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過洗禮,吃過酒席,圣·伊佛小姐很熱切的希望主教再舉行個把盛大的典禮,好讓她和天真漢-赫格利斯一同參加。但是她知書識禮,極有廉恥,雖然動了柔情,也不敢對自己承認;偶爾在一瞥一視,一言半語,一舉一動之間有所流露,她也要用羞怯動人的表情,象帷幕一般的遮蓋起來。總而言之,她又多情,又活潑,又穩重。
主教剛走,天真漢和圣·伊佛小姐就不約而同的碰在一起。他們談著話,也沒想過有什么可談。天真漢先訴說他一往情深的愛,說他在本鄉愛得如醉若狂的,美麗的阿巴加巴,萬萬比不上她。圣·伊佛小姐拿出平日端莊嫻雅的態度,回答說這件事應該趕快告訴他的叔叔院長先生,和他的姑母甘嘉篷小姐;她那方面要和她親愛的哥哥圣·伊佛神甫去談;預料他們都會同意的。
天真漢回答,他不需要征求誰的同意;把自己分內的事去問別人,太可笑了;只要雙方自愿,就無須第三者撮合。他說:“我想吃飯,打獵,睡覺的時候,從來不跟別人商量;我知道為了愛情的事,不妨征求対方同意;但我既不愛上我的叔父,也不愛上我的姑母,當然不用去請教他們;倘若相信我這個話,你也不必去問圣·伊佛神甫。”
我們不難想象,為了要休隆人遵守禮法,那位下布勒塔尼美人簡直用盡了她的聰明才智。她甚至一忽兒著惱,一忽兒回嗔作喜。總之,要不是傍晚時分,圣·伊佛神甫帶著妹子回去,兩人的談話竟不知如何結束呢。天真漢讓叔父姑母先睡了,他們倆辦了喜事,吃了酒席,已經有點支持不住。他卻花了半夜功夫,用休隆文為愛人寫情詩。世界上無論什么地方,一個人有了愛情未有不成為詩人的。
第二天,吃過早點,叔父當著極端感動的甘嘉篷小姐的面,對天真漢說道:“親愛的侄兒,靠上帝保佑,你居然很榮幸的做了基督徒,做了下布勒塔尼人;可是事情還沒圓滿;我年紀大了,我哥哥只留下一塊很小的地,沒有多大出息;我修院的產業,收入還可觀;只要你象我所希望的,肯做修士,我日后就把修院移交給你,一則我老來有了安慰,二則你生活也可以過得不錯。”
天真漢答道:“叔父在上,但愿你福躬康健,長命百歲!我不知道什么叫做修士,什么叫做移交;但是我都可以接受,只要圣·伊佛小姐能歸我支配。”——“噢,天哪!你說什么?難道你愛上那位美麗的小姐,為她風魔了嗎?”——“是的,叔叔。”——“唉!侄兒,你要娶她是不可能的。”——“很可能,叔叔;她不但臨走握了我的手,還答應托人向我說親;我一定要娶她的。”——“告訴你,這是不可能的;她是你的干媽;干媽握干兒子的手就犯了天大的罪孽;并且一個人不能跟他的干媽結婚;教內教外的法律都禁止的。”——“哎唷,叔叔,你這是跟我開玩笑了;干媽既然年輕貌美,為什么不能娶她?你給我的那本書,從來沒說跟幫助人家受洗的姑娘結婚是不好的。我每天都發覺,那本書里不叫人做的事,大家做了不知多多少少,叫人做的,大家倒一件沒做。老實告訴你,這種情形使我看了奇怪,看了生氣。倘若你們拿受洗做借口,不許我娶美麗的圣·伊佛,我就把她搶走,把我的洗禮作廢。”
院長心里慌了,他的妹妹哭了。她道:“親愛的哥哥,我們萬萬不能讓侄兒墮入地獄;我們的教皇圣父可以替他開脫,那他就能和他的愛人快快活活的過日子,而仍舊不失其為基督徒了。”天真漢把姑母擁抱了,問:“這個多么可愛,多么慈悲,肯成全青年男女的婚姻的人是誰啊?我馬上去跟他商量。”
他們給他解釋什么叫做教皇;天真漢聽了更詫異不置。“親愛的叔叔,你的書里一句都沒提到這種事;我出過門,識得海路;我們這兒是在大西洋邊上,你們要我離開了圣·伊佛小姐,跑到一千六百里以外的地中海那邊,向一個跟我言語不通的人,要求準許我愛圣·伊佛小姐?這簡直可笑得莫名其妙了。我馬上去見圣·伊佛神甫,他離此不過四里地,我向你們擔保,不到天黑,我一定和我的愛人結婚了。”
說話之間,法官闖進來,照例問他上哪兒去。天真漢一邊奔一邊回答:“結婚去。”一刻鐘以后,他已經到了他心愛的,美麗的下布勒塔尼姑娘府上。她還睡著。甘嘉篷小姐對院長道:“啊!哥哥,你永遠沒法教我們的侄兒當修士的。”
法官對于這次旅行大不高興;因為他一廂情愿,要圣·伊佛小姐嫁給他兒子,那兒子卻比老子還要愚蠢,還要討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