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真漢一到,向老媽子打聽他愛人的房間;房門沒有關嚴,他猛力推開了,直奔臥床。圣·伊佛小姐驚醒過來,叫道:“怎么!是你!啊!是你!站住!你來干什么?”他答道:“我來跟你做夫妻。”真的,要不是她把一個有教育的人的禮義廉恥,全部拿出來抗拒,他當場就做了她的丈夫了。
天真漢看事情非常認真,認為對方的抗拒是蠻不講理。他道:“我的第一個情人阿巴加巴小姐就不是這樣的;你不老實;你答應嫁給我,卻不肯結婚;失信是違反榮譽的第一條規則;我要來教你守信,教你敦品修德。”
天真漢富有剛強勇猛的德性,不愧為赫格利斯的寄名弟子;他正要把德性全部施展出來,那小姐卻憑著更文雅的德性大叫大喊,驚動了穩重的圣·伊佛神甫。他帶著一個女管家,一個虔誠的老當差和教區里的一位神甫,趕來了。看到這些人,天真漢進攻的銳氣不禁為之稍挫。神甫說:“哎,天哪!親愛的鄰居,你這是干什么?”年輕人回答:“盡我的責任啊;我是來履行我神圣的諾言的。”
圣·伊佛小姐紅著臉整理衣衫。天真漢被帶往另外一間屋子。神甫責備他行為非禮。天真漢抬出自然界的規律替自己辯護,那是他知道得很清楚的。神甫竭力解釋說,“人為的法律髙于一切,人與人之間倘沒有習慣約束,自然律不過是一種天然的強盜行為。他告訴天真漢結婚要有公證人,教士,證人,婚書,教皇的特許狀。”天真漢的感想和所有的野蠻人一樣,他答道:“你們之間要防這個,防那個,可見你們都不是好人。”
神甫很不容易解答這個難題。他道:“我承認,我們中間有的是反復的小人,卑鄙的流氓;倘若休隆人聚居在大城市里,這種人也不會太少;但我們也有安分,老實,明理的人;定法律的便是這等人。你越是正人君子,越應當守法,給壞蛋們一個榜樣;看到有德的人如何以禮自防,他們也會有所顧忌了。”
這一席話引起了天真漢的注意。大家早已看出他理路很清楚。當下便用好言相慰,讓他存著希望:這兩個圈套,東半球西半球的人都逃不過的;圣·伊佛小姐梳洗完畢以后,他們還讓他見面。他所有的舉動都很斯文了。但圣·伊佛小姐看到天真漢-赫格利斯明晃晃的眼睛,仍不免低下頭去,在場的人也不免提心吊膽。
他們千方百計哄他回家,只是沒用。臨了還得借重美人圣·伊佛的力量。圣·伊佛越覺得他對自己百依百順,心里越愛他。她叫他走了,可是說不出的難過。她的哥哥不但比她年紀大了很多,并且是她的監護人。休隆人去后,圣·伊佛神甫決計不讓強項的情人再用那種激烈手段追求他的妹妹。他去找法官商量。法官一向有心把自己的兒子配給神甫的妹妹,便主張把可憐的姑娘送往修道院。這一下可真是辣手了:普通女子送進修院,尚且要大哭大鬧;一個動了愛情的,又賢慧又溫柔的姑娘,當然更痛不欲生了。
天真漢回到叔父家里,憑著他的天真脾氣把事情全說了。他受了一頓同樣的教訓,對他的思想略微有些作用,對他的情感卻毫無影響。第二天他正想到美麗的情人家中,和她討論自然的規律和人為的法律;法官卻擺著一副教人難堪的得意樣兒,向他宣布她已經進了修道院。天真漢道:“好,我就到修道院去跟她討論。”法官道:“那是辦不到的!”然后長篇大論的解釋修道院的性質,說這個名稱是從一個拉丁字來的,那拉丁字的意義是集會。休隆人弄不明白為什么他不能參加這個集會。最后他懂得,所謂集會是幽禁少女的監獄,是一種在休隆和英國都聞所未聞的殘酷的手段。他登時大發雷霆,那股瘋勁不亞于他的本名神赫格利斯。因為當年奧加里王歐利德的女兒伊奧萊,和圣·伊佛大姐一樣美,奧加里王又和圣·伊佛神甫一樣殘酷,不肯把女兒嫁給赫格利斯。天真漢竟想放火燒修道院,不是把情人搶走,便是和她一同燒死。甘嘉篷小姐驚駭之下,從此死心塌地,不敢再希望侄兒當修士了;她哭著說,自從他受洗之后,魔鬼就上了他的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