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荷回到客棧時,小二正在柜臺后打盹。她直接背著老人上了二樓,將老人放在床上后,她從錢袋中掏出五兩碎銀,又向站在門口的離悠婉招招手,“婉兒,你過來。”
離悠婉疑惑地走進(jìn),“娘,你認(rèn)識這位老婆婆嗎?”
“算是老熟人了。”方荷看了那人一眼,神色有些復(fù)雜。她走出房間沖樓下喊了一聲“小二”,把那店小二驚醒過來,他一邊揉著眼睛一邊緊忙回應(yīng),“哎,客官,您有什么事嗎?”
方荷把那五兩碎銀放到他手里,“你幫我打兩盆熱水,再去買一身新棉衣來,剩下的錢就給你了,麻煩了,請快一些。”
“好嘞!您稍等,馬上給您送來。”小二高興地收了錢,轉(zhuǎn)身就下了樓。
方荷關(guān)上門,讓離悠婉坐在凳子上,自己則是過去把老人身上的破棉衣脫掉,扔在了一邊。老人里面穿了一件灰色毛絨大褂,上面全是補(bǔ)丁。這件大褂雖然破破爛爛,而且很久沒有洗過,但這毛絨料子摸上去就知道這絕對是塊價格不低的好布料。誰都不會想到,穿著如此破爛的乞丐老人竟然會有這種布料的大褂,就算是被人發(fā)現(xiàn),也只是會猜想這是她撿來的罷了。
而老人腿上除了那條棉褲,里面還套這一件和上身大褂一樣布料的褲子,很明顯這是一身的。而這兩件衣服,做工也十分精細(xì),饒是已經(jīng)破成了這樣,袖口連一點(diǎn)線頭都沒有,所以說如果沒有個二十兩銀子,這衣服是絕對買不下來的。可是一個乞丐,怎么會有這么多銀子?但方荷見到這些并沒有很驚訝,依然是面無表情的,離悠婉坐在不遠(yuǎn)處奇怪地看著,不知道方荷想干什么。這時候門被敲響,方荷拉上床上的簾子,“誰啊?”她一邊問著一邊向門口走去。
“客官,您要的東西來了。”
方荷開了門,那小二站在門外,手里拿著一身新棉襖,是很普通的那種。他后面還跟著兩位小廝,小廝們各端一盆熱水。
“謝謝了,把盆子放在這就行了。”方荷一只手接過小二手里的衣服,另一只手指著離悠婉面前的地上。兩小廝點(diǎn)點(diǎn)頭,走過去把盆子放下。
“客官要是還有什么事,盡管叫我就好。”小二說完又帶著兩人下了樓。方荷很快關(guān)上門,把衣服放在桌子上。“婉兒,你幫娘把毛巾弄濕。”
離悠婉從凳子上跳下,去洗臉架上拿了毛巾,放在熱水盆里弄濕,抬頭一看,方荷已經(jīng)把那老太太大褂脫了里面是一件破爛的薄馬甲,露出胳膊。她的皮膚暗黃無色,松松垮垮地耷拉著,布滿皺紋,像是濕透的枯老的樹枝一樣丑陋。
“娘。”離悠婉走過去把毛巾遞給她,方荷接過認(rèn)真地擦著她的手臂,脊背...大概半個時辰后,她放下毛巾,用手背抹了把頭上的汗,把放在床頭的新棉衣給那老太太穿上。“婉兒,你去樓下叫小二端碗白粥上來。”方荷給了離悠婉一文錢說道。
不多時,離悠婉從外面進(jìn)來,手里還端著一碗白粥。方荷見狀趕緊把碗從她手里接過,放在桌子上。“怎么你自己端上來了?燙著了怎么辦?”
離悠婉“嘿嘿”笑了一下,“我看下面人很多,就自己端上來了。我很小心的。”
方荷正要在說什么,從窗來傳來一陣咳嗽聲,她轉(zhuǎn)過身急忙走過去,“醒了?”說著伸手輕拍那人的背。
老太太咳了好幾下,才抬起頭看著她,這一看,她頓時瞪大了眼睛,伸出手顫巍巍地指著方荷,“你...你是...”
方荷在她說完之前就點(diǎn)點(diǎn)頭,“是啊,想不到竟然會再次見面,還是在這種情況下。七花姑姑。”
“妤貴妃...”七花姑姑撐著身子坐起來,仔細(xì)地看著她的臉,“您還真是一點(diǎn)沒變,時間也沒讓您有半分失色。”
方荷笑了一下,面朝七花姑姑在床沿上坐下,“七花姑姑說笑了,人都會老的。事到如今,您也不用那樣稱呼我了,我現(xiàn)在,也不過是一個普通的婦人罷了,您叫我方荷就行。倒是您,怎么成了現(xiàn)在這幅模樣?”
七花姑姑聽到她的話后嘆了一口氣,“唉,是老奴不中用啊。”
“姑姑莫著急,”方荷起身從桌上端了白粥,“先喝些粥,之后您慢慢說。”
離悠婉疑惑地在兩人之間看了看去,趁七花姑姑喝粥時才走過去插上話,“娘...”
七花姑姑頓了一下,抬頭看著離悠婉,先是驚訝了一下,而后又反應(yīng)過來,“像!真像啊!”
“老婆婆,我當(dāng)然像我娘啦。”離悠婉坐在桌子邊,雙手撐著下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七花姑姑。
這時七花姑姑喝完了粥,方荷接過空碗,示意離悠婉過來。“婉兒,去把碗送到下面。”
“好的。”離悠婉乖巧地答應(yīng),看她出去后,方荷才收回目光,“很像他嗎?”
“簡直如出一轍。”
聞言,方荷沉默了片刻,聽到離悠婉的聲音在門外響起,她才再次開口,“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唉,妤...方荷,老奴一直相信您的啊。您離開宮后,我們這一幫子人,都被送到了凌桃那里。從那時候開始,凌桃就想方設(shè)法地趕我們走,有的宮女甚至被折磨致死。最開始,她還因?yàn)槔吓Y質(zhì)老,算是尊敬老奴,結(jié)果前幾天,連老奴也沒能幸免。”
方荷靜靜地聽她說完,似乎陷入沉思,她回頭看著趴在窗戶上的離悠婉,那里不知何時跑來一只野貓,離悠婉正在逗它玩。
“方荷,那件事,老奴想相信您沒做,是凌桃那女人陷害您。可是的話,根本沒人會聽,皇上他,怎么會聽一個奴才的話!更何況當(dāng)年皇上年少氣盛,這件事,也怪不得皇上啊。”
方荷起身走到窗前給離悠婉披上一件衣服,那只貓“喵嗚”一聲,跳進(jìn)了屋子。離悠婉歡呼一聲,滿地去抓那只貓咪。方荷站在窗前,裹緊身上的披風(fēng),“皇上為何還不立太子?”
“大皇子如今已二十有余,小皇子才剛剛滿月。但是老奴走時,聽說十一皇子就要回宮了。”
“年少氣盛,我當(dāng)初又何嘗不是?那十一皇子,是皇上當(dāng)初送去碎陰山的孩子?”
“是的,您還記得啊。”
“那不就是宋雅爾的兒子。七花姑姑,你應(yīng)該知道,宋雅爾一直視我為眼中釘。他三歲時候出了那事,被皇上送走,之后我也帶著剛滿一歲的婉兒離開了。對了,那孩子名字里,可是有一個‘謙’字?”
“是啊,他叫楚謙翼,這名字還是皇上親自起的。”
“那就難怪了。”方荷再次沉默。離悠婉打了個哈欠,走過去拉了拉方荷的衣服,“娘,我想睡覺。”
床上的七花姑姑急忙起身,“公主...小姐,您睡這里吧,只是這床,老奴已經(jīng)睡臟了。”
方荷摸了摸離悠婉的頭,“快去睡吧。七花姑姑,現(xiàn)在,我們還分什么主仆,我和你也差不多了。你絕對想不到,那個楚謙翼,我已經(jīng)見過了。
“見過了?這...”七花姑姑站起來,看到離悠婉走過來后把她抱上床,還替她脫了鞋子,“我這一輩子,就是當(dāng)奴才的命,我也就認(rèn)了。倒是您說的究竟是怎么回事?”
“說來話長。”方荷關(guān)上窗戶坐到桌邊,“你也坐吧。”
夜晚逐漸降臨。在某一房間內(nèi),一位身著藍(lán)色長裙的女子臥在虎皮躺椅上,白發(fā)肆散著,美眸半睜,“到哪了?”
“主人,快到了。”躺椅后站著的一名綠衣女子恭敬回到,頓了頓,她又問,“主人,山下那人,怎么解決?”
“恩...”女子總算是睜開眼睛,“幾天了?”
“兩天了。而且,老三剛剛給了消息,武林盟主的女兒也在趕過來。”
“哦?她來干什么?”女人起身向內(nèi)室走去,身后的裙擺灑在地上,好不美麗。“碧柔。明日一早,就讓他上來罷。”
“是,主人。”碧柔屈膝行禮,隨后退到了門外。
皇宮內(nèi)玉書殿中,暗末把一張密報遞給素謙,不,是楚謙翼。“主子,您要的消息。我們在村子里并沒有找到方荷的尸體,后來去鄉(xiāng)里調(diào)查了一下,發(fā)現(xiàn)她在當(dāng)天就買了輛馬車離開了那里,今天我的手下在衡元鎮(zhèn)見到了她和離悠婉,依屬下看,她是一直在向東走,但不知道要去哪里。”
“向東走?”楚謙翼看完后放下手中的密報,“東邊?花白可是在九夷山那里?”
“是。花谷主正在九夷山下。”
“讓他注意一下,你派幾個人跟著方荷。”
“明白!屬下告退!”
楚謙翼把那張密報舉在燭火上慢慢點(diǎn)燃,方荷,我絕對饒不了你!
九夷山下,花白已經(jīng)在這里苦苦等了兩天,卻不敢貿(mào)然上去。這山上雜草叢生,樹木茂盛,毒氣繚繞,沒有任何把握,誰要是敢闖上去,那就只有死路一條。更何況這毒氣是毒后親手研制的,有沒有解藥還不知道呢。
“喂,你。”
花白正看著山腳發(fā)呆,突然旁邊出現(xiàn)了一個人,此人正是毒后的貼身婢女碧柔,“我們主人叫你上去。”