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要學會做蛋糕、切蛋糕、分蛋糕、吃蛋糕。這官場一把手是干什么的?不就是一個蛋糕師傅嗎?組織一班人圍坐在一起,把蛋糕做大做圓做得好看。蛋糕做好了,還得親自去切。別人的蛋糕我無心去動,但我做的蛋糕決不允許別人來瓜分。
——張傳富
下午大約四點鐘左右,周云貴最先起來。他來到三樓,找了個靠里邊兒的位置坐下,要了一壺云南大理孟縣的普洱,先獨自喝了起來。
柏再榮中午沒有喝多少酒,也緊跟著周云貴來到了三樓,兩個人開始慢慢品茶,等待董事長劉軍下來。
“都來了啊,這酒喝的真誤事啊。你看,這一覺就睡到了四點半,不好意思哈。”劉軍拉了個位置坐了下來。
“那我們就開始吧,董事長,你看還是你先來穿針引線?”周云貴說道。
“是這樣的,我這段時間認真思考了一下,我覺得我們應該做一次大的戰(zhàn)略調整。公司以前的那些做法,現在已經不管用了,而且風險還很大,今天找你們兩個來,就是想聽聽大家的意見,集思廣益,對公司的發(fā)展方向進行重大調整?!?
周云貴和柏再榮各自找了一個筆記本,專心致志地邊聽邊記錄著。
劉軍說:“以前我一直認為,做建筑就必須得找一座靠山,有靠山才牢靠,結果這種想法是錯誤的。尤其這條路一走進去,就會發(fā)現路途雖平坦,可到處是陷阱,隨時有風險。公司表面上每年做了很多的大項目,其實呢?你們也是知道的,這幾年下來大家真正分到兜里的錢又有多少呢?而且,我屈指算了算,我開發(fā)公司那邊惹的事兒大大小小已經有三次了,建筑公司這邊惹的事也有幾次了。每一次事情來了,只要我們的靠山被抓進去我就得跟著被抓進去,受點兒皮肉之苦還好點兒,這幾年光身上的細胞都不知道被嚇死了多少?我這精神也被折磨得不成樣子了,以后說不準哪天又會冒出來個麻煩事兒。我是法人,我受夠了折磨。就像周總今天喝酒時說的那樣,這幾年來所有的大風大浪全讓我給攤上了。真的不想再干了!我感覺累!”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又說道:“要說立即不干了也不現實,手頭還有那么多的項目,得商量一個十分穩(wěn)妥的辦法,大家各抒己見嘛!”說完,他用眼睛看了看柏再榮和周云貴,繼續(xù)說道:“我有個不成熟的想法,那就是我準備把我開發(fā)公司所有項目全部轉讓給別人去做,我也懶得再在那里分散精力了。況且,房產調控的呼聲也一浪高過一浪的,說不定哪天上面動起真格兒來,切斷所有的資金鏈,那就會真把人害苦了哦。不如早點從里面抽身,圖個清閑。至于建筑公司這邊嘛,我原先想自己這次回來跟大家商量,我完全退出。后來思考了一下,自己退出也不對,畢竟還有那么多的項目沒有做完,有的至少還要拖個三五年的才辦得了決算。不知道你們兩位有什么打算?”
周云貴聽了劉軍的想法,他沒有立即表態(tài)。柏再榮接過話題說:“董事長,聽你安排,你說怎么辦我們就怎么辦,反正大家都跟著你走。”劉軍見周云貴沒有開腔,他接著又說:“我有個想法,可不可以把公司遷出通州?”
“遷往哪里呢?”柏再榮吃驚地問道。
劉軍說:“我看遷往外地,不在通州落戶?”
周云貴還是沒有回答,他卻在思考劉軍說這話的真實想法,他覺得他在忽悠他和柏再榮,他想在他們面前故意提出些難題,讓大家來討論。柏再榮早被劉軍的幾個提議把腦子搞昏了,他還是表示支持他的意見。可周云貴一直頭腦清醒著的,他隱約窺探到了劉軍的真實想法,他想故意把大家的意見搞得不一致,然后就會有人提出退出公司,這樣就達到了他完全掌控公司的目的了。
因為他知道,開發(fā)公司是他自己的,不關他們兩個的事。而建筑公司呢,他想他們三個都完全退出,他尤其要把周云貴擠出公司,他想把自己的情婦嚴芳安插進公司,他得在把開發(fā)公司轉出后給她找個地方落腳,這樣自己才會成天輕松得下來。在劉軍的內心深處,他覺得周云貴能力太強了,強得連他自己都無法把握了。這人能力強不說,而且城府還很深,在前幾次的幾個項目合作過程中,他已隱隱約約感覺到了來自他的威脅,這讓他十分的不爽。
周云貴根本沒有按照劉軍的提議去思考,他知道那是一個談判陷阱,自己不要輕易被他繞進去。他用賓館的鉛筆在筆記本上不停地亂畫著,腦子里卻快速地在做著自己的選擇。
人一生中要做很多次選擇,有選擇對了的,也有選擇錯了的。
不過,人的一生做幾次大的選擇并不可怕,最可怕的是一輩子到老都還在做選擇題,那就是可悲了。
柏再榮聽了董事長說出的話,也開始感到茫然。他想,這公司剛從別人那里收購過來,升上一級資質才剛剛第五個年頭,好不容易才在通州這個地盤上踩熱,他一句話說要遷走就遷走,說要注銷就要注銷。如果去了新的地方,能否生存得下去還是一個未知數。
柏再榮這才完全理解透徹周云貴曾經跟他說過的話,那就是進入建筑這一行就像是步入了地雷陣!誰也保證不了自己哪天會一不小心踩響地雷。他這樣想著,渾身開始冒出了冷汗。他感到害怕,更感到坐在自己面前的這兩個人陰險狡猾。他已分不清究竟他們兩個人哪一個人是朋友哪一個人是敵人了。他甚至把他們兩個人都想成了敵人。他老婆跟他說過,這兩個人都不是好東西,讓他平時要提防著。他又覺得兩個人都是朋友,盡管周云貴到現在都還沒有開口說話,他會不會說出來的話跟自己的想法不謀而合呢?他十分后悔剛才自己那么輕率地表了態(tài),他也應該像周云貴那樣打死不開腔,那樣別人就根本不知道自己的真實想法了。商場啊,真的如戰(zhàn)場!一個夸夸其談,一個沉默寡言!自己夾在中間,成了一個活寶器。在建筑行業(yè)里這幾年,他擔心自己踩到地雷,他寧愿踩到狗屎。他知道那些踩得響地雷的人,是能夠在地雷旁邊撿到銀子的人,風險和收益成正比!踩不響地雷的人,在建筑圈子里只能撿幾個小錢,或者說掙點兒血汗錢。他迷茫過,他的眼前出現過幻覺,他想象自己一會兒撿到堆積如山的金子,一會兒又被地雷炸得粉身碎骨。
他想來想去琢磨了半天,還是無法理出一個頭緒來,最后他想出一個辦法來,那就是干脆回家問問老婆。
狡詐的劉軍見其他兩個人都默不作聲,便也閉上了嘴。他伸手端過茶杯,順手抓了一張當天的報紙看了起來。他想,自己一股腦兒拋出的難題,如果沒得點兒智慧,一時半會兒是回答不了的。把簡單的事情復雜化,然后再在復雜化的事情中撥開迷霧尋找機會,揪準時機一口吃掉對方,這才是自己最終的目的。他本來就沒有打算得到他們兩人的正式答復。他在試探周云貴內心的底線。
周云貴心想,劉軍要把建筑公司遷出通州?他的話當真?煙霧彈吧?遷出去從表面上看公司是徹底跳出了通州這潭渾水,實質上是從一個泥潭跳進了另一個泥潭,到哪里都會一樣的,天下烏鴉一般黑!做企業(yè)的只要核心人員不變,企業(yè)的核心思想就會不變,核心思想不變,你把企業(yè)搬到任何地方,運作項目的方法還是會不變的。也就是說,一個企業(yè)如果人員沒有變,思路就沒有變,思路沒有變,運作項目的方法就沒變,運作方法沒變,光把企業(yè)注冊地變來變去又有什么用呢?他想,他是在故意拋出一根導火線,讓我和柏再榮去點燃?然后把矛盾引爆?
切忌不要上當!周云貴邊這樣想著,邊暗自提醒著自己。他也伸手端過了茶幾上的普洱茶,放在嘴邊抿了一小口,順手從墻角的書報架上拿了本《商界》雜志,隨便亂翻了起來。只有柏再榮還在那里苦苦地糾結著。
張傳富真把原市委陳書記給扳倒了。經過異地審判,陳書記因貪污受賄、包養(yǎng)二奶和巨額資金來源不明等罪行,被撤銷了黨內一切職務,開除公職,獲刑八年。
這個結果在張傳富看來,屬于再正常不過的結果了。
人常說,商場如戰(zhàn)場??蛇@官場也比戰(zhàn)場差不了哪里去。商場上損失的,只不過是利益而已。官場上呢,一不小心,損失的不但是利益,還有人身自由,甚至個別人還會有生命危險。
進入商場,失利了你可以隨時撤退,自由和主動權完全掌握在自己手中。進入了官場,如果發(fā)現前方不對,要想撤退還真不那么容易,得有點兒智慧才可以找到退路。很多時候,對于那些不愿淡泊名利的人來說,官場其實就是一條死路。
張傳富關上門,獨自在辦公室閱讀著當天的通州日報。他踱著方步,面帶笑容,走到窗前,雙眼望著天空中滾滾奔騰著的烏云,想象著自己已站在高高的云端上面,策馬揚鞭,正指揮著千軍萬馬,氣勢磅礴。他要徹底把那些曾經追隨過前任書記和從來就沒有把自己放在眼里的人給踩在腳下。他在內心默默地思考著,并用手指一個一個地計算著讓哪些人立即就給滾蛋。他回到辦公桌前,迅速簽發(fā)了秘書寫的《前車不忘后事之師放眼未來通州的明天會更好》的評論員文章和組織部提交給他的人事任免通知。
坐上市委書記這把椅子,張傳富做夢也沒有想到是會在這樣一種情況下坐了上去的。以前,他給自己設想了很多種登上書記寶座的輝煌場面。有鮮花,有鑼鼓,還有游行的慶典隊伍。但他卻萬萬沒有想到自己是在赤裸裸地踩在別人的肩膀上,還帶著唾沫星子就走進了市委大院。沒有了禮炮,沒有了紅色地毯,自己捏著一張紅頭文件,坐上了書記的寶座,顯得不那么隆重和氣勢空前。所以,他很失落。
搬辦公室的那天,除了秘書跑前跑后,其他人都躲得遠遠的,一個也不敢明目張膽地過來幫忙。他們暫時還看不清方向,最主要的是他們也不知道新任書記哪天又會中槍躺下。在這個十分敏感的時刻,市委大院兒里的所有人都還在高度關注著下一步的動向,不敢輕易站隊。他們明白一旦站錯了隊,以后的日子就更不好過了。大家都在觀望,都在等待,都在默默地從窗戶里面窺視著他的一舉一動。
張書記望著辦公桌對面墻上的“清正廉潔“四個大字,不禁打了個冷戰(zhàn)。這四個字正是前任書記請人寫的。他趕忙抓起電話叫來秘書。立即取下。晦氣!
叮鈴玲,桌子上紅色電話機響了。
“喂,你好?!睆垈鞲荒闷痣娫挋C就喊了起來,電話是秘書長趙紅打過來的。他叫張書記下午去一趟省委組織部。
“好好好,安排好車子,一點鐘準時出發(fā)!”張傳富放下電話,看了看戴在手上的勞力士表,離午飯時間還有半個小時。
通州官場出了事,省委組織部也很著急。畢竟陳書記是他們直接考察的干部,而且還是從省直單位空降到通州作書記的。組織部門當初是怎么考察的呢?這成了網絡和各種媒體成天議論的焦點。這讓省委組織部長楊召同志心頭十分難受,喉嚨里仿佛被魚刺卡住似的,有苦難言。
楊部長十分清楚通州的情況,他通過各種渠道搞清楚了原因。原本決定,把張傳富也趁機調離通州,重新搭建一套班子,讓通州過上一段安寧的日子。就在他冥思苦想誰去更合適的時候,省委副書記趙志清出面來打招呼了。他極力推薦張傳富接任通州市委書記。理由是,這人在通州為官多年,對通州比較熟悉。在這樣的情況下,誰去了通州也無法理清那個爛攤子,加上上級領導極力舉薦,組織部楊部長也就做了個順水人情,在常委會上按照趙副書記的意思提出了張傳富來接任通州市委書記。常委會上大家發(fā)生了激烈的爭論,但最后舉手表決時,還是以微弱多數通過了。
張傳富準時趕到了省委組織部。他一進大門就碰到了組織部副部長羅部長,雙方寒暄了幾句過后,羅部長就熱情地把他領進了楊部長辦公室。
“老張,你好啊!請坐,請坐?!睏畈块L站起來熱情地跟張傳富握了握手。
“楊部長好!”張傳富身體前傾,小跑一步,躬身上前,伸出雙手,跟楊部長的手握在了一起。
楊部長說:“路上辛苦了?。∵@么急就把你叫來,沒有打亂你的正常工作吧?根據省委向天書記的指示,從今年開始,每一位新上任的市地(州)一把手在履新前都要進行一次談話。”
張傳富十分激動地說:“服從組織安排!”
在組織部長面前,他顯得有點兒緊張,手腳不知道該怎么放,畢恭畢敬的樣子。尤其是他看到先前還和藹可親的楊部長一談到廉政建設幾個字,臉上一下子就嚴肅了起來。他感到了組織在給他壓力,也在給他敲響警鐘。畢竟他自己內心有鬼。盡管這次有省委趙副書記為他撐腰,但在組織面前,他還是內心感到一陣陣地發(fā)虛。他想,自己能夠坐上通州市委書記這個位置,是采取了一些見不得人的手段和陰招兒才走到了今天這一步的。他得好好珍惜才是,不要把組織上的忠告當成耳旁風。
“那我們現在就開始?”楊部長說。
這時候,組織部副部長周文敏和秘書鄧雪娜拿著筆記本電腦,也迅速坐到了楊部長身旁。
談話正式開始了。屋內沒有人抽煙。部長也不抽煙。張傳富立即掐滅了手中的煙頭,掏出筆記本,認真地記錄起來。楊部長從我黨的一大開始,一直講到黨的十七大召開。他從井岡山講到長征,再聊到陜北會師、西柏坡,新中國成立,以及小平同志南巡講話和改革開放。他說,為什么我們黨每屆領導人都要去西柏坡?因為毛主席曾經在那里告誡過我們黨,不要被糖衣炮彈擊穿!我們今天的黨員,無論職位高低,也應該主動地去去西柏坡,去思考和回憶一下黨過去是怎么做的。不要有了今天的幸福就完全忘記了過去曾經走過的路。而且,黨內一定要團結,團結才是力量。我們黨在過去之所以能夠克服重重困難,就是因為黨內隨時隨地能夠擰成一股繩,隨時隨地能夠戰(zhàn)勝一切艱難險阻。大家要牢記黨章,牢記教訓。心中一定要以黨的光輝事業(yè)為重,以國家大局為重。班子要團結,要相互尊重,相互理解。不要互相拆臺!要構建學習型班子,隨時更新思維,與時代接軌,不要逆時代而動!那些拉幫結派,搞小團體,為所欲為的領導一定不是好領導。前車之鑒,后事之師。我們每一個黨員,千萬要牢記黨內那些血的教訓,一定要潔身自好!不要別人栽倒了,自己也跟著在同一個地方栽倒!一定要身正、立信、樹德!
部長一席話,說得在座的每一個人都不停地點頭。尤其是張傳富,他認真聽了楊部長的近一個多小時的談話,心頭敞亮敞亮的,覺得也收獲不少。他熱血沸騰。他暗下決心,一定要用黨章來嚴格約束自己,一定要管住自己的手,管住自己的嘴,管住自己的私心。他要為通州人民干出一番大事來。
張傳富從省委組織部出來,天已經黑了下來,外面華燈初放。與楊部長匆匆道了別過后,他和司機馬就不停蹄地往回趕。一路上,他一直緊閉著雙眼,仿佛半睡半醒之間。楊部長的一番談話不斷地在他的腦海中回蕩,有些話甚至還直接觸及到了他的靈魂。他想這些年來自己的所作所為以及自己的過分言行和思想,都離黨章中規(guī)定的黨員標準還相差甚遠。自己更像一只混進了黨員隊伍里的禽獸。他暗暗責怪著自己。他決定要把過去的惡習好好改一改了。
人不是生來就壞的。世俗讓人變壞。
有些時候,人很怪。自己有錯,又想改,但真正要改起來,卻又十分的不容易。習慣成自然就是這個道理。好的習慣很難養(yǎng)成。壞的習慣一旦養(yǎng)成,又很難改掉。張傳富也曾經自我反省過,覺得自己應該好好改正自己的一些認識和行為,矯正自己的價值觀。但他又有兩面性,他一進入辦公室就完全變了一個角色。他分不清哪個是自己,哪個是自己的影子。真我和假我,兩個張傳富如影隨形,粘在一起,卻各自做著背道而馳的事情。他在世俗之中陷入太深。他身不由己。
車子在回通州的高速路上一路飛奔。公路兩邊一排排高大的白楊樹像列隊的衛(wèi)兵,站得整整齊齊,腰身筆挺。他們向張傳富快速奔來。朦朧中,一座座山頭,也一齊向他跑來。他感覺胸口沉悶。
他一遍又一遍地在心底復述著組織部長對他說過的話,卻怎么也想不起自己是誰。他只感覺到,自己已經站在人生的十字路口,是向左走,還是向右走。他也面臨著艱難的選擇。有那么一兩秒鐘的時間,他覺得自己早已大半個身子滑向了深淵,他正努力地用手抓住懸崖邊兒上的一根救命稻草。這根稻草就是省委趙富書記。
遠處農舍里朦朧的燈光,追隨著汽車,向前飛馳。燈光像一條條細小的絲帶,在張傳富眼前胡亂地飛舞著。
這時,他的手機響了,是于主任打過來的。
“喂,書記大人,在哪兒呢?哥幾個到處找你呀?”
“哦,我還在車上,馬上快到通州了,這么晚有事兒嘛?”張傳富問道。
“今天是個好日子???難道你當書記了,沒事兒就不能想你嗎?”于主任開玩笑地說。
“那你們在哪兒呢?我到了一起聚聚吧。我還沒有吃飯呢。”張傳富問道。
“哦,我們在南山春水湖等你,你來了就知道有哪些人了。今天是你正式實現夢想的特殊日子,咱們小范圍的給你慶祝慶祝?”于主任電話里小聲說道。
“慶祝就算了。聚一聚,喝點兒酒是可以的,不談工作!”
他掛斷了電話,把頭靠在椅背上,腦子里開始勾勒下一步人事上該怎么來安排。官場上如果有人離開或者升遷,一下子就會產生溪流效應。動一個人,整條線的人都要動。就像一股股小溪流一樣人事流動了起來。自己從市長的位置爬到了書記的寶座,那市長的位置就空了出來,一下子又成了激烈競爭的目標。哪個人爭取到了市長這個寶座,這個人就又空留出來一個位置。就這樣,組織上又會忙乎好一陣子的了。
組織上也會根據通州的實際情況來考察安排這個市長人選。在張傳富心中也有那么一兩個合適的人選,可是自己現在還處于這么個尷尬的時期,說不定哪天又來一路神仙殺將出來,自己位置還沒坐溫暖就被趕跑了,那才鬧笑話呢。這樣的事情也不是沒有過。一切皆有可能。
想到這里,張傳富索性閉上了眼睛。什么也不去想。走一步看一步吧。自己的命運,還掌握在別人的手中呢。
車子很快就行駛在通州郊外的盤山公路上。透過車窗,眺望通州的夜景,到處燈火通明。通州區(qū)、西山區(qū)、高新區(qū)和湖州區(qū)已然連成了一片。白天的通州,放眼望去,到處高樓林立,車水馬龍,一派繁榮景象。這夜晚的通州,尤其是登高遠眺,才猛然發(fā)現景色竟然是如此的美麗。通州河水繞城而過,蜿蜒曲折,碧波蕩漾。兩岸的燈光,五顏六色,交相輝映,在夜色中有那么點兒維多利亞灣的味道。
通州的城市管理十分糟糕。臟亂差的帽子被省上扣了很多年。當然,這個責任不全怪張傳富一個人。歷任市長都很頭疼。每一次整頓,有那么一丁點兒成效,但管不了多久又會死灰復燃。解放戰(zhàn)爭時期,通州出了很多名人,建國后,這些人又都身居要職。每一次回來,都會對通州的城市建設提出很多意見。歷任官員都沒有少挨罵。可那也沒有辦法。這里人多,地窄。城市的發(fā)展跑不過人口的激增。而且,進城的幾乎是外出務工人員返鄉(xiāng)購房。住的都是離地的農民。城市經濟不發(fā)達,人口素質不高,管理起來,難度就很大。
一個城市的發(fā)展,完全是由那個城市的人民在向前推進著。
一個城市的性格,也完全是由那個城市的人民的生活習性所決定了的。政府在這方面是沒有什么性格的。
通州這座城,人口三十萬,城市面積也只有幾平方公里。屬于典型的小城市。沒有多少大型企業(yè)。資源也十分匱乏。全年大約有上百萬農村人口外出打工。通州的商業(yè)不活躍,但地下資源豐富,帶動了化工、鋼鐵、旅游等相關產業(yè)的發(fā)展。但財政收入依然捉襟見肘。
張傳富在顛簸的汽車上,一邊欣賞著通州的夜景,一邊思考著下一步通州該如何發(fā)展。該怎么做大通州這塊蛋糕。
春水湖是通州一家十分有名的大型農家樂,集餐飲、娛樂、住宿于一體。據說農家樂老板是個女的,姓冷名字叫冷寒冰。冷老板人長得漂亮,在通州小有名氣。當地人還給她起了個外號叫冷美人。冷寒冰性格也不像其他女人那樣熱情外向,而是跟她的名字一樣,冷冰冰的。
一般來說,凡是搞經營的女老板,要么熱情,要么風騷。尤其是像春水湖這樣的大型農家樂,除了經營餐飲、娛樂和住宿外,還兼營著按摩、水療、SPA等方面的服務。女老板卻不冷不熱,給人愛理不理的感覺,既不出面敬酒,也不出面打個招呼,完全一副你愿意來就來不來拉倒的架勢。
這里面一定有什么名堂呢?猜想這冷寒冰,要么有背景,要么就不是為了錢。這年頭,就這兩種人做買賣才會擺出這幅架勢。
張傳富就這樣邊欣賞著通州的夜景,腦海中卻揣摩著春水湖冷總的來歷。因為,在這之前,張傳富受朋友之邀,也去過春水湖幾次。但每次去,冷寒冰都不肯主動露面。這在張傳富心里感覺始終不那么的爽。
“領導,你終于到了,哥幾個肚子都快餓扁了。”
張市長前腳剛跨進包房,于主任趕忙就站了起來跑到門口,幫張傳富接過外套掛在衣帽架上,又一路小跑過去給張傳富搬了搬椅子,讓他落座。
“等我干啥呢?肚子餓了就吃噻。這年頭,飯這東西,提起來就很傷腦筋。說不吃呢,肚子不同意,這要吃呢,胃又有意見。大家何必把吃飯整得那么嚴肅呢?都是這么多年的好兄弟了,以后就不許再這樣客氣了哈??炜炜?,開酒開酒開酒,今晚大家都高興高興,一醉方休!”
張傳富拿起筷子,帶頭夾了一口涼拌折耳根,撲哧撲哧地嚼了起來。然后才開始環(huán)顧大圓桌,一個一個地看都來了哪些人?原來桌子上坐著綜治辦于主任、市委辦主任鄭良、建設局局長伍發(fā)應、國土局長張定全、公安局長魏長安、紀委書記謝賀平、檢察院檢察長朱小泉、法院院長王治國、工商局長李國慶、婦聯(lián)主任張麗和團委書記周潔。
“都到齊了?到齊了就開始吃?。俊睆垈鞲蛔彀屠镞吔乐鴽霾诉叴舐暫暗馈翱斐钥斐?,不然菜都冷了?!?
他再一次掃了一眼桌子上的人,心中感到十分高興,畢竟這幾年來,自己苦心經營的圈子沒有白努力,還這么牢靠。這次把陳書記徹底搞下臺,桌子上的所有兄弟都功不可沒啊。
“來來來,大家都舉起手中的杯子,我先來說幾句。”張傳富雖然當上了市委一把手,但豪氣不減當年。他騰地站了起來,高聲對大家說道:“首先,我真心地感謝各位好兄弟好姐妹,這一次我們終于勝利了,大家功不可沒,以后在我這里,大家就不要再分碗里鍋里的了,有福同享,有難同當,干杯!”他帶頭喝光了第一杯酒。接著又說道:“這第二杯酒,我要親口告訴大家,我的未來也是你們的將來,茍富貴不相忘!我升,你們跟著升!我下,你們愿意下的也跟著下!總之,在通州大家一定要擰成一股繩,一起共進退!干杯!”
“這第三杯酒呢,感謝上帝,安排我們在通州這個地方相知相遇,這是一種緣分。有緣千里來相聚,無緣眼前不相識。為了緣分干杯!”張傳富仰起脖子,干凈利落地喝完了杯中酒。
三杯酒下肚后,先前屋子里還很拘謹的空氣,一下子就開始活躍了起來。
于主任早已等不及了,他顧不得先吃菜,就迅速地站了起來,端起酒杯走到了張書記的身邊,對他說道:“老大,你說的話我們都牢記在心,以后你喊我們做啥子我們就做啥子!哪怕是火坑我們也愿意往里面跳。你現在跟以前真不一樣了,自己說過的話,兄弟們心頭都記住了的,都眼巴巴地望著你向上升呢。我早就預言過,這通州市委書記這個寶座非你莫屬,只有你才能夠鎮(zhèn)得住。大家說,我說得對不對呀?”
“于主任說的十分對呀!這通州的天,是蔚藍的天;通州的水,是清澈的水;通州的人,以后就都是張書記你的人了。以后,我們在座的就聽你的使喚了。你叫我們打東,我們絕不會指西的。來,張書記,我親自敬你一杯酒。我這身皮皮,沒有你老人家的鼎力幫助,早就被人給脫下去了?!笔泄簿珠L魏長安,也端上酒杯,畢恭畢敬地走到了張市長身邊,沒等于主任敬完酒就立即插上了話。
服務員上完每一道菜,都要站在主賓位正對的位置,用普通話給客人認真地報上菜名,并講解一下這道菜的營養(yǎng)價值和材料產地。
于主任和公安局魏局長一帶頭,桌上的其他人就再也坐不住了,生怕在書記面前說不上話表不了忠心,擔心以后落下個后遺癥什么的。于是,大家?guī)缀跏桥派狭岁犚粋€接一個地來到書記面前敬酒。桌子上滿滿的一大堆山珍海味,隨著轉盤一圈一圈地轉動著。
“好了,各位兄弟們,大家都不要這樣來敬我酒了。你們又不是不知道我的酒量。再這樣喝下去非喝醉不可的。我這才剛剛上任呢,如果在酒桌子上被自家兄弟給喝下了課,一旦傳出去,那還不是鬧了大笑話。大家回到座位上去先吃菜。哪個去把這個春水湖的老板叫過來,平常不來敬杯酒也就算了,今天嘛再怎么也得要給我個面子!”張傳富心中始終還惦記著冷寒冰那水靈靈的模樣。
“服務員,叫你們冷老板過來一下!”于主任大聲對服務員喊道。
“我看這春水湖也真不懂事,今天來的都是些什么人?難道她們真的不知道嗎?小心老子把這塊地給收回去。”國土局長張定全大聲地抱怨道,口中打了個酒嗝。
“媽的,以后老子不把這個地方抄翻天,老子就不姓魏。跟老子還不冷不熱的?!惫簿珠L抓起一個酒杯從窗戶就扔了出去。
“哎,魏局長,人家本就姓冷。冷淡冷淡,姓冷淡。要不你找她好好談談?莫在那里猴急什么的?!敝鞕z察長在那里陰陽怪氣地取笑魏局長,把性冷淡三個字拖得特別長。
大家正說得鬧熱,包房的門吱呀一聲開了。只見春水湖老板娘冷寒冰著一身淡荷色旗袍,淡紫色高跟鞋。烏黑的頭發(fā)向上盤著,打了個髻。髻上插了根粉紅色發(fā)針,發(fā)針上掉了一小顆綴鉆,在水晶燈照射下,熠熠生輝。細長的眉毛,深邃的雙眼,高挑的鼻梁,淡紅的嘴唇,眉宇間透出一股股傲氣。冷寒冰走起路來,細小的腰身,微微擺動,似楊柳輕撫。挺拔的雙乳,顫顫巍巍。微翹的屁股,被貼身的旗袍包裹得嚴嚴實實,仿佛包扎緊湊的肉粽子。
屋子內剛才還十分熱鬧的場面,隨著冷總的進來,頓時就安靜了下來。所有的目光一下子都全部聚集到了她的身上。
市委書記張傳富情不自禁地站了起來,他張開雙手,做出要擁抱冷總的姿勢,說:“哈哈哈哈。這是冷老板嗎?怎么我覺得像是仙女下凡呢?”她沒有說話,也沒有笑,而是徑直走到了桌前,拿起酒壺開始給張傳富倒酒。她沒有讓張傳富擁抱,她舉起酒杯故意問道:“這位就是張市長?”
“什么張市長?從今天起就叫他張書記了。”法院院長王治國起身讓了讓位置,給從身邊走過的冷寒冰糾正道。
“這市長、書記不也一樣嗎?當市長當書記,對于咱們老百姓來說,還不是一樣的,都是大官兒啊!”冷寒冰還是不冷不熱的樣子,臉上始終沒有一絲笑容。
“你說得對,大官小官都是官!市長書記都是人,只有胖瘦沒有大?。〔贿^冷總你可真是難得一見啦?看來今晚我們真是太幸運了??!要不冷總也跟大家喝一杯?”張傳富轉身對大家說道。
“書記大人,這你可就是瞧不起我了,既然我都走進了這個包房,那我就要盡地主之意呀,說什么也得要敬大家每人一杯酒的?。俊崩浜€是不緊不慢地說著,伸手叫服務員拿酒杯過來。
冷寒冰推開了服務員遞過來的小酒杯,說:“今天是見了大人物,還是換個大酒杯吧?!?
“好啊,看不出來我們冷總還有這酒量?”張傳富還是第一次跟冷寒冰喝酒。只見她從服務員手中接過來兩個紅酒杯,先給自己倒?jié)M了一杯五十年青花郎白酒,然后不緊不慢地倒?jié)M了另一只杯子,他抬起頭看了看張傳富,然后端起桌上的酒杯遞給了他,說:“書記大人,久仰你的大名,今天才算識得廬山真面目。這一杯酒,算是我冷寒冰敬你,過去的不周不到的地方,望你多多包涵!”
冷寒冰舉起酒杯,和張傳富碰了一下,然后先干為敬。
張傳富看了看冷寒冰喝酒的姿態(tài),十分優(yōu)美,骨子里還透露出幾分高傲,顯得那么沉穩(wěn),又表現得那么干凈利落。他又看了看自己手中的滿滿一杯白酒,心中開始發(fā)怵,但還是端起酒杯,一口干了。
冷寒冰又給自己倒?jié)M了一杯酒,然后又拿起酒瓶,給桌子上的每一位的酒杯都滿上白酒,說“各位,小女子經營這春水湖農家樂實在不容易,這年頭做什么事情都不容易的。感謝在座的各位長期以來對春水湖的支持。這一杯酒,我與大家共飲!”
冷寒冰把酒杯輕輕地放在嘴邊,眼睛看也沒有看桌上的其他人,就慢慢地把滿滿的一杯白酒倒進了肚里。
全桌子上的人,都被冷寒冰這種喝酒的氣勢所震懾了。
凡是喝過酒的男人都知道,這女人啦是自帶三分酒量的,女人平時一般不喝,喝起來就沒有了底。尤其是像冷寒冰這樣的女人,不但酒量隱藏得深,性格也一點兒不張揚,喝起酒來還一上來就用的是紅酒杯。這樣的女人,如果沒有個一斤兩斤的酒量,是完全不敢這樣敬酒的。
桌子上的人見冷寒冰干了杯中酒,也都端起了自己桌上的酒杯,一個接一個地干了,然后開始坐下吃菜。
張傳富看在眼里,記在心里。
“冷總,別光顧著喝酒啊,要不坐下來一起吃點兒菜?”張傳富對冷寒冰說道,語氣也開始顯得有點兒客氣了。
“算了吧,我這事兒還多著呢,你們好好聚吧?!崩浜呎f邊跟張書記握了握手,就轉身退了出去。
張傳富兩只眼睛還停留在冷寒冰的背影上,桌上的于主任看的十分清楚。
冷寒冰離開了包房,屋內的空氣一下子又開始活躍了起來。張傳富一邊切鮑魚一邊跟大家說:“這娘兒們,究竟是哪路神仙?于主任,你去好好了解了解,我要搞清她的來龍去脈。今晚上酒就喝到這里。趁著大家都在,咱們說點兒正事兒吧?!?
大家都放下了切鮑魚的刀叉,目光盯著書記,等待他開口說話。他突然問了句:“規(guī)劃局長齊軍怎么沒有來呢?他最近在忙什么呢?有誰知道?”
鄭主任回答道:“我聽說他父親生病住院了。要不我給他打個電話?讓他過來?”
“電話就不用打了,說正事。我想跟大家說的是,這通州的城市建設,多年來已經欠下了不少的帳。你看西山棚戶區(qū)的改造,政府喊了幾屆了,一點兒動靜沒有,老百姓盼得眼睛都綠了。那南北干道修了也三年多了,拖拖拉拉的,就是收不了尾。西山隧道也反復論證過去論證過來,就是拍不了板兒,下不了決心,動不了工。這一環(huán)路現在每天上下班高峰期,簡直堵死人。尤其是那通州河上,早就該再建一座大橋了,阻礙兩邊的發(fā)展呀!通州人民意見非常大呀!罵娘??!他們罵我們不作為,罵我們無能啊!我想,從今天起我們就應該扎扎實實地解決當前群眾最為關心的幾個焦點問題。讓人民群眾看看,我們通州還是有人在干實事!”
建設局長插話說“哎呀,書記你說到我心口上去了。我當建設局長這幾年,沒有少挨罵呀!挨罵歸挨罵,我也到處喊,到處送報告,可上頭就是沒有人理解,資金就是到不了位。這也是長期以來通州的幾個老大難問題了,再不下決心解決,肯定要出大事的?!?
“要說啊,這個責任本應由我來承擔??墒?,我也夠委屈的了。大家說,在通州市,我們這一幫子土生土長的人難道就真不了解通州?難道就真的管理不好通州?每一次換屆偏偏要空降來一個一把手,把咱們通州當成什么了,亂搞一通,搞完就走人。哪里還有我們這當市長的說得上話?”他越說越激動,趁著酒勁兒,大聲地喊道:“這一次,我算是徹底想開了,尤其是今天從省委組織部長辦公室出來,我想了很多。我要把通州這些年欠下的賬找回來。要從城市建設和經營城市方面著手,重新規(guī)劃,重新打造,高規(guī)格、高標準地建設,一定要快,政府要加大投入。大家齊心協(xié)力,把通州這塊蛋糕做大,做強!這人的一生中,不但要學會做蛋糕,還要學會切蛋糕,分蛋糕,吃蛋糕。我現在是一把手。這一把手是干什么的?不就是一個蛋糕師傅嗎?不就是組織一班人圍坐在一起,把蛋糕做大做園做得好看點兒嘛?蛋糕做好了,還得親自去切。但我們都要記?。簞e人的蛋糕我無心去動,我們做的蛋糕,別人也休想來切!”
張傳富慷慨激揚,一口氣把自己悶在心里多年來的蛋糕理論,在酒桌上拋了出來。他一直認為,前任搞的任何東西,都是別人的。前任提出的理論,都是過眼云煙,一切都得靠自己重新構思,重新研究,然后付諸實施。
關于蛋糕的理論,不是他張傳富一個人的獨創(chuàng)。以前早就聽人說起過。那就是凡是新上任的領導,都要根據自己的構思重新思考上一批新的、大的、有影響力的項目,這些新上的項目一定要為當地帶來經濟的增長和實現GDP的騰飛。這些新上的項目就是自己做大的蛋糕。至于上一屆領導遺留下來的項目嘛,能夠收尾的就慢慢收尾,不能收尾的嘛就暫時丟在一邊不管不問,也無心過問。不能夠繼續(xù)進行的項目就立即剎車。已經論證但還沒有開工的項目,就開會研究一下一紙文件廢止掉算了。總的來說,就是盡量不去觸碰上一屆做的蛋糕。不要讓前任的影子附在自己的身上。
“我有個大膽的想法,交通方面要立即打通所有的斷頭路。今年投入至少二十個億修建快速路,架設立交橋,實現城市內所有立交全互通,徹底解決城市中心交通擁堵的問題;加大力度進行棚戶區(qū)改造,在西河場羅家壩村修建五個五十萬平方米的遷建房小區(qū)。通州河以西區(qū)域原有居民全部搬遷,挖一個面積五平方公里的人工湖泊,建設人工濕地,讓通州市中心有一個負氧離子豐富的城市之肺,徹底改善城市中心的空氣環(huán)境;通州河大橋設計方案要立即重新調整、重新選址,要在原來選址的位置上向東移八百米,至于要占用一個村的土地問題,國土局負責協(xié)調。要盡快拿出一個成熟的方案來。要在原來估算的十六億元概算上調高到十八億元;提高通州旅游基礎設施建設,沿太陽山脈新建一條長城。要仿古,做舊;要超過北京長城的氣勢;要修出全世界獨具特色。宣傳部門要加大力度,做好外宣報道。要讓世界關注通州,吸引全球目光,打造特色旅游。”
“大手筆,簡直是大手筆??!”于主任一下子叫了起來。他說:“通州河以西居民全部搬遷,這個主意好啊,我早就建議過了。城市中心住那么多人,始終是個隱患,社會、治安、交通,各個方面都存在隱患。挖一個人工湖泊,把通州河水引進來,不但面積世界數一數二,而且此舉利好老百姓啦!我舉雙手贊成!以后的通州可就要勝過西湖了。通州人民可就幸福了哦。早晚也有了自己的休閑娛樂場所,而且還會帶來巨大的旅游收入。老大,你真英明啦!組織上硬是瞎了眼,早就該提拔你當書記的。”
“什么才數一數二喲?張書記不干就不說,一干就要做一個世界第一的項目出來!”團委書記立即跟著拍起了馬屁。
“張書記的智慧,那真是一流的!這俗話說得好啊,不怕做不到,就怕你想不到。書記的想法硬是比我們多。佩服!”紀委書記半天沒有開腔,聽到大家議論紛紛要把通州河以西開挖一個大型人工湖泊出來,也開始感興趣起來了。
“我說張書記,你這通州河以西挖一個人工湖泊,城區(qū)內大搞交通建設、棚戶區(qū)改造和新建通州河大橋等幾個大型項目,這得需要多少銀子兒呀?”工商局長問道。
“資金嘛,大家不要擔心。咱不差錢兒!沒錢找銀行借唄!這年頭,難道你們還沒有看清形式嗎?撐死膽兒大的,餓死膽兒小的。政府管銀行借的錢越多,銀行就管政府叫爹!政府既有政績,又能改變城市整體形象,為官的還會平步青云,扶搖直上。這樣的好事,我們?yōu)槭裁床蛔??況且,這銀行的錢借給政府,還不是從左手放進了右手。能夠逐年還清利息,都已經是很不錯的了哦!”張傳富說。
“是啊,當今這銀行也嫌貧愛富。老百姓在銀行里只有存款沒有貸款,企業(yè)和政府在銀行里只有貸款沒有存款,反著的呢。有存款的去銀行借錢,人家還不給你借呢!說你在銀行里沒有誠信記錄。而那些有貸款的人呢,欠起銀行一屁股的債,只要還了利息銀行就有了誠信記錄,銀行就可以放貸。你說,這銀行也真是瞎了眼啊,啥子邏輯呢?什么世道???銀行居然連母雞和雞蛋的邏輯都還沒搞清楚。人家想要母雞,銀行只想撿蛋。最后,母雞被別人吃了。銀行真是個笨蛋!”婦聯(lián)主任張麗感嘆道。
“呵呵,銀行不是笨蛋,你我還能從中抱走母雞?政府也一樣啊,哪個政府沒有在銀行里貸款,那這個政府就顯得無能,外界的感覺就是沒有為老百姓做事。那樣的話,不但銀行怨你,百姓怨你,上級組織也怪你在那里不作為。”張書記補充道。
張傳富把自己這一段時間以來,思考的幾個大型項目一股腦兒地拋了出來,目的是要先征得小范圍的支持,然后再在市委常委會上過會。他知道常委里面其他幾個人好打發(fā),只有一個人不好對付。再不好對付,也得要上。機會不等人啦!
說是征求意見,可在張傳富心目中,這幾個項目他早就想上馬了。在他擔任市長的時候就好幾次在市委擴大會議上提出過,都被兩任書記當場否決,這讓他心里十分窩火。
就在張傳富和大家在酒桌上討論蛋糕理論和商量上大型項目的空檔,于主任悄悄地溜了出去。他借出去上廁所的功夫,去總臺買了單,順便索要了冷寒冰的手機號碼。吧臺最開始不愿意給冷總的號碼,于主任就借著酒興大喊不埋單,最后沒有辦法,吧臺服務員只得寫給了他電話號碼。
于主任回到剛才的包房,看見大家還在為剛才張書記拋出的幾個大型項目激動地討論著,而張書記已經是胸有成竹的模樣了。他知道,與其大家在這里說過去說過來的,不如早點散了,他好陪書記去洗洗腳,按摩按摩。趁陪他的功夫,兩個人好好地聊一聊。他也要抓住機會,把自己的想法告訴給他,趁他這一屆在任時給自己搞個副市長或者副書記當當。機不可失呀!
“我看這大項目今晚是不可能開工的了,酒足飯飽了,下一步大家還有沒有什么節(jié)目安排呢?”于主任故意問道。
“聽張書記安排。”公安局魏局長大聲說道。
“我看今天大家酒也喝得差不多了,時間也快十二點鐘了,張書記今天又坐了那么久的車,累了。我建議大家早點回家休息,以后再聚,要不要得?”法院院長說后,站起來伸了個懶腰。
“同意,以后有的是時間耍,今晚就算了?!编嵙颊f道。
“改天咱哥們兒幾個找個安靜點的地方好好搓幾把,好久沒打麻將了,這手都快起霉了,都是那個狗日的陳書記搞的,弄得全市緊張兮兮的,麻將都不敢打?!蔽壕珠L打著哈欠說。
“要得吧,我看今晚就這樣了,都回去好好休息吧。明天還有很多事情要做呢。不過,今晚我們一起談論的事情就暫時不對外公開,小范圍地知道就是了。這新市長什么時間來,組織上還沒有最終拿定主意?!睆垈鞲粚Υ蠹艺f道。
大家陸陸續(xù)續(xù)離開了春水湖,各自開車回家去了。只有張傳富和于主任最后離開包房。他們兩人沒有直接上車,而是先上了個廁所。然后,于主任領著張書記去了春水湖桑拿按摩中心。
服務員根本不認識張傳富,直接把他安排進了555包房,在房間內送上了一份水果和一杯白開水就離開了。
大約過了五分鐘的樣子,桑拿中心經理模樣的一位女士,領進來五個長得十分漂亮,身高1.65米,統(tǒng)一著裝的按摩小姐走進了包房。
張傳富正躺在按摩包房內,瞇著眼,回味兒著剛才大家七嘴八舌議論的場景。這下,突然進來了幾個漂亮美女站在他面前,集體鞠躬說道:先生,晚上好。那氣勢可真把張傳富嚇了一大跳。
張傳富一下子從按摩床上坐了起來,從床頭柜上摸過眼鏡戴上。這才發(fā)現,原來是桑拿中心帶來的幾個美女,讓他挑選。
張傳富打心眼二里既高興又有點兒埋怨,這個于主任是怎么安排的。他的口味兒他的愛好,難道你不知道嗎?偏偏搞這么多人進來,整的跟選美似的,也太不保險了嘛。這萬一中間隱藏著政敵的美女間諜,那可就把我給害慘了哦。如今網絡這么發(fā)達,這春水湖的老板還沒有徹底變成自己的人,怎么就這么隨隨便便領些陌生小姐進來呢?這不是故意把我往風口浪尖上推嗎?他本想拉下臉來,裝個正經的。但在酒精的作用下,一下子見到這么多漂亮小姐,他的下面就開始有了反應。這種反應完全是動物的本能反應。他本來就像頭永遠吃不飽的動物。于是,他重新改變了念頭,開始用那雙色迷迷的酒醉的雙眼在每一個按摩小姐的臉上、胸前和屁股上快速地掃描著。他嘴巴上沒有說出來,心里卻在一個一個挑選著按摩小姐。他用食指指了指其中一個女孩,讓她留下來,其他幾個人出去。
沒被選中的幾個人,沒有立即出去,而是仍然站成一排,笑盈盈地給張傳富鞠了一個躬,并大聲地說道:“祝你按摩愉快!”然后才后退著一個一個地退出了張傳富的按摩包房。
那一群按摩小姐退出了包房后,張傳富才立即站起來去關了房門,并從里面上了鎖扣。這才躺回到按摩床上。
“先生,麻煩你趴著躺下,我好按摩背部?!绷粝聛淼陌茨π〗爿p聲細語地對張傳富說道。
“小姐,你是哪里人呢?”張傳富一副色迷迷地樣子。
“不要叫我小姐嘛,我最討厭別人這樣叫我。我叫小紅?!毙〖t對張傳富說道。
“好的。小紅,你是哪里人呢?”張傳富趴在按摩床上。
“不告訴你,我最討厭別人問我是哪里人了,萬一我說出來,客人也是那個地方的人,老鄉(xiāng)見老鄉(xiāng),熟人遇熟人,多難為情的呀?!毙〖t說道。
“呵呵,那你知道我是哪里人呢?”張傳富問道。
“你嘛,不像通州的,聽你口音應該是貴州的吧?!毙〖t一邊按摩一邊問道。
“嗯,貴陽的”張傳富順口亂說道。
“那你來通州做什么呢?是出差還是做生意呀?”小紅開始跟張傳富聊了起來。
“來親戚家耍?!?
“那剛才來給你安排的那個人,就是你家親戚了?”
“是啊,他是我表弟啊。”張傳富說道。
“他是你表弟呀?那你可要好好管管你表弟哈。我看他經常來這里按摩喲,有很多時候還住在我們這里呢?!毙〖t隨口說道。
“呵呵,我那表弟呀,我怎么管得了呢。都是成年人了,剛離婚,你說一個人在家不寂寞嘛,所以才出來到這些地方耍呀?!?
“難怪你們這些男人,就是一刻也離不開女人。這有女人在身邊的時候呢,不好好珍惜。沒有女人在身邊呢,又到處找?!毙〖t使勁在張傳富背上按摩著。
“是呀。男人賤啦?!?
“也不能這樣說,我就覺得我們這里的老板娘的丈夫,就是一個好人。從不多言多語的。經常我看見他一個人在我們農家樂看書寫字什么的,日子過的很悠閑,而且還很少出門,好像把這里當世外桃源了呢?!毙〖t說道。
“是嗎?你們老板娘姓冷吧?”張傳富故意問道。
“是呀,你們也認識嗎?我們老板可好著呢,大家都管他叫冷姐,其實她對我們可熱情著呢?!毙〖t說道。
“說你們老板熱情,我看不出來。我覺得她就一冷的性格。”張傳富說道。
“呵呵,我們冷姐,那是十分痛恨這通州的官員,才故意顯得那么一副冷面孔的。”小紅說道。
張傳富聽小紅這樣說,不自覺地翻了個身,坐起來問她道:“因為什么呢?”
小紅被客人突然翻身坐起來嚇了一大跳。
“你怎么啦?好好躺下。具體什么原因我也不知道。只知道冷姐十分不愿意跟通州的官員打交道什么的?!毙〖t說道。
“哦,難怪她看到我們就像誰借了她的米還給她的糠一樣,總是那么不冷不熱的?!睆垈鞲缓卣f道。
小紅倒是沒有聽清楚客人說什么,但心里卻十分奇怪,這人怎么對冷姐那么感興趣呢?而且,當她一說到冷姐的事情,他就十分敏感,而且話也多一些??磥磉@個人對通州很熟,而且依他的穿著打扮和神態(tài)氣質,應該是有點兒來頭的人。
張傳富趟在按摩床上,仔細揣摩著按摩小姐的話語,覺得這個冷寒冰身上肯定有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