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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 桃花債
  • 大風刮過
  • 4982字
  • 2017-03-30 15:23:58

我心滿意足起身離座,本仙君唱黑臉戲,功夫越發純熟了。

當然,我沒忘記拿這件事去折騰折騰天樞星君。本仙君大搖大擺進了東廂房,天樞正在窗邊站著,我前日替他渡氣被命格老兒稱贊,領悟做事當放開手腳。于是緩步過去,貼近天樞耳畔,涎笑道:“我已吩咐管事換了張大床在上房中,從今后就陪我睡在上房吧。”

慕若言僵著的身子顫了一下,半閉上清冷的雙目,撕心裂肺地大咳起來,咳在我袖子上兩口瘀血,將我推了一個踉蹌,斷斷續續道:“我慕若言生做七尺男兒,受圣人教誨……寧死也勿受爾等鼠輩折辱……”徑直向屋墻撞去,本仙君知道他撞不死,攔得不是很及時,手剛扯住他袖子,他額頭已撞上墻壁,鮮血淋漓,暈死過去。

方才又玩得過了……

喊人、傳大夫、上藥、開方子、煎藥、人仰馬翻。

本仙君蹲在天樞床頭,十分憂郁。我覺得玉帝派我下界,不是讓我折騰天樞,而是讓天樞折騰我。

比如說現在,天樞昏迷之中,牙關緊咬,湯藥不進。本仙君只好捧著藥碗,喝一口藥,再渡到他嘴里。你說到底是他虧了,還是我虧了?

命格星君個站著說話不腰疼的,說天樞死不了,說得倒輕巧。他死了倒方便,找個棺材抬進去埋了了事。他不死,就要暈,纏綿病榻,待我服侍。有能耐你來伺候他試試?

本仙君不敢抱怨玉帝,便腹誹命格星君泄憤。腹誹一句,喂一口天樞。房門縫邊,窗紙處,人影綽綽,定是丫鬟、小廝們在偷看。

前幾日,王府上下把本仙君看成一顆兇星,今日過后,一干下人看我的眼神大不相同,飽含著了悟與欽佩。

我唯恐天樞醒來再撞墻,趴在他床沿對付睡了一宿。第二日蓬頭垢面,不人不鬼。幾個丫鬟、小廝齊來勸我洗漱用餐,勉強將我收拾得像個人。

上午再去喂天樞喝藥,喂到一半天樞醒了,發現我竟用如此齷齪的方式讓他吃藥,羞恨欲咬舌自盡,我當時剛喂完他喝下一口藥還未抬頭,忙捏住他下腭,情急中用嘴去堵,手一打滑,被他牙關一合結結實實咬住我舌,鮮血流出,疼得撕心裂肺。

本仙君舌頭腫了數日,口齒不清,只能用涼茶,連熱湯都喝不得。天樞咬傷本仙君后,可能略泄了些憤,也可能又咬了幾次自己舌頭發現此法不通,未再有什么動靜。

我正在暗喜,丫鬟來向我報告,言公子不用湯藥,粒米不食,滴水不進。

天哪!他又絕食了。

我揉著太陽穴,大著舌頭道:“讓他餓吧,橫豎餓不死。”

話雖這樣說,但慕若言本來就皮包骨頭,再餓他幾日,餓成一副骸骨模樣,若他偶爾想透透氣,半夜到院中游蕩,恐怕會嚇到人。

我往舌頭上敷了點涼藥,再到東廂一行。慕若言氣息奄奄,臉越發白得像張紙,正在椅子上坐著,見我進屋,就合上雙眼,假裝入定。

我大著舌頭,盡量把字咬得清晰:“你一個勁兒尋死覓活,怎么都不找個好法子。絕食是不是?本公子聽說,餓死之鬼,地府不收,化作游魂,專吞食其余幽魂,或食人陽氣。想與你的親眷,還有百年后的單將軍再聚首那是做夢。”

轉身欲走,天樞忽然開口道:“李公子對鬼神之事,所知卻甚多。”

我回頭一咧嘴:“傳言說本公子是老虎星下凡,老虎星,知道的神神怪怪當然多。”看見天樞的臉,舌頭便開始疼痛,多說無趣,我拋下一句話,跨出門去。

“你不信我說的話,可以餓死試試。”

晚上,丫鬟落月告訴我,言公子吃飯了。

本仙君也正在用飯,聽聞此喜訊,忘了把熱湯吹涼,灌了一勺入口,疼得五官移位。落月站在我身邊,紅著兩個眼眶道:“少爺,您對言公子的好,人人都看著。言公子只要不是個鐵打心腸的人,奴婢相信他一定能明白少爺待他的心。”

本仙君兩行老淚幾欲流下來。

我待他的心。玉帝啊,你真的是派我來折騰天樞的?

言公子吃飯了,言公子喝藥了,本仙君的舌頭好了,言公子的傷疤消了。

天樞求死不能,宛如行尸走肉,眼神空洞,神色木然。不哭、不笑、不言、不語,由人擺布。本仙君將他挪入臥房內,同吃同睡。他吃得不多,我不勉強。晚上一張大床,各睡半邊,他側身臥著,一動不動,我也不理會。如此過了數日,慕若言始終像一洼死水,無波無瀾。我曾見他將胸前的玉拿出來看過,只有看那塊玉的時候,他眼里才微有光彩。

他無波無瀾,我卻必要興出點波浪來。玉帝派本仙君下界,是替他設劫數,不是伺候他起臥食宿的。我近日也時常假意逼問他單晟凌的下落。慕若言卻像看穿了本仙君只動口舌,我說他聽,還是一動不動。

某日,我帶慕若言到后花園映雪湖邊的亭中小坐。我知道他不喜歡被人看,吩咐左右退下,無要事不得靠近。慕若言像個木頭似的坐著,任你起什么話頭兒,都木然不語,十分無趣。本仙君對著這塊人木樁子說了半天,口干舌燥,左右無人伺候,只好自己去尋些茶喝。

捧著茶壺回亭,在花叢的小徑中遠遠向亭內望去,看見慕若言手拿那塊玉,盯著發呆。

我大喜,折磨天樞的時候來了。

我大步流星進了亭子,將茶壺重重放上石桌,寒聲道:“你方才在看什么物什?”

慕若言抬眼看我,神色中的慌亂一閃而過,依舊木然,淡淡道:“看風景。”

我獰然一笑,扯起他的左手,用力掰開,拎著繩線將玉佩揚起:“這是什么?”

慕若言道:“一件家傳的尋常佩飾。”

我掂了掂玉佩:“尋常佩飾?聽聞單氏被抄家時,私藏了一批財物刀劍,以秘密圖紙標記,留與漏網余孽做謀逆之資。這塊玉佩外形古雅,該不會,正好藏著什么吧。”

慕若言看著我的眼神有些無奈,我也知道這段話說得有點扯,實在是因為天庭對我要求太高了,每天我都努力想著接下來該說什么、做什么,還買了傳奇小說當參考。

做壞人的辛苦,有誰懂得?

必須得善于想象,不是嗎?

我翻來覆去看著那塊玉佩,慕若言苦澀一笑:“當真只是一塊尋常玉佩。只是對在下來說,它確實珍貴。請李公子還與在下。”

我皺了皺眉,從被我抓回來到現在,這是慕若言第一次向我提要求。難道,被我誤打誤撞蒙對了,這塊玉佩,真的是單晟凌讓他保管的?

“你的這塊玉佩,到底是何人所贈?”

慕若言簡單地道:“不是單晟凌。”

我瞇起眼:“哦?但看來,此玉對你,很重要。”

慕若言再簡單地道:“它對公子不重要,完全沒有任何用處。”

我本想趁勢冷冷道,那我把它砸了如何?但心念一轉,還是更揮灑一些好。

“既然無用……”我抬手,向湖中一揮,“那就丟了算了。”

黑點在空中劃出一道弧線,濺起一朵水花。慕若言望著我,神色很平靜:“其實在下對三公子,也不重要。公子一直在舍近求遠,單兄此時,必不在東郡。我的確不知他的下落,即便知道,也決不會說。我雖與他算是兄弟,但你以我為質,也不可能換他到來。以三公子之心智,何以想不明白?又為何非要在這條死胡同里,不依不饒,白費精力?”

本仙君有點心虛。他難道看出來了?不可能,本仙君這出戲唱得淋漓盡致,絕對不可能有什么紕漏。天樞啊,不依不饒的是天庭,本仙君只是奉旨辦事,也苦得很。

慕若言倚欄望著我,徐風中衣袂飛揚,恍若——

恍若我初上九重天闋時,云霞爛漫淡然銀輝中高高在上的天樞星君。

“在下便用公子方才的話勸公子一句,無用之物,早棄清靜。敢問死在水里的鬼可有什么講究沒有?”

我尚未回神,慕若言已越過欄桿,縱身躍進湖中。

皇天啊!命格老兒難道在背后陰我?為什么本仙君哪回出手天樞都一定要尋短見……

我盯著水面上一縷漸漸沒下去的黑發心想,不然就讓他先在水里泡一泡吧,泡一泡知道自己是個死不了的,就沒下次了。倘若天樞星君將十八般尋短見的方法統統演練一遍,撈上來后再抹抹脖子、跳跳懸崖、喝喝毒藥,最后他不死,本仙君搞不好形神俱散了。

本仙君在天庭,第一個學的仙法是辟水術。

因為,其實,本仙君有些懼水……

我盯著水面,有些發暈。天樞總不浮上來,也不是個事兒。

本仙君得道多年,上碧落下黃泉,豈畏一湖哉?

甩掉外袍,一頭扎進水,湖水毫不客氣順著我的鼻子嘴巴咕咕倒灌進來,本仙君被嗆得頭暈眼花,思忖該先伸手還是先伸腳,偌大的一個湖,不曉得天樞沉在了何處。

耳朵越來越響,頭越來越沉,不好,李思明頂不住了!

耳邊細細的有聲音在喊:“宋珧元君,宋珧元君,天樞星君在這里……”

身子驀然輕松,我四周的湖水分開,四方的大片空隙。一個老龜在湖底對我納頭而拜:“小神守畛,乃此湖水族總管,見過元君。”

沒想到一個王府的內湖,還有水神棲住。

更沒想到,我堂堂宋珧元君,沒了仙法后,竟差點淹死在這個王府內湖里。

老龜身邊,躺著慕若言,雙目緊閉。老龜道:“星君吃了兩口水,昏迷過去了,上岸緩過氣來便好。小神未救得及時,元君莫怪。”

我拱手賠笑道:“畛老客氣,若不是您,恐怕連本仙君也要折在此湖里。見笑見笑。”

老龜道:“元君施展不出仙術,所以懼水。小神這里有顆辟水珠,元君不嫌棄就請收下,在水中便可來去自如了。”

我道了謝,收好辟水珠,抱起天樞,分開水路回到岸上,托著慕若言的頭,熟門熟路,開始渡氣。

剛拿舌撬開他牙關,渡進第二口氣時,身邊有聲音忽然道:“小叔叔,你在做什么?”

本仙君猛抬起頭,老臉微熱,只見晉寧吮著手指頭,烏黑溜圓的雙眼眨巴眨巴地盯著我。晉殊躲在他背后,露出半張小臉。

我咳嗽一聲:“這位叔叔掉進水里了,小叔叔在幫他渡氣。”抬手摸摸他的頭頂,“不要和別人說起。”

晉寧的眼睛亮亮地一閃,挺起小胸脯道:“小叔叔你放心,我一定不會和別人說。小叔叔,我也想幫這位叔叔渡氣,可不可以?”

本仙君一口仙氣幾欲岔道,拉下臉肅然道:“渡氣是門武功,你還小,練不得,不能使用。等你長大后,自會領悟。小叔叔要帶叔叔回去,你乖乖和哥哥在這里玩。”挾起慕若言,向涵院疾走。在小徑轉彎處側眼看時,晉寧還站在原地眼巴巴向我這里瞅。

慕若言在臥房床上咳出兩口水,順過氣來,終于悠悠醒了。

我坐在床邊,望著他雙眼,把被子給他向上拉了些:“淹死鬼腹脹如車軸,頭大如斗,是鬼里頭最難看的一種。”

慕若言的雙眼漆黑,望不見底。

我接著道:“抹脖子的鬼會在頸中再生一張嘴,米湯從口入,頸中的口出,不能享用祭品。墜崖的鬼無手足四肢,只能蠕行。飲毒的鬼面色焦黑,七竅血漬不斷,口不能言,吞吐皆是瘴氣。燒死的鬼,他燒死后什么模樣,做鬼就是什么模樣。還有吞金的鬼……”我笑了笑,“所以想順利去見閻王、佛祖、玉皇大帝,就只能安天命,老老實實等鬼差來勾。”

天樞的雙目瞬也不瞬地看我,我懇切地說:“只此一回了,好嗎?”

慕若言還是看著我,不說話,情境有一點點詭異。

我被他看著,忽然愧疚心大生,忍不住道:“你放心,我……”

正在此時,房門忽然被撞開,一個東西飛撲過來:“小叔叔——”

我頹然閉眼,小混賬怎么跑來了:“在花園里不是讓你去玩嗎,晉殊呢?乖,小叔叔有事情。”

晉寧拉住我衣襟,哭喪著小臉道:“小叔叔,疼……”

我按住突突亂跳的額角:“哪里疼?是不是在花園磕到了?乖乖去找你娘,讓她喊大夫。”

晉寧拉起我的手,張大嘴:“這里,牙齒晃,疼。”

我伸手摸摸他嘴里一顆搖搖欲脫的槽牙:“你現在正換牙,這顆掉了會長新的。換乳牙怎么會疼?”

晉寧手腳并用攀上我膝蓋:“本來不疼,爹爹說今天祖父和伯伯會回來,有野鹿肉吃,我想吃野鹿肉,牙晃,難受,我想把它拔掉!”

本仙君十萬分慶幸,幸虧我少年得道,飛升成仙。若是成了親,生這么個娃娃,光氣也要少活十年。

晉寧在我膝蓋上扭來扭去,慕若言已掀開被子坐起身,晉寧立刻扭過身去,眨巴著眼向慕若言喊:“叔叔。”

慕若言揚起眉,居然浮出了一絲笑意。晉寧立刻如魚見水,從我膝蓋上掙下地:“叔叔,我牙疼。”

慕若言藹聲道:“疼得厲害嗎?”

晉寧撲到床邊,拼命點頭。我看他盯著天樞,目光炯炯,大有要爬到他身上的意思,心中戒備,慕若言此刻的身子像用糨糊剛粘起來的,怎禁得住這小祖宗圓滾滾的身子。

晉寧的小爪子扒上慕若言的膝蓋,眨著水汪汪的眼,張開血盆大口諂媚地笑,豁牙處還掛著一絲銀涎:“牙齒疼疼……叔叔,和晉寧渡氣治治……”

我一把掩住那張禍嘴,寒起面孔拎住領口將禍天星提出門。晉寧雙腿亂蹬,耍賴大嚷:“小叔叔壞蛋!小叔叔不讓叔叔幫晉寧渡……嗚嗚嗚……”

我把晉寧拖到院中,小混賬大哭,鼻涕抹了本仙君一身。丫鬟們在走廊里偷笑,我假裝沒看見,沉聲道:“奶娘呢?來人,送小少爺回房去!”

兩個小丫鬟抿著嘴過來,把小禍害哄走。院外匆匆走來一人,在本仙君身邊跪下道:“三公子,王爺和大公子回來了,帶回一位貴客在正廳。王爺吩咐三公子即刻到正廳去。”

本仙君匆匆換了件外袍,趕到前廳,思賢、思源都在下首站著,客席上坐著一位青衫公子,墨發半束玉冠,半垂肩側,淡逸纖雅。

我跨進門檻,東郡王道:“怎的如此磨蹭,怠慢貴客。爹來給你引見,這位趙公子乃為父延請的幕仲,從今往后住在府中。你定要恭敬待之,不得怠慢。”

青衫公子站起身,我驚且喜,恍若東風拂過,三千桃樹,花開爛漫。

他在三千樹桃花的灼灼風華中向我輕輕一笑。

“在下趙衡,見過思明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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