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白崇禧將軍身影集(增訂版)
- 白先勇
- 13156字
- 2019-01-04 22:47:16
第二部 蔣桂戰爭 建設廣西

蔣桂戰爭建設廣西
[一九二九年~一九三七年]
最不應該發生的戰爭
北伐期間,廣西軍立了大功,桂系勢力猛增,兩廣、湖北、平津多屬勢力范圍內,功高震主,中央蔣介石采信政學系謀士楊永泰“削藩”的建議,以軍事解決第四集團軍。一九二九年初,蔣介石在南京召開編遣會議,解散各集團軍。父親曾向蔣介石建言,自古以來“裁兵不難裁將難”,處置不當,即起禍亂;應將軍隊調往邊疆實邊,鞏固國防;他自己請愿帶兵往新疆屯邊,效法左宗棠治疆。父親對邊疆國防有深入研究,他自己是回教徒,治理新疆回教少數民族,或易奏效。他并列出治疆綱要,向中央請愿,惜父親此一重要建議未被采用,遂引來蔣桂戰爭及中原大戰。正在此時,武漢方面桂系少壯派將領湖北籍的胡宗鐸、陶鈞等冒進出兵湖南攻打魯滌平,造成所謂“湘變”,恰好授以中央消滅桂系的口實。雖然李宗仁與父親極力滅火,并向中央請罪,但蔣介石“滅桂”政策已定,同時蔣買通唐生智潛往平津,策反父親部下,因為父親所御第四集團軍多為唐舊部。父親倉促出走,從天津乘船至香港返廣西。
蔣桂戰爭開始,中央軍、粵軍、湘軍、滇軍各路攻打廣西,父親與李宗仁一度流亡安南河內,后又潛返廣西,將中央軍擊退,此時北方馮玉祥、閻錫山第二、第三集團軍已加入反蔣聯盟,中原大戰開打。事實上,一九二九年的蔣桂戰爭完全可以避免,是最不應該發生的戰爭。蔣桂戰爭引發中原大戰,國民黨失去北伐后統一的機會,中國形成四分五裂局面,遂讓日本有可乘之機,一九三一年侵占東北,揭開中日大戰序幕。

蔣桂戰爭時期,《良友》畫報第三十七期刊出“桂省問題中心人物”——“武漢稱兵之李宗仁”、“由平返桂之白崇禧”、“廣西省政府主席黃紹雄(又名紹竑)”、“扣留湯山之李濟深”。
中原大戰之后,廣西與中央對峙,直至一九三七年七七抗戰軍興,廣西出兵參加抗日為止。其間七年,廣西實施“三自”、“三寓”政策,全省皆兵,由政治、軍事、經濟、教育多管齊下,亦在父親領導下,廣西從一個邊陲落后地區建設成享譽全國的“三民主義模范省”。
| 父親致國民政府 |
建議西北國防的電文
一九二八年十二月十八日,北伐完成之后,父親發了一封電文,給國民政府主席蔣介石及官員,表達反對裁軍及志愿前往新疆實邊之意。父親認為:軍事終結以后,各省縮編被裁之兵,無路謀生,饑寒交逼,鋌而走險,易造成社會不安;新疆地理位置,具有西北國防重大深遠意義。父親信仰回教,了解回民,治疆較易,他志愿前往邊陲,這封電文,足證他絕無在中央爭鋒之意。奈何蔣介石不予采納,發動蔣桂戰爭,引起中原大戰,遂使北伐無法竟功,予日本等可乘之機,影響國家命運至巨。
南京國民政府蔣主席、各院院長、馮總司令、閻總司令、漢口李總司令、廣州李部長鈞鑒:
崇禧無狀,自津東殘敵肅清,完成北伐后,即電呈蔣主席,請予解除戰時指揮,冀得早卸仔肩,乃蒙李部長、吳主任先后轉來蔣主席電令,暫駐平津,督促所部縮編。既而陳真如軍長赍譚、胡、張、李、孫諸公手教北來,不以崇禧為不肖,而以西北國防垂詢。崇禧對于西北國防意見及志愿,曾于復譚、胡諸公書中略致微意,茲更就國防深遠之意義,尤其關于西北方面者,謹為鈞府扼要陳之,祈垂察焉。
中華民國本合五族組織而成,各族之盛衰安危,謀國者自當兼顧統籌,一體重視。故總理建國大綱內有云:對于國內弱小民族,當扶植之,對于國外侵略強占,政府當抵御之。今試觀五族所處地位,除漢族十九居本部十八省不論外,余則關東三省為滿族舊地,久為日人勢力所包圍;陰山南北為蒙族所居,已困頓于蘇俄羈勒之中;前后衛為藏族之地,亦被逼于英人暴力之下;惟有天山南北,回族聚居者最多。自清光緒七年向俄索還伊犁,嗣又改設新疆行省,回民遂得安處,亙三十余年之久。然近數年來,蘇俄不得志于近東,轉其鋒以南向,對新疆百出陰謀,使回民日趨于危險之境。查新疆人口,共約三百余萬……性質好勇尚義,富于團結力,且以宗教之關系,近且與東歐之土耳其、中亞之阿富汗、波斯等國交通聲氣。如果我能注意邊境,提攜并進,使其得安居樂業,免受外人壓迫之苦,深知五族共和之益,則不啻吾圉可固,即將來之歐亞二洲,弱小民族之聯合,皆可于此握其樞紐。不然,坐視莫理,一旦為人利用,則唐宋各代邊患之往事可鑒,能無寒心?況新疆北連蒙古,唇齒相依,南接西藏,輔車相助,故新疆穩固,則蒙藏自安,赤縣神州,金甌無缺。此為扶植國內弱小民族,請注意于西北國防者一。
現代欲在經濟上避免壓迫膨脹勢力,自以發達工商業為第一要圖。然最后勝利,必歸于地方富厚之國家。查我國土地面積三千四百九十余萬方里,占亞洲四分之一,而東三省、蒙古、新疆、西藏之幅員廣袤,較本部十八省超過一倍有半。今本部東南各省,生齒日繁,將有人滿之患,邊疆則荒原曠野,一望無垠,即以新疆論之,面積有江蘇省十六倍之大,人口與江蘇相較則僅一與十之比,果能設法開辟,力籌邊防,使外人無所逞其陰謀,肆其侵占,則內地過庶之人口,隨時皆可移殖邊荒,對于國計民生,俱有莫大之利益。此為國家繁榮、民族生存之久遠計,請注意于西北國防者二。
新疆為中國與西方交通之孔道,自漢張騫通西域已發其端。比及唐代,交通較前為盛。元代盛時,來往極為頻繁。惟明代以來,海道交通,中國與歐洲之距離為之縮短。是以沿海諸省為門戶,新疆反退為后庭。現在世界以鐵路、航空事業發達,陸地空中交通,均為各國所重視,若總理西北鐵道系統直達歐洲之大計劃實現,或歐亞長途航空站成立,由太平洋岸前往歐洲者,以取道新疆為最近,則歐亞交通關系,固不止于恢復舊觀,其發揚光大,以視往昔,更當超越倍蓰。新省位置之重要,實非意想所能及。謀國者應高瞻遠矚,未雨綢繆。此為發展歐亞交通實現總理計劃計,請注意于西北國防者三。
現代商業及軍事之競爭,每以石油問題為焦點,而海軍之戰斗力,大都取決于此。故世界弱國,多以石油而致禍,如波斯被英、俄分裂,土耳其以摩蘇問題啟列強之糾紛,墨西哥因油礦而遭美國憑陵,日本敗俄必取庫頁,無一不與石油問題有密切之關系。中國產石油地,以新疆為最富,我不早自為謀,人必起而謀之。匹夫懷璧,或致喪身,誨盜慢藏,斷非長策。此為中國將來海軍及工商業之根本計,請注意于西北國防者四。
自西力東漸,英略印度,俄國經營西伯利亞后,中亞細亞早為二國角逐之中心,而新疆適與其接壤,犬牙交錯者一千七八百里,自難免于兩雄所窺伺。況今蘇俄政府又以赤化中東遠東為其職志,印度固為目的地,新疆亦劃為勢力圈。觀于本年七月楊增新被刺之事,則西北形勢日趨嚴重,愈為明顯。與其以新疆為關東之續,交戰任乎英、俄,何如使新疆成為金湯之固,壁上以觀?昔者漢通西域,為斷匈奴右臂,左宗棠經營西北,其主張為保新疆所以保蒙古,保蒙古所以保北京,換言之,即所以保黃河流域。今外蒙既在蘇俄掌握……非由新省入手以控其側面,未易成功。此為預防英、俄隱患……請注意于西北國防者五。
安內攘外,互相關連,籌國者類能言之。故各國政治家之調和政力,常借攘外以弭內爭,如美國自南北戰后,德國自統一聯邦后,日本自討幕后,迄今六七十年,皆未聞有內戰發生者,莫非由其政治上能導國人以外競,所有武力,盡為國防之用,即吾國前代盛時,亦嘗如此,所謂天下有道,守在四夷是也。降及滿清中葉,政治失的,洪楊崛起,清廷始借曾胡輩之力,用兵以事內爭,洪楊滅后,清廷仍不改其故轍,練兵講武,莫非箝制漢人,如何對外策戰,如何籌劃國防,非所計也。無怪甲申、甲午、庚子三役,連戰皆北,安南、朝鮮、琉球、臺灣,藩籬盡失。沿海軍港,內地商埠,租借割據,惟人所欲。滿洲、蒙、藏邊地,疆宇日蹙,而清廷猶不知其誤,蓋不能移其實力以外競。洎乎民國成立,袁氏柄政,蓄謀稱帝,亦專于注意對內,甘心接受日本二十一條之亡國密約,借外款購外械,殘殺同胞,視為固然。袁氏既死,繼起之軍閥,類皆爭權奪利,更無遠大志趣。自道、咸至今,將近百年,因執政者私心自用,眼光不注射于國際,遂導全國人民瘁其精力,以出于內爭之途。辛亥以還,內爭尤烈,干戈擾攘,遍地荊棘,其間除辛亥推倒滿清專制,民五鏟除袁氏帝制,及此次國民革命軍掃除全國障礙,不能不用兵外,其余戰爭,即躬親其役者,恐亦莫能明言其意義之所在,是不能不歸咎于前此用兵之后,未能將全體軍隊為之謀一遠大出路,反使各自為謀,以求生存,故帝國主義者得乘間抵隙,利用吾之弱點,使各軍互相仇殺,以便從中取利。十七年來,國內戰禍,多出于此。今者軍事時期告終,正宜一洗前此內戰之弊,是則非實現國防計劃不可。蓋國防計劃實現,則可于最短期間,將珠江、長江、黃河三大流域現駐軍隊,除留少數及憲兵維持首都及各地治安……其主力悉數移于邊境,統率于國防機關之下,餉糈盡由國庫支給,待遇不分彼此,則各軍就地籌款、自圖生存之現象,立可消滅,以后不至因利害沖突而演成內戰。況軍隊既歸并于國防之用,官兵有以致力自奮,即遇國內政局有變,為軍人者亦必不供個人之驅使,舍其生命名譽,以從事國內戰爭,作殘民害國之舉。現在軍閥已經消滅,北伐已告成功,不應留置多兵于關內。此為消除國內戰爭計,請注意于西北國防者六。
嘗考社會治安之破壞,多因于盜匪之猖獗。當軍事未終結以前,各省匪風尚不如今日之盛者,其故雖非一端,然因軍事終結以后,各省縮編被裁之兵,無路謀生,饑寒交逼,鋌而走險,亦為其重大原因。今第一期裁兵已竣,尚有第二期、第三期裁兵計劃,不久即當實行,設不早事安插,恐所裁之兵愈多,盜匪之患將益甚……潛伏各地,為數頗多,一旦此等失業之丁壯,為其所勾引,以圖暴動,則星星之火,可以燎原。故總理建國方略中,亦嘗論及裁兵之法,謂以移實邊荒為最善。又謂……新疆、蒙古,應于國家機關之下,佐以外國練達之士,及有軍事上組織之才能者,用系統的方法,專司其事,以特惠移民而普利全國。觀此遺訓,可見裁兵當移之實邊,而實邊自不能離開軍事組織,我政府若能于此時將國防積極籌劃,則現有國內之兵,除老弱病傷外,亦不過百萬余人,以之擔任東北、西北、西南各處邊防,且于其所駐之地,同時施行兵農或兵工政策,則練兵雖多,而無累于國庫,裁兵之后,亦無害于社會。此為保持社會治安計,請注意于西北國防者七。
各國講求國防,本屬消耗經濟之事,不過以國家生存攸關,不得不然耳。若我國今日籌劃國防,則情況不免殊異。蓋因我國邊境地廣人稀,利源多未開發,前此因無內地軍隊移駐保護,故各省人民即欲往邊境營生,亦不免趑趄不前,觀于歷年內地人民在滿、蒙、藏各地謀生者,輒為外人或土人所戕殺,已可恍然于其故矣。假使有國防軍駐扎,為之保護,則誰不樂從,不數年間,邊疆荒蕪之地,均可化為墾殖之場,其所得者,固不止軍隊自給已也。又按總理建國方略,西北鐵路統系,實居于支配世界之重要位置,為國民第一需要之鐵路。查此鐵路統系,共分五線,總計長七千余里,一時雖不能概行建筑,但可擇其中于軍事上關系最切、經濟上獲利最厚者,令此百數十萬之國防軍隊抽出若干時間,分段修筑,在政府只須籌相當材料及工程費用,工資悉可省除,亦為國家造產業,事之經濟,孰過于此?此為殖邊造產計,請注意于西北國防者八。
或者不察,以為中國今日國庫支絀,其他建設事業,急待舉辦者尚多,況民國以來,西北各地未有國防,亦可相安,何必于此時汲汲為之,況為之恐亦未必即能達到抵抗外力之程度,打草驚蛇,不過誘起其急切謀我而已。此說亦未嘗無片面理,但其所見甚淺,謀國大計,當遠大而扼要,行政當先其所急,民族生存問題,自當首先顧慮及之。行兵工政策于邊地,實至要而最急者。設軍事上無妥善之處置,則因一事之敗,而牽動全局,諸般建設,均難為有效之進行。崇禧不才,敢不避瑣瀆以此為言者,實因見到國防計劃如能實現,則國內各種重要問題,亦不難迎刃而解。鈞府若認此為不可稍緩之圖,則崇禧愚見,以為應先解決者尚有以下三事:
一、請中央速成立最高國防會議機關,將國防整個計劃,早日決定。例如國防對策,應以何國為目標,陸防海防區域應如何劃定,國防軍隊應如何編制、應需軍若干。凡此種種,均須國防會議早日議定,俾步驟不致錯亂。
二、國防交通應及早籌備。籌備陸防,尤以交通為首要,交通如不敏捷,則其余計劃無從入手。若以鐵路工程浩大,一時不能竣事,而國防之進行,又刻不容緩,則不如先辦長途航空、長途汽車路及設置無線電報,蓋因此三者均為交通及宣傳之重要工具,且需費較少,工程簡易,此為促成國防交通之一快捷方式。況將來由汽車路更敷設鐵軌,便可通行火車,則又事半功倍也。惟是交通事業,既有交通、鐵道兩部,論其職權,當然由交、鐵兩部負責辦理,其他機關自可不必過問,但為求速成及化兵為工起見,亦可指定某某路線,由國防機關指揮軍隊協同修筑,因彼既有國防專責,又能指揮士兵作工,自易速于觀成,如此則國防達到之地,即交通路線完成之處,是又一舉而兩善備焉。
三、國防經費應使之獨立。以后政局無論如何變動,亦不使此項軍餉無著,俾國防軍隊常可超然于國內政爭之外。國防軍費獨立,不僅可以充實國防本身,且可免去歷來軍隊因爭餉糈而參預內戰之惡習。
以上數端,如能提前解決,則國防一事,方能實際進行。
崇禧自追隨吾黨諸領袖,服務于國民革命軍,于茲四載,以前凡關于國家大政,認為既有老成碩彥主持于上,故未嘗敢輕有主張,近因胡、譚、李、張、孫諸公以邊防垂詢,又值鈞府新建,舉國望治,用敢不揣谫陋,謹貢芻蕘,瀝陳上述理由八項,先決問題三項,以備采擇。抑崇禧尤有進者,方今我國外患日急,關東三省則日人侵略不已,時存得隴望蜀之心,西北各地,則英、俄爭相窺伺,近更加以濟南慘案,殉難烈士鮮血未干,異國軍旗,迄今尚飄揚境內,我政府不于此時力圖國防,鼓舞一般軍人精神,使臥薪嘗膽,一致御外,而仍坐令百戰之健兒,長駐國內繁華之區,恐閱時既久,委靡之習成,而奮斗之力衰,即令內部無變亂發生,而患貧患弱,依然如故,宋明兩代開國之日,即伏危亡之機,即以其迷于此等大計也。崇禧愛黨愛國,不敢后人,瞻顧前途,益切隱憂,躊躇再四,用敢冒昧陳詞,是否有當,伏乞鈞裁。

蔣桂戰爭爆發,中央軍打入廣西,父親與李宗仁、黃紹竑一度流亡國外。圖為父親入境安南證件照片,當時母親亦同至河內。
北伐期間,父親出任國民革命軍參謀長、東路軍前敵總指揮,由南往北,屢建奇功,最后率領第四集團軍,及第一、第二、第三集團軍一部,完成北伐。時父親年僅三十五歲,意氣風發,享譽一身。突然間,驟生巨變,被中央定性為“叛將”,通緝聲討,流亡安南,父親處境由云霄掉入深淵,這是父親事業上第一次大波折。

一九五六年,河內華僑譚雪友家第二代(后排右一、二、四)到臺北家中拜見,父母親熱情招待(后排右三先勇,前排右二先剛,右三先敬)。一九二九年,父親與母親流亡安南河內時,寄居在譚雪友家,譚家照顧父母親極為殷勤周到。患難之交,父親母親亦時常銘感于心。
建設廣西模范省
自一九三一年九一八事變,至一九三七年抗戰前夕,六年間,父親率領干部建設廣西,政治、軍事、經濟、教育,數管齊下,標榜“三民主義廣西化”,創導“三自”、“三寓”基層組織,建立民團,推廣“全省皆兵”,為抗戰作出貢獻。廣西一時氣象一新,胡適等人南下參觀,稱譽廣西為全國模范省。
父親雖以軍事見長,但一向也有他的政治抱負。父親身處于國家內憂外患、危急存亡的時代,他們那一代的愛國分子莫不以救亡圖存為第一要務。中國久困于西方列強的巧取豪奪,而日本帝國主義又謀華日亟,如何振興國家,抵御外侮,是當時有志之士苦苦思索的課題。父親默察近世四方列強興盛之道,他最佩服的是十九世紀普魯士的“鐵血宰相”俾斯麥,德國本為軟弱散漫的邦聯,而在俾斯麥執政期間,以他的強人作風、鐵腕政策,一舉而將德意志擢升為統一強大的帝國,稱雄歐洲。俾斯麥治德首要在強兵,所以德國才能成為一等軍事強國,懾服鄰邦。中國積弱已久,一直處在挨打的地位,父親認為要振興中國首在強兵,有了強大軍事力量,中國才能免于亡國之危。

建設廣西時期李宗仁(右)、白崇禧(左)合影。

一九三一年十二月,《良友》畫報第六十四期發表“時人近影”,其中有廣西方面“李宗仁近影”與“白崇禧近影”

一九三四年,《良友》畫報第九十期刊出國內時事,最近西南各省領袖舉行重要會議,“內政部長黃紹雄、北平軍分會委員蔣伯誠、湘省政府主席何鍵、廣西第四集團軍副總司令白崇禧,暨其他西南軍政領袖均來參加”,討論國防等事宜,結果甚為圓滿云。“(上左)白崇禧氏抵粵之影;(上右)何鍵氏抵粵會見新聞記者合影;(下)黃紹雄氏來粵會商時局后偕夫人轉程赴桂首途時一瞥。”
一九三一至一九三七年,父親領導建設廣西,也就以廣西一省為示范,實踐了他的強兵之道。
事實上父親的政治抱負遠不在局促于整飭廣西一省,辛亥革命成功以及北伐完成,父親曾二度請愿,到新疆去屯田實邊,替國家鞏固邊防,可惜父親拓邊的壯志始終未能實現,而歷史的轉折迂回,卻讓父親返回廣西,把自己的家鄉建設成三〇年代全國刮目相看的“模范省”,這倒是他始料未及的。
廣州開府,為了表示兩廣合作,李宗仁以國府委員及參軍處參軍名義,居留廣州,所以在這個時期,廣西事務一概由父親掌管。如果說父親是建設廣西藍圖的總設計師,那么廣西省主席黃旭初便是執行者。自從黃紹竑離開廣西后,他的位置便為黃旭初取代,而成了新的“李、白、黃”體制。
建設廣西,有其內在的需要及外在的條件。蔣桂戰爭,廣西勢力由數十萬大軍一夕間土崩瓦解,而且中央軍窮追不舍,粵、滇、湘各軍入侵廣西,在廣西境內作拉鋸戰,雖然最后都被李、白等率部驅逐出境,但連年戰亂,據李宗仁的話,此時廣西真是“瘡痍滿目,殘破不堪”了。整頓廣西,乃燃眉之急。廣州開府,兩廣重修舊好,九一八事變之時,日軍入侵東北,南京政府一面窮于應付日本人,一面內戰頻頻失利,已現捉襟見肘之勢,兩廣獨立,中央無可如何,廣西乃暫時解除后顧之憂。

建設廣西時期,父親走遍全省,四處演講,宣揚建設廣西為“三民主義模范省”的理念。

一九三二年,父親等人南寧留影——左上,父親手抱二哥先德;左下,大哥先道與二哥先德;右上,李宗仁夫人郭德潔女士抱著二哥先德,母親馬佩璋手牽大哥先道;右下,大姐先智。
廣西地處邊陲,自古遠離中原政治文化中心。境內多山脈丘陵,耕地有限,當時人口約一千四百萬人,漢人占百分之六十,其他少數民族成分復雜。這樣一個地瘠人貧、偏遠落后的地區,如何將它治理成中國一個有示范性的省份,這是當時廣西領袖們臥薪嘗膽、全力以赴的一個理想目標。從一九三一年九一八事變起,至一九三七年七七全面抗戰,六年間,在李、白、黃等人全力以赴的推動下,廣西從一個組織散漫、民智蔽塞的邊陲地區,一躍而成為組織嚴密、全省皆兵、有“新斯巴達”之譽的“模范省”。抗戰軍興,李、白離開廣西參加抗日,廣西重歸中央管轄,雖然黃旭初仍然坐鎮廣西,繼續建設,但隨即日軍入侵廣西,外省難民大批涌入,廣西已非三〇年代初的面貌。
建設廣西,當時已受國內外注意,不少中外人士親赴廣西參觀并留下評語。近年來,三〇年代廣西又頗引起歐美及大陸學者的研究興趣,幾本研究廣西建設的專書皆頗可觀。劍橋大學出版社出版加拿大籍歷史學教授黛安娜·拉里(Diana Lary)所著《地方與國家:中國政壇上的桂系(一九二五至一九三七)》(Region and Nation: The Kwangsi Clique in Chinese Politics, 1925-1937),分析桂系的政治定性,結論是桂系遠超出當時中國的所謂“地方勢力”,實達到全國性的身份。美國學者、芝加哥大學歷史學博士尤金·賴維奇(Eugene Levich)所撰《國民黨中國的廣西模式(一九三一至一九三九)》(The Kwangsi Way in Kuomintang China, 1931-1939),對三〇年代廣西建設深入研究,并以“李、白、黃”領導的廣西與同時代毛澤東的延安政府以及蔣介石的南京政府作了一個相當發人深省的比較。大陸學者編撰、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的《二十世紀三〇年代的廣西》,厚達九百二十四頁,對于三〇年代的廣西建設有詳盡的記載,數據豐富,頗有參考價值,其中觀點雖有立場上的局限,但立論頗中肯,其“前言”對三〇年代廣西建設有如此總評:

一九三〇年代廣西武化,有“新斯巴達”之稱,全省一時朝氣蓬勃,得到胡適等中外人士一致贊譽。父親此時干勁十足,推廣新政,雷厲風行,廣西建設突飛猛進。圖右為李宗仁,圖中為德國顧問。父親(中間戴眼鏡者)很佩服“鐵血宰相”俾斯麥一手強化德國的作風。建設廣西,父親招徠不少外籍顧問,共同參與。(圖見《中外雜志》,總第三三九期,一九九五年五月)

父親建設廣西時留影。
為了實現所謂“建設廣西,復興中國”的主張,新桂系提出了“三自”(自衛、自治、自給)、“三寓”(寓兵于團、寓將于學、寓征于募)的政策,在全省范圍內開展了政治、經濟、軍事和文教等方面的建設。在政治上,從省以至鄉村推行政、軍、學的“三位一體”制,使各項政令的貫徹執行直接通達村甲階層。在軍事上,除加強正規軍外,還大搞民團建設,實行所謂“全省皆兵”。在經濟上,農業、工業、礦業、交通等都有了較大的發展。文教事業的進步也比較明顯。特別是雷沛鴻從廣西的實際出發,推行以“救亡”、“救貧”、“救愚”為目的,各種類型的國民教育,尤具特色。這些在廣西歷史上前所未有的成就,使它取得了“模范省”的美名,為新桂系投入三〇年代后期開始的抗日戰爭,在組織上和人力、物力上奠定了基礎,做出了貢獻,受到國內外輿論的好評。

一九三六年,父親(左二)與德國顧問在南寧機場校閱空軍分列式。廣西雖然貧窮落后,但亦建設了空軍,設有航空軍事學校,父親曾自兼航空校長和空軍大隊長。抗戰起后,廣西空軍悉數移交中央,血戰八年,廣西空軍將士泰半壯烈殉國。(圖見《中外雜志》,總第三三九期,一九九五年五月)
作為廣西建設的總工程師,父親為了動員全省民眾參加建設工作,曾經馬不停蹄各處演講,倡導建設廣西的原則與目標,因此三〇年代,父親留下的演講稿特別多,其中輯成集的以《三自政策與廣西建設》為最重要,這本演講論集,可說把建設廣西的藍圖,具體而微地勾繪了出來,尤其是其中父親倡導的“三自”(自衛、自治、自給)、“三寓”(寓兵于團、寓將于學、寓征于募),遂成為建設廣西的政策核心。
《廣西建設綱領》(俗稱“廣西憲法”)開宗明義便提出“建設廣西,復興中國”的宗旨。李、白等人此時的言論,一再重復此一目標:“建設廣西”是為了“復興中國”。李、白雖然發跡于廣西,但兩人曾參加北伐大業,父親更曾效命辛亥革命,所以他們的眼光與抱負是全國性的,建設廣西是建設中華民國的一部分。南京中央政府刻意矮化李、白等人,把李、白局限于“地方勢力”,定性為“地方軍閥”。因此,李、白建設廣西為全國“模范省”也有跟南京政府競賽的意思。九一八事變,國難當前,廣西領袖深知中日大戰終不可免,建設廣西,厲兵秣馬,也就是為全國抗日作準備。七七抗戰,廣西動員最速。
“建設綱領”另一要旨是:建設廣西是以總理孫中山的三民主義為最高指導原則,把孫中山“建國大綱”理想以廣西作為實驗場,也就是把三民主義結合到廣西省的現實基礎上,換言之,三民主義廣西化。父親于一九二三年謁見總理孫中山,由是服膺國父三民主義的建國理想。
在《三自政策與廣西建設》中,父親把三自政策與三民主義的關系作了詳盡的說明。自衛、自治、自給乃是實踐民族主義、民權主義、民生主義的三個策略。建設廣西,即是要建設一個三民主義模范省。
孫中山提倡民族主義在喚醒中國人的民族意識,推翻滿清,進一步聯合世界各弱小民族抵抗西方列強及日本帝國主義的侵略,要旨還是在于富國強兵,使中國達到自衛的目的。
廣西建設的自衛政策,其時代背景在于九一八事變日本謀華日亟,廣西整軍,首要目的在于為抵抗日本侵略作準備,這是父親等人一再重復的主題。當時全國人民救亡熱潮高漲,廣西抗日整軍,名正言順。其次廣西連年受中央軍的威脅,武化廣西,全省皆兵,當然也有自保的意義。但是如何喚起廣西民眾敵愾同仇呢?抗日的愛國熱情當然是最大的推動力。
其次父親提倡尚武精神,他認為中國古代原本是兵農不分、文武合一的,他批評宋朝重文輕武,積弱不振,遂亡于金元。他糾正中國人“好鐵不打釘,好男不當兵”的錯誤觀念。他尊崇太平天國的革命精神,替洪、楊翻案。太平天國楊秀清、石達開、李秀成等多為廣西豪杰。父親常以太平天國的悲壯激勵廣西人民,喚醒廣西人民對自己歷史傳統引以為傲。
自衛政策還基于廣西的另一現實。廣西素有“多匪”之惡名,固有“無處無山,無山無洞,無洞無匪”之說。陸榮廷時代,土匪與官兵尚且互相勾結,魚肉人民。“匪患”是廣西一大災禍。父親的自衛政策中,最重要的措施是組織民團。一九三一年冬開始,父親將廣西分為若干清鄉區,派遣軍隊配合民團,徹底肅清匪患。廣西全省從此平靖。所以自衛政策是既攘外又安內的。
三自政策,首重自衛,“自衛有成,自給與自治才得鞏固。”在廣西建設中,“三自”演進的程序是從“自衛”達到“自治”,最后達到“自給”,因此,“自衛”被規定為“廣西一切建設之起點”。然而達成自衛的具體辦法為何,這就是父親提出的“三寓政策”。“寓兵于團是要達到兵民合一,寓將于學是要達到文武不分,寓征于募是要達到實現國民義務兵役制。”
廣西民團是廣西建設中最重要的基本組織,通過民團組織而達到全省皆兵的整軍目的。民團又同時負有軍事、政治、經濟、文化的多種功能,而且是一個全民組織(男子十八歲至四十五歲皆須入團),“廣西人口一千二百萬,除了老年和婦孺外,約有團兵三百萬”,廣西建設是靠民團組織來推動的。父親對于民團最為重視,并親自擔任廣西民團總指揮。三〇年代的廣西民團,可以說是父親一手訓練成功的。
“寓兵于團”如果是培養兵源,那么“寓將于學”便是培養軍事干部,目的是“恢復古代文武不分的風氣,使社會上的知識分子,有文事兼有武備,以應付現代劇烈斗爭的環境”。父親好學,熟讀古籍,對現代的新知識,也有極大的興趣,他仰慕的古代名將是孫武、吳起、諸葛亮、岳飛這種不但武略過人,并且通達文事的“儒將”。
“寓將于學”的實施政策便是各級學校的學生一律實施軍事訓練。廣西學生及民團軍事訓練,在父親等人大力推動下,可謂雷厲風行,收到“武化廣西,全省皆兵”的功效。外省入桂的人,到廣西第一感受便是“到處都可聽到喊口令,看到軍事操演,進了廣西就像進了一所大兵營”,于是當時便有“斯巴達化的廣西”之說。
“寓征于募”便是采取漸進式由征、募混合制而最后達到全省義務兵役制。

建設廣西時期,父親領軍建設廣西,聲名大噪,廣西享有“三民主義模范省”之稱。一九三五年,中央派內政部長蔣作賓至廣西視察,父親陪同。(圖見《中外雜志》,總第二四五期)

一九三五年七月,“廣西四集團軍參謀長葉琪逝世,各界前往追悼情形。圖角參加追悼會總司令李宗仁(中)、副總司令白崇禧(右)、省主席黃旭初(左)。”(圖見《良友》,第一○八期)葉琪(字翠微)與父親自廣西陸軍小學同學,一同參加廣西學生敢死隊北上,支援辛亥革命武昌起義,后入保定軍校,再度同學。北伐期間,父親率領第四集團軍北上平津,葉琪任第十二軍軍長。一九三○年代,父親主持廣西建設,葉琪為重要干部。葉琪與父親感情甚篤,頗為父親所倚重,是父親麾下愛將。一九三五年七月八日,父親派葉琪往外省視察后返南寧,葉琪騎馬往第四集團軍總部辦公,軍馬一時受驚狂奔,葉琪摔倒在地,頭部受傷,不治身亡。告別式在廣西省黨部舉行,父親與文武官員均往祭悼,葉琪年僅三十九歲。父親登失股肱,傷痛逾恒,多年后,提到葉琪不幸傷亡,猶感哀戚。
廣西之所以如此積極武化整軍,當然是由于當時國內外情勢發展使然,父親在全面抗戰爆發前夕,如此警惕:
“我們認定在國難嚴重的今日,必須如此,才能爭求整個國家民族的生存,在這第二次世界大戰將臨的前夜,必須如此,才能應付國際戰爭。”
抗日戰爭,廣西軍隊的卓越表現,也就是由于多年來廣西軍事準備的結果,那是一支受過愛國思想的政治教育、嚴格的軍事訓練、有團體紀律的軍隊。北伐時期廣西軍第七軍的“鋼軍”傳統,在抗日期間,再度發揚。
| 梁得所《白崇禧訪問記》|
《良友》畫報
建設廣西期間,《良友》畫報記者梁得所于一九三三年四月九日訪問父親及省主席黃旭初,以下刊出引文(圖片見后)。
中午,應第四集團軍副總司令(白健生)和省主席(黃旭初)的邀約,宴敘于省政府,得晤當局人物,但李總司令(德鄰)離桂赴粵未晤。樸素靜沉的省主席,倘在街上遇見盡會當他是一位小學職員,他緘默聽完別人發問,然后細聲作答。談了一會兒,白司令進來,這位身材高宏的漢子就是中國現代一位名將,經介紹彼此道及難得機會在此相見。席間談話中,比較重要的第一問是關于民團。
問:“貴省前年對于民團組織,有三年訓練壯丁一百萬人的計劃,請問是否能依程序實現?”
白氏答:“不但依程序實現,我們更感到外侮日迫,軍備應比原定計劃加速進行。經好些試驗和改良,民團組織成效漸著,正式軍隊也就每年裁減了。照此施行,十年內廣西壯丁完全軍隊化,武力成為民眾的武力。同時本省有四個高中、一個大學,學生都受充分的軍事訓練,將來畢業可調充民團長官。這樣‘寓兵于團,寓將于校’,便是民眾武力的方案了。”
問:“征兵制度多少帶有強迫性質,請問鄉民和學生的態度如何?”
白氏答:“起初鄉民頗有反感,更不愿擔負餉項;后來他們漸漸見到民團對治安的效果,而且餉項已由政府供給,現在組織絕少阻礙。學生方面起初當然也覺吃力,可是一方面使他們了解責任,一方面嚴厲執行,現在也就習慣成自然了。總之,古語有一句話:‘民不可以慮始而可以樂成。’在幼稚時代事事要人如意是不行的。”白氏答了所問,繼續說:“誰不想做安閑人,可是既欲愛國而不肯克苦負責是謂自欺。救國計劃很多,但任何計劃要有人然后成事,如果有人而沒有組織沒有訓練,雖多亦不能發生效力。今日如不切實從事組織訓練,大家大言殺到東京,豈不是笑煞人的事!是以民眾武備不但廣西要辦,各省也得要辦,將來隨時可調幾千萬雄兵,然后可談救亡。”
問:“先生是將官,自然認清治軍重要;現在民團既成民眾唯一的組織,請問曾否利用這組織推行生計和其他知識教育?”
白氏答:“有,比如識字運動,就采用中華平民教育會所訂的千字課;生計方面,由農林試驗場試出佳種,頒發各縣。”接著,作結語說:“要做的事太多,能有更多人才和經費就好了。”
以上所記,就可代表桂省負責人發表意見的談話了。其他有些閑談亦足一記,即如席間有自貴州來的某君,稱道主席和司令都布衣布履。白氏說:“那不過環境使然,廣西窮,我們只配穿這些。”某君又謂如果廣西山石變成士敏土,可以修好公路。白氏笑說:“變?變成黃金不更好嗎?”我插嘴道:“如果山石都變金,徒然搗亂金融罷。”白氏申辯說:“未必,如果在美國──煤油大王還未自足的美國──金多足以搗亂;如果像蘇俄一般,黃金不是個人私有物,就多多亦無害。”末了,為別項會議到時候,各人留影而散。影機前的白氏的精神,絕看不出昨夜通宵未眠。(回寓后閱報,知白氏昨夜親督軍校學生演習夜行軍,大隊悄行過南寧街道無人驚覺云)

兩廣事變

一九三六年,《良友》畫報第一一八期刊出兩廣事變(為了抗日,廣西與廣東聯合反抗國民政府中央首領蔣介石的政治事變),“右:兩粵政變時白崇禧氏就任西南新職宣誓時之攝影。下:李宗仁氏就任副總司令職時由林云陔監誓之攝影。左:陳濟棠氏就任總司令職時之攝影,監誓者劉廬隱”。

一九三六年六月,《良友》畫報第一一七期刊出國內時事,“桂軍前鋒由永州開入湘省邊境”,“本月八日桂軍大隊進駐湘省郴州情形”,“西南時局動蕩中之粵省主要人物陳濟棠司令”,“桂軍副總司令白崇禧(右)、桂主席黃旭初(中)及政訓處長潘宜之乘機抵粵會商時局”,“粵省出兵前在廣州東校場之十萬人示威大運動”。
蔣桂議和

一九三六年九月二日,居正(右三)、程潛(右二)、朱培德(右四)飛南寧,蔣桂議和,共同抗日。日本壓力愈大,東北軍張學良形勢不穩,中央不愿與廣西糾纏下去,他們攜蔣介石親筆信,深望和議有成。程潛對父親(右一)說“:果能相見以誠,和衷共濟,即使要我磕八個響頭也愿意。”廣西與中央對峙,至此和解。(圖見《良友》,第一二〇期)

抗戰前夕,一九三七年,中央與廣西議和,任李宗仁為第五路軍總司令,父親為副總司令,中央并派參謀總長程潛至廣西監督各將領就職宣誓。此為宣誓后合影(前排右三李宗仁,右四程潛,右五父親)。廣西自蔣桂戰爭后對峙近七年,至此結束,準備共同抗日。(圖見《良友》,第一二七期)
廣西三杰

一九三五年,徐悲鴻游學廣西,備受禮遇,出任桂林美術學院院長,作有《廣西三杰》油畫(左起:父親、李宗仁、黃旭初)。徐悲鴻以畫馬出名。
黃旭初是父親桂林陸軍小學同學,半生革命伙伴。父親過世時,黃旭初之挽聯,對于他們從兒時立志、一起為國奮斗有清楚的刻畫:
“從建立策源地而北伐,從結束鬩墻而御侮,數千里縱橫馳騁,名滿山河,志大未全伸,抗日回天功特著;在共事模范營為少時,在分頭服務為中歲,四十年聲應氣求,心存鄉國,老來空有約,乘風話雨愿終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