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有錢,非要摳門;明明摳門,還非要充場面,”風笑顏一邊走一邊用整條街上的人都能聽到的聲音自言自語著,“貪便宜買下這么一個老宅,光收拾都得半年,我等得起,你那把老骨頭等得起么?”
云浩林氣得渾身發抖,嘴里嘟噥著:“逆徒!老子怎么收了這么一個煞星!”
◇
云浩林是一個不太知名的秘術師,一直鉆研火系秘術,如風笑顏所說,此人最大的特點就是吝嗇貪財。他買下這座位于寧南城的廢舊的大宅院,其實并不是想自己住,而是希望把它收拾一新,再轉手賣個好價錢。只是要把那么大一座宅院收拾出來,實在是工程浩大,而他是絕對舍不得請小工的,于是所有的體力活都擔到了女徒弟風笑顏的身上。
風笑顏抱怨著,彎腰拔著草。由于長期無人居住,院子里的野草一年年瘋長,已經高過了人的腰。她忙碌了一下午,也只清理出很小的一塊,倒是累得腰酸背痛。看著眼前向著遠處蔓延開的野草,還在隨著微風輕擺向她示威,風笑顏覺得很難耐得住火氣。
火氣……火氣……她忽然靈機一動:可以用火來把這些野草統統燒掉嘛。雖然她跟隨云浩林后,并沒有把太多精力放在攻擊性的秘術上,和人打架多半是要吃虧的,但用來燒一燒這些不能還手的野草,總歸沒有太大問題吧?
說干就干,風笑顏雙手一揮,赤紅色的火焰燃起,開始席卷那些野草。噼啪噼啪的聲響中,野草一片一片地被燒得卷曲、焦黑,化為灰燼。而她對于火勢的控制也相當細心,并沒有蔓延開去,釀成無法收拾的大火。
風笑顏吃到了甜頭,再接再厲,繼續用秘術燒草,很快就把差不多一小半的野草都燒掉了。她滿意地哼著小曲,一不小心沒控制住精神力,一個火頭嘭地一聲冒將起來,頓時將周圍一大片野草都點燃了。
壞了,要失控了!風笑顏手忙腳亂地撲打火苗,但烈火已經順著野草蔓延開去,更糟糕的是,起風了。假如不趕緊滅火的話,那么不只是這些生錯了的地方的野草,只怕整座老宅都要很快被點燃……風笑顏不敢想象假如自己把這座房子燒成了灰燼,師父云浩林將會用怎樣的目光來看自己。和這個可怕的結果相比,她寧肯現在挨師父一頓臭罵。
“師父!不得了了,著火啦!”風笑顏大呼小叫著,為了體現出緊迫性,又補了一句,“你的房子要燒沒啦!”
這一句話簡直如同一個召喚咒語,云浩林幾乎是飛著出來的。他顧不上罵風笑顏一聲,全力催動著削減火勢的秘術。幸好野草很快燒光了,沒有其他的助火物,加上風笑顏及時往即將被火苗舔上的一顆樹上足足潑了兩大桶水,沒有讓這棵枝葉繁盛的老樹被點著,大火終于被撲滅了。
云浩林大口喘著氣,在地上坐了好久,這才站起身來,狠狠地在風笑顏腦袋上拍了兩巴掌。風笑顏知道自己差點闖了大禍,只能乖乖挨上兩記。何況她一時也沒力氣閃躲了,作為一個女子,硬咬著牙提來兩桶水實在累得夠嗆。
“你差點把老子的棺材本都燒掉!”云浩林吼道。
風笑顏不敢大聲反駁,只能小聲嘀咕:“這房子花的錢也就是你財產的四分之一,什么棺材值那么多錢……”
“還敢頂嘴!”云浩林更加生氣,“身為一個火系秘術師,滅火竟然還要去提水,丟死人了!”
風笑顏愁眉苦臉,卻又自知理虧,一邊聽著云浩林絮絮叨叨,一邊目光無聊地四處亂掃。忽然之間,她的眼睛睜圓了:“師父,快看!”
“看個屁!又想轉移話題?”
“不是,是真的,快看啊!”風笑顏的聲音充滿了惶急,“那棵樹,我剛剛澆了兩桶水的那棵樹!”
◇
云浩林聽出不對,連忙回身,不由得微微一愣。就在兩人的眼前,那棵樹的軀干開始不安分地顫動起來,樹皮撲簌簌地往下掉,就像是樹干里有什么東西想要往外冒。這是一棵已經活了幾百年的老樹,也是院子里最粗大的一棵。
“這是怎么回事?”風笑顏不明所以。
“你剛才的那兩桶水,”云浩林畢竟多吃了那么多年的飯,遇事還很鎮定,“注意到那個樹洞了嗎?你的兩桶水剛好潑在那上面,其實有一半的水都灌進了樹洞里,平時即使是下雨,因為樹干這一面朝外傾斜,也很少有雨水能進去,而這個院子也已經幾十年沒住過人了。大概是你潑出的這些水,讓一個藏在樹洞里的什么玩意兒終于喝到了足夠的水,于是蘇醒了。”
“那會是什么東西?”
“等它鉆出來就知道了。”
不知不覺中,師徒兩人都在手心里捏住了一團火焰,隨時做好攻擊的準備。而那棵樹抖動得更加厲害了,一些脆弱的枝條都被震斷,落在了地上。
風笑顏死死地盯著不斷拱起的樹皮,緊張得背上都是汗水,不知道會有什么樣的奇怪的東西從樹干里面鉆出來。但云浩林卻似乎比她更加警惕,突然大喊一聲:“快跳開!在腳底下!”
風笑顏大吃一驚,幾乎是連滾帶爬地離開了剛才站著的位置。她剛剛逃開不足半秒鐘,就在先前的落腳之地,地面突然裂開,從里面鉆出一個足以讓人心跳停止的東西。
一張小小的、皺皺巴的、還沾滿了泥土的——嬰兒的臉。緊接著,地面不斷裂開,更多的嬰兒臉鉆了出來,而他們的身體也慢慢扭動著破土而出,細小的雙手亂抓亂蹬,但卻沒有腳。風笑顏看得分明,這些“嬰兒”并不是完整的人形,除了那兩只手完全就是帶著鉤的利爪外,它們的上半身基本是半個人,下半身卻沒有雙腿雙腳,從腰部開始,連接著一根長長的、在土地里伸縮自如的藤蔓。它們張開嘴,發出刺耳的、烏鴉一般的怪叫聲,露出嘴里兩排尖利的牙齒。
“這他媽的是什么東西?”風笑顏的嗓音都完全變了。她側頭看云浩林,發現云浩林的全身都在顫抖,臉上的表情怪異之極,正注視著前方的地面。
那里有一個鳥巢,是剛才隨著那株大樹樹干的抖動而掉到地上的。鳥巢里,幾只還不會飛行的雛鳥正在發出驚恐的鳴叫聲,而母鳥雖然也很害怕,卻不忍心離開雛鳥,還在試圖用翅膀護住它們。
但顯然母鳥的力量是微不足道的,離鳥巢最近的一個怪嬰已經伸出兩只爪子,一把抓住了母鳥。它用左爪緊緊掐住母鳥的身體,右爪輕輕一劃,似乎比刀鋒更加銳利的指甲輕易劃開了鳥腹。接著它大大張開自己滿是利齒的嘴,迫不及待地把母鳥的全部內臟擠出來,活生生塞進了嘴里,然后開始用力咀嚼。母鳥發出幾聲慘號,隨即叫聲慢慢消失,只見怪嬰的腮幫子不斷鼓動,發出一陣令人毛骨悚然的咀嚼聲,隨后把內臟被掏空的母鳥扔到一邊。
風笑顏急促地呼吸著,怪嬰那種冷酷而連貫的可怕虐殺讓她感到了胃部的極度不適,奇怪的是,云浩林的眼睛卻亮了起來,像是想明白了點什么。
而與此同時,另外同個怪嬰齊齊撲向了剩余的雛鳥,它們的身軀撞在一起,彼此發出惱怒的威脅聲,竟然揮舞著爪子斗在一起,開始自相殘殺。那是更加血淋淋的一幕,怪嬰們好像根本不知道疼痛,只是拼命地撕咬,一旦擊傷對手后,必然會剖開對手的肚子,而受傷后流出的血液更加刺激了它們的兇性,不一會兒,已經有三個怪嬰被撕扯得開膛破肚,還有一個腦袋被咬掉了一半,剩余的殘肢卻仍然在不停歇地攻擊。
這倒便宜了另一個晚一步沒能趕上廝斗的怪嬰,它徑直張開大嘴,要把幾只雛鳥都直接吞下去。
然而還沒等到那些鋒利的牙齒沾到鳥身,一道明亮的火光亮起,怪嬰慘叫一聲,全身燃起了烈焰。它的身軀劇烈掙扎,身下的藤蔓也仿佛感受到了這種疼痛,像蛇一樣扭動著。
風笑顏已經趁著這個時機沖上前去,熄滅手心的火焰,把裝著雛鳥的鳥巢一把搶起,然后趕緊退了回去。但她的行動已經引起了怪嬰們的注意,它們齊刷刷地朝向師徒二人,藤蔓延伸著,眼中放射著貪婪的光芒,緩緩逼了過來。
“你可真有愛心,”云浩林嘆息著,“反正有我老人家給你擦屁股,對不對?不過剛才那一下還挺漂亮的,出乎我的意料了。”
“純屬意外,我都沒想到我能燒得這么準,”風笑顏誠實地說,“接下來都得看您老的了。”
云浩林已經沒法分心說話了,他全力催動著秘術,火焰在地面上飛舞,如同一條盤旋的火蛇,很快把所有的怪嬰都點燃了。一時間火光沖天。
“會把鄰居們都招來的,”云浩林疲憊地說,“你去負責編謊話解釋。”
“就說我燒野草沒控制住火頭就行了,這也是半句真話,”風笑顏毫不猶豫地說,“可是,這些惡心的怪物究竟是些什么玩意兒?”
云浩林搖搖頭:“我也不知道,但我明白了一件事……我終于明月了……”
“明白了什么?”
“明白這座院子里的人過去是怎么死掉的了。”
風笑顏看著那些慢慢停止掙扎的焦黑的怪物:“你說什么?這座院子過去發生過什么事?”
“我一直沒有告訴你,不過那件事你肯定聽說過,”云浩林說,“五十年前,這里發生過一次轟動一時的慘案,這座宅院當時的住戶被人滅門了。一百多口人,一個都沒有活下來。”
他頓了頓,又補充說:“所有的死者,肚腹都被掏空了,內臟全部不見了,肚子上有一道像是被鈍刀割開的傷口。當然現在我們知道了……”
他伸出手,指著火光中一只仍然在微微蠕動的怪嬰的爪子:“大概就是它們干的了。看它們怎么對付那只鳥,怎么對付自己的同類,就該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