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 居心叵測(惡意系列第一部)
- 梅爾·康莉
- 5843字
- 2017-06-05 11:40:03
“媽的!再不會有下次了!”
一覺醒來,艾倫·巴拉齊爾發現自己正躺在一張雙人床上。她一激靈從床上爬起,打量一眼那個顯然與自己共度春宵的陌生人。艾倫的腦袋沉得不像是自己的。為什么參加那該死的派對?怎么就動了那碗潘趣酒[1]?她既沒有一個酒鬼千杯不倒的海量,又不能像有些人一樣喝酒再多頭腦依然清醒。十幾歲在姑媽的婚禮上喝了一大杯雪莉酒之后,醉得東倒西歪。艾倫掃了一眼臥室中的鏡子。那倒影蒼白、凌亂,也在定定看著她。瞬間,她想起自己為什么對那些可怕的飲品敬而遠之。
艾倫彎腰,躡手躡腳地一件件撿起衣服,然后找到盥洗室。她用冷水沖洗了被睫毛膏染花的臉,穿好衣服,走了出去,沿著長廊靜悄悄地尋找前門。然而她不知道怎么拐來拐去,最后還是回到了臥室。她好奇地注視著這個陌生人,琢磨昨晚到底都干過什么。那人臉朝下趴在,就艾倫看到的部分而言,身材不錯,大部分女人早上在他身邊醒來都會雀躍不已。就在艾倫走神時,他睜開了一只眼睛。
“早上好。”他坐起身來,伸個懶腰,露出光溜溜的胸肌,腹部兩側肋骨分明。同時,艾倫瞥見,被子之下,他什么也沒穿。
“額……早。對不起,我并不是……有意吵醒你的。”艾倫凝視著那人栗色的眼眸,結結巴巴道。
他拍了拍身邊的床,“再來一次。”
哦,不!看了我確實和他沒干好事!
艾倫的臉瞬間燒紅,搖搖頭道:“不好意思。我該怎么從這出去?”說罷她匆匆看一眼手表,咧咧嘴:“我上班要遲到了。”
那人眨眨眼:“是啊。留下你的電話號碼,我就告訴你怎么出門。昨晚真過癮,希望將來我們保持聯系。”真是活見鬼!艾倫打開手袋,抽出一張名片。她知道,如果想要和這人一刀兩斷,不該如此行事,但眼下必須先脫身再說。現在,她只想以最快的速度離開這里。
那人從艾倫的指間接過名片,饒有興趣地念道:“尋人熱線。有意思。什么時候能再見面?”
“我真的得趕快走了。九點和客戶有個重要的會。過幾天打給我,再約好嗎?”
那人從床上一躍而起,身上一絲不掛。他從敞開的衣柜門上取下一條掛著的浴袍穿上。艾倫毫無心理準備,大張著嘴巴。那人扭過來,戲謔道:“以前我從沒見過一個女孩表現出那種反應。”
艾倫抿緊了嘴:“對不起。不過我真得走了。”
“這邊。”那人帶著艾倫穿過玄關來到大門前。他打開門,倚在門框上,期待一個吻。
艾倫在他臉上不痛不癢地吻了一下,就沖到外面的混凝土地面。
艾倫回頭看,那人正笑著:“你確定回家沒問題?我可以載你。”
“不用,謝了。我坐出租車。”艾倫匆匆走下布滿涂鴉的樓梯,來到公寓外的停車場。她可不想被人看到陳尸在如此破敗不堪的地方。該死!這他媽到底怎么回事?她強忍著頭疼,小跑到最近的街角,尋找路過的出租車。足足五分鐘后,她才走到干道,攔下一輛出租。她告訴司機公司地址,靠在車座上。她嘗試著回想起昨晚發生的事,但腦中一片空白。出租車在公司門前停下。付過車錢,她從手袋里翻出辦公室的鑰匙。打開門,走了進去。
“哇哦!看看我們的小野貓昨晚都干了什么?干了什么哦?”
“閉嘴!問都別問。我這就去洗個澡,換身衣服。乖,給我泡杯咖啡,行不行?”艾倫向正樂不可支的搭檔布萊恩發號施令。她從兩張辦公桌之間掠過,直奔后面的小浴室。
大約五分鐘后,經過一番溫吞吞的沐浴后,艾倫重新冒出來,舉著吹風機烘她那頭紅色的長發。
布萊恩抱著胳膊坐在辦公桌后,等待她的解釋。
昨晚發生的事情我自己都一頭霧水,還能怎么跟你講?“悄悄的。”她再次強調。
布萊恩的笑聲瞬間填滿了這間小小的辦公室,在艾倫疼痛不已的腦袋中不斷回響。她拉出辦公桌抽屜,拿出一盒止痛片,就著涼颼颼的咖啡,喝下兩粒,做出一個痛苦的表情,仿佛藥片粘在了喉嚨上。她絕對不是那種能夠毫不猶豫吞藥的人。
“今天怎么安排嗎,布萊恩?”
“我琢磨著改進下咱們的網站。瀏覽量似乎不是很多。”
“好主意,我會更新一下最近完成的幾個案子的報告。”
布萊恩是個電腦高手,主要負責業務的行政管理方面。而艾倫則處理質詢、調查工作,兩人配合無間。他們原本都在英格蘭中部地區的警察隊伍工作,然而很快就對自己的職業前景感到幻滅,而警察隊伍的發展態勢也令他們充滿挫敗感。于是他們湊在一起,打算開展一項新的事業。要知道如今莫名其妙失蹤的人變得越來越多,他們認定這項業務的需求量會很大。艾倫想讓這些消失的人和他們親人重新團聚,或者就某些情況而言,做一個了結,讓飽受折磨的家人能夠繼續自己的生活。所以,伍斯特尋人熱線就此成立。
國家失蹤人口調查局的網站上掛著數以千計的失蹤人口照片,有老有少。然而國家總局通常被淹沒在案件的海洋之中,所作所為頗為有限。經費也是個問題。艾倫和布萊恩的尋人熱線要價因人而異,這取決于這些人愿意為他們的專業服務花多少錢。時不時地,艾倫和布萊恩會和國家總局的人進行交流,分享信息。熱線成立兩年來,口碑頗為不錯。
謝天謝地,上午剛過去一半,艾倫的頭痛逐漸緩解。這讓她輕松不少,而幾乎與此同時,布萊恩像發現了新大陸一樣歡呼起來。
“我做到了。”他一邊念叨,一邊在椅子上不停地旋轉。
“停下。你他媽轉得我頭暈眼花。你做到了什么?”
艾倫離開了自己的辦公桌,兩步站到布萊恩桌邊。布萊恩用手指向電腦屏幕。艾倫對電腦并不精通,不懂如何編譯數據代碼。布萊恩開始滔滔不絕地講述敲進電腦的一系列代碼細節,而艾倫從一開始就沒聽進去。她抬起一只手示意布萊恩閉嘴。“別管那些雞零狗碎,直接告訴我結果就好。”
“一說起電腦,你就原始得像條恐龍,嗯哼?”
她聳了聳肩,露出一個尷尬的微笑:“這有什么?你有你的愛好,我有我的長處。”
“是啊,是啊,看樣子,你擅長的就是通宵參加派對然后醉醺醺來上班。”
艾倫拍了一下布萊恩的頭。“別再打擊我了。你到底做了什么,講人話,聽見了嗎?”
“這么說吧,我改進了網站,提升了用戶體驗,這樣普通老百姓會更容易找到我們這。”
“就這?”她聽起來有些失望。“你就為這個高興得一蹦三尺?”
艾倫桌上的電話響起來,她抓過電話,還得努力不讓自己得意得笑出聲來,而布萊恩此時正張大了嘴,下巴掉在地上。
“伍斯特尋人熱線。有什么可以效勞的?”
“額……我需要幫助。”
“我們做的事就是為他人提供幫助,先生。方便請教下姓名嗎?”
“對不起。我叫威爾……威廉·恩德斯比。”
“好的,威爾。有什么能夠幫到你的?”
男人深吸了一口氣又吐了出來,回答道:“我妻子失蹤了。”
“啊,我明白了。可能有什么樣的原因導致她失蹤嗎?”
“據我所知,沒有。我出去了一個禮拜,回來后就發現她不見了。”
“聽到這消息我很難過。她離開前有沒有打包行李?”艾倫聽到他把電話擱在桌上,然后安靜下來。她守著電話,想那個男人一定是去檢查妻子的衣柜了。以她的經驗來看,并不是所有人都能立刻想到要這么做。
幾分鐘后,男人上氣不接下氣地重拾電話:“沒有,她所有的衣服和備用行李箱,哦,因為我出去旅行時用了那個大的箱子,它們都還在,求求你,幫幫我。”
“我們一定會盡力的,先生。我們最好能當面談一下。你可以來我們的辦公室,又或者我出去見你?”
“你可以出來嗎?我怕離開時她會打電話回來。”
“我能理解,你住哪里?”
“就在剛進圣約翰鎮的地方,你知道那兒嗎?”
“嗯,我有家人住那邊。我會在大約二十多分鐘后到。”
“伍爾諾路五號。這真是太好了,一會兒見。”
艾倫一掛下電話,布萊恩就開口問道:“就眼前的情況,你怎么看?”
她想了幾秒后站起身來:“我不確定。聽上去他蠻實在。不過,只有等我見了他以后,才會給你一個更準確的說法。看好家。”
“難道我不是一直把家看得好好的?你有沒有在包里藏點防身的裝備?你知道的,我不是很贊同你去客戶的家里和他們見面。”
“當然,我的確藏了一兩個工具。要是他讓我有絲毫不安,我是不會提出要去他那兒的。你操心得太多了。”
“操心你就是我的工作。”布萊恩反駁道,噘著嘴,像條小狗一樣看著艾倫。
“不,你的工作是讓網站運行更有效率,可別拖拖拉拉,逼我揮鞭子。”艾倫挎上手袋,從椅背上抓起外套,向大門走去。
布萊恩輕蔑地哼了一下,喃喃自語道:“想得美!”艾倫回頭甩給他一個飛吻,他的臉瞬間紅了。
“一會兒見。如果一小時后我還沒動靜,你知道該怎么做。”
“我會的。注意安全。”
他們制定了一套操作流程,如果艾倫出去拜訪客戶,而沒有在一小時內進行聯絡,布萊恩就會報警。畢竟他們的業務在一定程度上相當危險;況且,嫌疑犯也很有可能暗中接近他們。這就是他們所處的世界。
艾倫將她那輛MR5運動轎車停在未來客戶的門前——建在一小塊土地上的一棟半獨立式住宅。她穿過那道常青樹籬,敲敲玻璃前門。
有個肌肉像炮彈一樣鼓鼓囊囊的二十幾歲男子在里面朝她微笑,示意艾倫進門。
一走進客廳,艾倫就被壁爐旁的玻璃陳設柜鎮住了,里面擺放的獎杯數量驚人。
男人老老實實地解釋道:“我是個健美運動員。我剛從一個美國比賽上回來。拿了第三,但是要不能和唐娜分享,這些都顯得毫無意義。”
艾倫指指沙發:“我能坐下嗎?”
“對不起,我忘了。快請坐。”
他在艾倫對面的大號扶手椅上坐下。對一般人而言,這個扶手椅顯得過于龐大,但當他坐下,卻襯得這椅子像嬰兒房的玩具一般。
艾倫掏出一本筆記本和一支鋼筆。她翻開筆記本,開始詢問情況,先從無關痛癢的下手,讓客戶放松。“你最后一次看見太太是在什么時候?”
“十天前。我在電話里說過,我才剛從美國回來。”
“你最后一次和她說話是什么時候?我是說通電話。”
“周五,在我去機場之前。她當時正準備和她姐姐一起出門。”
“明白了。我需要她姐姐的姓名和住址。”
他起身穿過房間,取回了一本小小的通訊錄。他翻翻通訊錄,找到那個名字,遞給艾倫。
艾倫飛快記下通訊錄上的姓名、住址,還有電話號碼。“或許我能給謝麗爾打個電話,回辦公室的路上和她見上一面?”
他重新坐下來,搖搖頭。“她在供電公司工作,六點才下班。我不太想讓你出現在她的公司。”他迅速在最后補充一句,仿佛剛剛才想起來。
“沒問題。我會在下班后聯系她。對我來說都一樣。”艾倫微笑一下,試圖讓他安心。“這么說來,你回家就發現房子里空無一人?”
“就是這樣。”
“有什么強行闖入的痕跡嗎?”
“不,沒有。你覺得有人闖進來綁架了她?”
艾倫擺了擺手,“結論不能下得太早。我們得先梳理清楚事實,然后一五一十地尋找真相。你給謝麗爾打過電話嗎?問問她周五出去時,有沒有發生什么狀況?”
“我有打過,她閃爍其詞。我不確定是因為她也在難過,還是有事情要瞞著我。我不想強迫她說,這種事應該請專業人士來解決。”
艾倫覺得有點不對勁兒。“既然說到這里,我想請問一下,你為什么不找國家失蹤人口總局而來找我們呢?”
“應該這么說,我的確聯系過。我登記了唐娜的失蹤信息,但是他們告訴我說,除非我有確鑿的證據表明她真的出事了,才能進行調查。而且……嗯……我在警方那里有過案底。”
艾倫從筆記本上抬起頭來。“你有案底?到底是怎么回事?”
恩德斯比在座椅上躊躇了一會兒,清清嗓子答道,“我十幾歲時蹲過班房。”
“為什么?”艾倫的胃開始緊張地痙攣,她用余光瞟著四周,尋找可以逃跑的路線。
“重度傷害。我被關了半年。但我發誓,從那以后我就徹底改邪歸正。遇到唐娜后,我老實多了。我不想毀掉這些。”他指指陳設柜里的獎杯。“那些曾經占據我的憤怒,統統被我轉化成了動力,我要成為世界上最好的健美運動員。”
“明白了。看起來很管用。”
“確實。唐娜是世界上最值得驕傲的妻子。我知道她不會離開我的,我敢肯定,這情況不同尋常。”
“我會盡我所能去找她。如果你能給個她朋友或親戚的列表,我馬上就可以開始調查。剛失蹤不久的幾個小時最重要。當然,如果她已經失蹤了四十八小時,那在開始尋找之前,我們也得接受這個事實。”
“對不起,拖了這么久才聯系你。整個周末我都在外面找她,你知道,就是那些我們曾經一起去過的地方。老實說,你得相信,我確實不知道唐娜為什么會離開。特別是她還沒帶上任何衣物。”
經驗告訴艾倫,有時人們確實會如此行事。她繼續深入問道。“就你所知,你太太有什么債務糾紛嗎?或者存在任何健康問題嗎?”
“不,沒有。我們沒有任何債務。存夠了錢,我們才會去度假。只有確定月底能夠足額還款,我們才會用信用卡。至于健康方面,她身體挺棒,蠻在意健康生活方式,這點和我一樣。她還常常和我一起去健身房。”
“可以看下她最近的信用卡和銀行賬單嗎?如果不方便也沒什么,我只是希望能了解一些她的消費習慣,這樣就能讓我摸清大體狀況。”艾倫碰到過幾起這樣的情況,女人在衣服,手袋,或者鞋子上開銷過大,然后留下巨額的信用卡債務。與其面對這些債務,她們寧愿消失,然后開始一段新生活,通常還會傍上個新相好。
恩德斯比再次起身,離開了房間。艾倫聽到沉重的腳步往樓上走去,轉到正上方的房間。趁他不在,艾倫好好打量了一下這間客廳。壁爐臺和墻上擺滿了這對夫婦快樂的照片。在那個淡金發女人淺綠色的眼睛里,艾倫看不到絲毫不幸的陰霾。她一早就察覺到威爾眼中的悲傷。沒人能夠假裝出來。剛剛放下那副銀框相片,她的客戶拿著一個檔案盒下樓,坐回他自己的椅子里。艾倫也同樣坐了回去,看著他翻找整理歸檔好的資料。
片刻之后,威爾抽出了一些VISA卡和勞埃德銀行的賬單,遞給艾倫。她快速看了下表單后搖搖頭。“我看不出這里有什么不尋常。你太太有提到過任何新同事嗎?”
“沒有,她們公司今年預算很緊張,不會再招新的員工。”
“好的,那我們從這里開始吧。如果你決定雇我們,我們就會拜訪、調查聯系人列表里的所有人。這是我們的費用明細。”
他接過艾倫手里的筆記本頁頭,一眼都沒看,就和她握手,表示達成協議。“我不在乎花多少錢。巴拉齊爾小姐。如果你覺得能找到我妻子,我就雇傭你。”
他們握握手,然后花了十分鐘對了一下預定的行程。他堅持讓艾倫拿上那本通訊錄,并從那里著手工作。艾倫十分驚訝,之前沒有人這么做過。這使艾倫對他另眼相看——她信任這個人。
艾倫離開那所房子,上車后給布萊恩打了個電話。
“你只剩五分鐘了,這次見面的時間真長啊,怎么樣?”
“我接下了這個案子,那人看起來非常誠懇。他之前和警察有些過節,所以沒法按常規路線來。我還挺喜歡他的。馬上就回來,一會兒見。”
艾倫掛了電話,選了一條風景優美的路線開回辦公室。這條路穿過球場,跨過大教堂邊上的河。她用這段時間來思考一些事情。
她回到辦公室,布萊恩給她準備好了一杯咖啡。根據威爾提供的通訊錄,他們列出一個需要面談的人物清單。唐娜的姐姐謝麗爾就在這張列表的最上頭,艾倫將在晚上六點半前去拜訪她。
注釋:
[1]Punch,潘趣,又名賓治,一種由果汁調和而成的飲料,即可兌有酒精,也可為純果汁飲用。十七世紀初由印度傳入英國。通常由大碗(酒缽)盛放。(以下均為譯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