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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與其和一群瘋子去追求真理,不如跟著柏拉圖去學壞,讓長期漂泊的精神盡快找到安身之處。

——周云貴

新市長潘勇光很快就上任了。他上任那天,組織部楊部長一行親自來到通州,市委一班人集體等在會議室迎接。張傳富當晚就組織召開了班子見面會。會上楊部長詳細介紹了潘勇光,并再次提出了上級組織對通州整個班子的期待。省委期待通州市委要在張傳富的率領下,形成一個團結、和諧、勇于擔當的優秀集體。能夠群策群力、發揮集體智慧和力量,為幾百萬通州人民做出成績。

潘市長來自省發改委,對組織上安排自己來通州也頗不情愿,但又沒有辦法,其他地市(州)沒有了位置,只有通州這個地方市長職位還空缺著的。組織上找他也認真談了幾次話。他猶豫過。有人勸他來通州。也有人提醒他別來淌通州這潭渾水。這讓他左右為難。如果不來,自己長時間的努力和爭取就泡了湯。如果要來,他一想起通州這個爛攤子就頭痛!所以,他是帶著十分復雜的心情最終選擇了來通州做市長。好在上級領導也看出了他的一些顧慮,臨行前找他談話說:“小潘啦,你去通州好好干,大膽干,等其他地方有了好的位置,就給你調整回來!”。有了組織上的鼓勵和承諾,他這才鼓起勇氣,赴通州上任。

潘市長上任后的第一次會議,就是研究通州市城市建設規劃整體方案。根據書記的指示,安排于主任兼任通州市城市建設指揮部指揮長。潘市長擔任總指揮長,但必須在市委的統一指揮下開展工作。說白了,他這個總指揮長上面還有一個市委書記。自己完全是一個干實事的人而已。而且還成天處在張書記的心腹于主任的監視之下。成員單位有建委主任、國土局長、工商局長、公安局長、紀委書記、監察局長等。

會議一結束,省市大報小報各種媒體對通州要大規模進行城市基礎設施建設、改造棚戶區和搬遷改善中心城區的環境做了十分詳細和鋪天蓋地的宣傳報道。通州的大規模城市建設就這樣迅速地拉開了序幕。

大規模的建設就需要大規模的資金保障。但是,潘市長剛剛上任,對通州的情況還不熟悉,加上通州新上的七八個項目也沒有經過前期慎密的論證。自己上任后,才參加第一次市委常委會,會上就草草決定工程上馬。這讓潘市長感到工作開展起來,十分的棘手。

就在他第一次組織召開城市建設指揮部協調會上,市交委主任彭中發就站起來激烈反對。他和市委書記張傳富進行了一場長達一個小時的辯論。與其說是辯論,還不如說是他們兩個人各自代表了通州新舊兩派勢力之間意見的徹底攤牌。交委彭主任堅持認為,不應該進行這樣大規模的基礎設施改造。大規模的開工建設,一定會導致全市交通癱瘓,百姓出行困難,和資金投入超前,對全市的財政造成寅吃卯糧的局面。他屬于保守派。而張傳富屬于激進派,他這一派支持的人很多。書記認為,通州的城市基礎設施太落后,舊城區維護管理起來已經十分吃力,國家政策又在向這方面傾斜,通州應該抓住大好機會立即著手城市建設,徹底改變城市面貌,給周邊省市和中西部地區樹立一個榜樣,用城市改變生活,用城市帶動相關產業和旅游業的跨越式大發展。張書記在會上把事先準備好的稿子先逐段逐行氣勢磅礴地念了一遍,還挑揀重點進行了詳細的闡述。最后他不再給交委彭主任發言的機會,就想宣布自己的決定。他慷慨激揚,唾沫橫飛!在他的眼前,早已呈現出通州未來美好的城市意境。天藍、水清,高樓鱗次櫛比,立交錯綜復雜,商業摩肩接踵,道路寬闊亮麗,百姓一派祥和。就在他激動得站起來要宣布這次會議取得的一致意見時,交委彭主任和會議室后排不知道什么時候坐進來的幾位退休老領導集體站了起來,高聲喊道:“亂球整!我們反對!你們這幫人要再一次置全市人民于水深火熱之中!”

彭主任兩眼發紅,雙拳緊握,渾身發抖。他十分氣憤,喊出了一連串反對的意見。他的話像機關槍一樣,字字射向了張傳富。他曾經當過兵,參加過越戰。他的脾氣,多年來都沒有被世俗所改變。以他的資歷,勝過會議室在座的所有人的資歷。但就是因為他的倔強得像牛一樣的脾氣,使得他在仕途上一直原地不動。

彭主任的一連串的子彈,顆顆射在了張傳富的心口上。他陰沉著臉,聽不進去,耳朵嗡嗡作響,耳膜仿佛被他的每一個字震破。他的大腦一片空白,腦髓上的根根神經仿佛早已枯萎的野草,此時正被射進的子彈點燃。他腦袋中‘轟’的一聲,脖子上的血管高高突起,像一條條蚯蚓;額頭上大顆大顆的汗珠,順著臉頰向下滑落。他的臉被漲的通紅,胸脯仿佛鐵匠的風箱,一閃一閃的呼呼作響。怒火從大腦一直燒到腳跟。血液從腳跟直往頭頂上串。他感覺整個胸腔包括心臟快要燒焦。他不得不抓起桌子上的水杯,把滿滿一大杯早已冷卻的茶水全部倒進了自己的嘴巴。他需要救火,他把茶杯當成了消防車,茶水當成了滅火劑。他努力控制著自己胸中的火焰不要燒出來,更不要再一次把火焰噴射到后排那幫離退休老干部身上。他十分明白,如果點燃他們的神經,那今天的會議成果一定會泡湯。他看了看會議室,所有人的目光都緊緊地盯著他看。他居然狡猾地笑了笑,熄滅了怒火。但他在心中狠狠的下定了決心,他要立即拔掉站在自己眼前的那顆釘子!

交委彭主任一口氣喊完了埋藏在自己內心深處的對市委的不滿。從書記的表情來看,他知道自己的話像利刃,劍劍穿透了他的心。起初他感到有一絲快感。他覺得他的發言完全代表了全市幾百萬父老鄉親的意見。他有一種打了勝仗的感覺。他驕傲地昂著頭。但當他看到會議室里所有的人,都用異樣的目光盯著他時,他感到了空前的孤立和無援。他也看到了很多人目光中的無賴和漠然。他打了個寒戰。他一下子回憶起了自己年輕時在部隊大會上,騰地站起來,反對師長的意見那一幕。當時的他,還是一個指導員,無論他的警衛怎么擋都阻擋不了他把口中的話說完。師長也熄滅了怒火并狡猾地笑了。會后師部一紙文件讓他徹底變離開了部隊。而今天站在對面的市委書記,他也沒有再抱什么幻想了。他的陰險狡猾的笑容,已預示著自己的提前退休。他曾經擔心過這一天的到來,但終于在他手里給提前到來了。他不后悔,他感覺到來自身后的力量,至少那些還坐在背后的老同志是理解他的;至少今天那些沒有機會來參加會議的幾百萬通州人民是支持他的。他想了想,再也沒有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去,轉身獨自離開了會場。

他走出會議室,仰望著灰蒙蒙的天空,長嘆了一口氣,搖了搖頭,一股絕望的淚水,順著臉頰,直往下墜。

張傳富贏了。坐在后排的十幾名離退休干部,也無聲地駐著拐杖走出了會議室。他向潘市長點了點頭。潘市長站起來,高聲地宣布第一次協調會議取得的一致意見和成果,并再一次重聲了通州要立即啟動大規模城市基礎設施建設的重要性。會議結束后,大家陸陸續續喜笑顏開地走出了會議室。

通州市要上大項目的消息,在全國不徑而走。那段時間,各地所有的大型建筑企業,都在想方設法地來到通州,通過各種渠道各種關系去接近通州市委。接近張傳富。

剛開始,張傳富對于通州一下子上這么多投資額巨大的項目還有點兒擔心。他擔心項目資金落實不到位,同時還擔心上級領導有看法。但開弓沒有回頭箭。劍已出鞘,就只得硬著頭皮上了。他看到來了這么多大企業對項目感興趣,又愿意投資,用投資換土地,心頭也就踏實起來了。

最先開工的本應該是通州河以西居民整體搬遷項目。但張傳富認為,等全部拆遷完畢后再動工開挖,時間上已來不及了。他要全盤開花,同時進行。要聲勢浩大,熱好朝天。要在通州掀起一場轟轟烈烈的城市建設大會戰。

當晚,他親自坐鎮指揮部,審查拆遷安置、人工湖開挖、西山隧道、古長城建設和通州河大橋等重大項目的設計和施工方案。會上,他要求指揮部要加班加點、夜以繼日地開展工作,要有集中精力干大事的精神,要高規格、高標準、嚴要求地開展施工,而且絕對不能影響到市民的正常生活。幾個項目的工期,他只給一年時間必須完成。不許講條件,不許找理由。他說:“同志們,再大的困難,再大的阻力,項目也要上。我們一不等,二不靠。發揚戰天斗地的精神。要日夜奮戰,夜以繼日。以后,我不聽解釋,不聽原因,只要結果。一年后的今天,我要親自參加這幾個項目的竣工剪彩儀式。在座的各位,如果有人覺得有困難,現在就請提出來。誰完不成任務,我就找能夠完得成的人來干!”會上,沒有任何人敢言。

市長潘勇光本想就資金的事情講幾句的,但聽張書記那樣說,也就忍住沒有再說什么了。他知道,自己在這種場合給張書記提出資金能否到位的問題,也無異于在跟他唱反調。他再一次沉默了。

張傳富接著說道:“現在的通州,外面傳言很多,說法也很多,都是對我們不利的。我們一定要在這個時候,多做一些有利于人民,有利于通州的成績出來。讓老百姓都看看,我們這一幫人都不是吃白飯的。”他端起茶杯,吹了一口漂浮在水面的茶葉,大口喝了一口,蓋上茶杯蓋子,繼續講道:“很多事情,不怕做不到,就怕你想不到。想不到,我不怪你,因為你站的高度不一樣。但是,很多事情,我們想到了,你們做不到,這里面就有原因了。這就不是什么高度問題了,而是個人的覺悟問題和主觀能動性的問題。”

臺上張傳富書記在使勁兒地講,唾沫橫飛;臺下建設局長伍發應卻在想:“這張書記究竟是哪根神經出了問題呢?這么大的項目也不跟我這個建設局長商量商量,至少應該通個氣吧!?怎么規劃、多長工期、工程造價等等方面也得要靠譜啊?我這里還是有很多建設方面的老專家呀?這時候不用,什么時候用他們呢?這下好了,他一個人拍拍腦袋就定了。以后實施起來,我這個建設局長可就有的是苦頭吃了哦!”想到這里,伍局長輕輕地嘆了口氣:“沒想到啊!這通州真的是霧里看花,搞不懂啊。”

伍局長今年五十三歲,人比較忠厚老實。等不到幾年就可以平安著陸退休了。所謂平安著陸,是如今官場上的一句流行語,就是比喻官場像飄在空中的飛機一樣,離退休前沒有查出什么問題,就像飛機著了地,心頭踏實。他是三年前提拔上來的。他見張書記這般瘋狂,不免為自己當初決定來建設局任職,感到十分后悔。如今的建設局,基本上成了市民眼中的腐敗局。上次回母校跟交通學院自己的老師吃飯,白發蒼蒼的老師感嘆道:“小伍啊,你可要好好珍惜呀!你現在還坐在建設局長的位置上,一定得本分,一定要堅持自己的意見啊!我這把年紀,也算是看多了。如今像你們這個年齡段的那幾屆畢業生,我幾乎都看不到了哦。有多半學生都已經關進去了。有無期、有有期的,也有被槍斃了的。而還在外面的呢,遇到如今這世道,估計日子過得也不咋樣啊!內心正焦急地掙扎著呢!我給現在的學生上課,我就叫他們不要去做那個建設局長、規劃局長和國土局長。那是紅燈區,去不得呀。自己好好把在大學里學到的專業知識,用于城市建設多好啊,一心一意搞好自己的專業技術,為什么非要去做那個官呢!”她接著說:“建設局長如果遇到一個董建設的領導,那可是他的福氣啊。要是遇到一個根本不懂建設的領導,又雙手攬住城市建設的大權緊緊不放,那可就是建設局長的禍啊!前幾天某省不是垮了一座大橋嗎?你看設計施工工期需要三年多,上級領導一句話就把工期給壓縮到了一年,這不垮掉了嗎?!不講科學、冒險蠻干。這趕出來的工程,不垮才怪呢!橋垮了,死人了,你說做建設局長的還跑得脫嗎?而領導有什么責任?他一句話就把你給堵死:你搞技術的,當時干什么去了?”。一席話,說得伍局長額頭上直冒汗。教授繼續對伍發應說:“你還記不記得我給你們上課的時候講過?不要小瞧了建筑,建筑不但有生命,也有著自己的個性!一定要尊重建筑,尊重規律,像我們的古人學習:道法自然!”

他做了建設局長后,深更半夜最怕接電話。每次接到電話,幾乎都不是好消息,一定是又一起重大事故發生了。為此,他經常失眠,血壓也噌噌噌地高了上去。

他想到了體制,同時也想到了法律和規范。但是現今這個社會,法律和政策又經常發生沖突。很多時候,地方為了完成GDP考核任務,啥子政策不敢出?啥子法律不敢碰?啥子項目不敢上?

他想自己沒權的時候挖空心思去爭權,這一旦爭到了建設局長的權力了,又感覺心頭沉甸甸的,像這樣發展下去,說不定哪一天自己躺在家里就會禍從天降。他尤其擔心這么浩大的工程,不經過相關部門反復論證就草率上馬,隨意壓縮工期,那是會出大問題的。

權力和利益,往往是不成正比的。這就看你怎么去使用了。有的人用權,真正為人民服務;有的人用權,私下為自己謀利。

伍局長越想越害怕,不知不覺額頭上冒出了一層密密麻麻的汗珠,稀疏的頭頂也蒙上了一層灰白色的霧,渾身的熱氣直往腦門兒上移動。

臺上張書記還在長篇大論地講著自己的宏偉規劃,他說:“我們要用一年時間,把通州市徹底改變模樣,要認清形勢,搶抓機遇。看看我們的周邊縣市是怎么做的?咱們絕對不能主動落后!你看有個城市,不也是全城現代建筑整體要搬遷嗎?重新復古舊城模樣。再看看某些省,不也在大改造大建設,舊貌換新顏嗎?尤其是西部幾個省份,他們不是也在搶抓發展機遇嗎?現在啊,有誰愿意落后呢?國家落后要挨打,城市落后了就會被人瞧不起,人就不愿意來!我今天就敢大膽地預言:中國的所有城市正在不同程度地經歷著蛻變的過程!如果我們不主動去變,等別人都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后,那時再來發展,再說求變,機會早就過去了!損失可就大了啊!當然,現在有個不好的風氣,只要你做事,就會有不同的聲音!有不同的聲音和不同的意見是件好事!大家不要怕!我們共產黨人,只要一心一意在為老百姓干實事,我們就不怕別人說!就不擔心別人議論!一個城市,如果不經歷陣痛,城市面貌會發生改變嗎?”他越說越激動,這讓坐在身旁的市長潘勇光也感到了壓力。說實在的,一下子上這么多的大項目,他心頭還是捏著一把汗的。

潘勇光心想,自己好歹也是組織上發文任命的一市之長啊。這么大規模的城市建設,不把關好規劃、設計、資金、施工和質量這幾個環節,任何一個環節如果出了事,作為市長自己都難脫干系的。他想了想,接過書記的講話,說:“關于我市這次大規模城市建設,我理所當然地支持,而且還要大力支持。只要是為了通州人民好,為了通州的未來更美好,我們大家都應該使出全部力量去干。不但要干好,還要創造性地干,創造性地管。這樣才會不辜負上級組織對我們的信任。所以,請建設局伍局長組織規劃、設計、地勘等單位,立即著手論證和安排項目啟動;請造價站組織專家,編制項目預算。一定要做到大資金,詳預算。做到讓我和張書記心中都有數;請指揮部于主任詳細制定招標和施工方案,在保證質量、保證安全、保證百姓沒有怨言的基礎上拿出一個合理的施工方案出來。”

會議一直開到凌晨兩點。張傳富很強勢,一切盡在他的掌控之中。

周云貴和陳小梅駕車從半山酒店回到通州,也快凌晨兩點鐘了。

一路上,陳小梅開著汽車,十分興奮地東一句西一句地聊著她和嚴芳之間的趣事,仿佛找到了知己。

嚴芳通過和陳小梅的相處,也越來越喜歡上了陳小梅。她覺得這個女人機敏、活潑、開朗、大方,而且人也長得十分漂亮。只是在化妝和個人打扮上不那么認真。這就是年輕女人有不化妝的資本啊。

陳小梅壓根兒不知道周云貴在想什么。她也不知道周云貴和劉總、柏總三個人在酒店三樓茶房商量了些什么。因為周云貴在陳小梅面前只字未提公司要做重大改變一事。

在酒店三樓大廳那天,他們三個人誰也沒有立即表態。畢竟,通州亨利建筑工程有限公司在通州還是赫赫有名的民營企業。而且上上下下的人脈關系基本上都是以通州為根基來構筑的。遠的不說,就說新上任的張傳富書記,在陳書記還沒有來通州之前,張傳富基本上是通州亨利建筑工程有限公司的座上賓。董事長劉軍跟張傳富的私交過去也還不錯。后來因為張傳富沒有上去得到,這才慢慢地疏遠了張傳富。

俗話說,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風水輪流轉。周云貴在通州亨利做總經理這幾年,他一方面游離于建筑同行之間,另一方面也親眼目睹了通州官場上的風水輪回。倒是公司法人劉軍經常跟書記市長們走的比較近。而周云貴本人與這些人的關系就顯得比較漂浮。讓人琢磨不定。

“周總,我們到了,你是回公司呢?還是直接回家?”陳小梅把車靠在路邊問道。

聽陳小梅這樣一問,周云貴才回過神來。他抬腕看了看表,時間剛好兩點鐘。此時,他心亂如麻,根本不知道自己應去何處。

“不回去了。”周云貴隨便說道。

“好啊,那我陪你吧。看你心事重重的,肯定有什么不愉快的事?”陳小梅一下顯得那么興奮。

這段時間以來,周云貴與陳小梅的關系一直保持著那么一點點兒距離。雖然上次在賓館的事讓小梅想起來就有點兒窩火。但陳小梅發自內心地喜歡上了周云貴。旁人是完全感覺得到的。

周云貴也不是神仙,表面上他對陳小梅顯得落落大方,但內心深處卻也在關注著這個女孩兒的一舉一動。有那么幾次,周云貴難以控制自己內心的沖動。

“那就把車子放到公司樓下,一起去酒吧坐坐?”周云貴說道。

“好啊,好久都沒有放松過了。”

小梅發動了汽車,猛踩油門,車頭向上一揚,像一匹被使勁鞭打了的戰馬一樣,發瘋地向前飛奔起來。

夜色下的通州,一切都顯得那么和諧,靜謐。路上沒有了行人,只有路燈站在馬路兩邊,目光炯炯地盯著車上的這一對男女,接受著他們的檢閱。

夜很靜,只有陳小梅腳下的寶馬轎車還在發出轟轟的嘶鳴。

深夜的風,摻雜了剛割過的青草的味道,迎頭撲向陳小梅細嫩的臉頰,摩挲著她飛舞的頭發,風中還夾雜著零星的細雨,盡情地滋潤著陳小梅久渴的靈魂。

車子很快到了公司樓下,陳小梅把車子停好,跳下車來走到了周云貴的面前,一把拉過周云貴的手,上了一輛停在馬路邊等客的出租車。

“去濱河路八十八號酒吧!”陳小梅跟出租司機說道。

夜幕下的女人,很多時候膽量大得超過男人,尤其是在女人感覺氛圍輕松的情況下。

陳小梅和周云貴兩人,手挽著手走進了坐落在通州河畔的濱河路上的八十八號酒吧,他們倆找了個靠近墻角的位置坐了下來。

服務生還沒有遞上酒水單,陳小梅就一口氣點了一打喜力啤酒,一半冰的一半沒冰過的,一個中果盤,兩份小吃,一包口香糖和一抽紙巾。

一般來說,酒吧的規矩都是先買單的。周云貴于是迅速向服務生遞過去六百元錢,被陳小梅一把推了過去。

“嗯,還是讓我來找一次埋單的感覺吧。今晚,你只管喝酒,其他的就聽我安排”陳小梅故意在周云貴面前撒起嬌來。

周云貴叫服務生先開六瓶,陳小梅搶過開瓶器,一口氣把十二瓶喜力啤酒全打開了。

“來,咱倆干一杯,為今晚的好心情。”

陳小梅端起啤酒杯,一口氣豪爽地干了第一杯。然后,用水果叉叉了一塊獼猴桃喂到周云貴的口里,再給自己叉了一塊西瓜吃。

“這幾天出來,我一直在思考,你們男人究竟該怎么活?像你這樣的男人,我該怎樣給你定位呢?”陳小梅又端起酒杯自個兒干了一杯,招手叫來了服務員,要了一包云南硬玉溪煙。

平常很少看見陳小梅抽煙。在酒吧朦朧的燈光下,小梅從掏煙到打燃打火機點煙的一連貫動作十分熟練,還透露出女人的優雅。看得周云貴兩眼發直,打心底里佩服。

周云貴一邊吃著果盤里的水果,一邊細細品味著陳小梅抽煙的模樣。他想,現實生活中抽煙的漂亮女人,要么好到極致,要么壞到極致。壞女人抽煙的模樣,無論從哪個角度看,骨子里都容易透露出放蕩和輕浮。而且放蕩女人抽煙時,容易兩眼左顧右盼,似乎在尋找著自己的獵物。而那好女人抽煙呢,不但神態安然,兩眼堅定,而且似乎目中無人,十分淡定。那模樣一定會讓身邊的男人充滿了無窮的遐想。

“想什么呢?是不是在想我為什么抽煙?”陳小梅故意把嘴巴湊到周云貴的耳朵邊,低聲問道。

“你會抽煙,而且還那么優雅,我怎么就沒有發現呢?”周云貴端起酒杯跟小梅碰了一下說道。

“人家隱藏得深嘛。在工作上我是你的員工,難道生活上就不許我深刻一點兒嗎?這也是隱私。”陳小梅調皮地說道。

“呵呵,看不出來啊,你這人還很會裝嘛,連我都不知道你還會抽煙,而且看你那抽煙的動作,我就明白了你過去內心的苦難有多深,比海深啊。”周云貴故意抑郁道。

“來來來,喝酒吧,莫說過去。過去就像新華字典,年輕時候用過,老了你還用嗎?”陳小梅不想在這么輕松的氛圍下,提及自己的過去。

周云貴看了看已經喝空了的酒瓶,感嘆道:“是啊,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過去,也都有一本珍藏很久的新華字典。”

人這一生中,年少輕狂的時候的確很像新華字典,什么都想學,什么都不懂。不懂了就隨手翻一翻,查一查,找一找。

趁著酒興,周云貴終于要忍不住給陳小梅講公司的事情了。可是,陳小梅壓根兒就不想聽。

在陳小梅看來,自己一個打工的,何必咸吃蘿卜淡操心的呢。企業做大了做垮了都不關自己的事。做大了,你們股東分錢時有沒有想到我呢?做垮了,大不了自己下一次找工作時,多寫一條履歷而已。況且,這還是八小時之外。放眼這偌大的酒吧,有哪個瘋子又會在這凌晨三點鐘討論工作上的事情呢?

“簡直不解風情!”陳小梅心中暗暗罵道。

陳小梅站起來上了次廁所,回來時東倒西歪的樣子,讓周云貴看出了幾分醉意。

周云貴趕忙跑上前去,一把把陳小梅扶住,牽著她的手,坐回到了酒桌旁。

“服務員,再來一打啤酒。”陳小梅對服務員喊道。

“算了吧,今晚喝高興就是了,你不要再喝了。”周云貴邊說邊叫服務員走開。

“今晚我高興,我想怎么喝就怎么喝,不要像你那樣,這個時候了還在那里裝。你裝什么?裝正經吧。我看出來了,你是正經、正直。只是在我面前假正經。”陳小梅明顯覺得自己的一番好意,又被周云貴澆了盆冷水,心中十分不爽。

“呵呵,你喝多了吧?”周云貴不緊不慢地說。

“就你這樣的男人,還算是男人嗎?你沒看這滿屋子的男人女人,哪個像你,深更半夜想什么?他們在想工作嗎?他們在想生活。女人,你懂嗎?我看你這一輩子都沒有真正讀懂女人。你讀不懂女人,可我卻讀懂了你。你就是個假裝正經的男人。”陳小梅越說聲音也越大起來了。

“小梅,我們走吧。不要說了,別人都在看我們了呢。”

周云貴也覺得自己窩囊。小梅的想法他不是不知道,他是知道的。可自己就是在關鍵時刻,思考得最多的確是:一定要保持理智。這女人心,海底針啦。世上又有哪個男人真正讀懂女人心呢?

情人像鯽魚,味道鮮美,但是多刺,稍不留意就會被魚刺卡住喉嚨,咽不下吐不出,讓人十分難受。

陳小梅把剩下的兩瓶啤酒,一股腦兒地喝了下去。周云貴也沒有伸手去擋,他知道,這個時候的女人是自己想醉。

周云貴扶著不省人世的陳小梅走出了八十八號酒吧。外面下起了小雨,他招手叫了一輛出租車。

“先生,要去哪個賓館?”出租車司機直截了當地問,豪不掩飾。因為,在這里攬客的司機早就熟悉了客人的要求。而且,還對酒吧周圍的各種價位的賓館也了如指掌。

“嗯”周云貴確實不知道這上了出租車該往哪里去。

“要不,我給你們推薦一個好一點兒的賓館,前面的如家酒店,去不?“司機問道。

“還是去我辦公室吧。”周云貴越是在這個時候頭腦越清醒。他回頭看了看已經醉得不行了的陳小梅,加上時間已快凌晨四點鐘了,這正常人也快熬不起了,何況還喝了那么多啤酒。

周云貴一只手扶著陳小梅,另一只手拿著她的包,吃力地進了自己的辦公室。他把小梅放在辦公室的沙發上,給她脫掉鞋子,把雙腳也抬上沙發,讓她好好休息。

周云貴安頓好了陳小梅,原本想下樓到自己車上去休息。回頭看了看陳小梅那個樣子,像是要吐,也就打消了離開的想法。他輕手輕腳拿了辦公室桌底下的垃圾桶,放在了小梅睡覺的沙發旁邊,然后回到辦公桌前,打開了電腦開始上網。

周云貴剛才在出租車上的時候,很想睡覺。這會兒到了辦公室,擔心陳小梅會吐,睡意全無了。

他登錄了自己的QQ,看還有沒有夜貓子在聊天。

都有大約五個月了吧,周云貴都沒有使用自己的電腦了,更沒有登錄自己的QQ了。第一次,沒有登錄成功,他鉆到桌子下面去檢查了一下網線,起來再試。這一次,要求輸入驗證碼。周云貴在對話框里輸入了“9178”的數字驗證碼后,終于登錄成功。

幾秒鐘過后,對話框不停地在閃,而且還發出“唧唧唧”的聲音。他怕聲音吵醒小梅,便立即設置為了靜音。

周云貴一一點開閃爍的對話框,讀道:

“在最高處墮落,最近你怎么不上網了呢?你真的墮落了嗎?”美麗的轉身二月十四日發來的信息,一共兩條,第二條是一個QQ疑問的表情。

周云貴的網名叫“在最高處墮落”。這也是周云貴思前想后,考慮再三才最終從“我不是我,埋劍煮酒,在最高處墮落和死了還活著”等幾個網名中挑選了“在最高處墮落”的網名。他認為,人即使要最終墮落也要在最高處墮落。

周云貴點開第二個閃爍的對話框,是“香水百合”三月三號發出的信息:“在最高處墮落,你最近出差了嗎?怎么沒有寫文章了呢?”周云貴看后就立即關了。

第三個對話框是輝哥發來的,這是周云貴過去一個朋友,酸溜溜的寫了幾句打油詩:

莫道春來短,

身邊紅顏散;

情人節里把杯盞,

獨自醉無眠。

呵呵,這個輝哥哥,都這把年紀了,還在感嘆些什么呢?看來,情人節那天,我這輝哥肯定是在借酒消愁啊。

“好酒不解真愁啊!輝哥,對不起哈,我出去躲了幾個月債。”周云貴沒有立即關閉對話框,而是用很快的速度輕輕地打出了一行字,算是回復給了輝哥。

周云貴沒有給輝哥說自己這么久不上網的真正原因。他覺得沒有必要給別人說,畢竟那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

第四個不斷閃爍的對話框是“蕓兒”發來的,“在最高處墮落,你的冷漠我算是領教了。不理我也就算了,以后不許你在我的空間里給我講一大堆的人生道理。你講得再多,只能證明你是一個哲學家,不能證明我能成為哲學家。我只想做一個普通人。祝你情人節快樂!”

這個網名叫“蕓兒”的女孩,一直十分關注“在最高處墮落”的空間。被他的思想所吸引,被他的觀點所折服,被他的才華所傾慕。每看完他的新文章,都會不知不覺地發表一些喜歡“在最高處墮落”的文章又喜歡其人的評論。這讓周云貴心中既感到高興,又覺得這人很幼稚,尤其是周云貴的很多同事和朋友都打電話過來,詢問他跟那個“蕓兒”有什么關系。

網盲周云貴這才知道,原來空間里的所有評論,網友都是看得見的。難怪,中央臺報道浙江有個局長和情人微博上聊開房,引發了微博熱議,是這樣的嗦。

周云貴十分慶幸自己沒有在空間里說些出格的話語,每次只是給蕓兒講一些哲學方面的觀點而已。

周云貴點開另一個對話框,是一個藍色的心形圖標。這個是周云貴的同學群對話框。里面可熱鬧了,很多同學都在群里你一言我一語的議論。

周云貴快速瀏覽了同學們的聊天記錄。還好自己這么長時間沒有上網,大家還沒有議論他。只有班主任陳老師昨天剛在群里發了一條堵車的畫面,還配了一首打油詩呢。

“上班路上,千里車流,萬里人潮。望大街內外,車行如龜,司機煩躁,一步不動,總是紅燈憋出尿。交通如此多焦,引無數大款上公交。惜奧迪A6,慢如蝸牛。奔馳寶馬,無處發飆。一代天驕,蘭博基尼,淚看電驢兒把車超。俱往矣,還數自行車,一邊蹬來一邊笑!”

哈哈哈,周云貴幾乎快笑出聲來了。這個陳老師,真有點兒意思。這么快都編了個網絡段子出來了。

這時,睡在沙發上的陳小梅突然翻了個身,兩只腳一下子滑落到地板上了。

周云貴立即跑過去,抱住小梅的上身往沙發上拉。醉酒后的陳小梅又重又沉。周云貴由于用力過猛,把小梅的上衣紐扣都扯脫了兩顆,露出了陳小梅白皙的雙乳和紫羅蘭色的乳罩。陳小梅穿了條裙子,周云貴往上這一拉,小梅緊致的腰身和微翹的屁股,在周云貴面前就一覽無余了。

周云貴雙眼發直,大腦一陣暈炫,身體有了反應,他把手伸過去又收了回來。

在他內心深處是一直很喜歡小梅的。這陣子,小梅高聳的雙乳直挺挺地擺在了他的眼前,他伸出雙手想過去撫摸。

就在周云貴伸過雙手插入陳小梅胸前的時候,小梅翻了個身,剛好壓住了周云貴的魔爪。而且,睡夢中的陳小梅還用雙手使勁摟住了周云貴被壓住的手,讓他抽出來也不是,不抽出來也不是。

周云貴想,我不立即把手抽出來,萬一小梅醒了,自己豈不是一世清白就毀于一旦?而且,雖然陳小梅十分喜歡自己,但自己平常在她面前裝得人模狗樣的,仿佛自己已不食人間煙火似的,豈不是正應了小梅的話:周云貴你裝嘛,看你裝到什么時候?該有多尷尬啊。這要立即抽出來吧,還不行呢。看著她熟睡的模樣,氣息舒坦,嘴角還流著憨口水。說不定人家這會兒正做著什么美夢呢?抱了個豬手在啃。我要是這會兒抽手,那不是立即打斷了她的美夢。

周云貴對自己剛才那一瞬間的沖動,十分懊惱。不過,男人就是能夠在最關鍵時刻,做出最正確的決定。他輕輕地用另一只手抱起了陳小梅,然后把自己被壓住的手取了出來,再把小梅側放在沙發上。

周云貴低頭親吻了一下小梅的雙唇,便小心翼翼地為她扣上了上衣紐扣。然后站起來鎮靜了一下大腦,又回到了辦公桌前面開始上網。

他給仍然在線的旅行者、俏佳人和上善若水三個網友都發了條信息,內容都一樣:“還沒睡?”

三個網友都沒有理周云貴。他覺得十分無聊。轉頭又看了看陳小梅,覺得自己十分可笑。

自己這是何苦呢?剛才明明可以找一個賓館,就是不發生什么,至少兩個人都可以好好休息休息的。這下可好了,自己把自己弄得十分狼狽。深更半夜的,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這男女之間的關系,看上去微妙,實際上完全就是你兩個人的事兒,別人都在各自家里睡覺,有誰知道嗎?只有天知道。周云貴這是自己邁不過自己那道坎兒,心虛發怵,才做了這樣十分荒唐的選擇。

最讓周云貴不安的是,這天一亮,公司同事們陸陸續續來上班了,自己作為公司的總經理,沙發上睡一個女人,而且這個女人還是自己公司的財務總監。該怎么給下屬們解釋呢?

說兩個人晚上喝醉了酒,在辦公室什么也沒有干。她醉了在睡覺,自己在上網。鬼才相信呢。

周云貴想,這世界上越是想向別人解釋清楚的事情,就越是解釋不清楚的。更何況這孤男寡女的,深更半夜沒有回家,一個清醒,一個酒醉。躺在自己的辦公室,說沒有發生什么,豁鬼吧。那不等于是宣布你周云貴在那方面無能?這需要解釋嗎?

況且,劉軍和嚴芳能夠相信嗎?柏再榮和阿琳能夠相信嗎?周云貴在自己內心深處反復思考了幾遍。連自己都不相信的話,就不要對別人說了吧。

想到這里,周云貴看了看窗外,天色已亮。大街上幾個掃垃圾的大姐,邊掃垃圾邊用鏟子在刮路沿石上積淀下來的泥土,發出一陣一陣清脆的刮地聲。灑水車播放著梁祝的樂曲,一路悠揚地灑過公司門前的紫云大街。

周云貴立即關了電腦,站了起來,再次小心翼翼地扶了扶小梅的身子,讓她往沙發里面靠了靠。這才輕腳輕手地開了辦公室的門,悄悄走下樓去,上了自己的車。

周云貴的汽車正好停靠在公司大門口。員工們上班的必經之地。他再也沒有多想什么了,立即把副駕椅子放下來,脫掉鞋子,順手抓了個椅墊蒙在自己的眼睛上,開始睡覺。

大約在下午一點半鐘的樣子,周云貴在車上終于睡醒了。他坐起來,看了看窗外,天空下起了小雨,路面濕漉漉的。

周云貴伸了個懶腰,打了個哈欠,覺得神清氣爽。窗外,秋風陣陣,落葉繽紛。

周云貴心想,人啦,只有親自經歷過了大風大浪,才能夠痛徹領悟人生。

黑格爾說過,一個人只有一步一步地走完了自己的人生,才能夠真正接近人生的真諦。我周云貴的人生,也算是走到了半途,還有一半沒有走完,估計這人生真諦就快要領悟到了吧。

放在以往年的秋天,周云貴看見秋風掃落葉,就會多愁善感。尤其是像今天這樣,不但秋風瑟瑟,而且秋雨綿綿。

小梅呢?周云貴猛地一驚,差點兒嚇出一身冷汗。

他努力想了想昨晚的經過,這才想起陳小梅還睡在自己的辦公室,不知道她睡醒了沒有,酒醉后會不會出事?

周云貴立即整理了一下衣服,穿上鞋子,系好鞋帶,抽了兩片手紙在皮鞋上擦了擦,推開車門,走下汽車,一路小跑,向公司大門跑去。

周云貴推了推辦公室的門,沒有推開。原來,陳小梅從里面反鎖了辦公室的門。這才讓周云貴提著的心,放了下來。

至少,陳小梅是沒什么事的了。而且她還懂得保護自己。保護自己也還不是為了保護他周云貴。想到這里,周云貴覺得十分內疚,好像虧欠小梅太多。

陳小梅從里面把門打開,周云貴迅速走了進去。她又快速把辦公室門重新鎖上。然后在門的背后,跳起來一把抱住了周云貴的脖子,兩個人摟抱在了一起,狂熱地親吻了起來。

這一次,周云貴沒有拒絕陳小梅,而是親切地迎合著她,滿足著她內心的渴望。

陳小梅一陣瘋狂過后,理了理有點兒凌亂的衣服,拿上自己的手包,對周云貴說道:“周總,我出去了。十分感謝你的恩賜。也十分感謝你昨晚對我的照顧。現在,我一腳跨出你辦公室的門,全公司的人會說什么,你是知道的。不過,與其我們什么都沒有做讓別人說,肯定會讓我很難受。不如我們做了點兒什么讓別人去說,我心里頭反而會更舒服一些。我愿意承受流言蜚語!所以,我上午十點鐘醒來,就一直沒有離開過你的辦公室。我在等你,就是要把我這么些年來對你的想法全部表達出來。不管你內心怎么想我,我不介意。我們都是年青人,自己對自己的行為負責。我也不會像其他女人那樣,對你死纏爛打。周總你記住,我就是你生命中的一個過客而已,你也是我人生旅途中的一個游伴兒,相當于大家都在旅行,不要自己把自己搞得那么神秘兮兮的。你自己該干嘛就干嘛,別人問你你可以如實回答,也可以不回答,反正我會如實回答,我愛你。生活本來就應該真實,成天戴著個假面孔過日子,自己累!”

陳小梅說完,打開周云貴辦公室的門,大搖大擺地走了出去。上了三樓財務辦公室。

剛才還激情澎湃的周云貴,聽了陳小梅這一通話,一下子像掉進了冰窟,一個人站在門邊,呆若木雞。

周云貴完全沒有料想到陳小梅會來這一招,他也萬萬沒有想到他和陳小梅的第一次親密接觸,會是在這樣的環境里,這樣的地方發生。

無論男人,還是女人,對性都是充滿著幻想的。周云貴曾經幻想,哪一天等時機成熟,自己過了自己心靈上的那道坎兒,他會提前預訂一個五星級酒店的套房,套房內鋪滿玫瑰,他挽著陳小梅的手步入神秘而浪漫的殿堂。可是,這一切全結束了。

這就是生活。你完全無法預料下一步會發生什么。或者說,你完全無法按照自己事先預設的每一步去活。

“簡直是個瘋子!”周云貴在心里罵了句陳小梅。不過,他內心還是美滋滋的。

人常說,戀愛中的人都是瘋子,熱戀中的人更是神經病。而當愛情歸于平靜,婚姻中的男女也就變成了親人。

周云貴坐回到辦公桌前,電腦是開著的。陳小梅從上午睡醒過后,就一直關著門在上網聊天。他關掉了小梅的QQ,把自己的QQ登錄上去。然后起身叫來了行政部經理周麗。讓她給自己拿點茶葉,泡壺普洱茶過來。

公司上下,幾個月沒有見到總經理周云貴了。見他辦公室門一打開,一下走出了陳小梅。這著實讓大家吃了一驚。

平常緊繃著臉,文質彬彬,衣冠楚楚,人模人樣的總經理,從來沒有過任何花邊兒新聞的。今天這是怎么啦?大家一時腦子還轉不過彎來。

行政部經理周麗很快給周云貴沏了一壺茶端了進來。周云貴一邊品著普洱茶,一邊開始認真思考著董事長劉軍要求他和柏總考慮的事情。

周云貴想,董事長只是說把公司注冊地遷往外地,也沒有說以后業務全部遷往外地呀?注冊地遷往外地,那只是公司的殼兒遷到了外地。這樣一來,公司的業務仍然還是可以放在通州的。況且,這通州商報成天大報小報地在討論鼓吹通州的幾大跨世紀工程,還寫了不少評論員文章,對當前的雜音和反對意見予以反擊。看那陣勢,從做項目來說,通州至少還有十年的發展機遇期呢。

單從這一點兒來看,董事長劉軍就夠狡猾的了。他這樣做屬于一箭三雕啊。第一,公司的殼遷到了外地,形式上遠離了通州那潭渾水。第二,劉軍給周云貴和柏再榮都擺了一步很深的迷局,看他們兩人該怎么走?他認為,這么多年來自己擔當的風險與獲得的利益已不成正比。這第三嘛,劉軍表面上退出了通州的房地產項目,實際上他更隱蔽地涉入了通州的城市建設。不要小瞧了他身邊的副總嚴芳,他們都做好了隨時抽身的準備。

周云貴認真思索了一會兒,覺得人必須得學會長大。自己也已人到中年,很多事情也該獨自去做了,很多人生道路也該獨自去走了,很多夢想也該獨自去實現了,很多責任也該獨自去擔當了,很多生活的壓力也該獨自去承擔了。

他拿起辦公桌上的座機電話,想給柏再榮打過去,探討探討他的口風。可想了片刻,覺得還是暫時不問的好。

商場如戰場,董事長已先發制人,放了一支暗箭,還不知道是周云貴中箭還是柏再榮中箭。

周云貴在心中暗暗下定了決心,不做總經理了,三十六計走為上策。他決定賣掉自己的股份,徹底跳出建筑公司,一切從頭再來。

從頭再來,就意味著對過去的一切全部放棄。

人生就是由一個一個的追求和放棄組成的。否則,人生就不會變得那么的精彩。不能放棄就不能得到。放棄是一種智慧,是人生的最高境界。

周云貴的內心是強大的,固執的。他瞧不起身邊沒有能力的人。更瞧不起那些在利益面前,過了河就拆橋的人。

他想,與其和一群傻瓜一起去追求真理,還不如一個人和柏拉圖去學壞,讓自己長期漂泊的精神盡快找到一個安身之處。

價值觀的徹底偏離,最終會導致股東之間的分手。周云貴和劉軍的價值觀發生了強烈地碰撞。

這人的一生,財富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人的精神。中國人很講究蓋棺定論,待到蓋上棺材的那一天,有些人獲得的財富很多,可前來告別的朋友卻很少,而有的人獲得的財富很少,前來看最后一眼的朋友卻絡繹不絕。

主意已定,決心已下。周云貴內心如釋重負,徹底輕松了下來。

“心若在,夢就在。只不過是從頭再來!”周云貴推開了辦公室的窗戶,對著窗外空曠的田野,放聲歌唱起劉歡的《從頭再來》。

三樓財務室的窗戶也“哐當“一聲打開了。陳小梅聽到下面的歌聲,探出了腦袋。

周云貴唱完歌,喝了口普洱茶,看了看電腦左下角不停閃爍的QQ。

網友美麗的轉身在給他打招呼。說的什么內容,他根本沒有閱讀,而是直接問了一句:到壺言品功夫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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