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奕昕匆匆回宮,還未進(jìn)內(nèi)室便開始解外衫,云靴胡亂地甩到一旁,早已候著的宮娥們立即魚貫而入,小心且迅疾地為他洗漱、穿衣、束發(fā)等。
隨著一聲高呼,明黃龍袍一晃,上官奕昕疾步步入議政殿,正襟危坐在龍椅上,桃花眼微垂,君威逼人,盛氣凌人。
剛下早朝,又急著去慈寧宮請安。
李公公快步跟著軟轎,惴惴不安地哄道:“皇上,稍后到了慈寧宮,你千萬別與太后娘娘置氣,太后娘娘氣消了這事便了了。”
上官奕昕面無表情,輕聲道:“嗯。”
李公公長舒了一口氣,扯著袖子抹了抹鬢角的冷汗,眼瞅著到了慈寧宮,立即走過去扶著皇上下轎。
上官奕昕掀簾而入,郁太后使了個眼色,辛嬤嬤便用袖子遮著蠱壇悄無聲息地退了下去。郁太后端起茶盞捏著杯蓋輕輕地?fù)芘嫔系牟枞~,微微頷首啜著,輕聲道:“皇帝是天下子民的皇帝,皇帝的安危與江山社稷相系,皇帝可以任意妄為,也可以棄天下蒼生與不顧,只要皇帝覺的對得起這北冥江山,無愧于戰(zhàn)死疆場的白骨亡魂。”
上官奕昕屈膝跪地,低頭認(rèn)錯:“兒臣知錯,兒臣不該徹夜不歸,害母后擔(dān)憂了。”
郁太后放下茶盞,眉頭舒展,離座欲親自扶上官奕昕起身,小李子懸著的心也稍微落下,卻又聽到皇上開口。
上官奕昕抬頭道:“兒臣想納妃。”
郁太后詫異了一瞬,笑問:“不知皇帝屬意哪位大臣的千金?亦或是番邦哪位王爺家的格格?”
上官奕昕神采奕奕,宛若春風(fēng)拂面,坦言道:“君窈既非千金,也非格格,乃北冥商人之女。”
郁太后怒道:“商人低賤,怎配為妃,此事哀家絕不同意!”
上官奕昕豁然而起,忤逆道:“身為君王,婚不由己,做這帝王還有何意義?”
“啪”一記清脆的耳光在室內(nèi)響起,辛嬤嬤手一抖,青瓷竹韻碧玉碗脫手落到地上,荷露薏米桂圓羹濺了一地,她顧不的手被燙著,連忙跪地請罪:“奴婢該死,奴婢該死!”
李公公腿一軟也跪在地上,卻不敢出聲。
上官奕昕捂著半邊臉難以置信地看向郁太后,郁太后眼含盛怒,那盛怒中又夾雜著心痛,氣的手都是抖的,指著他怒道:“滾!”
上官奕昕氣焰也盛,氣的拂袖而去,小李子腿軟的起不來,連滾帶爬便追了上去。
郁太后跌坐在榻上,猛地一掌拍在矮幾上,震的矮幾上的茶盞打翻,茶水順著桌沿打濕她花紋繁復(fù)的裙褂,她卻不甚在意。
辛嬤嬤取出帕子小心為郁太后擦拭著,低聲勸慰道:“奴婢記得娘娘從未打過皇上,就連說話都不曾高聲過,今日怎會如此動怒,既傷了母子情分,又傷了自己。”
郁太后似怒似心痛道:“我及簈之年入東宮,華信之年執(zhí)掌鳳印,我不能像個普通女子那般去愛,卻要像個皇后那般包容大度,笑著看自己的丈夫納了三宮六院,笑著看別的女子為他生兒育女,我恨,我怨,我忍讓,可她們還要逼我,他逼我交出鳳印,幸得老天垂憐,讓我在二十八歲得昕兒,我怎會不愛自己的孩子,我也想做個溫柔的母親,可這后宮之中一向弱肉強(qiáng)食,若我不對他苛刻,他早已成旁人俎下魚肉,我情愿做個狠心的母親把他推到那個位置上,也不愿膩寵他成為別人登上那個位置的亡魂,他恨我也好,怨我也罷,我只想他活著,好好地活著,不求萬歲無疆,只盼他歲歲平安地活著。”
那滴縈繞在心頭二十多年的淚蕩漾開去,郁太后閉了閉眼睛,那滴眼淚順著眼角滾落,不覺疼痛,只覺疲憊。
辛嬤嬤輕嘆一聲,勸道:“皇上正值年少,貪玩也屬常事,皇上聰慧,雖貪玩,但治國之能卻絲毫不輸先皇圣祖,娘娘切莫過度擔(dān)憂,傷了身子。”
郁太后扶額,輕輕地揉著隱隱作痛的太陽穴,疲憊道:“辛玥,依你之見,這次皇上可是認(rèn)真的?”
辛嬤嬤點(diǎn)了安神香,似笑非笑道:“這帝王何曾有過真心,不過是一時新鮮罷了,那常伴青燈古佛的淑太妃不就是最好的例子嗎?娘娘多慮了。”
郁太后緩緩睜開眼,目光落到窗外那株海棠上,前幾日那株海棠還開的花團(tuán)錦簇,不知何時已凋零殘敗,只余墨綠枝葉在風(fēng)中戚瑟搖曳。
辛嬤嬤見郁太后眉頭稍稍舒展,繼續(xù)道:“這后宮向來不缺女子,爭寵獻(xiàn)媚、明爭暗斗何曾止息?娘娘又何曾懼過?無非是地下那些女子多了一個陪葬的罷了,皇上一時新鮮是小,傷了你們母子情分是大,娘娘何須為了一個螻蟻與皇上生疏?”
郁太后半晌不語,眼眸漸漸變的明晰:“辛玥,你派人暗中調(diào)查那女子的身世背景,若是干凈便隨皇上心意,若是不干凈,”郁太后頓了頓,輕輕吐出一句:“絕了皇上的念想。”
何為絕念?斬草除根,世上再無此人。
次日,君窈尚在熟睡,歡雀便火急火燎地闖進(jìn)來,一把掀了她的被子,著急道:“小姐!小姐,草包,不皇······皇上來了!”
君窈猛地坐起,睡眼惺忪道:“皇上?”
歡雀狠狠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君窈呆愣了一瞬,又倒了下去,扯了被子繼續(xù)睡。
歡雀急的滿頭大汗,直接拉著她家小姐的腳拖著她往外而去,老爺說了,立即把小姐請來,若是遲了,便罰她兩個月的月錢。
君窈撲通一聲掉到地上,還沒反應(yīng)過來發(fā)生何事?便覺的阿黃在扯她的褲邊,她迷迷糊糊睜開眼睛,歡雀那小丫鬟只留給她一個后腦勺,弓著腰卯足了勁托著她的腳往外移動,“咣當(dāng)”一聲悶響,君窈被撞的眼冒金星,歡雀擦了擦鬢角的汗,用力地又拖了一次,“咣當(dāng)”又是一聲悶響,如同被絆住了般拖了兩次都被拖動,歡雀正準(zhǔn)備再賣力地拖一次,身后傳來她家小姐哀怨的聲音:“停!”
歡雀小臉滿是笑容,欣喜地回頭:“小姐,你醒了?”
頭橫在門檻上,腳被歡雀托著,君窈雙眸含淚望著那只被托著的腳,又把目光移到歡雀臉上,歡雀疑惑地瞧著她,卻不知她是何用意。
君窈艱難地抬起胳膊指了指自己那被高高舉起的腿,歡雀明白過來立即松了手,那抽筋的腿“咣當(dāng)”一聲落到地上,不覺疼痛只覺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