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术网_书友最值得收藏!

第四章 新秩序的教育

20世紀50年代的中國教育由三種不同的傳統匯合到一起,這一不穩定的結合在30年以后才充分地協調起來。中國共產黨從民國時期繼承的傳統是受現代西方啟發的學說嫁接在古代儒家基礎上的混合體。第二種傳統來自中國共產黨人他們自己作為20世紀30年代和40年代農村邊區政府領導人的新近的經驗。第三種傳統在50年代才介紹到中國,當時新的共產黨政府在進行學習蘇聯的大膽嘗試。三種傳統每一種的影響仍可見于中國教育之中,它們的主旨通過它們所產生的多變的結合而牢牢地銘刻在現今公眾的心目中官方的論述中。

民國時期的遺產

表2以統計學概念表示1949年從國民黨政府繼承下來的教育系統,《中國:社會主義經濟的發展》附錄G,教育部分[130],世界銀行文件(1981年6月1日),第1頁。本章第一部分論述1949年以前的初等教育,高等教育見《劍橋中國史》[73],第13卷,第8章。表3則對同一年全體人口的教育水平作出估計。同上。這些全國性的統計掩蓋了存在于各個可以想象得到的方面的差別。最明顯的差別無論在什么地方都是以下這些差別:城鄉之間、貧富之間、沿海經濟發達地區和最閉塞的內陸之間以及男女之間的差別。

從基本的識字率看,男女之間的比率至少是模糊的。20世紀最初幾十年婦女占總人口的比率可能小于1982年人口統計中的48.5%,全國范圍內的婦女識字率估計為2%—10%。男性的識字率估計為占男性總數的30%—45%。這些識字率是根據以下的標準作出的,它包括那些只認識幾百個中國漢字的人和在今天只能列為半文盲的人。關于現在和過去的男女人口之比,見《人民日報》,1982年10月28日;《中國日報》,北京,1982年11月9日;卜凱:《中國的土地利用》[67],第375—377頁。最系統地估計過去識字率的嘗試,見伊夫林·羅斯基的《中國清代的教育和民間識字狀況》[600],第23頁及其他各處。

表2 1949年的在校學生

表3 1949年的畢業生(單位:萬)

單就農村地區而論,當時對識字狀況的估計大不一樣。最低數字是1939年共產黨主要根據地陜甘寧邊區閉塞地帶的比率,即1%。彼得·西博爾德:《群眾教育中的延安革命》[650],載《中國季刊》[133],48(1971年10—11月),第642頁。經常被引用的卜凱在20世紀30年代初期對中國農村的調查,很可能提供更可靠的估計,但他的調查不是專門集中研究貧窮和落后的邊區。他的數據來自對22個省中308個縣進行的抽樣調查,說明在7歲以上的人口中,只有30%的男性和1%的女性具有能夠讀懂一封簡單信件的文化水平。被調查的8.7萬人中,據稱45.2%的男性和2.2%的女性曾上過幾年學。這批人當中,男人平均上過4年學,女人平均上過3年,這點時間足夠達到基本識字的水平,但時間一長就不一定能夠鞏固。另外,在已經入學的男性中,66%受的是傳統方式的教育。卜凱:《中國的土地利用》[67],第373—375頁。

現代方式與傳統方式的學校教育之間的區別是重要的,因為這種區別與城鄉差別是一致的,并因而加強了這個差別。伊夫林·羅斯基在她對清代教育的新近研究中已經分析了傳統學校教育的規模和內容,以及它在城市化的社會精英已經看到學校教育的前途并把子弟送進現代學校很久以后,在農村地區仍然存留的原因。

傳統的小學遍布于農村而不限于城鎮,雖然在城鎮更為普遍。農村的男孩子有幾個渠道去接受基本的識字訓練,最常見的是私人教師和私塾。富裕家庭的孩子大多在自己家里受教育,或由識字的家庭成員,或由為此目的請來的教師任教。家庭教師的變異形式是農村學校的教師。相鄰地區或同村的境況差一些的家庭可以聯合起來為其子弟請一位教師。這種教育的開銷不大,主要限于孩子家長商定分擔的教師的工資總額。家長自己提供生活用品和學習設備,他們還可以把村內的廟宇或其他建筑的空房間當做教室,孩子們每天都可以聚在那里上學。學生們也可以到教師家里上學。

這樣的教師來自較大一批學業優秀的學生和有低級功名的人,其數量將近300萬;他們的存在是帝國科舉制度的重要副產品。比如,宮崎市定:《中華帝國的文官考試》[531],第3頁;錢穆:《中華帝國的傳統政府》[127]。在參加科舉考試的人中,事實上只有一小部分獲得在帝國官僚政府中有資格當官所必需的高級功名。對那些有抱負的功名獲得者和家境中等的無業文人來說,知識分子對體力勞動和其他被認為有失身份的職業(如當書吏和賬房先生)的偏見,使他們除了教書外,很少有其他的謀生選擇。

文人們還任教于另外兩種能夠提供初等教育的機構。第一種是擴大家庭或氏族組織建立的學校。第二種的資金不是來自幾個單獨的家庭,而是來自共同的氏族的收入。在這類學校中,有的是專為家族中其雙親不如此就無力為子女提供教育的窮孩子建立的。

第二種類型是帝國后期遺留下來的公共初級學校,它們的目的也是為窮人家的孩子服務。有的學校設施完善并施行完全免費的教育。其他的則需要學生自備學習設備和生活用品。這類公共的義學雖然是根據帝國政府的指令設立的,但不一定接受政府的資助,因此不得不依靠地方贊助人的興趣和慷慨。贊助人除地方官員之外,還包括富裕的家庭、行會、商人和普通村民團體。用這種方式辦起來的學校得到的捐贈有土地、錢或建筑物。所有的捐贈物都被當作投資的資本并加以管理,通過租金和利息的收入來長期維持學校。

但是這類義學只能容納19世紀中葉7—14歲年齡組約4030萬男孩子的極小部分。羅斯基估計,在全部有材料可以利用的18個省中,除兩個省外,這個年齡組在義學學習的比率不到1%。在除外的兩個省云南和陜西,這個年齡組進義學學習的比率分別為3.3%和1%。氏族辦的學校多半也只能為全部學齡兒童的很小部分服務。因此19世紀接受初等教育的主要渠道是私人請的教師和私塾。羅斯基:《中國清代的教育和民間識字狀況》[600],第95、183—193頁。

不管初等教育是通過什么方式進行的,得到這種教育的兒童平均只上兩三年學,學習內容各地基本上都是一樣的。初級小學的基本教學內容旨在教會兒童們讀、寫幾百個漢字和給他們灌輸儒家基本的價值觀。這些都是通過課本和教材來實現的,它們的基礎是少數準備科舉考試的人用于正規學習的經典著作。但是在這種對大部分接受這類教育的兒童來說既是開始又是終結的初級水平上,教育的目的是有限度的。最后的結果與其說是要求學生學到起作用的本領,不如說要他們學到謀生或生存下去的初步文化。通過小學教科書,學生學到了儒家關于道德、孝道、人際關系中正確行為的概念以及中國歷史的知識。課程中一般不包括諸如算術和科學等實用的學科。記賬和打算盤等都被當做專門技能,只教給經商的學徒。但是一般地說上學的學生大多能學到足夠的讀、寫技能,使他們可以借助通俗的圖文對照教科書在以后自學;還可以學到足夠的實用詞匯,使他們能夠書寫日常生活所需要的簡短的信件。《中國清代的教育和民間識字狀況》[600],第44—53、125—139頁。

1905年取消科舉考試之事可能標志著社會精英階層的傳統儒家學術的突然結束。但是當時提出創立西方倡導的現代課程的新式學制的詔令,要用幾十年才能實現。在過渡期間,當新一代教師本身在學習科學、數學、歷史、地理和技術訓練等新學科時,傳統的舊式學校還繼續存在。到了20世紀30年代,政府和私人創辦了從初小到大學的現代學校體系。見西奧多·E.蕭:《中國近代教育史》[317]。但這個體系只能為全國學齡人口的一小部分服務,與此同時,舊式教師繼續為大批學生提供以儒家古籍為基礎的教育。因此卜凱發現,他調查的在農村上過學的男性中,66%的人接受的只是傳統的教育。

調查者發現,特別是農村人口,他們實際上偏愛舊學問,因為它更接近還沒改變的生活和工作方式。舊式教師比現代學校的教師年長,因而更受尊敬。新學科沒有用處,而傳統的課程更適應鄉村的需要,這種需要仍然被鄉村和家庭生活的人際關系所支配;舊式教育更不正規,因此更容易合于農活的要求;舊式教育的費用也比較低廉。羅斯基:《中國清代的教育和民間識字狀況》[600],第163—165頁。

這樣,民國時期教育的分化變得更加明顯:新的西方化的學術集中在全國性的、優秀分子的層次上和在城市中,而農村地區在更大程度上依然是傳統的價值和知識獨占的領域。國際聯盟主持的一份1932年的報告對中國教育體制脫節的性質持高度批判的態度,這種脫節現象在當時是非常明顯的。國際聯盟教育專家考察團:《中國教育的改革》[428]。該報告是應中國政府的要求而作,依據的材料是作者們1931年秋季在中國停留的三個月中搜集的。報告的幾個作者是歐洲人:前普魯士教育大臣、柏林大學的C.H.貝克爾教授;波蘭教育部初等教育主任福爾斯基;巴黎法蘭西學院的P.蘭格文教授;倫敦大學的R.H.托尼教授。報告說中國的學校是“以私人教育的形式和思想體系為模型的獨立的,而不是包括在與當前社會問題有關的公共教育的有組織的體系之內的組織”。作者首先譴責中國的家庭、家族和村學的教育傳統只與狹窄的私人利益相聯系。其次,他們譴責中國新一代知識分子把現代化等同于機械地照搬外國的教育制度,教學計劃、課本和教學方法都以西方的知識和榜樣為基礎。

在這方面特別令人吃驚的是美國模式的極度影響。美國模式主要通過美國的教會學校和從海外留學歸來的中國知識分子本身的熱情而被介紹到中國的中學和大學:“結果是提倡較高標準的、遠遠超過貧困國家的條件的學校,而人民最迫切需要的初等教育和職業教育卻被忽視了。學校內缺乏社會理想,是一種不直接與周圍的生活以及通常獲得國家新生的必要條件相聯系的抽象教育。這就使中國的人民群眾與知識分子之間產生了巨大的鴻溝,前者是文盲,不了解國家的需要,而后者在奢侈的學校受教育,對群眾的要求漠不關心。”《中國教育的改革》[428],第21頁。報告警告中國的教育工作者不要膚淺地模仿外國模式,建議他們借鑒“美國人成功地使歐洲文化適用于美國具體情況的開創精神”。

報告還批評了整個教育體系有意識地為上層社會服務的傾向。例如,公立的幼兒園常設在與富裕家庭比鄰而居之區。入學必經的考試有意選擇那些已證明智力與體力均屬上乘的兒童。這些孩子大多出生于富裕之家,因而排除了最需要入學的兒童。入學者的學費都是一樣的,根本不注意支付能力。公立小學的招生辦法也一樣,因此窮人家的孩子照樣被拒之門外。與此同時,學校未被充分利用,而入學學生的家長在必要時本來是可以為孩子請家庭教師的。優先錄取富裕的、有勢力家庭的孩子的模式又出現在中學和大學中。公立的獎學金主要用于資助出國留學,而不是系統地根據需要獎給最需要者。報告為糾正教育制度中的這種現象,提出了各種建議,其中包括所有的公立幼兒園和公立小學免除入學考試和學費。同上書,第65—67、92—95頁。

報告發現以在不到1/4世紀之內建立起來的五十多所院校為基礎的高等教育制度有許多可以批評之處。批評的要點為:地理分布的隨意性;集中在一個地區的院校的重復性,它們之間沒有任何合理分工,幾乎做著同樣的事情;與忽視科學和技術相比,“法律、政治和文學的學科過度膨脹”。在校的攻讀正式學位的學生有59%以上學習法律、政治或文科,6%學習教育學。學習自然科學的不到10%,學工程的為11.5%,只有3%學習農業。報告實際上沒有認識到披著現代外衣重新出現的古代傳統,于是遺憾地指出:“大多數中國大學生的抱負是在中央或地方當官,如果不能當官,就當一名教師。”《中國教育的改革》[428],第151頁。

按照中國教育部長提供的統計,1929—1930學年小學生人數為8839434人,或6—9歲年齡組4140萬兒童的21%。這個計算是參照新的國民黨政府當時正試圖普及的四年初小制度的材料作出的。國際聯盟的教育考察團報告的作者們估計在4.6億總人口之中,大約9%可以列入這個年齡組。上述小學生的數字包括村、鎮上只有一個小教室的學校的學生,這類學校大概占現有小學總數的一半,但是不清楚這個統計是否包括新式公立學校學生那樣,把私立小學或舊式學校的學生也包括在內。同上書,第76—85頁。

中國教育部長提供了兩種迥然不同的關于中學的統計數字,報告的作者們始終未能使它們一致。他們斷定,實際情況可能是在以下兩個數字之間,即307906名學生在2066所中學學習,或是783140名學生在13596所學校就讀。同上書,第99—100頁。

1931年9月,全國59所國立、省立和注冊的私立大學共有學生33874人,其中5170人不攻讀正式學位。另外有8635名學生在這些大專院校的短期班和預科學習。這個數字不包括28所高級技術學校的3500名學生。同上書,第130—131、141、151頁。

主站蜘蛛池模板: 汉阴县| 广德县| 开化县| 浪卡子县| 陇西县| 化隆| 图们市| 乐业县| 常宁市| 七台河市| 潼关县| 潮安县| 台前县| 九台市| 九龙城区| 县级市| 华安县| 南木林县| 涿州市| 江油市| 吴江市| 镇康县| 磐石市| 靖安县| 平安县| 庆安县| 鸡西市| 丰城市| 阳春市| 清远市| 桂林市| 波密县| 恭城| 康平县| 原阳县| 临桂县| 西平县| 天全县| 武冈市| 芜湖市| 丰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