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 居心叵測(惡意系列第一部)
- 梅爾·康莉
- 8050字
- 2017-06-05 11:40:03
艾倫前往鎮子另一頭,靠近諾頓的地方,去見唐娜的姐姐。她家隱藏在一條鄉村小道盡頭,和其他三間房子一道,周圍綠地環繞。夜色中,艾倫只能勉強辨認出房屋輪廓。在重重黑影間還夾雜著奇怪的白色斑塊,那是同樣住在這里的十幾頭牛。
艾倫鉆出車子,謝麗爾已經等在門口。
“今晚空氣好清新。”艾倫寒暄道,試著讓女人放松下來。
謝麗爾淺淺地笑了,將艾倫迎進溫暖的房間,領她來到廚房。“你不介意我繼續準備晚飯吧?要是到點還沒吃上飯,我老公就會變成一頭憤怒的熊。”
“請繼續。”
艾倫坐在餐桌旁,看謝麗爾給蔬菜去皮,剁塊,切丁,八成是用來搭配已經被放在烤箱中的羊排。
“首先,對你妹妹的失蹤,我非常遺憾。我向你保證,我和我的搭檔將會盡我們一切所能,把她找回來。當然,前提是她自己想回來。”
正在切胡蘿卜的謝麗爾停下來,猛地轉過頭來。“你說的這個‘前提’是什么意思?”她用手背撩開眼前的淡金色發梢。
“從我的經驗來看,有些人不愿回到自己從前的生活里,他們想與家人保持距離。”
“唐娜不會這樣,”謝麗爾一字一頓地答道。“她愛我們。我們關系很親密。她絕不會想要離家出走。”
“抱歉。我絕不是有意讓你如此煩惱。你能不能告訴我,上次見到唐娜時,都發生過什么事情?我相信,在她失蹤之前,你是最后一個見到她的人。沒錯吧?”
“沒關系。我理解,作為偵探,你必須考慮各種情況,但是唐娜真的不是你經常打交道的那號人。”
在艾倫的字典里,失蹤人士還真沒有一個確定的模式。
“我必須糾正你一點。和我們打交道的人有各種各樣。你根本想象不到,人們會為了什么樣的事情就離家出走,遠走高飛。你能告訴我那天晚上的情況么?”艾倫用格外溫和的口吻問出最后一句。她真不想再勾起這個女人絲毫的痛苦,謝麗爾已經經歷得夠多了。
“像平常的星期五一樣,我們去了吉普賽夜店。一切都很正常,直到半夜。”
“哦,半夜發生了什么?”
“唐娜一直在發抖。我是指那種很明顯的顫抖。不知你是否去過吉普賽,可那個地方一點都不算冷。所以我妹妹顫抖成那樣應該是出于某種緊張。我問她怎么了,她說,感覺就像有人剛剛走過了……她的墳墓。”謝麗爾磕磕絆絆地吐出最后幾個字后,抹掉了眼角的一顆淚珠。
“那她有沒有具體說清楚,為什么會有這種感覺?”
“沒有。然而,我還是飛快地掃視了一圈,看到一個奇怪的家伙正在盯著我們看。我問她是否認識那人,可唐娜沒有回答我,只是抖個不停。隨后,她拖著我走進舞池。這樣,我就沒想太多。”
“你有沒有看清那個人的長相?如果將來進行疑犯辨識,你能把他認出來嗎?
“我望過去的時候,他正坐在一個幽暗的小間里,身體陷在陰影中。這兩天我一直在琢磨這個念頭,我覺得唐娜應該認識這個人。至于他們是怎么認識的、在哪里認識的,我真是一點頭緒都沒有。我多希望自己能想起點什么啊。”
“關于這個男人,你還能回憶出什么蛛絲馬跡嗎?身高,體形,頭發顏色,隨便什么都行。”
“我只能說,這個人又矮又壯。”
“像你妹夫一樣的大塊頭?”
“要這么想來,還真是。但那肯定不是威爾。我知道不是他。”
“我可沒說是威爾。不管怎么說,他當時還在美國,是吧?”
謝麗爾“嘖”的一聲,惱怒自己對整件事情絲毫看不出端倪。“是啊,他那時當然在美國。我現在滿腦子都是那個時候、那個地方的情景。唐娜到底發生了什么,一想到這個,我就害怕得不得了。”
“不要自責,我完全理解你的心情。還有個問題,你能不能確定,在你們離開夜店的時候,那家伙在不在外面?有沒有躲在哪個角落里,或者別的什么?”
“就算他真的躲在周圍什么地方,我也沒看見。”謝麗爾沉默片刻。“那晚,我們喝得有點高。”
艾倫點頭表示理解。“那天晚上你們怎么回家的?”
“我們叫了一輛在路邊排隊候客的出租車。司機先放下我,然后……哦,我的天啊!”
“怎么了?你想起什么了?”
“是出租車司機。我不應該讓唐娜就那樣一個人回家。”
“出租車司機?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艾倫皺眉,停下筆記。
“如果是出租車司機拐走了她怎么辦?看她喝得醉醺醺,想占她便宜?”謝麗爾走到門廳,回來時,手中多了一張名片。
艾倫從她手中接過名片。“接下來,我會去找找這個人。我敢肯定出租車司機是清白的,但我還是會把他查個底朝天。”
本地媒體報道過,近期眾多女性指責出租車司機對她們動手動腳。因此,艾倫迫不及待想去出租車公司的辦公室探探究竟。首先,她需要結束和謝麗爾的會面。“你還能想起什么別的事情么?在過去幾個月里,有沒有發生什么奇怪的事情,可能會讓唐娜想要離家出走?她是不是感到了什么壓力?無論是關于工作還是威爾出門這件事情?”
“沒有。我們之間無話不談。哪怕她遇上一丁點麻煩,只要為什么事情擔心,她都會跟我提。”
啊哈……唐娜就從沒向你說起過那個讓她顫抖的家伙!“該死,我忘了問威爾,他是干什么的。”
“他是長途貨車司機。”
“本地公司?”
“是的,斯科特貨運。一家很小的公司,他們才剛剛起步。”
“他一直做這行?”
“對。以前,他在一家出口公司做。我想不起來名字——哦,等等——應該是洛克出口公司。”
“這些信息都很有用,謝麗爾。你告訴我的已經夠多了,我需要幾天時間消化處理。請盡量不要太擔心。我將盡我所能,追查你妹妹。”
“謝謝。我很清楚,雇你的人是威爾,但是如果你能夠有所發現,能不能也給我說一聲呢?唐娜叫我擔心得要命。”
“一言為定。”艾倫收起本子和筆,裝進手袋后起身。“如果你又想到些什么,不管什么,隨時打電話給我。好吧?”
前門處,艾倫留給謝麗爾一張名片,兩人揮手道別。
倦意很快爬上她的身體。但回家前,她還要再去個地方。雨點開始砸在擋風玻璃上,她撥動開關,雨刮擺動,起伏,產生一種奇異的催眠效果,伴隨她穿過狹窄的小道,回到市里。當車差不多快要停在一道籬笆上時,她才猛然回過神來。“嘿,集中精神,”她大聲斥責自己。已經到了市區邊緣,距離出租車公司不遠。
艾倫邁進待招出租公司辦公室,狹小的房間里煙霧繚繞,就像一張無形的毯子,漫在空中。艾倫從云山霧繞中穿過,走到坐在辦公桌后面的渾圓男人面前。
“想去哪,親愛的?”
“不好意思,我不租車。如果可以的話,我想和你們的一位司機談一談。”
“哪一個?你是警察么?”他收起慵懶,正襟危坐。
“我不是警察。我經營一家失蹤人口熱線。你們的一位司機上周五放下某位女士,打那以后,這位女士就再沒出現過。”
渾圓男人反應很快。“你什么意思?我們的人和她的失蹤有關?”
艾倫故意沉默了一兩秒,然后搖搖頭。“我可沒這么說,但是我要和他談談。如果你不樂意幫忙,我倒認識那么一兩個警察,或許對我正在調查的事情感興趣。”
“我不想惹麻煩,女士。我們經營的可是身家清白的公司。那些家伙都知道,只要有那么一星半點違法勾當,我就會毫不猶豫地開人。你想見哪位?”
艾倫告訴他日期時間,還有上下客地點,耐心等他在一個鞋盒子里翻來找去,尋找已經被歸檔的周五晚間記錄。
“啊,找到了。九號車載了這兩位女士。等等。他現在當值。基地呼叫九號車?”
電臺噼里啪啦響了幾下,然后,伴隨著靜電的嗡嗡聲,一個男聲填滿了房間。“這里是九號車。怎么了,鄧?”
“送完這單客人,能不能來趟辦公室?這里有個人想見你。”
“正在下客。十分鐘后到。誰?”
“來了你就知道了。動作快點,伙計。”
“馬上。”男人的聲音聽上去有些疑慮。
艾倫坐在一張塑料椅子里,抬頭望向墻上的電視。愚蠢的肥皂劇!真搞不懂,現在的人看這破玩意圖的啥。她從茶幾上拿過一張晚報,瀏覽頭條故事,講什么在伍斯特郊區建設新的住宅區,搞得怨聲載道。這時,一個大胡子男人雄赳赳地穿過前門,走了進來。艾倫站起身來,同時注意到渾圓男與那來人交換了個眼色,像是告訴他遇上了麻煩。控制臺后的渾圓男將艾倫介紹給司機,“這位就是斯坦,你要找的司機。”
“很高興見到你,斯坦。我是艾倫·巴拉齊爾,來自伍斯特尋人熱線。”
男人皺皺眉頭,一屁股坐進艾倫剛剛讓出的椅子里。“有什么能效勞?”
“上個周五,大概是晚上一點鐘,你載了兩位女士。或許你記成是周六凌晨一點,也一樣。兩位女士,一位住在諾頓。另一位——”
“圣約翰那邊。沒錯。怎么了?”他把手擠進上衣的口袋,透過瞇起的眼睛看著艾倫。
“那天夜里,其中一位女士失蹤了。”艾倫沒有說更多,只是試試水,看他作何反應。
“然后?”
“然后,我想知道,對于那位女士的失蹤,你是否能指點一二。”
男人從座位上跳起來,沖著她吼道:“你他媽是想指控我什么,女士?”
“放松點,大個子,”鄧告誡司機。
“我只想問你有沒有發現什么可疑的事情?當你把最后一位女士放在她家門口時,看沒看到有什么人在附近徘徊?”
“沒有。但我也沒仔細看。那女孩他媽的醉得一塌糊涂。我敢打賭,另一位姑娘沒對你講實話吧?”他嘴唇一撇,一臉輕蔑。
“說了,我知道她喝醉了。你有沒有看著這位女士走進家門?”
“我算什么?他媽的保姆?女士,確保什么人安全到家?我的合同可沒寫這條。尤其是那些醉鬼,我哪里管得過來。”
“我知道這不是你的錯。請注意,我沒有指責你應當為任何事情負責。我僅僅是希望還原那天晚上發生的一切。你為什么這么激動?”
“為什么這么激動?你還有膽子問我為什么。是你在這里質問我,別當我是傻瓜。”他的聲音漸漸軟了下來。
艾倫繼續小心推進。“我并不覺得自己是在質問你,斯坦。我只不過問了你幾個問題。”
他垂下頭,頗有愧色,承認道,“哦,幾個月前,女士們受到騷擾后,警察過來了,把我們所有司機盤問了一遍。我猜剛才自己是有些反應過度了。”
“沒關系。我只是在做我的工作。那晚之后,唐娜便失蹤了。你或許清楚,一個人失蹤的時間越長,安然無恙回家的希望就越渺茫。”
“嗯,我知道這些統計數據什么的。但是,女士,我剛才說過了,我把她放下,然后就開走了,這你得相信我。”
“你有沒有碰巧注意到路上其他的車輛?我去過那個地方。周圍非常安靜。如果那個時候還有其他車,我相信,在你靠邊把她放下時,一定會注意到。”
“很抱歉。我真沒注意到,”他的回答斬釘截鐵。“我真希望自己當時能注意到些什么。為什么這些女孩要醉成一灘泥?為什么?要么,再想想這個,或許我應該看著她走進房門。可問題在于那時正是凌晨,工作一件堆著一件。是吧,鄧?”他掃了渾圓男一眼,希望獲得聲援。
“的確如此。凌晨是我們一天中最繁忙的時間,真的。我催著所有的司機趕緊放下客人,盡可能快地趕去接下一單生意。錢在那里,你就得去掙。畢竟時間很緊。”
“我理解。好吧,我留給你們一張名片,如果你們想起什么,或者聽到什么風聲,覺得我有可能會感興趣的話,愿意給我打個電話么?”
“當然。”兩人異口同聲。察覺到艾倫即將離開,二人看上去頗松了口氣。當然,這也很可能只是艾倫加班加點之后浮現出的幻覺。
艾倫離開出租車公司,跑回車里,打給哥哥吉姆。“嗨,我在這片。能不能去看看你?”
“當然可以。蘇西正在給孩子們洗澡。我把燒水壺打開。”
“五分鐘后到。”
她笑了,知道哥哥肯定會心疼自己一整天沒吃東西,端出一份美妙可口的奶酪火腿煎蛋卷。
艾倫把車停在狹窄的車道上,哥哥已經在門口等她了。她跳出駕駛室,一溜小跑繞過哥哥的汽車,鉆進屋里。“這鬼天氣!”她探出臉頰,讓哥哥親一下,脫掉上衣,掛在前門后的衣架上。
“來廚房。那里暖和。”
她跟著吉姆穿過房間,聽到他的兒子一邊洗澡,一邊歡叫,水花四濺,她笑了。“他們玩得蠻開心嗎。”
“我還真不知道還有誰能像這兩個孩子一樣愛洗澡。你在外面做了什么,這么晚才回家。”
“工作唄,還能有什么。你知道的,做我們這行,不能奢望白天取得多大突破,”她抱怨道,疲倦地跌進一張軟墊餐椅,哥哥的廚房剛剛裝修過。“看上去很棒啊。快完工了吧?”
“角落還有些瓷磚要鋪,周末得趕在蘇西給墻刷漆之前完成灌漿。當然,前提是她能夠選出一種適合的顏色……”哥哥指著一小塊墻面,表面上斑斑點點地沾著幾種不同的紅色。
“我喜歡中間那個,最下面。這個顏色搭配黑白主題很好看。你喜歡哪種顏色?”
他抬起手,又放下,將熱水倒進放好速溶咖啡的馬克杯中。“我現在什么都不管了。我們結婚七年吵的嘴加起來也沒這次裝修廚房多。我現在終于明白了,跟老婆吵嘴沒好果子吃。”
“嘿,你怎么能質疑蘇西的設計呢。你看看她把這間房子打理得多漂亮。”
“完全同意,我投降。最近你在做什么?”
艾倫察覺到,哥哥不愿多談過去一年的裝修大戰。他們最初僅僅打算小試身手,用兩個月結束戰斗。可工期不斷延后、拉長,最終變成了耗時八個月的浩大工程,將這棟二十世紀三十年代的老宅徹底翻新。漫長的消耗令他和蘇西筋疲力盡。
“接了個案子,現在就下結論說能不能取得進展,還為時尚早。”
“快快快,說來聽聽。讓我掂量掂量,看能不能為你出謀劃策。”
吉姆一直在伍斯特警察局做偵探,將近十年之久。在艾倫決定辭職后,他卻一直留在自己的崗位。然而后來,警察們的工作變得輕松。每一位女警官都在離職這個問題上支持艾倫。
“簡單來說,丈夫出國。他是一個健身愛好者,去參加一項比賽。妻子夜里和姐姐一起出去,喝個爛醉,打車回家。第二天,丈夫到家,發現唐娜,就是那個妻子,失蹤了。”
“這個簡單。”吉姆臉上露出一副洋洋得意,把盛滿咖啡的馬克杯放在艾倫面前的桌上,自己則坐在對面的椅子里。
“好啊,聰明蛋。說來聽聽?”艾倫不用想也知道哥哥要發表什么高論。
“出租車司機干掉了她,要么就是妻子主動離家出走,擺脫打罵自己的丈夫。那個丈夫有沒有向國家熱線報告老婆不見了?”
“報告過了,但是他想雇個活生生的偵探來找老婆。這就是他為什么找到我們頭上。還有,我不覺得出租車司機會和這件事有任何牽連,那個開車的唯一的疏忽就是沒有等在那里,看著唐娜安全進家。至于那個丈夫,以前的確是個壞孩子,但是他向我保證,說自己早已痛改前非了。”
“切,哪個有前科的不說自己洗心革面?”
艾倫點頭,抿了口咖啡。“我愿意相信他。在他們家絲毫感受不到負面情緒。房子里兩人幸福的照片都快溢出來了,這么說或許有點夸張,但你肯定能明白我的意思。”
“那么,下一步你打算怎么做?”
“我還在考慮。哦,對了,我忘了提那個謝麗爾,就是唐娜的姐姐,她告訴我說,周五晚在吉普賽,她覺得有個男人好像正在跟蹤她們。”
“什么叫‘好像跟蹤’?要么有人跟蹤,要么沒人跟蹤。我要是你的話,就會在這方面下下工夫。好怪的說法。”
還沒等艾倫再說什么,吉姆就從椅子里跳了起來,跑去灶臺前。緊跟著,他的妻子蘇西進來廚房。艾倫看見嫂子,笑容僵在臉上。蘇西看起來簡直有整整一年沒有睡過覺了。
“你好呀,蘇西。孩子們都上床了?”
蘇西倒在椅子里,靠著椅背,雙手鉤在脖子后面。“是啊,謝天謝地。他們今天可把我折騰得夠嗆。你留在這里吃晚飯么?”
“我不知道啊。”艾倫轉向正在彎腰查看烤箱的哥哥。“沒問題吧?”
“我想應該夠咱們三個人吃。孩子們剛才吃過了。烤腸派[1]對不對你的胃口,小妹?”
艾倫的肚子嘟囔了一聲作為回答。“聽上去棒呆了。我能不能再賭把運氣,里面是不是還有土豆泥?”
吉姆大笑起來。“該有的都有,小妹,就是咱們媽媽一輩子不變的那套。”
“什么風把你吹到這來了,艾倫?當然,我看到你當然很高興啊。”
她和蘇西一直處得不錯,從她倆認識開始兩人之間就從未有過分歧。事實上,如果有必要,她們還會聯手對付吉姆。
“沒什么特別的。我剛好路過這片,覺得應該過來給我的四個寶貝疙瘩一個驚喜哦。好吧,至少其中的兩個。我可不想打擾孩子們享受洗澡。改天再來看他們吧。”
“嗯……大小姐,你糊弄他或許沒問題。”蘇西指了指正在忙活各種晚餐配料的吉姆。“但別想蒙我。到底發生了什么?”
艾倫的目光滑向馬克杯,拿著杯子在面前的杯墊上轉了一圈。“昨晚干了件蠢事。”
蘇西回頭看看,發現丈夫沒在聽,然后湊過來道。“繼續。”
“你知道的,近來我工作很辛苦。于是呢,我決定放松一下,應邀參加一個朋友的聚會。”
蘇西的眼珠都鼓了出來。“你遇到某人了,對吧?”
艾倫的身體在座椅里扭起來,答道,“呃……也不算是啦。到目前為止,還沒有長遠的計劃——”
“沒有就好,僅僅見過一面而已。那么,你們都干了什么?”艾倫堅定地保持沉默,直到聽見蘇西嘆氣,“不是吧?”
艾倫羞愧地點點頭,試探地望向嫂子。“感覺很糟。以前從沒做過這種事。”
蘇西越過餐桌,握住艾倫的手。“那現在為什么要這么做?為什么一輩子的習慣就變了?你是不是還有什么事瞞著我,是這樣么?”
她從蘇西的手中掙脫出來,再次旋轉馬克杯。在嫂子面前從來就守不住秘密。“別給吉姆說。聽到沒有?”
蘇西叉手放在胸口。“保證。怎么回事,寶貝?”
艾倫深深吸口氣,老實交代,“是柯林。”
“柯林?發生了什么?”
“他又威脅要把我扔出去。有天晚上,媽媽不在家,柯林對我破口大罵。”
艾倫和她繼父之間的問題持續了那么幾年,或者說是太多年了。在繼父的眼里,艾倫一無是處。她有時也在琢磨,繼父在身邊,是不是連喘氣都不對。
“為什么?”蘇西似乎嚇了一跳。
“你知道嗎?這次,我束手無策。我一直試著保持我們之間的距離。距離大到媽媽上周向我抱怨說我和她太疏遠。我和媽媽以前一直親密無間,直到柯林插了進來。”
“或許你該搬出來,找一個屬于自己的地方。要是你們三個相互看不上眼,酒吧上的那間公寓就似乎太擠了。”蘇西再次扭頭向后,看看吉姆在做什么,然后用近乎耳語的聲音說到,“他沒有真的要把你扔出來吧,有沒有?”
艾倫沒法告訴蘇西實話。真相一旦冒頭,和諧之家就要分崩離析。她敷衍地笑著。“當然沒有。天啊,有本事讓他試試,我動作快得像子彈。”
“他一直對你不依不饒,一定有什么原因。”
感覺馬上要露餡,艾倫急忙搬來救兵,沖吉姆喊道,“我們今晚還能不能吃上飯啊?我他媽一天沒吃東西了。”她看見蘇西投來狐疑的一瞥,但她選擇無視。
“剛剛好,哦,壞脾氣的小家伙,我正要裝盤。你們兩個,動起來,布置餐桌。蘇西,別忘了把番茄醬的瓶子翻出來。你知道,我們的大小姐有多喜歡那個玩意。”
艾倫沖他吐吐舌頭。有些習慣發源于童年,歷經青春,成年后繼續枝繁葉茂,最終根深蒂固,難以撼動。番茄醬就是這樣一種“習慣”,讓艾倫根本無法割舍。
他們用一瓶赤霞珠佐餐,酒香和醬汁里的洋蔥古怪地融合,構成一種絕佳的味道。大約十點,艾倫從餐桌前站起身,取過外套。
“嗨,你哪也別想去,”蘇西不由分說地發號施令,“首先,你喝過酒了,不能開車。還有,要是能在明天一早見到你,孩子們肯定很高興。”
艾倫并不相信后面這條理由,前一套說法好像也不是特別令人信服。她整晚就喝了一杯。明顯,蘇西是想把她留住,免得回家被繼父的毒舌嚴刑拷打。
“我把沙發床給你收拾出來,艾麗,沒問題。我同意蘇的意見。今晚就別回去了,”吉姆說道。很顯然,即使不明白蘇西堅持艾倫應該留下的理由,他還是和平常一樣,對妻子言聽計從。他走出房間,留艾倫孤身一人面對嫂子的各種尷尬問題。
“聽著,我不知道柯林是怎么了,但是如果你需要找人說說心里話,盡管來找我。明白嗎?”
艾倫的眼睛模糊起來,“改天吧。謝謝你,蘇。”
“還有,你也應該離開那里,開啟自己的生活。上帝啊,都三十歲了,還住在家里。”
吉姆咚咚咚走下樓梯,進入隔壁的客廳。
“不是你說的那樣。我離開過家,記得嗎?后來我又回到了那里。上個小伙子耍了我,搞得我無家可歸,這不是我的錯。是媽媽求我回家的。”
“為什么?因為她和討人喜歡的柯林之間發生了問題?”蘇西的眉毛關切地擰在一起,開始清理桌上的盤子。
“我想不是。”艾倫離開餐桌,走到水槽前,開始沖洗盤子。蘇西制止了她。“吉姆做了這么好吃的東西,我也得干點什么。”
蘇西指著一臺全新的不銹鋼電器。“這有洗碗機。”
“在我的詞典里,這叫浪費鈔票。讓我來吧。我恨這些該死的玩意。”
“盡胡說,如果想做點有用的事情,就去再泡杯咖啡。我去幫吉姆給你鋪床。哦,順便說下,如果家里的情況惡化,你隨時可以來這里住一陣。我們可以把小客房給你清理出來,這樣或許你就用不著在奇奇怪怪的人的床上醒來了。”她大聲笑著,艾倫臉色大變。
“這不好笑,伙計。”
“是不好笑,但是得有人點醒你。”蘇西再次笑了起來,走到隔壁客廳里。
或許,這主意不壞!總而言之,值得考慮。
至少,這樣會讓她一勞永逸地擺脫繼父。
注釋:
[1]Sausage toad,字面意思為香腸瘌蛤蟆,英式黑暗料理,把整根香腸橫七豎八地和在面里烤,賣相恐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