入21世紀,人類縱然已經登陸月球,科技飛躍的美麗新世界,究竟帶給人類多少幸福?寄托心靈的烏托邦近在眼前,還是遙不可及呢?這正是一個讓人著迷又讓人困惑的課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